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大闹安王府一番,无论如何都会被裕贵妃告到陛下面前,残害手足之事,宣文帝定不会坐视不理。派了羽林军前来,是捉拿还是急诏,不言而喻。
虞悦把手中拆了一半的发冠为他重新戴好,“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想你再因此烦心,我一人去即可。”梁璟一想到裕贵妃在父皇面前娇滴滴颠倒黑白,不依不饶的烦人样子就一股子无名火。
虞悦摇摇头,笑得阴阳怪气:“此事与我有关,我自然要当面讨伐裕贵妃与陛下,如何能将儿子培养得这样‘好’。”
梁璟知道虞悦不是会一味躲在男人身后的娇弱性子。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他只要在她身后默默保护就好。
“好。”
*****
启德殿中,裕贵妃跪坐在大殿中央,娇滴滴地尖着嗓子不住哭诉:“陛下是没亲眼见着玠儿的伤口有多深,深可见森森白骨啊!臣妾这个母亲看得是心痛如绞,瑞王真的太过分,这样的狠毒!他就是要致玠儿于死地啊陛下!你一定要为玠儿做主啊!”
宣文帝站在台阶上,眉头深地能夹死一只蚊子。
裕贵妃已经在这哭了一刻钟了,他好不容易病好了大半,现下耳朵嗡嗡的,脑子也嗡嗡的,比病着时还难受。
裕贵妃身后跪着的两名太医一句话也不敢说,伏着身子低垂下脑袋,静静地在后面候着。
终于,宣文帝沉声道:“两位太医,安王如今如何了?”
“玠儿如今还昏迷着,生死未卜!陛下,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儿,玠儿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臣妾恨不得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住口!说的什么话!”宣文帝的表情明显染上愠怒,“朕叫太医回话,你叫太医吗?”
裕贵妃倏地止住了哭声,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刚刚是自己太过激动,一时之间口不择言,竟触及了宣文帝的霉头。
后宫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当初秦皇后也是自戕,是宣文帝为了保住她和梁璟的名声,才对外放话说是病逝。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话:“启禀陛下,安王殿下的伤势暂时平稳,只是失血过多。若能挺过今晚,日后好好调理身子,便可恢复如常。只是……”
太医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宣文帝不耐道:“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到底什么情况?把话说清楚!”
“只是……只是安王殿下,恐怕,不能再人道了……”
“什么!?”刚坐下的宣文帝惊愕地一下站起身来,急问道,“为何?”
太医愣了愣,这消息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了,怎么还没传到陛下耳朵里?
他有些说不出口是瑞王妃踢的。
“还不是瑞王妃那个贱人!”裕贵妃激动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专朝着男子最重要的地方踢!陛下,我们玠儿方才弱冠,以后子嗣要怎么办呀?呜呜呜……”
看宣文帝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裕贵妃再往烈火中添上一把柴:“瑞王夫妇二人到底要干什么?费尽心思搞倒了大皇子,现在就将矛头冲向了我们玠儿。陛下正值壮年,无需考虑立储,我们也并未打算和他争什么,为何要如此残害我们玠儿?瑞王如此心狠手辣,既能对手足兄弟作出伤害性命之事,还有什么事,是他为了皇位做不出的?”
裕贵妃哭得伤心,字句泣血,仿佛真是为了宣文帝考虑似的。
然而宣文帝病这一遭,脑子却清醒许多。
大皇子是他蠢,自己作死。
裕贵妃在心疼安王之时却提到他,虚伪得很突兀。又状似无意地提及立储一事,在他大病一场正虚弱时用“正值壮年”四个字,不就是在暗中提醒他该立储了。
宣文帝颇为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煽风点火的裕贵妃。
自作聪明,真当他不知道易家暗中的那些勾当?晏广济可早就探查地一清二楚了,连易家偷偷在郊外藏匿的私兵有多少,他都能一个不差地说出数来。
孙青进入大殿,恭敬道:“陛下,瑞王殿下,瑞王妃殿下求见。”
宣文帝坐到椅子上,略抬手:“宣。”
第81章 吃醋他这是在,吃晏广济的……
原本如蒲柳般倒在地上的裕贵妃,立刻抹干眼泪,改为腰背挺直的跪坐,头仍低垂着,在高傲中保持着我见犹怜的娇弱姿态。
虞悦与梁璟并肩入殿,目不斜视地在殿中央站定,行礼,鸟都没鸟裕贵妃一下。
宣文帝没有立刻让他们起身,神情肃穆道:“子珺,你可知错?”
“儿臣何错之有,还请父皇明示。”梁璟挺直腰杆不卑不亢道。
“逆子!”宣文帝用力拍上椅子扶手,“无论安王做出什么事,你都不能提着剑去府中取人性命,他可是你的手足兄弟!”
“无论做出什么事?”梁璟冷笑出声,“当年五皇叔惦记父皇后宫中的一位贵人,可是被父皇一剑杀死,正本清源。与父皇相比,我可是仁慈了太多,只是伤他,并没有取他性命。”
宣文帝没想到他会提及这事,这段多年不曾想起,不堪回想的往事涌入宣文帝的脑海中,难掩对那个该死的登徒子的厌恶与憎恨。
很快,他意识到什么,眼神转变为惊愕看向虞悦。
虞悦掀掀眼皮,偷瞄了一眼眼睛周围通红,微微肿胀,一看就是哭过的裕贵妃。偷偷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簌簌而下,悲愤道:“请父皇给儿臣做主,儿臣今日不过是偶遇安王殿下。谁知他借着醉意对儿臣动手动脚,说一些让人难以启齿的话,还说,还说若是瑞王殿下死了,他就能……呜呜呜……”
虞悦故意把话留了半截引人无限遐想,一副委屈得再难言语的样子,掩面低声呜咽起来。
本想硬刚他们一顿,但在看到裕贵妃又使出这样的招数时,她换了想法,以柔克刚也未尝不可。
梁璟也不顾其他人在场,揽上她的肩膀无言低声哄着。
裕贵妃率先反应过来,顾不得再端着她那副端庄高傲的架子,高声道:“一派胡言!你是有几分姿色,但也没有到倾国倾城让所有男人都惦记你的程度!玠儿不过是与你搭几句话,便被你如此曲解,你当真是好意思,还把这样自以为是的托词拿到陛下面前来说!”
比起裕贵妃刚刚在大殿上的哀嚎,虞悦此刻的低声呜咽才委屈得真实。似是不敢在宣文帝面前哭,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却又难忍自己的委屈,像只小猫似的哭声听得人直心疼。
哭得让宣文帝几乎忘却了之前虞悦不眨眼地手刃三名刺客,双手叉腰痛骂羽林军废物,和为虞家求情喊话跪在御书房外的刚烈之举。
这让本就经历过类似事情,此刻感同身受的宣文帝更加心烦意乱,眉拧成结:“确有此事?”
“当时清芳楼里许多人都看到了,眼下坊间也是传得沸沸扬扬,这让瑞王殿下如何能忍?儿臣受点委屈不要紧,可瑞王殿下若是毫无作为,不仅瑞王殿下,岂非整个皇室都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虞悦掏出帕子,执着帕子一角点了点两边眼尾快干了的眼泪,“瑞王殿下此举皆在情理之中,只是以一名丈夫、一名兄长的身份对安王殿下稍作惩戒,还保其性命无虞,瑞王殿下何错之有?”
她这一番话,委屈中又带着理直气壮,一句句听下来令人动容,无法反驳。
看宣文帝把怀疑、生气的目光投向自己,裕贵妃急了:“陛下,陛下万不可相信她此番惺惺作态!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给谁看,就是她一脚踢毁了玠儿!”
“请父皇明鉴,儿臣当时实属无奈之举!安王殿下他……儿臣根本就无法挣脱他的桎梏!”虞悦撩起衣袖,把紫红的手腕痕迹高举给宣文帝看。
莹白纤细的皓腕上这样可怖的痕迹,让孙公公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虞悦吸吸鼻子,仿佛鼓起勇气般将矛头对准了裕贵妃,“我今日受辱,错并非在我,贵妃娘娘却为安王殿下百般遮掩狡辩。敢问贵妃娘娘,是如何教导安王的?安王殿下从小到大犯到的错事,贵妃娘娘也是这样替他遮掩的吗?”
“那些曾经传出是瑞王殿下所犯的错事,是否是贵妃娘娘把安王殿下所犯下之事,移花接木到瑞王殿下身上,才导致了瑞王殿下之前不好的名声?”
虞悦乘胜追击,开始翻旧账。
宣文帝听得浓眉紧锁,这一点他从前从未想到过,不禁开始细细思考虞悦所言。
裕贵妃没料到她翻旧帐,眼睛瞪得更大了,垂下的眼睛紧张地眨了几下,强稳住心神对宣文帝道:“陛下,臣妾不知瑞王妃所言为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今日只是想为玠儿讨个说法!天底下怎么会有残害手足还理直气壮之人,简直厚颜无耻!皇家乃天下人的典范,怎可让天下人学去这样的处置?”
宣文帝到底是与裕贵妃相处多年,见她此番装傻充愣转移话题,便知瑞王妃所言确有其事,顿觉丢人。
“你还好意思提天下人?你把安王培养成如今这副样子,是为了给天下人做出怎样的‘好’典范?”宣文帝冷声道,“你是真当朕病糊涂了不成?安王能有今天你难辞其咎!你们母子二人置皇家尊严于何地!你若是想讨个说法,好,那你从今日起就在昭华宫内好好思过,想想自己是如何让他自食恶果的!”
“陛下!”裕贵妃不敢置信地嘶喊一声,也不管他没有让她平身,站起身来指着虞悦和梁璟,瞪着宣文帝道,“玠儿的伤全部拜他们所赐,陛下不惩罚他们却要惩罚我这个做母亲的?”
她觉得宣文帝像是被下了蛊一般,自从他病倒,梁璟监国开始,他本就长偏的一颗心,就更加向梁璟身上偏,就仅仅因为他是秦离的儿子吗!
宣文帝一眼看出她眼神中逐渐疯狂的神色,难言厌烦之色,抬手唤人:“来人,把裕贵妃护送回昭华宫反省,无诏不得踏出昭华宫半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裕贵妃深知眼下再与宣文帝争辩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是她也无法撼动梁璟在他心中的地位,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反正皇位,马上就是玠儿的了。
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宣文帝一只手抚上额头,“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也退下吧。”
此行的目的达成,两人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出了启德殿,虞悦拉住太医问道:“安王真的不能再人道了?”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是。”
“还能有子嗣吗?”虞悦的声调有一丝雀跃的期待。
都乌黑坏死了,怎么可能再能有子嗣。太医努力让自己不再回想那画面,对虞悦的态度更加恭敬:“回瑞王妃殿下的话,没有可能了。”
虞悦满意地笑笑,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锭塞给太医,太医诚惶诚恐,推托不敢收,虞悦道:“辛苦太医了,回去好好养养眼睛吧。”
太医沉默一瞬,这钱他确实该得,遂将金锭收进袖中,作了一揖道:“谢瑞王妃殿下。”
“阿悦!”远处晏广济向他们匆匆赶来,神情紧张,“我听说安王的事了,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梁璟的目光落在他拉着虞悦胳膊的手,语气森然:“晏指挥使,你也想来两剑吗?”
“瑞王殿下今日之举,倒是让人高看一眼。”晏广济对他幼稚的示威不予理睬,反而大度地赞扬道。
“呦,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梁璟装模作样地看看天边快要落下的太阳,“竟能从晏指挥使的嘴里听到夸人的话。”
“嗯,你做得很好。”晏广济格外认真道。
梁璟听得有些不爽:“轮得着你评价?”
“诶诶诶,”虞悦适时打断这奇怪的氛围,对晏广济微微不满道,“怎么,我做得就不好?”
晏广济嘴角微微上扬,毫不吝啬夸奖:“你做得更好。”
梁璟斜睨了他一眼,这个“更”字本身听起来有些不爽,不过若是夫人比他更好,他倒是乐见其成。
梁璟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微笑,虞悦表情得瑟地摇摇头:“希望他下辈子注意点吧。”
晏广济道:“对了,我得了一种新茶,比碧涧更为甘甜,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等再晚些差人送到你府上,你若喜欢,我就再去寻些来。”
“好呀!”虞悦笑眯眯快速点头。
*****
宣文帝自那天后宣布病已养好,恢复上朝,处理政务,每日的折子就不用送到瑞王府了。梁璟乐得轻松,终于能和夫人好好独处了。
至于他被罚在忘忧堂独睡七天的事情,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起,梁璟自觉回到寿芝堂抱着香香软软的夫人入睡,虞悦也乐得其中。
用过早膳,虞悦忽然想起之前晏广济给她送来的碧涧,问绣鸢:“你记得阿晏前些时候送来的碧涧放在哪了吗?”
“自然记得,我可是放得好好的呢。”绣鸢的记性很好,收拾物件也妥帖,信心满满地带虞悦去取茶叶,一拉开抽屉却空空如也,“嗯?”
虞悦往空空如也的抽屉里面探探手,“你是不是记错啦?后来腾到了别的地方?”
绣鸢肯定道:“不会呀,这个抽屉只放了碧涧,没有放其余的东西,我不会记错的。”
“你们找什么?”梁璟下朝回来,见两人在屋里翻箱倒柜,凑上前问道。
63/74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