方怀简担心地问时隽:“你伤她了?她怎样?这如何收场?”
“放心,我有数”,时隽随手拉起林蓁左手,手指于林蓁手腕处一阵猛捏。
那白玉般手腕顿时像系了红色的粗绳,方怀简看得心里直冒冷气,忍不住嚷:“别捏了!”
林蓁疼醒,茫然睁开眼睛。
一时有点儿迷糊,眼中尽是方怀简,他满眼关切一眨不眨看着她,林蓁才想起刚刚之事。
她想亲吻飞飞,从前日见到他那一刻就想个不停,她很想很想真真切切拥有他,和他有肌肤之亲。
她也想这样刺激飞飞,这个时空里他应从未接触过女子,这样待他说不定他回家辗转反侧会想起些什么。
她亦想到过后果,可她没想到这么疼,她
的肩胛骨似乎已经七零八碎散架了,只有薄薄一层皮肤勉强包裹。
林蓁坐了起来,肩膀脖梗疼得更厉害,稍微动一动都牵扯得五脏六腑跟着痛,她看了看手腕,那里也疼,现在红彤彤一片。
方怀简问:“你可有事,可否走动?”
时隽不满道:“又没碰她腿!一点碰伤,两天就好!”
林蓁撑着右手,艰难站起身,又忍痛勉强弯腰拍拍身上细土。方怀简似乎想帮忙,但他晃了晃身形,终究站在原地未动。
“你真的没事吗?”
“有事你送我回家?”林蓁抬眸看他。
方怀简一时语塞。
林蓁这会儿没心思和他说话,她真的很痛,只想快点回家上点药减缓下痛感。不过看到飞飞愧疚眼神,林蓁还是不忍心,她温声道:“我不怪你”。
时隽一旁冷笑:“你还要怪谁?再有下次我打上英国公府”。
林蓁并未搭理时隽,她的目光始终在方怀简身上。
她问方怀简:“你会这样做吗?”
方怀简无法回答是或者不是,迟疑须臾,他应道:“发乎情,止乎礼”。
林蓁微微一笑:“你别听他的”。
时隽:“你也知道怕”。
“我这样就没想过名声”,林蓁看着方怀简,眸中似有泪光,“我担心以后你回想今日会难受”。
时隽听了心里直咯噔,目光看向方怀简,他那僵硬的表情简直了,他果然被这句话拿捏了!
林蓁道:“我先回去了,以后再约”。
“还想下次?!”时隽亦是佩服,都挨打了林蓁的嘴还硬如铁。
林蓁视时隽为空气,亦未等方怀简回应,转身径直往巷口方向走去。
她的身形似乎在发抖,脚步亦有些歪斜,方怀简盯着林蓁背影目不转睛,她的脖梗似乎红了,乌黑秀发遮掩了大部分,看得并不清楚。
睁大眼睛再欲分辨明晰时,林蓁已拐出巷口。一股难于描述的滋味在方怀简胸口渐渐弥散,似乎有些酸,有些疼,有些空落落,有些怅惘。他垂首,手中紫色绣袋撞进眼帘,他缓缓攥紧了它。
巷内只剩两个斜长的身影,时隽看着发呆的方怀简,这个结果和他想的一样,又似乎哪里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总归林蓁一时半会不会再出现,时隽懒得多想,拉住方怀简的胳膊也往外走:“喝酒去喝酒去,去去晦气!”
第12章 鸳鸯交颈期千岁,正大光……
芙蓉醉是皇城闻名的酒楼,自制的芙蓉醉别具一格,醇厚绵长,辛辣中有回味良久层次分明的甘甜。
方怀简、时隽常来此处聚饮,店家对他俩已十分熟识。
不用小二引路,两人熟门熟路进了常来的雅间,时隽像往常一样点了酒菜。
见方怀简端坐八仙桌前,两眼空洞看着虚空等着上菜,一改往常爱说爱笑模样,时隽抓耳挠腮,挤出几句安慰的话。
“我在巷口没见一个人影,今儿之事,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你大可放心!”
他本就担心方怀简被占便宜,可林蓁所为完全超出他的想像,她上下其手,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好兄弟身上,不说方怀简本人,他一个看客都眼中冒火,血脉偾张。
幸好他在场,果断结束这场荒唐!
方怀简没说话,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才似回神。
他看向时隽:“你到底使了几分力,她伤得不轻吧?”
时隽大力士无人不知,他捏了林蓁手腕就红肿一片,那一记手刀劈向林蓁,此刻方怀简回忆刚才细节,他都感受到了那阵劲风,林蓁必然伤重。
虽然他未出手,可和他紧密相关,那会儿他还指着时隽救他,此刻方怀简便觉得,那手刀似他劈向林蓁的。
时隽哑口,他还以为方怀简担心事情泄露声名有损,原来都是自己瞎猜!
“打都打了,我还赔罪?”时隽怏怏,“下次这样,我照打不误!”
他眼里向来只有好痞,没有男女之分,方怀简很了解时隽,他从小就是个直爽性情,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也是他喜欢和时隽往来的原因之一,不像自己书多读了几年,常常不自知地束手束脚,时隽素来不服就干,能动手绝不动嘴。
听闻他还要打,方怀简不敢再有下次,即便林蓁再约他,看时隽这架势,他没胆量再约时隽作陪。
“幸好今日有我,不然以你那俩长随性格,估计腿比你先软!”
想想德山德水跟着自己这些年,潜移默化增添不少雅人清致气质,方怀简承认,若他二人在场,可能更比他傻眼。
时隽担心道:“林蓁不到处乱说,这事儿就和没发生过一般,但她这般放肆,只怕就想到处说了人知道,她缠上你,逼你不得不娶她!”
“应该不会”,方怀简对此并不紧张,“这事儿在乡野说出去她会被沉塘,在皇城她会被家人送去庵堂,她还不至于为了嫁人蠢至如此”。
时隽想了想,点点头:“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见她,她总不会当街把你拦下”。
他想像了一下林蓁拦下马车,方怀简拒不下车的情形,林蓁气急败坏中被家人强行捆绑直接塞进马车,送去郊外人迹罕至的庵堂。
很爽。
“没事了,没事了,喝酒喝酒!”时隽莫名高兴起来,菜还没上自己先干了两大碗。
时隽喝得高兴,方怀简却没什么胃口,往日十分喜欢的芙蓉醉竟是潲水一般,有一瞬他都想叫来小二质问,但看时隽喝得兴致盎然,猜想应是自己出了问题。
和时隽散了回府已是夜深,父母早已习惯方怀简和时隽喝酒晚归,并未多问什么,方怀简请了安回到自己书房。
在芙蓉醉他没什么胃口,酒菜均未吃几口。这会儿他遣开下人,自己点上灯,在灯下把林蓁绣袋里的点头一一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书案。
一共六种式样口味,每样双份,松鹤楼点心精致诱人。
有一样他从未吃过,其余五样他常吃,都是他喜爱的口味,有两样他甚至想得紧,前日叫府中厨房刚刚做过。
方怀简陷入沉思。
便是厨房仆妇,或者父母哥嫂,能立刻说上自己爱吃的口味,但知晓两三个简单,一下子让他们说上五六种,他们未必说得出来。
林蓁就算找人打听,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这么大能耐打听如此详尽?可她就是做到了,她一个英国公府庶女,怎么做到的?
方怀简捡起他从未吃过的那样点心,油炸点心酥壳似根根金丝,金黄脆香,即便从未吃过,看了卖相他就生了品尝的欲望。
他轻轻咬上一小口,金丝齐齐脆断,外酥里软,里面包裹的馅料似蛋黄和奶的混合物,并不凝固,口感丝滑如丝绸,奶和蛋黄的浓郁在唇舌间弥漫。
她怎么如此了解他的口味?
舌间慢慢体味,想起袖中还有一幅画,方怀简拿出那轴画径直放在烛火上。
火苗瞬间点燃轴画的一端,并未冒出火焰,也没有声音,画纸一端迅速萎缩成黑黢黢物质。
然而一瞬间,方怀简改变主意,他手松了瞬,轴画掉在书案上,滚到那些松鹤楼的点心旁,一端已被烧黑。
方怀简展开轴画,虽烧了一部分画纸,所幸那部分本就留白。
这会儿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只有窗前虫鸣,方怀简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重新再看画,哪料却仍和白日一样,在看到画的那瞬,脸皮不可抑制地滚烫起来。
书房静寂无人,便是脸皮发烧,方怀简仍强撑着细细瞧起画来。
林蓁画技极佳。
画中自己形象刻画入微,栩栩如生,连根根发丝都和自己无异。双手自然覆在女子胸前,那混然天成的动作似乎早已习惯成自然。
方怀简强压下心中不适。
怀中女子自然从未见过,样貌比不上林蓁,却别有一番清秀冷冽气质,望之如见山巅雪云间月,偏她躺在自己怀中还带着一抹惬意甜笑,那山巅雪的冷意云间月的孤傲在这甜笑中似乎化为甘甜的山泉轻柔的月辉。
若不细想这画中的男子是自己,倒是一副良缘佳偶的画作。
她为何画个陌生女子而不是自己?
不至于脸皮薄担心画落他人之手?既然一心爱慕自己,似乎应该让自己日日见到她的样貌才是。
方怀简再看画纸,卿卿我我情侣身
后远处画有一红色波浪线,却只有两道连着的波浪,也像两座连绵山峰,山峰顶上整齐小楷写着两字,“交大”。
画上无钤印,亦无他字,方怀简揣摩“交大”含义。
鸳鸯交颈期千岁,正大光明愿百年?
想不出满意解释,方怀简不想再劳心费神林蓁异于常人的心思,他小心把画纸重新卷好,置于书案上卷缸里,旋即想起什么,起身在紫檀梅花多宝柜前后打量,终是把卷缸里的画纸小心谨慎藏在多宝柜里无人注意的一个角落。
第13章 她得对自己心醉魂迷
时隽回了侯府,刚刚下马,长随思礼从檐廊边跑上来,边跑边可怜兮兮道:“二公子,你可回来了!夫人把小的痛骂了一顿!不是大公子说情,这会儿你见不着我了!”说着,举起袖口在眼角边抹了把泪。
时隽拍了一下脑袋,糟了,他忘事了!
他边往里走边揉思礼脑袋,语气有些嫌弃:“大男人哭什么,只要我没死,你被赶出去我也找你回来!”
这话说到思礼心坎上,他哭丧着的脸忍不住裂开一个笑,可想到刚刚发生的事,还是心情紧张地小心叮嘱:“二公子,夫人这会儿还在发脾气呢”。
时隽有些发愁。父亲擢升为金吾卫大将军后离开了京畿外的神策军,每日在皇城里上值,不知自己行踪,是以他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向上峰告假没和任何人提过,亦嘱咐过思礼就呆自己院子里哪儿都不要去。
本想方怀简的事花不了太多时间,怎知林蓁如此惊天动地,竟是个炸雷般人物,以至于他都得喝点酒压压惊,这一惊一乍他忘了给家里捎口信,露馅了!
硬着头皮时隽迈进母亲谢氏的吟月院,内心祈祷哥哥时彦也在。
“母亲”,时隽轻扣几下门环后推开门,视线都不敢直视房内,站在门口唤了一声赶紧垂首,余光见母亲身边站着时彦,心内一阵狂喜。
谢氏正和时彦说话,她合上账本摞起在书案上,转身向时隽走来:“究竟何事你得告假一整日,你爹的金吾卫之职屁股还没坐热,你别给他招事!”
“不过告假而已,能招什么事?”
“你还说!”谢氏站在儿子面前,看他不服气的模样气得发晕,“你是傻子吗,我说过多少遍的都记不住?”
自己夫君时世诚提着脑袋一路浴血,才到今日位置,金吾卫大将军亦算捡漏,前任刚好年岁大了主动请老致仕,时世诚凭借过往军功和对天子的赤胆忠心才得天子首肯,多少人眼红耳热暗暗看着,就指着自家出什么差池跌回原位。
这些话她叮嘱过时隽无数次,让他循规蹈矩夹着尾巴做人,可他真的像傻子似的总不能让她安宁,他爹虽没读多少书,可一点儿不傻啊。
谢氏手指在时隽肩上戳个不停:“方怀简啥事你得陪他一天?他世家出身,他爹他哥大将军,他自己翰林院榜眼,家里文武兼备,啥事得你一个小都统显能耐?”
时隽无助的目光看向时彦。
时彦会意,走到谢氏身边劝说:“母亲,您老闺蜜间还有许多事不语他人,他俩多年好友,哪能没点儿事呢”。
谢氏气道:“他们下值后喝酒,我从来不说,可方怀简好好在翰林院呆着呢,他倒是跑哪儿去了?还故意隐瞒!”
“不回家吃饭也不让人送个口信,我们等你快半个时辰!”
“再有下次,我发卖不了你,思礼思仪和他们的爹娘,我都卖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这可记住了”,时彦对弟弟道,“为了你的人,你也得先考虑好了!”
都知道时隽是仗义之人,绝不能忍受自己带累他人,谢氏能想到对他有点作用的威胁也只有如此了,但愿他真放心上。
“母亲,父亲还在花厅等你散步”,时彦扶着谢氏肩膀往门口走,“我和弟弟细说”。
“让他懂点儿事!”谢氏在忿忿中出了门。毅勇侯府的大园子是时世诚见爱妻喜欢花草,花费多年时间整置的,夫妻俩多年来形成习惯,饭后一起在园子里走一走看一看。
时隽长舒一口气,筋骨都活泛起来。
“一起回吧”,时彦回望着他,“这么晚才回,事情顺利吧?”
时隽“嗯”了一声,跟着时彦出了谢氏的吟月院。
月明星稀,两个大男人没提灯笼,借着月光在小径上安静走着,除了细碎脚步声,只有路边时不时虫吟打破寂静。
时彦开口:“林三姑娘的事了结了?”
时隽道:“算吧,她是我见过的最难缠之人”。
回想她紧搂方怀简,贴在他怀中狗皮膏药模样,时隽直皱眉:“对于她,我们以后绕道走”。
时彦默然,林蓁就是极其难缠的人设,明知亲哥男主四皇子心悦时姝,偏要处处为难她,差点逼死时姝,这会儿男主尚未出场,她和时姝并无直接交集,可这本性倒是暴露得彻底。
既然难缠,对方怀简就这样轻易死心了?
时彦不信,问:“她以后不找方怀简了?”
“反正她明白世之不会娶她,以后世之也会避着她”,时隽似乎不想再提林蓁,眉毛一扬不耐道:“不说她了,晦气!”
时彦适时闭口不言。
心中却有间不容息之感。
四年前原主摔下山崖就此去了,他莫名穿来后完全没有原主记忆,既做不了武官,又得学习和了解这个时空里各种人情世故,幸好凭借前世经验,如今户部郎中做得如鱼得水。
可全家也就不愁吃穿的水平,在封建时代这种人治社会,稍有不慎便是天渊之别粉身碎骨。
譬如父亲如今金吾卫大将军,看似何等风光,可应该做不了两年。按剧情发展,不出两年,皇子们篡权争斗中当今天子会一命呜呼,在皇城一片混乱的权力倾轧中,林蓁的亲哥四皇子会最终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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