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在马车里无聊到打络子,低声和松露交谈着什么。
皇贵妃从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就愣了神,一直到出了京城,队伍沿途歇了两次都没缓过来。
蒲雨和松露开始担忧皇贵妃水土不服。
以前来过草原却没事,并不代表下一次来也没事,毕竟她们娘娘身体娇贵。两人又开始交谈到了地方后,如何给皇贵妃滋补身体。
佟佳禾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们闲聊,心里还在想着一废太子之时自己能做些什么。
“等何为禄回来,让他去打听一下还有多久停下驻扎。”蒲雨道。
松露似乎在抿着唇笑,低着头专心打络子不再接话。
何为禄跟在后头一辆马车上,佟佳禾的马车坐不开,便让他去后面与苏贵人挤一挤。
“何公公。”苏贵人看着他,轻声道:“今儿天气很好。”
她鼓足了勇气,想要和他多说一些话。话说出口,又觉得总是称呼他为公公不太好。
如果当年他家里没有那场变故,他一定会成为京城最有才的儿郎。想到当年的事情,苏贵人心里压抑得难受。
何为禄一愣,似有些恍惚:“娘娘说的是。”
“等外面的花开了,你能给我摘一朵吗?”苏贵人指着外头的野花道。
“奴才遵命。”何为禄恭敬道。
苏贵人深吸一口气,“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才了。”
“奴才不敢僭越。”何为禄垂首。
他的命是皇贵妃的,家里的安稳日子也是皇贵妃给的。他不能做出任何不利于皇贵妃的事情,更不能成为别人攻讦承乾宫的理由。
自己一时欢喜,好似忘了他们如今的身份,现如今的平稳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苏贵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公公所言极是。”
两人的相顾无言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外头的驾马驱车的声音惊扰。
“怎么了?”何为禄顺势从马车里出来,问外面赶马的徒弟。
“是十八阿哥,说是想皇上了,想让马车快点去前头追皇上。”
何为禄皱眉,皇上的马车之后便是皇贵妃,十八阿哥这是要打承乾宫的脸。
当初太子爷、大阿哥和四阿哥等人年幼时,也没人会做出这样没规矩且不敬长辈的事。
何为禄向前观望,只见皇贵妃的马车缓缓停下,竟真的让十八阿哥过去了。
“娘娘行事必有其深意。”马车内的苏贵人道:“可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担忧皇贵妃娘娘,你快回去吧。”
何为禄交代了一番驾马车的小太监,在人流中隐匿了身形,不动声色地往前头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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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十八阿哥闻着花果香,半躺着假寐。
康熙朝一废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己把握住时机,趁乱之中做些什么,才能让太子永无翻身之地。
前些时日,自己已经稍微和康熙透露出一些东西,并与他高谈阔论了一番,那些言论足够让这些老古董们震惊一些时日。
自己这副身体年纪尚小,做不出什么大动作,唯一能做的便是给大阿哥添添柴,让烧死太子的那把火燃得更旺。
“皇贵妃的马车到了吗?”十八阿哥问身旁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极为恭敬道:“回阿哥爷,方才就过去了。”
他们已经把皇贵妃的车驾甩在身后。
十八阿哥点头,赞扬道:“你这事儿办的不错,回头领赏。”
“回禀主子,太子爷那边说请您歇一觉后再去玩。”马车外又钻进来一个小太监,回禀道。
这一路上,他已经用了许多理由接近太子,胡搅蛮缠也好,请教诗词也罢,见了几次便用理由婉拒了。
他还有事情要忙,不能总陪着七岁的弟弟玩乐。
听到这话的十八阿哥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太子不喜幼弟,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下那些成年且有爵位的兄弟呢?
这个帽子扣在太子头上,刚刚好。
帝王的疑心病,就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生出来的,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这股风吹到康熙耳边。
如愿从康熙马车里出来后,十八阿哥随意吃了些东西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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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阿哥是当晚夜里病倒的。
虽圣驾行围的太医进去了一拨又一拨,还是研究不明白十八阿哥白天好好的,晚上怎么就吐血晕厥了。
“难道是中毒了?”康熙锐利的目光从伺候的宫人身上扫过。
营帐内的宫人跪了一地,“请皇上明察。”
眼下最急切的是十八阿哥的身体,康熙让人把近身伺候的宫人拖下去审问后,便让其他人各自去忙活了。
到了下半夜,十八阿哥的气息渐弱,康熙急忙让人把十八阿哥挪到自己的营帐内。
门外八旗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隐约还有低声攀谈的声音,康熙惊诧道:“是谁在外面?”
自己在营帐内,十八阿哥昏迷不醒,竟还有人敢在外面交谈。
“把人带进来!”康熙怒极。
不一会儿,守在外面的侍卫进来了,却没旁人了。
“怎么?”康熙沉声问。
领头的侍卫惶恐跪下请罪,“回禀皇上,方才是太子殿下的帐外询问您与十八阿哥的情况,微臣就没……”
捉拿太子,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啊。
那可是皇上最看重的太子爷!
十八阿哥病重,太子非但不想办法从京中调太医过来,反而围在自己营帐周围窥视。若不是自己警觉,听到了动静,谁会知道今日夜里太子曾来过自己营帐周围。
“汗阿玛,汗阿玛救救我,胤m难受。”被宫人喂过药后的十八阿哥,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缓缓醒来,见到康熙的背影的刹那,他就开始哭诉。
康熙回头,看向幼子,眼底是深深地疑惑和不解。
为何胤i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今夜,不管他是调令京城的太医前来给十八诊治,还是正大光明来到营帐询问十八的情况,自己都不会动怒。
十八阿哥在床榻上哭叫了半晌,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他费劲睁开眼,想要看清楚康熙的神色,却在下一秒彻底昏死过去。
太医们急得头上冒汗,见皇上在十八阿哥榻前不动如山地站着,更觉得他们太医院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康熙的眼眶通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十八阿哥。
自己引以为傲的太子,亲自抚养长大的胤i,行为举止竟这般不磊落,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再想起直郡王曾和自己说过太子品行不端,康熙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与自责。
胤i,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优秀吗?
若真如此……果真如此……
“皇上!皇上!”
营帐内,梁九功的惊呼声,彻底扰乱了这个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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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宫外,众人皆知皇上疼爱十八阿哥,可是眼下十八阿哥生死未卜,皇上也倒下了。
这次随行的太医不多,原本守在十八阿哥榻前的太医得知皇上晕倒后,转而来了康熙这边。
毕竟,皇上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得先放一放。
十八阿哥年幼,加上路途奔波病情加重,太医突然又撤了,此刻他的呼吸都微弱了,放佛轻轻碰一下就能没了生息。
佟佳禾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十八阿哥,仔细检查了一番看出不是什么中毒迹象后,才松了口气。
也许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难,十八阿哥与草原八字不合。
难道这个穿越者要陨落了吗?
佟佳禾略微思索了片刻,转身出去,正巧看见了守在康熙榻前的太子。
“娘娘,太子殿下,皇上因为十八阿哥的事情晕厥,太医已经开了药方,奴才这就让人去煎药。”梁九功语速极快地解释了一番。
佟佳禾打量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太医,非常明白他们此时忐忑不安的心情。若是康熙有什么三长两短,首先要跟下去服侍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姨母,汗阿玛一路奔波累着了,十八的事……暂且不要提了吧。”胤i道。
方才他已经观察过十八阿哥,那孩子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再看单薄虚弱的模样,应是不行了。
小十八是汗阿玛疼爱的幺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胤i强忍着泪意,生怕康熙醒来受不了这个打击。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睫毛轻颤的刹那,胤i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
汗阿玛,汗阿玛醒了!
康熙缓缓睁眼,梦里浅淡的人影在这一刻与现实交叠重合。他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康熙好像能想象到自己薨逝的时候是什么光景。大约也是这样,有人盼着自己生,有人盼着自己死。
抬眼,看到的一脸担忧的皇贵妃和站在她身旁的太子。皇贵妃双目通红,而太子的精神看着却十分不错。
自己晕厥半天,差点醒不过来,太子难道就不担忧吗?
还是说,他巴不得自己醒不过来。
康熙心中酸涩,有千言万语想要同面前的两个人说,可开口便成了另一番话。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胤i,你是想杀了朕吗?”
恍若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而下,胤i的指尖和心底都冰凉到刺痛。
他微微抬头,不可置信般看着榻上之人,“汗阿玛,我是保成……”
保成。
你亲自养育大的保成,这世间与你最亲近的孩子。
侍奉在一旁的佟佳禾听到这话的时候,更是呼吸都放低了频率。她心里万分期望着这是康熙的胡话,是梦魇过后的胡言乱语。
梁九功作为帝王最亲近得力的侍从,这几年早已察觉到帝心的变化,但是他有口不能言。
宦官,要倚仗皇权而活。龙椅上坐着的是谁,谁就是自己的主子。显然太子还没有能耐到这般地步,大阿哥亦是如此。
佟佳禾看着面不改色的梁九功,心里喟叹这老狐狸看似给众人卖了情,实际上也是在康熙许可的范围内行了便宜。
他尊的敬的,一直是皇权。
帐内的气氛陷入了诡异又危险的安静中,佟佳禾知道,这时候必然要有一人打破沉默,或许才能破冰。
这人,正是自己。
第98章 更新
殿内的人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康熙首先想到的就是十八阿哥的病情。
原本以为十八阿哥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然后经过他这两年的判断来看,十八已经超过了正常范畴,近乎妖异。
对于似妖似怪的儿子,康熙已经不觉得他与自己有什么关联,甚至已经称不得自己的儿子,爱新觉罗氏的子孙。
虽说他的病情自己并没有很在乎,甚至还想借此除掉这个孩子,但是太子的冷漠疏离,让康熙心寒。
毕竟,十八的不同寻常只有自己知晓,太子是不知此事的,在其他阿哥眼里,十八只是个得宠的皇子。
年幼得宠,却丝毫碍不到东宫之路的弟弟,太子竟也容不下吗?
等自己百年之后,毫无兄弟友爱之情的太子又会如何对待想要和他争抢皇位的兄弟们呢?
康熙越想越心惊。
直郡王胤A的密报还在桌子上,里面的内容他前两天已经看过,无非是说太子的各种不是,没有储君的风范。
原本他只作没看见,面对胤A的时候也是一笑而过,眼下却不得不深思,胤A对太子的了解,或许多于自己。
保清和保成……
自己在他们二人身上也倾注了最多的心血。同样,他们也是自己最亲近,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孩子。
太子的字是自己一笔一画教的,直郡王拉弓射箭也是自己亲自示范的。
余下的阿哥们,三阿哥在荣妃的管束下没出岔子,四阿哥在皇贵妃身边更不用提,五阿哥在太后那儿也不错,七阿哥、八阿哥等人多多少少都在承乾宫学到不少,尤其是老八,自小跟在老四屁股后面跑。
自己悉心照料长大的孩子,会让自己失望吗?
想的多了,康熙的眼神开始有些怔愣。
佟佳禾隔在父子俩中间,把康熙和胤i的表情尽收眼底。
康熙是痛心疾首,胤i是悲愤交加。
他们二人现在情绪都起伏不定,波动十分大。
转身把药碗接过来的时候,佟佳禾给胤i递了个眼神。
天子问责,要跪下回话。
胤i这才猛地惊觉,汗阿玛的话音落后,自己还笔直站着。
扑通一声响,胤i直直跪下,拉回了康熙的思绪,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你还想说什么?”
康熙声音平静,好似方才质问太子的人不是自己。
“汗阿玛,我……”胤i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和无措,他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要关心汗阿玛的身体,可在一想到汗阿玛质疑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胤i就顿住了。
他想和汗阿玛说的话太多了,汗阿玛会信吗?
还是什么都不信,把事情都压在心底,将来的某一天再次重演今日之事。
质疑自己,质问自己。
在此之前,两人俨然还是天家最尊贵的父子。
入朝的时间久了,自然知道朝堂上带头攻讦自己的人都有谁。
直郡王,还有他身后的党羽,出力不少。
“汗阿玛,儿臣想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惹得汗阿玛如此厌烦?”
厌烦之后,才是种种不信任。
这是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汗阿玛啊,自己怎么可能想要他死。
胤i双目通红,是委屈也是不甘。
汗阿玛竟真的将直郡王的胡言乱语听进去了。
康熙瞪着太子,显然被太子不合时宜的问题给气到了。
帝王怒目而视,在旁边的佟佳禾切身感受到了这种强势的威压,她稳住心神,理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十八阿哥病重,太子窥探帝踪,康熙因此昏厥。
康熙对十八阿哥有几分真情实感,暗中观察了许久的佟佳禾心里自是有数。
能让他发火气急攻心晕倒的,只有太子,十八阿哥只是个幌子。
十八阿哥的这场急病,根本无关紧要。
鬼知道现在不拦着,康熙能说出多伤人的话。
许是康熙的沉默激发了佟佳禾的潜能,她看了眼僵持住的父子,看似轻松,实则谨慎万分地对着康熙道:“皇上,该吃药了。”
吃了药,说不定脑子能清醒一点,就不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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