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和嬴政见状皆是一愣。
“阴嫚,不得无礼!”扶苏马上回过神,急忙将阴嫚拉到身后,对嬴政行礼道:“父王,阴嫚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请您宽恕她!”
虽然阴嫚的心已经飞到了嗓子眼,但她还是颤抖地说出真相:“是他们先嘲笑母亲无寿,我气不过,所以就用水泼了他们。可,可他们也报复回来了啊。要是没有兄长的话,我早就被他们砍死了……”
“他们对你拔剑?”嬴政的眉头皱起。
阴嫚实在太害怕了,她死死地抓着扶苏的衣袖,紧张地看着嬴政:“我已经没有母亲了,不能再没有阿兄了。”
嬴政闻言冷峻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就被他隐藏了下去。他沉默了良久,终是说道:“仅此一次。”
宽大的袖子从阴嫚的眼前划过,嬴政的背影还是那样高大威严,但却让人感到了沧桑落寞。
在恐惧退去后,愧疚攀爬上阴嫚的心房。她抿着嘴,就在刚刚自己卑劣地利用了一个死人。可是,如果不利用帝王的恻隐之心,一直照顾她的兄长就会成为为罪人脱罪的恶人,届时便是万劫不复。
她攥紧拳头,愤恨填满了心脏。父王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兄长的谏言视为脱罪之言,一定是田氏兄弟撺掇那位齐国夫人向父王进言。该死,该死,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好啦,我只是没做好课业惹父王生气了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你看看你吓成什么样了……”
扶苏越是故作轻松,阴嫚就越是难过。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扶苏为了这篇谏文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挑灯夜读各郡县的案宗,逐字逐句审阅自己的每一个字。可这样的一卷呕心沥血之作,竟然成了他别有用心的罪证……
“对不起,”泪珠从阴嫚的眼眶中滚落,她哽咽道,“如果我没有冲动就好了……”
扶苏露出明媚而哀伤的笑容:“不要道歉,即便你不在,我也会为母亲出气的。倒是你,只是太聪明会很辛苦的,阿兄还是希望你笨一点……”
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让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富丽堂皇的齐王宫映入眼帘。而眼前是田横堆着一张笑脸,拉着郦食其的手寒暄的场景。
在看到阴嫚后,田横对郦食其说道:“这位就是芈欢公主吧。果然容姿非凡,恍若仙人啊。”
“您说笑了。”阴嫚抬眼看向田横,阴恻恻地笑道,“仙人算不上,倒是可以算得上是索命恶鬼。”
第48章 (倒v结束)
香炉中升起柔软的白烟,檀木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相对而坐的汉齐大臣没有说话,他们盯着彼此,好像在用意念打架。
宫人们在奉完茶后,便退出了大殿。这仿佛是个信号,郦食其先开口:“天下大局已定,外臣以为,齐王应当与汉王结盟。”
他的话很快就被齐臣反驳:“如今楚汉胜负未定,贵使怎敢言大局已定?”
郦食其丝毫不慌张,他正襟危坐,声音不快不慢:“项王虽坐拥南方十四郡,粮仓充足,兵强马壮,但楚国境内并无独当一面的大将,项王必须事事亲力亲为。然楚国如今是东西双线作战,纵然项王再英勇,也无济于事。”
“反观我汉国,关中有萧相,北有大将韩信,汉王身边更有张良陈平这等不世之才。诸君以为优势在谁?”
阴嫚对郦食其的睁眼开吹不置可否。
田横不为所动:“那又如何?我齐国坐拥东方,国力强盛。昔年五国伐齐,我齐国依旧能靠着两城复国。项羽奇才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拿我齐国没辙。汉使又怎敢肯定汉国就一定能从我齐国手中讨到便宜。”
此话一出,齐臣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他们纷纷挺直腰板,与对面的汉使辩论起来。唇枪舌剑,针尖对麦芒,时不时还能看到漫天飞舞的竹条,令阴嫚这个穿越者开了眼。
“倘若汉国当真如贵使所言,为何迟迟不攻楚国,反而缩居修武?”见汉使一哽,那名提问的齐臣得意了起来。
“那是因为在等你们的答案。”阴嫚将茶盏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令其他的声音为她让路。
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阴嫚继续说道:“你们的态度决定了我们未来的计划。”
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田横,红色嘴唇扬起:“提醒一句,大将军已经到了平原津了。”
这下,叽叽喳喳的齐臣们像是被掐死了一样,一个个都不吱声了。大殿内又变得鸦雀无声。
田横看向阴嫚:“师出无名,天下唾弃。”
阴嫚却是大笑了起来,令人心里忐忑不安。笑够了后,她身体前倾,一手撑着下颌,反问:“丞相确定?”
没等田横回答,她又说道:“丞相应当听过,几个月前臧荼背信弃义被汉军斩杀的事情吧。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楚国使者是如何到了燕国,见到臧荼的?”
田横哑口无言,他可太清楚楚国使者是怎么到的燕国了。
私通敌国这个罪名一旦公布,汉军攻打齐国就是名正言顺的。当那个时候,他真的有把握击退那个攻无不克的韩信吗?
田横看向眼前笑吟吟的女人,却在接触到那双冰冷的黑眸时。心头猛地一颤。初见时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一次席卷全身,让他不自觉发抖。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她?田横这样想道。
阴嫚撑着头看着坐立不安的田横,脸上的弧度更大了。
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齐国人的抵触渐渐消失了,最后同意了结盟。用阴嫚的话来说,就是齐国人突然发现自己的拳头不够硬,所以妥协了。
为了庆祝两国结盟,齐王专门设宴庆祝此事。
不同于谈判时的剑拔弩张,宴会上的气氛十分融洽。刚刚还争执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们仿佛集体失忆,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商业互吹,那恭维的话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齐国的宴席同阴嫚往日参加的宴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乐舞助兴,美酒佳肴款待来宾。
只不过阴嫚身体不适,舞姬曼妙的舞姿只会让她头晕目眩,面前的荤腥味加重了她的恶心感。这让她不得不一直喝茶来保持应有的体面。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实在太拖后腿了。但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自己这具身体,自己又哪能在坠崖后奇迹生还?做人要懂得满足,也不能太贪心。
阴嫚斜靠在凭几上,试图利用放松身体的方式,来缓解疼痛。
忽然,筑声突兀的响起。乐律变得明快灵动,一个明艳的美人从众舞姬中脱颖而出。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犹如疾风过境后的层层涟漪,令人流连忘返。
如果在平常,阴嫚会赞叹舞姬技艺高超,但此时她的注意力全被舞姬手中的剑吸引。
只见长剑犹如一条长龙,发出清脆悦耳的龙吟。
阴嫚睁大眼睛,那是兄嫂给兄长的定情信物!她本以为棠溪宝剑或是遗落在边疆,或者消失在咸阳的大火中,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田氏的手中!
震惊与荒唐两种情绪在心中反复拉扯,让阴嫚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不自觉地发抖。
“说起来此女手中的剑还有些来历。”田横放下酒器,向众人解释起棠溪剑的来历。
“这剑原是秦公子扶苏的剑,原本应当跟着他一起葬在边关。不过到底是闻名天下的棠溪宝剑,秦二世爱之,让人取了回来。后来项羽入咸阳,烧了咸阳宫,这剑就失去了踪迹。”
“却不想有人找到了这把剑,把它献给了我。不过我倒觉得这剑是暴秦的东西,再好也配不上我,于是就把它丢给舞姬了。说到底,这剑也只配取乐而已……”
田横轻蔑的语气刺痛了阴嫚,勾起了她的怒火。自己视若珍宝的物件,竟被仇敌如此作践!
茶盏落在地上碎成几块,茶汤在烛火的映射下波光粼粼。乐舞在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中戛然而止,宴会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阴嫚,她却只是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迎着众人困惑的目光站了起来,嗓音冷冷:“我去透透气。”
旁人一头雾水,但田横却泛起了笑意。他想,真是她!天助我也!
冬季的夜空在雪色的衬托下更加的深邃幽蓝,孤独的星或明或暗,最后被惨白的月所吞噬,让人感到无限的凄凉。
呼啸的北风撞在阴嫚的头上,撕碎了她胸中的怒火,也刮伤了她的气管,让她险些把肺都咳了出来。
“虽说齐国冬季不算寒冷,但还是要多添些衣服才是。”田横那令人恼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阴嫚眼神凌冽,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
田横熟视无睹,靠近阴嫚:“你说是吧,芈欢,不,阳滋公主。”
对于田横能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封号这件事,阴嫚并不感到惊讶。当兄长的剑出现在宴会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田横已经认出她了。
“真是难为齐相一把年纪还能记得这么清楚。”阴嫚讥讽道。
田横却不恼:“没办法,谁让当年公主留给外臣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样就印象深刻?您还真是——目光短浅。”
在看到田横僵硬的脸色后,阴嫚放肆地笑了起来。
田横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阳滋公主。”
阴嫚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怕你的威胁吗?”
“你当然不会怕。你要是害怕的话早就躲在哪里苟延残喘了,又怎么会跑到我的面前?”田横话锋一转,“不过你不怕,汉王不会怕吗?”
他恶意满满道:“容我提醒你一句,天下苦秦久矣,人人对暴秦恨之入骨,更恨不得杀了所有跟秦王有关的人。你的身份一旦公布,汉王将成为众矢之的。到那个时候,汉王还敢再言天命在我?”
“所以——”
“所以你要听我的。”田横抬了抬手让舞姬将扶苏的剑交给了阴嫚,继续说道,“只有这样,你才能保住你的秘密,才能拿回你的东西不是吗?”
看着胜券在握的田横,阴嫚只觉得人要是活到他这种程度也是可悲。
铮鸣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廊下便出现红梅覆雪的画面。
在舞姬的惊呼声中,田横捂着汩汩流血的脖子,一脸惊恐地看向阴嫚。
阴嫚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田横濒死的身影:“你难道不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吗?”
月光落在阴嫚的身上,衬得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让她看起来更像地府里爬出的恶鬼。
“我说过,我是来索命的恶鬼。跟我独处,你是在找死。”她轻轻地说道,“替我向胡亥问好,告诉他,我很快就会下去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话落,阴嫚手持长剑冲着田横的方向用力一挥。
夜晚重新回归平静,鲜血顺着剑身滴落。
阴嫚看着一分为二的田横,心中的怒火得到了平息。她按了按太阳穴心道,该如何向郦生解释呢?
身后传来了倒吸凉气的声音,阴嫚侧目看去,来人是跟她一道出使齐国的汉臣。
阴嫚先将长剑插在地板上,然后松开了握着舞姬手腕的手,最后双手搭在剑柄上,语气平静地问来人:“有事?”
汉臣大约是被惊到了,说话变得结巴:“刚刚,传来线报,说,说大将军已经攻城了。郦,郦先生让,让我寻您……”
韩信到时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听到这个消息,阴嫚心情不错。她转过头冲着舞姬嫣然一笑:“替我办件事吧。”
第49章 (一更)
天是墨蓝色的,地是银白色的,二者交融营造出说不出的安静。
但舞姬却是惴惴不安的。因为眼前的侍卫正用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你说,丞相让我们退下?”
“是。”她努力保持平静。
“就算你刚才和丞相一起出去,现在也拿着丞相的腰牌,但这也不能证明这么奇怪的命令是丞相下的。”侍卫还是不信,“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长矛,舞姬更加紧张了。眼见要被戳穿,她连忙学起了宫中夫人嚣张跋扈的样子,怒道:“放肆!丞相的命令岂容你们质疑?是觉得丞相年老,说不动尔等?好,那我就让丞相亲自来说!”
侍卫一见舞姬底气这么足,他连忙拦住了舞姬,说起了软话:“女子消消气,消消气。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并非有意为难。既然确定了是丞相的命令,兄弟们遵令便是。”
舞姬抬了抬下颌:“这还差不多。赶紧滚。”
“是是是。”侍卫连忙应下,抬手叫守在楼外的侍卫们撤下。
等到所有侍卫离开后,舞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做得不错。”清冷的女声却让舞姬落下的心又一次提起来了。
看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影子,舞姬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颤抖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你可以走了。”阴嫚收起腰牌,对舞姬说道。
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这让舞姬一愣,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今天晚上不太平,你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就这样放过我了?舞姬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惊愕。她转过头看向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公主。她还记得长廊上的血腥味,还记得公主杀人的样子。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公主的手中活下来……
北风拍醒了舞姬,她打了个哆嗦心道,别乱想了,这些上位者喜怒无常,逃命要紧。
就这样,舞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另一边,阴嫚推开门,温暖的气息快速地包裹了她冰冷的身躯,酒香味缓缓地占据了她的肺腑。
齐王与群臣把酒言欢,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他热情地招呼阴嫚上前。反观郦食其,他眉眼间已经流露出焦虑的情绪。
阴嫚熟视无睹,上前后,招了招手,刚刚去找她的汉使呈上了一个匣子。
“刚刚得了件宝贝,特地取来敬献给齐王。”
齐王扬起眉头,兴致盎然地看向汉使手中的匣子:“是什么宝物?”
“一件让您感到惊讶的宝物。”阴嫚笑着。
宫灯的微光在风中忽明忽暗,让人心里怪怪的。
齐王下意识地看向田横的位置,说道:“不如等丞相回来一起观赏如何?”
阴嫚脸上的弧度更大了:“齐王放心,丞相会看到的。”
匣子缓缓打开。就齐王在看清匣子里的东西后,他猛地向后缩去,食案在木板上滑行发出刺耳的响声。
众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在看到匣中物后,纷纷变了脸色。
“你竟敢假装议和行刺丞相,你们卑鄙无耻!”齐臣指着郦食其的鼻子怒骂。
阴嫚站在齐王身后,一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睥睨群臣:“都别动。”
见齐王在她手中,齐臣投鼠忌器,不敢擅自行动,只得老实坐在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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