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今勉强算进入天子视线,可这对今后五年十年全家安稳富贵的生活毫无帮助。自从穿来这个时空,从暗示到明示,时彦多次劝说父亲早做打算,在众多皇子中做出选择尽早站好队,可他就是油盐不进。别的事儿父亲都听劝,唯独站队之事父亲意志坚定,总说没有当今天子的器重,自己根本不会有今天,天子指谁他就站谁,天子在他唯天子。
也是,若无父亲对天子心无旁骛披肝沥胆,守卫皇城安全的金吾卫大将军也轮不上他。
可剧本里,今后是四皇子的天下。时彦想过拜码头进四皇子核心圈,他曾几次找机会在四皇子面前露脸,不知是位卑言轻还是四皇子谨小慎微,愣是一个涟漪都未泛起。大概他不过品阶低下武官出身凭天子恩恤才得的户部郎中,无论官职还是家族在四皇子眼中小得没眼看,根本不值得他给一个眼神。
明年春闱,林蓁弟弟林承俭会高中会元,参加殿试时被四皇子认出佩戴在腰间的玉佩。这玉佩为关键道具,是极顶稀罕的名玉黄金玉,当今天子当年赠给林蓁母亲的,本是一对,四皇子和林蓁各执一块,林蓁在林承俭临考前送予他,祝他高中。
从此林蓁麻雀变凤凰,无论当今天子身前身后,她的富贵荣华显达@赫如日中天,直到一次又一次作死加害四皇子心上人时姝,最终冲破四皇子底线,送她去庵堂。
明年春闱,不到一年时间,娶林蓁迫在眉睫。
不仅物理上占有林蓁,她还得对自己心醉魂迷,最好山无陵天地合那种,不然大舅哥四皇子如何肯信任提携妹夫呢。
可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甲方怀简怎么回事?
时隽不愿深说,时彦只能静待时机。
尚在酝酿向母亲谢氏开口求娶林蓁时,林蓁嫡母陈氏来毅勇侯府拜访。时彦并未见到陈氏,下值回家听到门房提及时颇为意外。
一家人膳厅用晚膳时,谢氏情绪和往常相比明显低落。
毅勇侯府不像别家人口多规矩大各个主子单独用膳,时世诚喜欢热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谢氏也就依了他,五口人从来一起用膳,不能回家用膳的都会捎个口信回家。
时彦刚穿来时很不习惯,他多少年都是独自吃饭。从小读国际学校寄宿制,最初父母周末接回家,不知哪
天起父亲或母亲单独来接了,再后来司机保姆接,一直到出国留学。留学回来后单独住,会和父亲一起吃工作餐,母亲倒是常常打电话约吃饭,可他早就没儿时和父母吃饭的期待,更没那个时间了。
现在时彦倒是渐渐喜欢上这个吃饭氛围,食不言等规矩在武夫家里从来没有过,饭桌上家人说说笑笑间有时能捕捉一些重要信息,用完饭等着被谢氏随机点名陪散步。
感觉谢氏不对劲,时彦给时姝递眼色。她是家里开心果,最会逗趣父母,可今晚她不仅眼瞎,吃饭还飞快,吃完抹抹嘴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
时隽有事未归,饭桌上只剩下毅勇侯夫妇和时彦。
时彦隐隐猜到一些,问道:“母亲今晚何事不开心?”
时世诚无奈道:“英国公府陈氏带了厚礼托你母亲做媒,去方府说亲,你母亲急呢。”
就像海上刹那刮起了龙卷风,时彦心内顿时翻江倒海,不过他面上只略略扬了扬眉,笑道:“金玉良缘,全靠红娘成全,母亲这是行善呢”。
谢氏直接翻了个白眼。
第14章 解铃还需系铃人
陈氏骨子里鄙视林若柏林蓁父女俩寡廉鲜耻,行止素来不屑与他俩为伍,可林若柏求她帮衬林蓁这桩亲事时,她思虑良久,内心虽极为不喜但还是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林蓁和户部员外郎杜大人嫡子的亲事黄了,她年岁大不尽早出嫁自己闺女林葳出嫁时不好看,难免闲言碎语。再者自己让盯着林蓁的丫头竟被她甩开,林蓁和时姝跑去松鹤楼吃吃喝喝,她怀疑这里面定有猫腻,说不定林蓁和方怀简私通款曲。这男人动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陈氏深有体会。
她带着林若柏准备的厚礼拜访毅勇侯府,厚着老脸先吹捧感谢一番谢氏,说她独独送林蓁那么贵重的玉镯,那是独具慧眼爱重林蓁,接着言与心违描绘林蓁胜似天上仙女,最后再说孩子们有这个心思,就指望谢氏成全。
谢氏先是震惊,再后不知何种心情,全程僵硬保持微笑,有苦说不出。当初第一眼她确实觉得林蓁长得好,可送玉镯根本不是她的主意,现在变成她爱重林蓁的铁证。
而且大家都看到月洞门前发生了什么,陈氏一口一个孩子们有这个心思,就差谢氏这个牵线搭桥的红娘,说得她也迷糊生疑,方怀简和林蓁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英国公府都要主动说亲,那肯定两人之间应该有点东西。
谢氏不想应允,但也不好一口回绝,好在陈氏没有催迫的意思,只求谢氏去方府问一问探听一番。但即便如此,谢氏亦犯难,当初方怀简母亲袁氏曾有时姝做儿媳的意思,被谢氏婉拒,现在谢氏怎能给袁氏说一个各方面不如时姝的女子做儿媳呢。
她倒不是嫌弃林蓁,可客观条件摆在那儿,林蓁就是不如时姝,即便林蓁和方怀简情投意合,这个红娘也不是她来做。
方继中大将军曾多年是时世诚上峰,谢氏和袁氏因而走得勤,知道方府里的一些事。方怀简已过弱冠,这些年那么多贵女虎视眈眈,按说早就该成亲,主要原因是母亲袁氏和祖母秦氏不和,各有相中的人选,两位后宅女主人相持不下,而方怀简自幼在老家祖母膝下读书长大,两边都想瞻顾,便耽误到现在。
谢氏怎能把林蓁这样一个方府两代女主人都看不上的姑娘推到她们面前呢。
这些话没法说给陈氏,谢氏愁得饭都吃不下,看到时姝就心烦,归根结底都是自家姑娘惹出来的事。
见谢氏长吁短叹,时世诚为媳妇出主意:“你生辰袁夫人病了未来,这不正好是个机会?你去方府探望袁夫人,顺便提一嘴这事儿,成与不成都没关系”。
谢氏给了时世诚一眼刀:“袁夫人未来,你没想过就是生咱们的气吗?方怀简多少高门小姐想嫁,我们还嘴硬拒了,袁夫人看我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来气!若真病了,我去病榻前提这事,袁夫人本要病好了都得再躺半个月!”
时世诚不知那日生辰宴月洞门的事,他疑惑:“陈夫人都来说了,那林家姑娘和方怀简总得有点什么?不然差距也太大了点”。
方怀简是皇城贵妇们眼中乘龙快婿最佳人选,时世诚早有耳闻,他虽未见过林蓁,但事实明摆着,林蓁在这些贵女中根本排不上号,如此有目共睹之事,英国公府还要为林蓁说亲,时世诚猜测,那必是年轻人之间有了心意。
“不管有没有,我去说就会碰一鼻子灰!彻底得罪方府的人!”
“哎哟,我怎么摊上这事了!都是时姝找事!”
时世诚道:“关姝儿什么事”。
“那关你的事!你不整这生辰宴啥事儿没有”。
时彦安慰:“母亲别急,总有办法”。
“你不给那玉镯也没这事儿”。
谢氏囔囔的事儿时世诚听得并不明白,不过他压根不在意事情本身,只关心媳妇心绪,时世诚讨好道:“得,我们都是事儿精。走,去园子里转转,说不定就想出不得罪人的办法”。
“你啥都不知道”,见时世诚要来拉自己起身,谢氏心烦意乱,“我看见你就烦”。
谢氏脸上有愠色,时世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顿了顿收回手,心思一转看向时彦:“彦儿,陪你母亲去园子走走”。
时彦摔下山崖丧失记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那以后谢氏从不在时彦面前发脾气,不仅自己不发脾气,也提醒众人勿在时彦面前失态,唯恐哪天他受了刺激,那遭过重创的身体停止工作又不认识人。那些照顾毫无记忆且只能瘫在床上的病人的日子太可怖,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再有这种可能。
时彦因此成了毅勇侯府灭火之人。
和时彦在园子里转,谢氏虽不虞,但也不再说什么。
春夏相交的傍晚,空气都令人迷醉,余霞成绮,映得园中碧潭的水似五彩锦缎。时彦随手抓了块小石子向水面用力飞出,石子在水面上连续弹跳三下没入水中,五彩锦缎似被揉碎,泛起阵阵水纹。
看着潭中阵阵涟漪,谢氏忽的笑起来。
时彦看向谢氏,谢氏笑道:“你的水漂还是这么好”。
时彦并不知道原主爱玩这个,见谢氏高兴,又捡起几颗石子继续往水里飞,这次颇为认真地飞出石子,石子在水面上弹跳有五六下之远。
谢氏讶然:“比以前更好了”。
时彦颔首,笑道:“我们都比以前更好,母亲不该高兴吗?欲达高峰,必忍其痛,若是以往,谁会到毅勇侯府拜访请托呢。以后父亲继续高升,来找母亲请托之人拜托之事怕是多种多样,母亲可是烦不过来呢”。
谢氏了然,脸上笑着却是长叹了一声。
时彦道:“父亲刚刚擢升,母亲不想得罪人,特别是我们的老熟人父亲的上峰,两害相较取其轻,不如回绝英国公府”。
“可我送过林蓁手镯,这样回绝她,是打我自己的脸,人家也没那么糟糕,我连个口信也不给捎就是看不起人”。
“而且”,谢氏犹豫,“陈氏不可能不知道方怀简是香馍馍,林蓁这条件,按说是够不上袁夫人的眼的,可陈氏还来托我,回想那日园子里情形,林蓁和方怀简有什么吗,我若一口回绝,那是坏了有情人的好事?唉,便是他俩有心,我开口也是得罪袁夫人的事”。
谢氏突然想起,那日时彦在现场,她问:“那日你就在跟前,你看出林蓁和方怀简什么了吗?”
时彦道:“我哪里看出什么,但方怀简想什么,家里不有人比我更清楚?问时隽不就明明白白?”
时彦顿了顿,看向谢氏,微微一笑:“我有个馊主意,虽损但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母亲若觉得不妥,听过便算”。
谢氏颔首:“你说”。
“若时隽说方怀简无意,那就是英国公府一相情愿,这事儿铁定成不了。您去方府拜访压根别提这事,回头直接书信英国公府陈氏,把礼退回去,就说袁夫人婉拒”。
谢氏愕然。
时彦继续道:“英国公府的人不会`颜追问,方府也没人会惦记这事儿,这事不就了了吗。和母亲向袁夫人开口的结果并无差异,但谁都不得罪”。
谢氏缄默不语。
时彦见此哈
哈一笑:“我就随便一想随口一说,母亲听过就算”。
时彦似是调侃,谢氏却听进了心。
自时彦身体大好,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极有主张。偏偏在她和时世诚担心时,他独自披荆斩棘,钱庄借钱买田置地购置商铺不说,连夫妻两人从未想过的户部他都自行跑动最后谋了份差事,所做之事都是夫妻俩做梦都不敢梦的,却件件桩桩都顺利都叫响。
夫妻俩这才逐渐跟上儿子的步伐,渐渐日益信任,谢氏结交了许多贵妇谋得许多商机和信息,时世诚在昔日和现今上峰前时不时走动,意想不到擢升到金吾卫大将军,唯一失手的就是时姝的亲事,回了方怀简母亲的口风,可时彦一点儿没后悔的意思,让谢氏隐隐又浮现些期待,或许时姝真有更好的亲事在前方。
现下时彦随口一说,谢氏明白那并非无心,她虽觉得如此这般对英国公府确是没品无行,但细细一想,最终结果着实没有两样。
心中徘徊间,又听时彦道:“母亲,这馊主意之所谓馊,便是不便向任何人提及”。
谢氏目光对上时彦漆黑眼眸,他神色轻松目光柔和,可谢氏看出这份淡定中隐隐有坚毅果敢,那是和他三年来多次大胆投资敢于冒险不惧博弈的做派如出一辙的眼神,自信坦然,让人定心安神。
情场失意官场得意?谢氏有时会胡思乱想,怀疑时彦因身体原因没了男女之事的期待,反而有更多兴趣和心力潜心笃志做事业,否则怎么解释他学武之人竟完美胜任户部之职,还带领全家脱贫致富呢。
大病一场他脱胎换骨,身体有疾却有了超脱普通人的意兴和志向,或许这使他跳脱俗世更能清醒理智地看待周围,想出让人惊叹的主意。
谢氏不知该为儿子欢喜还是心疼,静默中先前烦恼散得杳无踪迹,她有了打算,冲时彦淡淡一笑:“且问了你弟弟再说”。
*
那日宫门前林蓁对方怀简强行搂搂抱抱,做尽在方怀简看来只能夫妻间方可为之事,全然对方怀简情根深重难分难舍模样,以至于方怀简万分笃定,林蓁很快会再来找他。
有时坐马车里突然听到一阵响动,或者马车忽然急停,或者长随急匆匆跑来,方怀简总是心惊一瞬,猜想下一刻林蓁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并没有。
他记得林蓁提过,英国公府会派人到方府探探口风,他每日下值回家特意留心门房,然亦未听说过有什么和英国公府有关联的人来拜访。
母亲和大嫂二嫂倒有些贵妇朋友间走动拜访,但和往常一样,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方怀简道不明的期待渐渐淡了下来,其实谈不上期待,他从未有娶她的想法,不过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惊讶于她的直率坦然和自以为是的妄想,以为她的狂热至少会坚持一段时间。
这样挺好,林蓁只是和过往各种贵女偶遇类似的一个人生插曲罢了,虽然偶尔午夜会梦回宫门那日,但那日之事实在骇人,梦见也没什么奇怪,时间总会尘封起过往。
眨眼间已近五月,日光有了暑气。
这日方怀简如常翰林院下值后正要迈进自家马车,一年轻公子翩翩然出现在他身后,那公子眼见方怀简即将上车,急唤了一声:“方翰林且留步!”
方怀简驻了脚步,转身。
眼前为一陌生翩翩少年,身着霁红色飘逸锦袍,腰系青玉缎带,皮肤白皙黑眸清亮,一副中秋明月好样貌,浑身矜贵世家公子模样。
少年疾步行到方怀简面前,向他作揖行礼。
不知怎的,方怀简目光被少年那身霁红锦袍吸引,霁红介于红紫之间,他莫名就想起林蓁提到过自己爱紫色。
“方翰林久仰,在下林承俭,林蓁之弟”。
吸入鼻腔的空气仿佛瞬间灼烫,方怀简一时闭了气息。
方怀简一动不动也不言语,林承俭礼毕怔怔地看着他。
不过须臾方怀简回过神,他暗暗平复激动的心跳,缓缓问道:“你姐姐找我?”
林承俭面露赧色,羞愧指着不远墙边一僻静之地:“方翰林,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墙角。
林承俭再次作揖行了大礼,方怀简赶忙拦下,问道:“这是为何?”
林承俭愧道:“求方翰林再见我姐姐一面。我姐姐爱慕方翰林,自那日见过方翰林后茶饭不思,病卧在床,一心只想再见一面”。
方怀简不知林蓁向林承俭说了多少两人之间的事,但看少年模样应该知道不少,听着少年转述林蓁对自己思慕不已,方怀简白皙面皮泛起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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