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聿:「设计师为你准备了几款婚纱,明天试」
徐清聿:「你直接帮我选」
徐清聿:「明天七点手术,我不过去」
字里行间是他一贯的语气,精准、直接,没有多余的情感,像是在交代一份事务性的清单。
云听有很多问题,但没有追问下去。
孰轻孰重她拎得清,徐清聿今晚要早点休息,明天的手术不能有分毫差错。
*
等其他人离开后,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云听和孟妍两人。
云听坐在沙发上,半弓身子,手指拨弄着膝上的抱枕。
她回家了。
但她喜欢待在徐宅,但并不是因为徐清聿。更确切地说,不是单纯因为他。
三层的独栋老宅没有重压的目光,也没有孟妍永无止尽的抱怨和批评。
云听接受不了孟妍的强势,从小她和孟妍就不太亲近。
但婚礼倒计时只剩三天,她总归是要回来的。
婚礼细节由孟妍一手操办,匆忙得令人眩晕。因为时间紧张,定制婚纱已经来不及。孟妍便让人送来了几套从国外抢到的限量婚纱。
很巧,每一套婚纱的尺寸都能完美地衬托出她的身材曲线,仿佛为她量身定制一般。
孟妍坐在她身边,云听有意忽视她欲言又止的目光。
孟妍无非想说:“小听,清聿不会喜欢你”、“小听,我和你爸其实不赞成你们的婚姻”、“小听,妈妈是为你好。”
云听儿时便知,孟妍总是以“为你好”作为行事的准则。无论她愿不愿意,只要孟妍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她都无法拒绝。
“为你好。”每当听到这三个字,她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无力感和隐隐的反感。
这是一种无法反驳的束缚。
每一次争论都会以她的妥协告终,因为她知道,孟妍是不会听的。
她也明白,孟妍是真的爱她。
她的努力,她的付出,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然而,正是这种无微不至的“为你好”,让云听渐渐失去了做自己的权利。
孟妍眼中的好,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好,而她所有的抗拒和不满,似乎都成了“不懂事”的证明。
不想听。
云听把视线移向茶几,那里堆满了孟妍准备好的礼服资料册、婚庆清单。
五分钟后,果不其然,孟妍忍不住了。
她拉住云听的手腕,语调急促:“小听,这次婚礼太突然了,妈尽量把每个细节都准备好,但时间太紧,婚纱也不能挑得太朴素。”
云听诧异:“没关系,就那件吧。”
孟妍一脸着急,仿佛她耽误的不是一件婚纱,而是天大的要事:“清聿忙成那样都惦记着你,这几件限量款婚纱,都是这个冬季最新的系列,是他亲自挑的…”
“妈,你说什么?这些婚纱是徐清聿…?”
闻言,云听瞠目结舌,一脸不可置信。
徐清聿怎么会呢?
云闻曾无意提起过,她和徐清聿的婚服交给专业设计师全权负责。
徐清聿自始至终没表现出半点兴趣,连婚纱的成品都不曾过问过,云闻也不愿掺和这样的事情。
可是现在……
为什么呢?
这一场婚礼在她心里,是期待,是梦想,是遥不可及的祈愿。可同时,又是一个无法融化的雪团,压得她无法呼吸。
云听的一颗心慢慢收紧,她问:“妈妈,您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呢?”
“小听,妈以为你会开心的。”孟妍说:“清聿说他会亲口和你说。我看得出,他对你不是没有感情。婚礼直接定了,省了订婚环节,等于节约了麻烦――你觉得哪里不合适吗?”
云听心乱如麻,“可是妈,您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孟妍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像在回忆,也像在衡量是否该说出口。
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小听,对不起,之前我不同意你和清聿结婚,是因为我以为他会厌恶调香师这个职业。”
孟妍苦笑:“或许不是厌恶,而是…有心理阴影。”
云听在讶然中沉默,孟妍继续说道:“清聿的老师,为了爱情迷失自我。后来,清聿亲眼看那人结束自己的生命……”
*
徐清聿的父母都是医生,平常很忙。他从小被繁忙的父母忽视,成长在冷淡的家庭氛围中。
习惯了独立的他,不爱说话,独来独往。
十一岁的他长得极为漂亮,线条干净又精致。那双眼睛尤其特别,漆黑的瞳孔像夜色中淌着的水光,晃神间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漂亮的外壳,是一件危险的外衣。
如果只是被高年级的学生拦住,徐清聿未必会束手无策。但事实远不止如此。那次意外,彻底超出了他稚嫩的世界所能承受的范围。
幸运的是,那位调
香师路过。
徐清聿的爸妈当时正在国外参加学术会议,一去就是两个月。而徐爷爷徐奶奶因身体抱恙,对此事一无所知。
至于孟妍为什么知道,是因为她无意间撞见他在心理诊所外等待。
面对孟妍的询问,徐清聿只是淡淡地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再对他造成影响。
他说,不必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孟妍分不清他是释然,还是刻意的伪装。
这一瞒就是17年。
……
云听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11年前。
初中时,她成绩好,长得漂亮,深得老师偏爱,也受男生喜欢。这些原本被视为优点的东西,让她成了别人眼中钉。
每次考试后,班里总有同学用嫉妒的目光盯着她的成绩单,冷嘲热讽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会考试罢了。”
当她无意间和老师多说了两句话,背后便传来三三两两的窃笑和刻意压低的声音:“看吧,真会装,老师的小宠儿。”
她并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最初她以为,只要沉默就可以化解一切。可她低估了嫉妒能让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课间,有人故意用笔在她的桌面上画下污言秽语;有人趁她转身去拿书的时候,将水洒在她的凳子上。
甚至有一次,她打开书包时,发现里面被塞满了碎纸片和垃圾。
云听性格并不软,只是远离爸妈,借住在徐宅,云闻又不和她一个学校,她不得不隐瞒,不想给徐爷爷徐奶奶惹麻烦。
后来她忍不住了。
放学后,天色渐暗,云听站在墙角,呼吸急促,手心发烫,那一巴掌的余劲还未散去。
嚣张的女生捂着脸跑远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断断续续。她的鞋后跟蹭在地上,带起一小片尘土,狼狈又仓皇。
云听甩了甩手指,甩掉那股微微的刺痛,也甩掉心里的烦躁。
脚边堆着几片风卷来的落叶,偶有细碎的声音掠过耳畔。
空气中飘过树叶的清苦味,她低头看着手掌,嘴角勾起。
转过身时,她的脚步一顿。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斜倚着墙,逆光而立,夕阳为他镀了一层柔光。
云听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徐清聿站得很随意,黑眸却直直地盯着她,像是早就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云听血液凝固了一瞬。
徐清聿看到了多少?
什么时候来的?
会不会告诉她的爸妈?
无数个问题盘旋而上,云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低下头,目光不敢与他接触,脚尖磨着地面。
想要开口,发现喉咙干得厉害。
刚张开嘴,话又咽了回去。
她没有错,不需要解释。
可面对徐清聿,那种倔强又变得没有底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徐清聿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映出现在她的视线,鞋带系得整整齐齐。
他问:“手疼吗?”
云听指甲嵌进柔软的校服布料,头摇得很轻。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清聿弯下了腰。
云听的瞳孔猛地一缩,抬眼时,看到他伸出手指,在她肩膀上点了一下,又换到她的手臂,再到她的侧腰。
“打这里,不会留下痕迹。”
说完,徐清聿直起身子,收回手,双手插回裤兜,语气平平:“下次不要打脸,难应付。”
云听抬起头,对上徐清聿眼睛。
徐清聿说:“还记得我的手机号吗?”
“啊?”
徐清聿垂眸:“我是你的家长,”
他的睫毛很长,眼眸清澈得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云听觉得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又忽然加速,砰砰作响,然后拼命撞破脆弱的壁垒。
那一刻,她无法形容心底涌起的情绪,有羞耻,有慌乱,还有一种未曾体会过的悸动,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将她整个包裹住。
徐清聿留给她一个修长的背影,他刻意放慢了步伐。
“云听,回去了。”
云听小跑着追上他,耳根一点一点地发烫。
她对徐清聿,好像真的动心了。
*
孟妍说的话有所保留,很多细节她不想再提及。
哪怕云听心中仍有疑问,但她十分了解孟妍,知道她一旦决定不说,便不会再透露半句。
云听想明白了。
她不想再纠结徐清聿反常的行为,也不想刨根问底为什么云家要和徐家联姻,更不想窥探徐清聿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往。
她喜欢徐清聿。
每当想起那个黄昏,她的心总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甜意,像有融化的蜜糖慢慢流淌开来,黏黏腻腻地裹住了她整个心脏。
后来,云听试过用手掌去按自己的肩膀,学着他点过的位置轻触,却怎么都找不回当时的感觉。
11年前,他是黄昏下的少年,冷淡却温柔地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多年来,徐清聿是她心里的光,她追逐的方向。
她从未表白过,却从未停止靠近。
现在她终于可以站到他的身边,可以正大光明地牵起他的手。
即使徐清聿不喜欢她。
第15章 “云听,张嘴”
云听的脚伤愈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周四清晨, 孟妍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早餐。
云听已经很久没有和爸妈、云闻一起吃早饭了。
确切地说,从8岁起,这样的时光屈指可数。
她舀起一勺粥, 低头吹了吹,看到孟妍细心地将牛奶盒倒进玻璃杯,心里有些触动。
餐桌上,孟妍再一次提到买车的话题:“小听, 你还是不打算买车吗?每天打车,很不方便。”
云听抿了口温水:“停车比打车更麻烦,浪费时间,我宁愿花点钱省心。”
云渡也不止一次提议给她安排一个私人司机,说是更体面, 也更安全。眼下,又提了一次。
“爸,我习惯了一个人。”云听咽下嘴里的鸡蛋,“有司机的话,反而束手束脚, 还是现在这样更自由。”
“哎呀。”云闻叫停两人的唠叨:“爸妈,等小听结婚了,不还有聿哥吗?你们就别操心了。”
云闻最近在减肥,早餐只有一杯无糖豆浆, 喝完意犹未尽地蹭了一杯云听的牛奶,愤愤不平道:“小听我好羡慕你, 为什么我一喝牛奶就长痘呢?”
她一说完,成功将孟妍的视线转移。
孟妍给她添了一碗小米粥:“小闻,早饭吃这么点怎么行?”
云闻嚷嚷:“……我的腰胖了一公分!不能再吃了!”
孟妍收回小米粥,嫌弃地睨她:“爱吃不吃。”
云闻:“……”
云听眼睛弯弯, 无辜地朝云闻笑。
*
昨日没有下雪,路边的积雪渐渐融化,只剩些许冰水沿着排水沟流淌。
云听停下脚步,将滑落的围巾重新拉起,细致地绕了一圈。
路边的树枝光秃秃的,隐隐透着干枯的苍白。
云听坐在车上,心想,要是徐清聿愿意做她的司机,她倒不如干脆找个司机算了。
到公司后,林悦安静地坐在工位,光明正大追韩剧,云听路过她身边时,闻到了“深海鲸歌”的香味。
她曾经向她推荐过这款甘甜的木质香,没想到林悦会听她的意见。
“深海鲸歌”的调香师是业界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师牧羊,他调制出来的香水质感非凡,价格也是高得惊人,是奢华的艺术品之一。
看到云听,林悦欲盖弥彰收起手机。
云听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林悦年纪轻,心性不算恶劣。云听观察了几天,发现她并没有恶意,单纯是大小姐下基层闹点儿小脾气,无伤大雅。
云听回到办公室,刚摘下围巾,林悦后脚迈进。
“怎么了?”
林悦表情似乎有些不情不愿,步伐拖沓走上前:“这个…给的。你看看。”
云听抬眉,伸手接过盒子。
拆开包装后,里面是一瓶包装精美的香水。
桃花形状的玻璃瓶,通透中带有微微的粉色调,瓶盖则点缀金属质感的花瓣
是牧羊的另一款代表作,桃惑。
云听拿起瓶子,闻了闻瓶口,有几分兴趣,“这款香水……是你买的?送我?”
林悦高傲地仰起头,鄙夷地耸了耸肩:“我也不想送,只是我爸妈说,人情世故是必需的。”
云听笑,故作正经地夸赞:“你爸妈的眼光不错,很好闻。”
听完,林悦跺脚,急了,“这是我选的!虽然我不懂香水,但是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反正已经送你了,你不能不要,我最讨厌你们这一套推脱来推脱去,最后才勉为其难笑纳的虚假模样。”
“嗯。”云听拿起香水,喷了一些在自己的手腕上,她闭上眼睛,感受它初闻及撩人的前调,“谢谢,我很喜欢。”
接受的速度之快让林悦也没有想到。
她站在原地,心里是高兴的。
很高兴,非常高兴。
她的心意被看见,被认可了。
林悦脸一红,退出去之前小声吐槽了句:“妖艳贱货。”
云听:“……”
云听认识的圈内调香师不算少,大多是业内知名的艺术家或新锐创作者。
在别人眼里,云听是属于温润如水、不争不抢的人。
所以他们送给她的香水,无一例外都是淡雅的香调,都是从她气质中提炼出的延伸――温柔的茉莉,清新的铃兰,或是木质感的柠檬香,隐约却不张扬,恰到好处地与她的低调性格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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