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力灌入匕首,轻易割断黑发。
但断开的黑发迅速生长,又变作一大丛。很快,水面下铺天盖地都是浓黑。
它们源源不断涌向云青岫,将她向深处拖拽。
云青岫握着匕首,冷静在柔软的发丝里探寻妖物的本源,直到摸到一团柔软到有些溃烂的物体。
寒芒闪过,直刺妖物本源,身边的浓黑瞬间萎缩。
一缕六阶心魄飘出。
云青岫唇边溢出几串气泡,空气将要耗尽,她拿出一方小红匣,勉力将其收容。
五月的河水泡久了冰冷刺骨,视线忽明忽暗,一只引鹤从她指尖飞离,在幽暗的河水里留下星星点点的灵光。
引鹤飞出水面,被指骨分明的手擒住。
扑腾了几下,化作灵光消散。
被救上岸的孩子早已被领走,裴宥川站在岸边,眸光晦暗不明。
脑海中的声音喋喋不休。
“只要她一死,镇妖阁便会开,得到妖器,你就是世上最强大的妖。”
“计划就要成功了,你还在这做什么?快去镇妖阁!”
水面忽的荡开涟漪。
水底之下,一只手坚定伸来,牢牢拽住云青岫的手,用力向上提。
随后,少年温热的唇与冷冽气息一齐压下。
第38章 “我们并无血缘,不是么?”
幽暗河水晃动。
银冠高束的乌发与云青岫的长发交缠。
连串气泡飘起, 破碎。
有冰冷带鳞片的物体一点点缠住云青岫的腰,如同在绞杀猎物般收紧。
“哗啦”一声,视线陡然明亮, 嘈杂的呼喊奔走声响彻皇城, 冲天火光四处升起。
转瞬间,从水面落到岸边。
云青岫急促喘息,下意识朝下看, 揽在腰间的是裴宥川的手。
湿淋淋的衣物相贴,对方灼热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
萧灼拨开混乱人群, 一边解开外袍,一边疾步奔来。
赤色滚金边外袍披在云青岫身上, 萧灼揽住她,往一旁的马车上送, 仿佛没看见裴宥川般,只对她沉声道:“秀秀, 皇城内混入了妖物, 我先送你回去。”
浑厚钟声响彻皇城。
这意味着皇城护阵破了,有妖物涌入, 皇城百姓疯狂逃向奉天司建立的避险之处。城中人仰马翻,鹤纹白衣身影在汹涌人潮中逆行,为平息妖患四处奔波。
云青岫脚步一顿, 仰头见数只引鹤从奉天司方向飞来, 随后, 奉天司方向华光大盛。
镇妖阁出事了。
马车匆忙赶往奉天司。
裴宥川驾车, 萧灼坐在一旁, 两人间如隔楚河汉界。
车帘内,云青岫正在换上备用衣裙。
街上已无多少行人, 只余满地被踩踏的彩灯与被掀翻的摊子。
光线昏暗,湿透的衣袍勾勒出修长却不单薄的身形,裴宥川握着缰绳,抬手擦过唇角,一点口脂沾在指腹,又被他眼眸弯弯卷入口中。
…
奉天司内的除妖师赶去修补大阵与平息城内妖患。
镇妖阁留下一队除妖师看守。但不曾想,竟会有两只七阶大妖强势闯入奉天司,直奔镇妖阁。
就像是飞蛾扑火,为人开道。
两只七阶大妖打碎外重阵法,将一众除妖师掀飞在地。
百里竹一剑削去大妖臂膀,被荆棘穿过琵琶骨,砸到镇妖阁的外墙上。
徐月拼死守住阵心,身受重伤,一步不退。
水妖化作本相,流窜到徐月身后,瞬间成形,水凝做冰棱,朝她心口刺去!
冰棱深深刺入血肉。
徐月呆呆看着身前的云青岫,嘴唇蠕动:“阿姐……”
寒芒刺入水妖心口,将其重创逐出阵法之外。
云青岫咬牙拔出冰棱,带出一簇血花,随后接替了徐月的位置。
幽微香气随着奔涌流淌的血液弥漫,两只大妖瞬间暴动。
失血过多让云青岫视线逐渐昏沉,修补法阵的手轻颤。
身边满是刀光剑影与法器灵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守在她身前。
是萧灼和百里竹。
大地震动,荆棘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刺下。
萧灼牢牢护在云青岫身前,荆棘掠过血花四溅,他一声不吭,驱策法器,燃起大片赤金火焰。
两滴殷红溅在云青岫素白侧脸,红得惊心动魄。
裴宥川站在荆棘之外。
无人注意到他并未加入这场死斗。
“你还在等什么?千载难逢之机,这一次错过,不知要等多久!”
脑海里的声音喋喋不休,疯狂催促。
裴宥川却直勾勾盯着云青岫肩上的伤,垂涎她妖物,以及舍身相救的萧灼。
然后,他的指尖一抬。
棘妖动作一滞,被萧灼和百里竹抓住时机,两柄长剑送入他的心口。
随后,裴宥川长剑出鞘,彻底诛灭受了重伤的水妖。
这一夜,除妖师伤亡惨重,皇城亦是。
…
云府彻夜通明。
云青岫所在的院子被围得像铁桶。
裴宥川站在游廊下,在夜色里看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
一位少年头冠都是歪的,鞋袜也穿反了,提着药箱,显然是熟睡中被薅起来。
萧灼连拖带拽,将人推进了院子里。
裴宥川认得这个人,神医方家的小公子,方清和。也是萧灼的表弟,时常来府上做客。
院门前,掌司满脸疲态,剑上仍带血污,焦心地等。
萧灼不复平时的张扬俊美,伤得不轻,但陪着她在院门外等,一直以后辈姿态安慰。
掌司轻叹一声,拉过他的手拍了拍。
“好孩子,要不是有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句话被裴宥川听在耳内。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叫嚣。
“这样好的机会,你竟然错过!你明明只需要按我所说的行事,就能得到妖器,报血海深仇,因为一个女人,全毁了!”
裴宥川不为所动。
那声音见硬的不行,语气放软:“你忘了,奉天司当年是如何屠戮你的同族?他们踩着妖的血肉歌舞升平,可妖有什么错,同样都是活着,只有人才能活着吗?你是妖的希望,你可以逆转这一切,将曾经所受过的屈辱,让他们千百倍奉还!”
这一番话勾起了久远回忆。
裴宥川极少回忆曾经,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暗无天日的时光。
人与妖之间如隔天堑。
但他是一个融了两族血脉的异类。
故事很俗套,大妖看上了清正俊雅的除妖师,起初只是伪装成人与他玩玩,渐渐的,彼此都动心了。
生产那日,大妖虚弱露出妖态,被除妖师一剑刺来。
她带上孩子逃离。
伤重的大妖极度厌恶这个打破平静的孩子,任由他被同族欺辱,心情好时便扔点食物,心情不好动辄打骂。
“裴宥川”是身怀六甲时,除妖师眉眼含笑为没出世的孩子挑选的名字。但大妖只叫他“小怪物”。
后来,她发现了孩子身上特殊的血。
裴宥川成了她的食物来源之一。
伤势恢复的大妖带着裴宥川,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杀死并吃掉了曾经的爱侣。
“这样,你的父亲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她笑得媚态横生,充满了幸福。
原来这就是爱,裴宥川想。
直到十岁,奉天司除妖师来了。
裴宥川第一次看见除“父亲”以外的除妖师,是一个面容素白,看似虚弱但一击重伤大妖的少女。
大妖知道自己逃不掉,执意拉着裴宥川陪葬。
雾青裙摆流云般挡在他面前,握住了利刃。
少女救下了他,并询问他是不是被大妖捉来的普通人。
裴宥川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然后,他有了阿姐,有了家,有了三餐屋舍,以及从未感受过的关爱。
至于脑子里这个声音,一直都有。教他如何变得强大,如何隐忍,告诉他皇城内有奉天司,奉天司镇妖阁里有能让万妖臣服的妖器。
回忆淡去,裴宥川慢慢笑起来。
语气玩味道:“同族?我没有同族。”
“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如我一样,体内淌着妖血与人血的怪物。”
黑瞳沉沉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院子,寒意森森道:“我只要她。敢碰的人或妖,都得死。”
…
似雪月色入户,照亮昏暗内室。
云青岫从床榻上醒来,浑身骨头快散架般昏* 昏沉沉的。
屋外长廊悬着灯,能看见两道人影守在门外,因为她不喜屋内有人。
只要晃动床前金铃,便会有人进来。
她勉强坐起,取过悬挂的藕色外袍披上,刚踩上绣鞋,一杯温水递来。
少年穿着窄袖黑袍,双腕扣着银护腕,是精致的蛇形纹样。
“……宥川?你怎么在这?”
“阿姐昏睡了三日,今日是初八。”
她竟躺了三天,难怪浑身不舒坦。
每月初八,是约好喝血的日子。裴宥川会避开府内的人,夜里过来。
一连三年,都是如此。
云青岫喝完一杯水,裴宥川又递来一杯。她接过抿了几口,忽然想起落水时发生的事。
那夜皇城起妖患,事发突然,完全没来得及去想。
气氛有些沉默古怪。
裴宥川主动开口:“端午那日一时情急,做了冒犯之举,若阿姐介意或心里有气,可以捅我一刀。”
匕首送到云青岫面前。
云青岫揉了揉眉心,推开他的手,“收好,情急之举,不怪你。往后初八……不必来了。”
裴宥川眸光幽微:“阿姐是不再需要我了?”
“我是不希望你伤身。”
“可我只想阿姐快些好起来,长命无虞。”
少年的神情固执又认真,云青岫只好先转移话题,问百里竹和徐月,还有奉天司内的情况。
得知折损了八位同僚,其余人都平安后,云青岫问起了萧灼的情况。
“萧世子还好吗?那日他也伤得不轻。”
“世子一切安好,阿姐对他倒是很上心。”裴宥川扯了扯唇角,“是因为他,阿姐才与我生分吗?”
云青岫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他的脑回路,转念一下,自己身体不好,留下的时间也不多,婚约的事必须提上日程。
萧灼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奉天司一直由云家掌管,每位家主都是女性,也只会有一个女儿。
每一代,只有一人掌握镇妖阁的封印之法。
这代是她。
云青岫轻叹:“云家血脉不能断。母亲属意世子,侯爷也希望两家结亲。你明年及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我之间自然不能像小时候亲密。”
裴宥川上前一步,护腕折射银光,明晃晃逼近,“时家主与侯爷希望结亲,那阿姐呢,也想与他成婚吗?”
这是一个任务,以苍生重任为理由,云青岫无法推拒。
“萧世子是值得托付之人。”
黑袍衣摆簌簌,裴宥川缓缓走近,撑住床沿,俯身逼近道:“你不喜欢他。”
云青岫没有否认,但皱了皱眉,抬手抵住离得过近的人,“宥川,这不重要――”
裴宥川拈起一缕垂落的乌发,在指尖摩挲。
“家主要阿姐在奉天司内择出色除妖师成婚,为什么不能是我?”
云青岫蓦然抬头,满眼惊诧。
随后神色瞬间冰冷,道:“今日的话,我当没听过,出去!”
她甚至连考虑都不愿意。
意识到这点,嫉妒如同沸腾的水,源源不断溢出。
裴宥川不动,弯了弯眼眸:“我们并无血缘,不是么?”
“比起萧灼,我觉得阿姐应该更喜欢我。”
云青岫冷淡打断:“你与萧灼,我都不喜欢。”
裴宥川下颌绷紧,眼眸暗沉,扯了扯唇角:“阿姐这话真叫人伤心。”
“既然都不喜欢,为什么可以是萧灼不能是我?”
寒光乍亮,匕首出鞘。
云青岫抽出裴宥川手中的匕首,心平气和重复:“宥川,我再重复一次。今日的话,全当没听过,出去。”
满地月色与匕首寒芒交映。
裴宥川垂下眼眸,忽然拽住她握刀的手,往自己心口刺去。
“唰!”匕首在刺入心口那刻,云青岫猛地一扭,划破了衣衫,在他的小臂留下一道刀伤。
她腾出手去拽床边的金铃。
指尖刚触及,温热修长的手扼住了云青岫的手腕。
裴宥川朝弯了弯唇角。
然后当着她的面,将其无声捏碎。
“阿姐摇了也无用,外头的人都睡着了,天明之前,不会醒的。”
第39章 唇角破了
满室的血腥味里, 还夹着一丝奇异淡香。
裴宥川揽住落满乌发的纤瘦肩头。
将小臂的伤口贴在云青岫的唇上,修长手指钳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喝下汩汩流出的血。
吞咽不及血液顺着唇角滑至素白脖颈。
血液入喉, 瞬间化作融融暖意流向四肢百骸。
云青岫唇齿被堵住, 呼吸不畅,少年的身躯像铁墙将她禁锢在原地。满口腥甜异香,熏得她头晕目眩。
压在唇上的小臂终于移开, 她喘息几声,眼尾被逼出潮意。
“裴宥川!”素来温和的声音生出怒意。
“阿姐要是厌恶, 可以用它杀我。”少年垂眸,凝视着云青岫的眸光幽深至极, 用指腹拭去她眼尾湿意。
随后,低头吻上。
残余的腥甜在舌尖纠缠蔓延。
云青岫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分明在端午那日, 他还是那个乖巧唤“阿姐”的弟弟。
诡异的颤栗从指尖游弋到发丝,握住匕首的手指节泛白, 抵在对方心口, 迟迟落不下去。
裴宥川轻笑一声,纠缠得愈发得寸进尺。
云青岫被搅得头昏脑涨。
她不知道裴宥川是什么时候走的, 只记得对方走前留了一句话。
“选我还是萧灼,我等阿姐的答案。”
…
次日一早,云青岫昏迷醒来的消息传遍云府。
方清和来为她再次诊脉, 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堆, 又开了药, 临走前还给了一小罐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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