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正大光明地关心八阿哥,与他说说话,再不用畏畏缩缩看别人脸色,再决定是否和儿子接触,在承乾宫的每一天,卫贵人都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八阿哥的书读得怎么样了?”贵妃娘娘总是夸八阿哥读书用功,王常在好奇道。
八阿哥乖巧地一一回答,对着几位长辈有些羞怯,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他才讲到自己已经背完《三字经》了,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读书声。
“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
“这是六阿哥的声音?”苏贵人惊诧道。
永和宫在承乾宫的隔壁,就是夜里小公主的哭声都鲜少传到这边来,怎得六阿哥的声音却传了这样远。
几人正这样想着,何为禄进来禀报,“六阿哥在宫道上读书,身边还有两个嬷嬷看守着。”
大冷天的,德妃也不怕冻着孩子。卫贵人只是简单一想,就觉得心疼。
佟佳禾敛了笑意,想的更深更远。
永和宫的小公主,生下来足有六斤多,太医也说公主身体强健,给康熙和德妃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原本德妃膝下只有一个阿哥,现如今儿女双全,自然想让六阿哥压过众阿哥一头。
六阿哥名字叫胤祚,‘祚’即赐福,也有帝位之意。
立了太子后,还给一个宠妃的儿子起这样的名字,佟佳禾觉得康熙脑子里都是蛊,但愿他能晚点发作。
八阿哥捧着自己的专属小碗吃完了梨汤,接着给众位娘娘背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盖过了隔壁六阿哥的声音。
佟佳禾忍不住捏了捏八阿哥的脸,她们小八简直聪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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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
钮祜禄贵妃听闻此事,嗤笑了一声,“她的心真大啊。”
自己和郭络罗氏姐妹都生了阿哥,只有德妃生了小公主,德妃事事都不愿落了下乘,现在硬撑着这口气想把儿子顶起来。
想要六阿哥用功读书,有的是法子,何至于把孩子罚在门外。
这分明是做给皇上看的。
如今宫里的阿哥渐渐多起来了,要想在皇上心里争得一席之地,总得拿出亮眼的本事来。
要么像太子爷一样,不仅出身尊贵,天资聪颖,还有皇上一手带大的父子情分,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让太子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格外重。
要么就像大阿哥一样,附和满人对长子骁勇善战的期待。要么就是四阿哥那样,敏而好学,得到上书房师傅们的极高评价。
钮祜禄贵妃道:“等着看她能搞出什么动静来。”
次日一早,众人便得知了消息。
昨儿皇上去了永和宫,还夸了六阿哥满语和蒙语说的流利。
五阿哥之下便是六阿哥,如今六阿哥会说满蒙汉三语,五阿哥还只简单地会些满语和汉语。
只因太后娘娘宠得厉害,谁也不敢置喙。
旁人不说是不关己事,宜妃在翊坤宫急得心焦。等五阿哥到了去上书房的年纪,还不得被几个兄弟压得抬不起头。
这个德妃,明里暗里地拿六阿哥和五阿哥比,万一皇上也觉得胤祺是个蠢笨孩子,不如其他阿哥聪明,将来可怎么是好?
“姐姐,咱们不能被永和宫压下去。”宜妃和郭络罗贵人商议道。
翊坤宫如今有三位阿哥和一位公主,怎么看都应该比永和宫风光。
郭络罗贵人却忧心风头太盛,“咱们翊坤宫已经风光了几个月,过年这段日子让一让乌雅氏又何妨。”
宜妃却咽不下这口气,“她要捧六阿哥我也不拦着,偏生要拉着我的胤祺比对。”
“你冷静些,别迁怒了人。”郭络罗贵人怀里抱着小阿哥,柔声对宜妃道。
“呵!”宜妃冷笑一声,“果然谁都指望不上。”
说罢,甩了脸子走了。
郭络罗贵人眼底忧思更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宜妃心胜,不愿被德妃分宠,又过了几日,她借口翊坤宫的小阿哥啼哭不止,截胡了本应去永和宫看望德妃的康熙。
两人就这样打起了擂台。
是夜,下了一场大雨,何为禄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哭喊声。
他带着两个身手好的小太监开了承乾宫的大门,只见一个状如鬼魅般的女人侯在外面。
何为禄勉强看清来人,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石榴。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发丝顺着脸庞往下面滴水,整个人恍如从水里捞出来的女鬼,显然是急匆匆冒着雨跑出来的。
刹那间,石榴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对着承乾宫里面大声道:“求贵妃娘娘救救我们家阿哥!”
第57章 更新
清朝太医每天两班在宫里轮值,轮值又分为宫值和外值。
太医院院使、院判、太医等人,值守在太医院御药房,是为宫值。这些国手服务的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后宫嫔妃。
外值在南三所东边太医值房的,则是一些地位较低的吏目和医士。哪怕是御前和各宫得脸的宫人,遇上三灾六疼身子不爽利,也是找外值的医士诊治。
年节下宫里热闹了一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疲累撑不住,皇上孝顺,特地指了两个太医去慈宁宫值守。
这两位,即便是天塌了,德妃也不会去请。
还有四位值守的太医分别在翊坤宫和生了病的太妃那儿,太妃不仅是皇上的庶母,也是她们这些嫔妃的长辈。德妃只能叫人去翊坤宫敲门,可惜下着大雨,里面的宫人大约是睡熟了,没人应。
德妃迫不得已来求助佟贵妃。
殿内,佟佳禾坐在床榻上,听屏风外的何为禄仔细讲了永和宫的事。
“迫不得已?”佟佳禾面上显出一丝不耐来。
德妃看不上外值的吏目医士,叫自己过去也不过是扯大旗,今日这一遭更让她明白了,和德妃做邻居净是事儿。
“娘娘,永和宫请不来太医,咱们也请不来呀。”蒲雨愤恨道。
这些天宜妃和德妃明争暗斗,翊坤宫的宫人哪怕是听到了敲门声,也会装作没听见,推脱给夜里这场瓢泼大雨。
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扰得人心里越发慌乱。
殿内寂静了一瞬,就当所有人都觉得贵妃会拒绝永和宫的时候,贵妃起身了。
“去看看六阿哥。”佟佳禾道。
她与德妃关系是好是坏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六阿哥,是康熙的儿子。
历史上的六阿哥是在能进上书房的年纪才夭折的,既然德妃想把额娘的职责外包,自己就顺道给她做了,顺便刷一刷康熙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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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
德妃抱着抽搐的六阿哥,两行清泪划下,“胤祚,我的儿。”
六阿哥的奶嬷嬷们跪了一地,连带着葡萄都跪在下面回话,“娘娘,奴才让人去请南三所的医士了。”
德妃眼底划过一丝不甘,“六阿哥是皇嗣,还是本宫的独……”
独子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那些人的水平哪能和太医相比。”德妃丢下这句话便不管了,抱着六阿哥疼得心肝肉直唤。
佟佳禾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德妃紧紧抱着六阿哥,好似谁要给她抢走一般。
“贵妃娘娘。”德妃看到贵妃的那瞬间有些惊诧,没想到贵妃本人会这样淡定从容。
佟佳禾进屋后,找个位置坐下了,对着德妃道:“你现在把六阿哥放下,让他好生躺着。”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德妃幽怨地看着贵妃,“臣妾担忧六阿哥,恨不能代他受过,贵妃娘娘没有生育过,怎能明白这母子连心的感觉。”
此言一出,殿内的宫人都吓得屏息垂首,生怕贵妃的雷霆之怒砸下来,殃及到他们这些地位低微的宫人。
佟佳禾挑眉,她真希望德妃的嘴巴能应验,让自己这辈子都不用生育。
“六阿哥病了,你倒在有闲情逸致在这儿斗嘴。”佟佳禾刺了德妃一句,便开始指挥道:“蒲雨,春雨,请德妃去歇着。乌嬷嬷,你去打一盆温水来。”
“贵妃娘……”
佟佳禾绕过被人拦住的德妃,让六阿哥平躺在床榻上,又解开他的衣领。
“你要对我的胤祚做什么!”德妃看着佟佳禾对自己儿子动手,目眦欲裂。
佟佳禾这次来带了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轻而易举拦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德妃。就连门外,也让何为禄带人守住了,永和宫上下都动弹不得。
六阿哥时不时抽搐着,佟佳禾见状立刻放出一名永和宫的宫人,让她去找干净棉布,洗净后塞到六阿哥口中,防止他意外咬到自己的舌头。
做好这些后,她又开始用温水擦拭六阿哥的颈后、腋窝和四肢,给他降温。
连续做了两轮后,佟佳禾依旧对哭得肝肠寸断的德妃视而不见。
德妃手脚发麻,呼吸急促,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偏生被承乾宫的人架住,挣脱不了。她想开口制止贵妃的荒唐行为,却怕这些蛮横的宫人把自己嘴巴堵住。
为难半晌,只能流着泪含恨望着贵妃,若是对方敢对胤祚下手,她一定不会放过承乾宫的两个阿哥。
这时,殿外的何为禄进来道:“娘娘,慈仁宫的许太医来了。”
“快请进来。”佟佳禾松了一口气。
听到这个名字,德妃一怔。
她
竟忘了,慈仁宫里还有太后日常为五阿哥备着的,擅长小方脉科的许太医。
如今,太皇太后处有两位太医值守,皇上对长辈的孝敬也不好厚此薄彼,照例要给太后娘娘宫里配两位太医。
谁知,太后拒了皇上的好意,说她身子康健得很。
从小在草原上放养长大的太后转念一想,宫里的孩子娇贵,阿哥们没长成之前身边人是十万个小心谨慎。
她思索再三,最后向皇上要了一位太医,专职来伺候五阿哥。
太后疼爱五阿哥的心,不仅让皇上动容,宜妃更是吃斋念佛了许多日给太后祈福。
德妃没想到,贵妃在半夜都能请动太后宫里的人,还是配给太后心尖尖五阿哥的许太医。
佟佳禾方才已经仔细观察了六阿哥的症状,当即把这些说了,让许太医尽快医治。又让乌嬷嬷带着宫人们出去,只留下德妃和自己的心腹。
外面的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佟佳禾也没打算走,她叫住了想要上前盘问许太医的德妃。
“德妃,本宫觉得你生育过数次,已经懂得了怎么带好一个孩子,没想到寒冬腊月你竟然逼着胤祚在外头读书。”
佟佳禾冷眼看着德妃,“孩子年纪那么小怎么受的了,本宫看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能干出揠苗助长的蠢事。”
德妃开口,“贵妃娘娘误解了臣妾,胤祚喜爱读书,是自愿……”
“你说本宫没有生育过,这话不错。但本宫没有生过却养过,且本宫的孩子养的比你好。既然你担不起额娘的职责,这后宫有的是人能做到。”
佟佳禾的声音掷地有声,保证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能让许太医听到,再一字不落地传到太后耳中,“本宫也不是大罗神仙,六阿哥惊厥抽搐的时候,你是想的如何能救回来这个孩子,还是想趁机拉着本宫一起担这个过失!”
在后宫,高位嫔妃可以训诫低位嫔妃,贵妃有出身有资历,一旦开口,哪怕是皇上在场,也会给贵妃几分薄面。
后宫女人互相攻讦的话,除了圣宠、位分就是子嗣,这其中尤其以子嗣最狠。德妃娘娘竟口不择言说贵妃娘娘未曾生育过,背对着两人的许太医,捏在手里的针一抖。
德妃脸色煞白。
今日之事,自己有错,但贵妃行事也出格。二话不说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宫人,全然不把宫规放在眼里。
等事毕,她一定要在皇上跟前好好哭上一场,诉说今日心里的惊惧和委屈。
眼下,要把戏做全。
德妃抹了眼泪,哽咽道:“贵妃娘娘多心了,臣妾从未这样想过。今日还要多谢贵妃娘娘相助,若不是娘娘来得及时,臣妾这会子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话音刚落,德妃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应当让人心生怜惜才是,佟佳禾看了只觉得厌烦。
她没有理会这番解释,留着德妃一人尴尬也不是,羞恼也不是。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许太医暗自松了口气,屏息凝神给六阿哥诊治。幸好自己来之前,贵妃给六阿哥降了温,不然这会儿怕是要烧糊涂了。
许太医胆战心惊了半炷香,六阿哥喝下药后终于不抽搐了。
春雨和德妃身边的葡萄一同守着六阿哥,见许太医的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动,春雨略微侧身,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贵妃。
六阿哥大约是无碍了。
德妃喜极而泣,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佟佳禾起身,经过德妃身边的时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乌雅氏,你当真疼爱自己的孩子吗?”
瓢泼大雨,宜妃的宫门叫不开,宫里当值的太医都不在,而自己的承乾宫就在隔壁,佟佳禾叹道:“哪有做额娘的会用孩子的命来算计别人,若我有你这样精于算计的生母,定会日日夜夜祈求苍天,下辈子再也碰不到这段母子孽缘。”
德妃如遭雷击。
要不是葡萄眼疾手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此刻她已经颜面尽失。
胤祚,她唯一的儿子会这样想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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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康熙是次日一早下了朝,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德妃先一步派人来和自己说了缘由,接着是太后,最后才是姗姗来迟的贵妃本人。
“昨儿臣妾心急,就想着用小时候额娘给我用的法子,给六阿哥降温。幸好有皇上的龙气庇佑这些孩子们,六阿哥睡了一夜就平安无事了。”佟佳禾含笑道。
康熙原本以为贵妃是从哪里听到的偏方,如今听说佟夫人给贵妃也用过这个法子,那就不算野路子了,他心里潜藏的不满终于消散。
德妃在自己跟前流了快两斤泪,跪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描述的十分惊心动魄,在贵妃嘴里似乎是小事一桩,康熙无奈道:“你倒是心大。”
比起德妃在康熙面前委婉地给贵妃上眼药,佟佳禾选择直球出击。
“能在太医院入职的都是千里挑一的杏林高手,德妃谨慎过了头,哪怕六阿哥高热不退抽搐了都不愿让人来看一看。”佟佳禾恨铁不成钢道:“依臣妾看,六阿哥生病,烧糊涂的却另有其人。”
康熙只笑了笑,却没顺着这话往下说。
佟佳禾心神一动,德妃再不是,六阿哥也是她亲生的儿子。一是康熙对为他生儿育女的德妃有情,二是不愿相信德妃会用六阿哥做文章。
既如此,她便住了口,再说就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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