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找不到,还是无需找?
定国公一家的名声在京中有口皆碑,先不说在朝中并未树敌,怎会有人这个时机上门寻仇?若真是仇人,可巴不得让他上战场,死在幽州。
虞家经过上次之事,心中怕是有气。
“太医去看过了吗?”宣文帝问。
孙公公:“未曾,瑞王府得知此事后,已带王府中的张太医前去。”
宣文帝眯起眼睛:“你亲自跑一趟,去太医院带上两个太医,到定国公府帮忙,务必保住定国公和虞小将军的命。”
孙公公侍奉宣文帝多年,自然懂得揣测圣意。一下就明白过来宣文帝怀疑虞家遇刺是在借机发泄对他的不满,不愿再为他效力,让自己带两位不相干的太医去戳破虞家的谎言。
*****
定国公府。
孙公公被下人一路引到定国公的院子中,就看到卧房门前聚集了许多人。
门口的下人们都紧张的望着屋门翘首以盼,手上缠着绷带的虞侍郎眉头紧锁,神色担忧,定国公夫人闭眼双手合十祈祷。瑞王妃靠在瑞王的胸前,鼻头和眼睛红红的,不停用帕子试着眼角的眼泪,瑞王揽着瑞王妃的肩低声哄着。
孙公公心中有几分动摇,他们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太像假的。
“瑞王殿下,瑞王妃殿下,定国公夫人,虞侍郎。”孙公公上前先行一礼。
“孙公公怎么来了?”只有瑞王殿下理他,其余三位虞家人根本无暇顾及他。
孙公公恭敬道:“陛下听说了昨晚定国公府遇刺的消息,赶紧派咱家带上太医来救治定国公与虞小将军。”
“太医?”瑞王妃吸吸鼻子,从瑞王怀中抬起哭得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多谢陛下,两位太医快快请进。”
孙公公心中又动摇几分,这样不遮不掩,神情迫切,看起来受伤真有其事。
“瑞王殿下,不知可否让咱家进去探望一下定国公的伤情,咱家好回宫禀报陛下。”
瑞王殿下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定国公夫人。
孙公公立刻会意,瑞王殿下是在提醒他这府中是谁说了算,于是转身对着定国公夫人问道:“定国公夫人,可否让咱家随太医进去探望定国公一二?”
定国公夫人睁开眼,视线扫过孙公公和两位太医,垂下眸子,似是思考,似是犹豫,最终勉为其难道:“屋内血腥气重,孙公公莫要离得太近,回宫污了陛下的鼻子就罪过了。”
还以为要费上些嘴皮子,孙公公没想到,虞家人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他进去查看伤势。
他带着两名太医推开卧房的门,血腥气顷刻间飘入鼻腔。绕过屏风进入内室,血腥味愈加浓重,孙公公不太习惯,便站定在离床不远不近的距离探头望向床上。
床边几名下人手中捧着铜盆,接二连三地上前,接过张太医换下手中浸满血的裹帘丢入盆中,再端着盆出去。
张太医换裹帘的间隙,孙公公才得以看清床上之人的伤势。
定国公赤着上身平躺在床,手臂、肩膀及腹部均有大大小小的划伤,然而这一切在定国公左胸口那个深红色的血洞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孙公公看得感同身受般呲牙咧嘴。
到底是怎样厉害的刺客,竟能将征战沙场几十载的定国公重伤至此。
两名太医上前查探过后,不由对视一眼,双双挠头,其中一名太医走到孙公公面前说道:“定国公伤势实在太重,伤及肺腑。胸口所中的一剑只于心脏差之毫厘,若是再偏上那么一点点……唉,我等定当全力救治定国公,不过一切就要看定国公的造化了。”
太医话音刚落,床上的定国公便闭着眼喷出一道殷红的热血,月白色的床单顷刻间被染成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吓得孙公公倒吸一口凉气,倒退两步。
孙公公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别开视线,对太医道:“陛下有旨,一定要保住定国公与虞小将军的命。”
太医用袖口擦擦额头上的汗:“微臣遵旨。”
孙公公从卧房内退了出来,他现在彻底相信了昨夜遇刺的真实性,说了些祝福的空话,拜别门外四人,就赶紧踏上了回宫复命的路。
虞悦在梁璟怀中侧过身子,以帕子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目送孙公公匆忙离去的身影。啜泣声在孙公公消失于小路尽头的瞬间收住,她淡定地脱离梁璟的怀抱,用帕子点点眼角的眼泪,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闭眼祈祷的王清和睁开眯着的其中一只眼睛,“走了?”
“走了。”虞恺用右手一圈圈绕着拆下左手上裹的纱布,有些严重的洁癖让他无法忍受这纱布上涂的血。
四个人轻蔑又得意地一笑,转身推开卧房的门。
张太医转头望向他们,看他们神色恢复如常,卸下劲来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沾满血的手对端着盆的下人狂招手:“快快快,把盆端过来让我洗洗手。”
床上的虞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不停地在床边“呸呸呸”,早准备好的下人将漱口浓茶捧上。虞峥足足漱了五遍口,吧咂吧咂嘴感受口中恶心的血腥味几乎被冲刷干净,才张口说话:“这鸡血含在口中太恶心了,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爹,要是不这样,他们能信吗?”
脸色异常苍白的虞忱走进来,嘴唇也被厚厚的妆粉覆盖显得毫无血色,眼睛却是与脸色相反的明亮。他边走边系着外袍的带子,隐约可见的胸膛上是与虞峥身上相似的伤痕。
“我还等着孙公公进来查探我的伤势呢,都盘算好了,若他离得近,我便找好角度一口喷他脸上,可惜了。”虞忱边说边摇头,一脸惋惜。
“辛苦张太医做这些伤痕。”虞悦对张太医道谢。
这些逼真的伤痕都是张太医连夜做出来的,做了足足两个时辰。
她又对两位太医道:“劳烦二位太医跑这一趟,待过些时日银钱便会送到二位太医府上。”
两位太医笑笑:“瑞王妃殿下客气了,晏指挥使交代的,我等定然相助。”
虞悦伸出一条手臂,指向门外:“请二位太医到另外一处院子坐坐,好茶和点心已备好,晚些时候二位太医便可回宫复命。”
“多谢瑞王妃殿下。”
虞悦看了看一直紧紧贴在她身旁默不作声的梁璟,伸出手,悄悄在袖子下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都是一家人,不会怪你的。”
宣文帝到底是他父皇,梁璟心中不免担忧虞家人是否会因为宣文帝不要脸的行径再次讨厌上他。虞悦适时给他安慰,让他不要多想。
“正好今日除夕,咱们一家人都聚齐了。恬恬,你们留下来一起吃个团圆饭吧。”虞峥将视线落在梁璟身上,“瑞王殿下意下如何啊?”
梁璟此时的眉宇才重新张扬起来,染上悦色:“全听岳丈大人的。”
定国公府中,唯有千吉站在人来人往忙活午膳的前厅中,看着跟王妃全神贯注学打马吊的自家王爷,有些恍惚,眼眶微微湿润。
他从未感受到过如此浓厚、欢乐、热闹的家庭氛围,这是冷心冷情的皇宫中所没有的,他发自内心地为王爷高兴。
他甚至觉得,王妃就是上天垂帘可怜的王爷,派到王爷身边的小福星。同时无比庆幸,拒婚多次的王爷,唯独这次妥协,才得以遇见王妃。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临近中午,晏广济才匆匆赶来,带回了宣文帝彻底相信定国公府遇刺的消息,和宣文帝装模作样赏赐的补品。还有姚太傅进宫面圣,劝宣文帝投降,提出派人前往幽州与齐国谈判,宣文帝应允的消息。
虞悦递了个眼神给梁璟,问是不是他托姚太傅去的,得到了他微微点头的示意。
晏广济借机打着“探望”伤情的名头,与大家其乐融融地坐到一桌吃了顿久违的团团饭。
用过午膳,虞悦不服气地招呼两个哥哥与爹爹坐回打马吊的小桌前,撸起袖子势要赢回一局。
梁璟收回投向虞悦的宠溺视线,看到身边的晏广济亦是一副宠溺的表情,心生不爽,用宽肩狠狠撞了他一下。
晏广济转向他的视线霎时变得冷淡,眼中写满了“有病”。
梁璟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晏指挥使,我看你方才也吃了不少,我们一起去院中走走消消食,如何?”
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同行消食,晏广济明白他是有话要私下跟他说,环视一圈屋中各做各事的人,抿抿唇提步先向外走去。
虽然他接受了,但这样的无视对梁璟来说是从未遇到过的。他挑挑眉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快,跟上晏广济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湖边,梁璟看着湖底沉着的极其珍贵的红珊瑚摆件,先行开口打破沉默,语气似只是话哪家的家常般轻松:“晏指挥使最近与青州来往甚密啊。”
晏广济的脊背微不可查地一直,转身面向梁璟,神色冷戾:“你什么意思?”
梁璟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青州刺史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呵,”晏广济不屑地轻笑一声,“瑞王殿下若是知道,早将罪证交于陛下面前,何至于来问下官?”
“晏广济!”梁璟低声怒吼一声,上前一步,几乎是贴在他身前的距离,眼中盛满浓浓的警告,“若非虞悦要保你,你当真觉得我好脾性在这与你迂回?青州刺史早因当年周广顺驰援季将军不及时,对父皇积怨已深,生了反心。我不知你因何要反,我也不怕你反。但我奉劝你一句,他的兵力根本无法越过兖州,别白白搭上这些兵力和你的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出噼里啪啦的巨大火花。
晏广济抿紧唇一言不发,眼神坚毅地怒视梁璟。
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远处清脆的声音打断花园中箭拔弩张的对峙:“梁璟,阿晏!你们在那做什么?”
眼见欢快的人影逼近,晏广济终于开口,低声道:“你告诉她了?”
“还没有,”梁璟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若就此收手,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件事今日就烂在这湖里。”
似是达成某种约定,晏广济后退一步,偏头深吸一口气,敛去身上的煞气,挂上一如往常温润儒雅的笑意,温柔地看着虞悦蹦蹦跳跳前来。
虞悦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目光在两人神色自若的脸上来回流转,狐疑道:“你们何时关系这么好了?好到一起……观鱼?”
“就最近吧。”梁璟糊弄了一句,转开话题,“你怎么出来了,又输了?”
虞悦长叹了口气,撅起嘴巴丧气道:“一定是今日我的手气太臭了,等改日时来运转再战。我们不宜在这停留太久,两位太医准备回宫复命了,我们也该‘松了一口气安心回家了’。”
梁璟笑着抬手压了压被她挠头扯出的碎发,牵起她的手,对晏广济道:“晏指挥使,我们先告辞了。”
“阿晏你送我的新茶很好喝哦!谢谢!”虞悦被拉着,边走边扭着身子回头对晏广济笑言道,对他挥了挥手,“拜拜!”
头顶传来不悦的声音:“看路。”
虞悦“啧”了一声,鼓鼓腮斜睨梁璟一眼:“小气!”
晏广济目送两人甜甜蜜蜜打闹的背影,嘴角上扬的弧度平下来,向青州的方向望了一眼,长舒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个狷狂的笑意。
查到又怎样?只是皮毛罢了。
第84章 二合一她有孕了??……
刚用过晚膳,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本来在梁璟怀中窝着看话本子的虞悦耳朵一动,弹起身飞快推开门走到院中,抬头望向天空。
不远处的皇宫上空,一道耀眼的火光划破夜空,迅速攀升至天际,达到顶点后骤然炸开,化作无数绚烂光点洒落消散在空中。
紧接着,一束束更加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犹如一朵朵盛放花朵,层层叠叠的花瓣带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点亮了整个天际,连天边高悬的一轮明月和点点星辰都显得暗淡许多。
往年里,宣文帝都会照例在宫中举办宫宴,只是邀请一些王公贵族的寻常家宴罢了,一同饮酒作乐,共度团圆夜。
然而今年却没有举办。淮王意图谋反,被贬为庶人,终身禁足,淑妃因此自请罪无言再见宣文帝。四皇子犯下蠢事,丢尽皇家颜面,又身负重,无法参加宫宴,裕贵妃也被禁足在昭华宫。
二皇子素来与宣文帝不亲近,若是皇子中只有梁璟一人出席,未免太过荒凉,宣文帝恐怕是丢不起这个人,便索性称病,不办这宫宴。
宫宴不举办,皇宫的烟花爆竹还是照常放的。声音大到宫外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烟花的盛景也可以被全京城的人看到,这是大朔对春节的重视与热闹。
“跑那么急做什么,外面这么冷,仔细冻着。”梁璟臂弯中抱着火红的狐皮大氅急匆匆赶出来,展开大氅披到虞悦身上,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空中升腾的烟花,“喜欢?”
虞悦拢紧身上的大氅,张口说话时,口中都冒出了白气,“漂亮的东西当然喜欢。只是放烟花爆竹的声音,很像战时火药爆炸的声音,边关百姓对这样的声音很是敏感,所以年节是不放的,从小到大也就没见过几次。”
“跟我来。”梁璟对她神秘地眨眨眼,拉过她的手绕过后罩房往后院去。
虞悦跟着梁璟来到后院一处腾干净的空地上,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梁璟向后面廊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过去。
身后长长的一截廊亭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烟花箱,虞悦的眼睛瞬间亮起,惊喜地望向梁璟。
梁璟唇角勾起一丝骄傲的笑意,眸中的温柔宠溺融化开来:“那今晚便好好弥补一下夫人的遗憾,随、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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