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村子不久,王时加快了脚程,他想快些到城里,免得误了时辰。
路上行人稀少,有一辆马车从后面赶上来,王时没多在意,往旁边让了让,继续埋头赶路。
“王时?”
马车在他身边停下,跳下来一个眼熟的学子,走了两步到他身边就要来拉他,“快上车,你一个人走路还得走多久!”
这位同窗跟王时是走的比较近的几位学子之一,家中在村里算是比较有钱的人家,为人热心,有空便喜欢找王时讨论问题。
王时下意识拒绝,“不了,我……”
“快走吧,别耽误了时间!我爹娘特地给我租了马车,说是感谢你平日里经常教我学问,让我去考试的时候顺便载你一程,不曾想我到你家时你娘说你已经走了,便叫车夫赶快些来追你,好在被我追到了!”
王时已被那身材高大的学子拉到了马车边,“王兄上车吧,若不是托了你的福,我还不一定能坐马车去考试呢!”
他推脱不过,被那学子拉上了马车。
车帘掀开,里面竟还堆了几堆书。
那学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临阵磨枪嘛……哈哈哈哈。”
王时道了谢安心坐在一边,怕那名学子尴尬,闭目养神,顺便想想回家前夫子讲的一些注意事项。
那学子见王时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便低头找出自己最薄弱的那门课的书来,打算翻上一翻。
――
学子们起早赶考,青松山上,程隽安也已经起身。天还没有完全亮,他端了热茶站在院中看着远方墨蓝色的天空出神。
想自己当年科考前,没有什么同窗,也没什么人作伴,除了独自去李府一个人跟老师学习便是被父亲下令安心待在书房中看书。
有时他心里烦闷,也会生出几分叛逆来,想丢下书,去外头跑马,射箭,找三两知心好友去吃酒。
参加会试那一年,他甚少有机会出门跟好友相聚,连赵川隐这位最好的友人都跟他没见到几面。幸而自己的几个知心好友,都知道他家中父亲管教严格,能理解他不能与之常常相见。
山风吹来几丝凉意,忽而肩头一重,身后有人披上来一件披风。
“溯溯如何来了?”
“知道你今天定然会早起,来陪陪你。”姜溯霜拉他到院中的小石桌便坐下,把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来,吃点东西。”
半碗热腾腾的小馄饨下肚,身上也暖暖的,姜溯霜看出他有心事,“放心吧,他们肯定没问题的。”
程隽安吃完馄饨,伸出手碰了碰姜溯霜的手背,察觉几分凉意,然后将披风解下来披到姜溯霜身上,“他们的水平我都知道,考上是好事,考不上便再来一年,他们都还年轻。”
姜溯霜乖乖凑过去让他给自己系披风上的锦带,玩笑道:“怎么?状元郎开始回忆往昔了?”
程隽安轻笑一声,“溯溯别调笑我了,便是想起从前的日子。”
姜溯霜歪头看他,“我也想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状元郎如何意气风发啊。”
程隽安哑然失笑,“从前是年少轻狂,如今……如今已是没有当年的意气了。”
姜溯霜认真摇头,“不是这样的,人都是会变的。”
“怎么做夫子的人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姜溯霜故意板起脸教训他。
“是,溯溯说得是,却有一点不对。”
姜溯霜好奇道:“什么不对?”
“溯溯从前是我的心上人,如今是我的妻子。”程隽安含笑看她,“溯溯一直都没有变,一直是我的心上人。”
姜溯霜已经对他时不时便要肉麻一下的话表面上免疫了,心里喜滋滋,面上却嫌弃吧啦的说,“行了行了,你惯是会花言巧语的。”
――
县试放榜很快,几乎是考完便要放榜,程隽安和姜溯霜算着时间赶到县里,放榜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先行下山看榜的清池和清墨喜气洋洋的从人群里钻出来,“院长!咱们书院一共中了三十个呢!”
姜溯霜也跟着高兴,一旁的程隽安微微一笑,“接下来还有府试和院试,全都考过了才算是有了秀才功名。”
县试过后两月便是府试,考过一次的学子们紧张者有,轻松者也有,青松书院的学子们中了大半。
此后书院里的学子陆陆续续有新的来,也就人离开。有的是因为不想再读书想去做生意;有的是家里贫穷不想再耗在科举上,想认下几个字去当个账房先生也好。
姜溯霜问程隽安为何不劝,程隽安沉默半晌,道:“若是他自己都不学,我留下他,便是耽误了他,他又如何能考中呢?”
“如今太平盛世,也不单单只有科举这一条路能走。”
姜溯霜明白他的意思,大晏民风开放,也更没有商人低于读书人一等的说法,不管如何,能帮到别人便是好的。
到了六月院试,青松书院一共有十人考中了秀才功名,其中王时更是县试,府试,院试都考中案首,成了“小三元”。
青松书院也一时名声大噪,来报名读书的人更多了,其中不乏已经考中秀才,想要继续参加乡试考举人的。
第83章 程慕初
院试过后, 因为除却白鹤书院,知山书院等几个天下闻名的书院,就只有青松书院考中的学子最多。想来青松山求学的学子日益增多, 专门管书院招生的马管事有些焦头烂额,因为书院实在是没有地方一次性接收更多的学生了。
“院长,外头那好些书生的家人天天来山里拜访,有的甚至派了小厮住在外头,一见我出去就缠上来问,都想自家宝贝儿子孙子上咱们书院读书!那都是些京里大户人家派来的,我还能把他们赶走不成?这整日来喝茶也不是个事儿啊!院长, 你得给我想想办法啊!”
马管事站在程隽安的书房里, 急得直挠头。
“书院的确地方太小, 学子的寝舍几乎早已住满,就算再腾出地方修房子也来不及。”姜溯霜在一旁插嘴道。
“是啊院长!”见院长夫人都这么说, 马管事连连附和。
程隽安从书堆里抬起来, “你可发现每日来拜访的大多数都不是同一家人?”
“这倒是……”, 马管事细想一番。
“他们只不过是闻风而来, 看此处不行去别处的也不在少数。京城诸多有才能的夫子学士,办的学堂也不在少数……”程隽安微微一笑, “青松书院可不是那些少爷们带着银子小厮便能待得下去的地方。”
“可那些人都诚恳的很,都说自己家少爷公子吃得了苦,能静下心来读书……”马管事愁眉苦脸。
“是那些小厮说的还是家里长辈说的?还是学生自己说的?嘴上说的好听, 谁知道那些少爷们是在城郊打猎斗鸡还是在哪个温柔乡里泡着呢?若他们实在不肯走,便让那些想来求学的学子先到书院试读几日,不论是读书背诵, 还是亲自耕作,一样的不要落下的让他们试试, 便是真心来求学的留下也无妨。”
马管事得了主意,欢欢喜喜就要下去,走前还对程隽安抱怨道:“院长有这等好法子还不早些告诉我,叫我这几日好生苦恼。”
程隽安叹了口气,“便是要应付那些找上门来的程家‘旧识’才耽误了好些日子。”
马管事无心再听他说这些,又细问了几句安排,急急去找课堂那边的管事商议试读之事了。
马管事走后,姜溯霜放下正在嗑的瓜子,担忧道:“若是得罪了那些人……”
“不会的,便是得罪了又如何?”程隽安放下笔,从一旁拿起一封书信递给她,玩笑道:“我如今是郡主夫君,谁敢得罪我?”
姜溯霜接过书信,一边看一边道:“你如今在我面前是愈发油嘴滑舌了,这信是……大嫂生了个女儿?”
“咱们快回去看看啊!”姜溯霜立马起身,“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便是昨日才送上山来的信,这几日除了用饭便整日见不到你,让我如何早些告诉你?”
“这不是这几天后厨忙吗?我又盘算着开垦了几亩田地,新挖了鱼塘,天天想着该种什么呢!难怪你今日让清墨来找我,说有要事相商……要是你直接让清墨来传话,咱们还能耽搁这一下午?”
“再急也要把今日和明日书院的事情先忙完再走。”
姜溯霜急匆匆收拾了点儿东西,“行了,不说这些废话了。幸好前几天我早有打算给小侄女儿打了块长命锁,我叫你跟我一起,给小姑娘准备些金豆子你也不肯,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你到底给小侄女准备了什么?”
“一支金笔。”
姜溯霜无语:“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是老师说的,寓意好。”
“……看不出来李学士也是个……颇有想法的人呢。”
二人怕在正门口遇到赖着不走的书生家人,便走了后厨那边的小路,出门便遇上刚从家中返回书院的王时。
“学生见过院长,姜管事。”
“如今中了秀才,又是咱们青松县出去的‘小三元’,怎么还这样客气?”姜溯霜笑道,“你如何也走小路回书院了?”
他中了秀才,县里和书院,还有村上都给了一大笔赏赐,王时肩上的担子轻了,精神也好了,说话却仍是一板一眼的,“先生教导学生礼不可废。”,顿了顿又道:前门人多。”
姜溯霜原本也只是逗他几句,末了,关切道:“家中母亲可还好?”
“多谢姜管事关心,母亲身子比以前硬朗许多。”
“那便好,闲时再去医舍找白大夫调养调养,以免落下病根。”
“是。”
程隽安见姜溯霜问完才开口,“家中事务都处理妥当了?”
“都已经安顿好了。”
“那便安心在书院上课,切忌骄躁。”
“学生谨记院长教诲。”
待王时进了书院,姜溯霜捣捣程隽安,“怎么说话那么严肃,当心把孩子吓到。”
“王时那孩子性子坚毅,便是要这般说话他才不觉得别扭。”
正值六月底七月初,下山的路凉快,山下的路却热起来,姜溯霜在路边买了井水浸过的西瓜坐在车上啃,“每年也就这个时候能吃到寒瓜了。”
“少吃些,吃多了胃寒。”
“知道,所以我只买了半个。”姜溯霜递给他一半瓜,“你也吃。”
程隽安默默接了,他从来不会拒绝姜溯霜递到他面前的任何吃食,因为自己一旦惹到她,就绝对在那一天吃不饱饭。
一路上紧赶慢赶,到了程府正赶上开饭,柳初刚生完孩子不便起床,便只有程家大哥招呼二人。这有了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席间更是多说了好多话。
程家大哥收下姜溯霜送的长命锁,看到程隽安送的一支实腾腾的金笔,好半天才道:“这金笔……可是老师的主意?因为昨日他和师娘来府上便一人送了一方金子打的砚台,和一方金子打的墨块……”
“……”,姜溯霜无言以对。
后又问起孩子的名字,程大哥那张脸上竟浮起一丝诡异的红晕,看得姜溯霜只掉鸡皮疙瘩。
“程慕初,”程家大哥眼神温柔,“便是要一直想着初初的。”
姜溯霜更肉麻了,反而一旁的程隽安这些年看多了大哥大嫂在他面前恩爱早已经习惯,没多大反应。
吃过饭后二人被领去见孩子,小姑娘小小一只粉粉嫩嫩的,正由奶娘抱着睡着,瞧着特别乖巧可爱。
小姑娘正睡着,不好多打扰,程家大哥便问:“弟媳可要去看看初初,她一直念叨你呢。”
程隽安不方便见二嫂,姜溯霜便去了,刚生完孩子的柳初状态不错,正躺在床上看话本。
“怎么不休息?”
“阿溯来了?快过来陪我说说话,这几个月当真是闷死我了!”
姜溯霜坐到床边椅子上,小丫鬟过来奉了茶便合上门出去了。
“看过孩子了?”
“看过了,小丫头可可爱了!”
“那是!”柳初道:“额头和鼻子都随我,那双眼随了她爹,长大了定是个小美人模样!就是他爹这几日老是抱着孩子不肯撒手,我让他回去当值他也不去,说再陪陪我们娘俩。”
“大哥这是心疼你呢!他给孩子取的名字多好听,慕初慕初,便是要时时刻刻想着你,念着你呢!”
“就你会说话!”柳初也闲不住,“什么时候叫我到山上去玩玩?”
“便是得等三个月之后才能带你去,山上条件不如府里,你还是要先养好身子。”姜溯霜劝她。
柳初当了母亲也稳重许多,如今孩子离不开她,就算去山上也得带着孩子。
“我听说这次院试书院的学子们成绩都不错,便有许多公公和永安的同僚找到山上去,想让自家适龄的孩子入学?”
“这事儿闹这么大?”
“京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二弟清高得很。我们俩怕你们两人这几日忙着,便迟了些日子才往山上递信。”见姜溯霜皱眉,柳初拍拍她的手背,“你不必忧心。公公常年不在京里,永安这边他都给挡回去了,你叫二弟放心,别怕得罪人,程家也不怕得罪那些人!”
“多谢二哥和大嫂,现在书院那边也能应付。”
“想来也是,”柳初道,“二弟能办下这么大一个书院,教出那么多有出息的学生,想来自己也是有法子的。”
姜溯霜坐着陪了一会儿,柳初身子虚,没说几句便困了要睡。
外头的丫鬟进来服侍,姜溯霜顺势离开。
“大嫂可还好?”
“还好,眼下困了正睡着。”姜溯霜见他也是刚同程家大哥讲完话出来,便问道:“大哥同你说什么了?”
“大哥说,叫我放开手去做,程家不怕得罪人。”
姜溯霜笑了,“巧了,大嫂也同我这么说。”
“要回长公主府看看吗?”
姜溯霜深叹一口气,“我父亲母亲去了一趟白洲没回来几日,这又嫌热去皇帝舅舅修的行宫避暑去了,就算回家家里也没什么人。再者上次下山打长命锁的时候已经回去过了,姜伯和竹溪他们都好着。我若是回去,他们定然又要四处重新洒扫,折腾来折腾去,这次便不回去了。”
“都听你的。”
“说起来皇帝舅舅送咱们的宅子也快修好了,得空咱们再回来看看,那时候再回我家,父亲母亲应当也回来了。”
晚上二人在程府住下,第二天原本想赶回书院的,一想到书院门前每天一早便乌泱泱凑一堆人姜溯霜就头疼,再者刚好她也想多看看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女,便又在府上多住了几日才走。
回到山上,那些来试读的少爷公子们刚好结束五日的体验,正一个个骂骂咧咧的下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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