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雨去跨门槛,他扶着。走进房中门又被结实关上,两人四目相视。
“给你做了宵夜。”耳廓飞红,语气也腼腆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叶霁雨看见桌上那碗馄饨面,红油裹挟薄如蝉翼的面皮,在烛光下晶莹剔透。
“你还会做吃的啊。”她拉着他坐到桌边。
以为古代少爷不会做饭,毕竟她所接触的少爷小姐都是这样,她也一样。
小时候每次和父亲吵完架,叶霁雨都会跑到楼下让保姆给她做吃的,父亲每次都会摇铃禁止,她就打车去市中心点快餐。广场的鸽子吃薯条,公园的天鹅吃鸡米花。
长大后就去清吧,喝一大堆果汁后趴在吧台睡觉。
用筷子搅拌那碗面,叶霁雨问他:“你吃吗?我吃不完这么多。”
见他从袖袍里掏出一个碗,叶霁雨往碗里倒了点茶涮碗,给他挑了满满一碗面,还把葱花全丢给他。
就像两只小仓鼠,一声不吭地吃宵夜,吃到一半两人的视线撞上。
“好吃吗?”他迫不及待。
她作出中肯的评价:“好吃,只是醋放得有点多,但不影响整体……”
泪水啪嗒一声掉进碗里,她抬手拭泪,却同江玄的手撞在一起,不去顾灼烧的手背,叶霁雨接过他递来的手帕。
她想妈妈了。
即便对亲情感到淡漠,仍会在夜间想起冷竹青。
母亲似乎爱艺术胜过爱她和妹妹。
此艺术非彼艺术,用来装点人设的工具罢了,就像那些公益活动。冷女士真的发自内心喜欢孤儿院的那些孩子吗?叶霁雨不予置评,伪善一辈子也是善。
时隔多年,她心里逐渐淡去的母亲形象变得丰满起来。
那碗馄饨面是谁做的不重要,画技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冷女士是她的母亲,是知名艺术家。
人总是虚伪地真情流露。
“为什么要哭?”江玄抚过她颤抖的肩膀。
叶霁雨没回答,抑制住呜咽后抬眸,润湿的眼睫沾在一起。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并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我自私自利,无情无义...”
他捂住她的唇。
“无论你怎么描述自己,我都会缠着你,一辈子。无论你善良还是邪恶,贫穷还是富有,存或亡,生或死,是妖怪也没关系,是棵草也没关系。”
“永远别想离开我,永远别离开我。就算在阴曹地府我也会去找你,找到你就不会放手,我敢保证。”
江玄唇角扬起一个苦涩的笑。
“我要喜欢你、爱你,生生世世。”
他身上那种令人生惧的阴森又一次笼罩她,这次她却主动伸手紧拥,去接纳所有的幽冥与凄惨,而她那颗冰冷的心也被触碰。
不是试图融化的焰苗,是筑巢的松鸦。
“我给姐姐准备了礼物。”
他蹲下身捡起桌腿旁的布袋。
“什么?”
叶霁雨直勾勾盯着那个条状黑袋,见到两把剑被拿出。
“剑...”江玄仔细端详两把剑的花纹,将那把剑身刻了血红密纹的递给她,“娘子说我的佩剑太重,我就回炉重造做了两把轻剑。”
那纹路自剑柄蔓延至剑身,像藤蔓般紧紧缠绕,剑眼镶嵌了一颗琥珀,仔细一看才发觉里面的红丝是血。
视线下移到江玄被纱布缠绕的手腕。
傻子。
“你一把,我一把,一雌一雄……夫妻剑。”他傻呵呵地笑。
“嗯,夫妻剑。”她将剑收回剑鞘,心事重重,“你不是挺喜欢那把佩剑吗?为什么要熔……”
他牵起她的手:“因为想让你开心。”
“姐姐想学武功,想要权力。我知道……”指尖摩挲她手上的薄茧,“我只想要你的爱,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
叶霁雨鼻间一酸,答应的话语却咽下去,颤抖的嘴唇吻上他。
脸上的泪渍被他拭去,又被逼得连连后退,抓着垂下的床帐倒下。
“我的手受伤了……”他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毛茸茸的脑袋去蹭叶霁雨的下巴。
自己的嘴唇脸颊睫毛刚被胡乱亲了一通,梳理凌乱的发丝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声,她没去管,劫后余生地盯着头顶床纱发愣。
又亲了上来。
发丝磨得她发痒,咬唇不出声,一条腿挣扎一会就被抓住,那磨平的指甲嵌进肌肤。
叶霁雨欲哭无泪:“都在哪学的这些……”
江玄抬头看她,嘴唇下巴都亮晶晶的,水迹还顺着下巴划过喉结,白皙的脖上有淡淡的甜腥味。
“看书啊,书中自有黄金屋。”
又亲。
直到叶霁雨抓床帐的手发麻,她终于收回那只手,下移去扯他头上的发带,轻轻一扯便缠在手上。
“……我想小解。”
没理。
“我说我想小解。”靠扯手上的飘带出气。
他声音含混:“不是小解。”
“……”
的确不是小解,更糟糕。
江玄看着她笑,舔了舔唇角。
她说不出话,也不动,失焦的双眸钉在他身上。嘴唇翕动合不上,往外喘热气,边缘湿漉漉的。
叶霁雨做了个梦,梦见一条小蛇。小蛇会吐粉红信子,舔她的手背摇尾乞怜,小蛇长得很漂亮,有谁会不喜欢?
所以她让小蛇进来,在寒冷的冬日两人互相取暖。
可这条蛇是坏蛇。
进进出出,开门又关门,房子里生得火忽明忽暗,叶霁雨警告小蛇再这样就滚出去。
小蛇真就出去了。
她忽地发现自己离不开小蛇,那团火也逐渐熄灭,所以她撑开门让小蛇回来,小蛇也很听话。
两人又一起取暖。
小蛇说她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她说自己没睡着是累到闭眼了。
第42章 查抄 我要去救他
李朝和叶娇娇的婚礼十分草率。因李朝要出征, 便不打算大办,只将太子妃送入东宫即可。
叶霁雨作为叶娇娇的姐姐,理应替叶娇娇梳妆, 不过也是走个过场, 她碰了下梳子就坐在一旁同叶娇娇聊天。
叶娇娇的眼角沾了金灿灿的金粉, 眨巴眼睛看她, 唇上涂了正红色的口脂。
“公主殿下呢?我没有在那堆人里看见她。”
那堆人是叶娇娇的好友和叶其康熟络的同僚,乌泱泱一堆男人待在叶府喝茶,年轻的就哀叹自己的爱情,年长的就夸赞叶其康有两个好女儿。
叶霁雨:“她和你同日成亲,现下应该在宫中准备。”
叶娇娇:“成亲?”
叶霁雨答道:“你不知道吗?长宁公主被送去和亲, 那日你回来说太子要带兵打仗,我还疑惑。”
叶娇娇明白了,抿唇收敛惊讶:“太子殿下并未告知我……他说, 我只用做好他的正妻, 其他的都不要管。”
“可长宁公主是我的朋友啊……虽然她以前总欺负我, ”叶娇娇喃喃自语,目光落在叶霁雨身上,眸光微动,“我早就原谅她了,她还救了我...为什么连唯二的朋友也要被迫离开我?”
叶霁雨挑眉:“那外面那些人呢?他们说是你的朋友, 赖在家里吃茶。”
“那些男子, 有在路上撞到的, 有在那买过东西的,还有很多都只是一面之缘。”
叶娇娇很迷茫。
“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可我根本不在意他们啊,他们就拿我当作他们未过门的妻子了,都说是我的密友……他们好会做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太子殿下和他们是一类人。”叶霁雨终于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姐姐,我知道。可我没有退路了……”
“他是太子,我不能拒绝。父亲也很高兴我能成为太子妃…我不想让你和父亲受到伤害,身不由己也所谓。”
叶娇娇拿起桌上的青黛笔,细致描眉,眼底黯淡无光。轻声询问叶霁雨:“为什么非要嫁人呢?婚姻真的那么美好吗?”
叶霁雨起身去拿盖头,在床上的一堆瓜果中将大红盖头扯出来,望向铜镜中的妹妹,有些迟疑。
“……如果双方相爱,可能是美好的。”
铜镜中昏黄的脸背过去,而那张姿容卓绝的脸正扭头看她,带了凄凉:“怎么才算相爱?”
[主线任务已完成]
叶娇娇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他们应该是相爱的,也许吧。
自己的想法或许没那么重要。
盖头一盖,满目灼红。叶娇娇的心被燎烧,连带过去一同极速坠落。
.
今日并未下雨,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照得人唇角发干。送亲的叶霁雨紧跟在花轿后面,头皮被太阳烤得生疼。
已经走了半个时辰,穿过街市到宫门口,她听见身后侍女的疑问。
“前面那轿子里的人是谁?”
循着几人目光抬头看,叶霁雨瞧见迎面过来的花轿,宫人抬了一大堆礼品跟在后面。
“长宁公主。”她说。
这条路窄,两队人不能同时通行。那边的李凝如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抬手让宫人靠边停下。
小太监拿了红包过来分给叶霁雨她们,弯腰说道:“公主殿下让太子妃先走,还让奴才把这个给太子妃。”
小太监拿出背后的赤红羽扇。
叶霁雨点头默许。
“谢谢夫人。”
她看着那个小太监快步走向花轿。门帘被微掀开一角,里面的叶娇娇听了他的话,接过那把赤红羽扇,另一只手将自己的白玉柄团扇递出。
等团扇被送进马车,叶霁雨让轿夫继续走,走了一定距离,那小太监又跑过来叫住她。
“夫人……”他气喘吁吁,“公主有话对您说。”
叶霁雨与身旁嬷嬷对视,说:“你们先走,不用等我。”
提起裙摆跟在小太监身后,鎏金步摇的紫玉坠子晃得肩膀生疼,她反而走得更快。
不知为什么,一早醒来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愈发强烈,不断刺痛她的神经。
蹲在墙角休整的宫人见到她,掀开半边帘子,李凝如还是和平常一样,一边热得扇风一边骂人。
“走这么慢,还以为你腿断了。”
她没回这句,抱臂问道:“你要说什么话?”
那晃着的团扇在阳光下给李凝如的额前增添阴影,像是一朵浓烈的乌云,密密麻麻积在顶端往下压。
“我这一走以后也不会回来。生母爱惹事,替我照顾好她。”眸光暗下去。
叶霁雨答:“会的。”
李凝如忽地放下扇子,声音是哑的:“如若她犯了什么大错,就不必管她。于你和你丈夫而言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卷入无谓的争斗。”
“以前我总缠着太子,后来发现他其实并不在意我,可惜那些人已经将我定型,说我跋扈善妒。”
叶霁雨同李凝如对视,心下莫名慌张。
“所以要明哲保身啊。”李凝如慢慢放下门帘。
明哲保身?
……
将叶娇娇送进宫后,她坐上马车回府。
指尖紧掐虎口的软肉,头痛欲裂,窗外的日光晒得她心慌,垂眸拭去鬓边的薄汗。
“还真是奇怪,都要入冬了,竟然还这么热。”侍女坐在侧边嘀咕,见她在用手帕擦汗,道,“夫人回家可要吃一碗冰酥酪?兰馨姐姐……教过我。”
叶霁雨眼睫一颤。
可惜了。
从前她还对此没有太多感觉,自从兰馨走后情感便与日俱增,还是忘不掉兰馨在厨房做糕点的样子,多好的一个女孩子。
从某些方面来说,小时候她以为自己长大后会像兰馨那样善良、开朗,做一朵夹缝生存的花。
轻叹道:“可以。给大人也做一碗吧,麻烦你了。”
她去关窗户。手刚放在窗框上,呼啸的马嘶震得指节发抖,剑柄划过纱帘,轻纱凸起的痕迹如游蛇,阴影看见窗外骑在马上比马车高出一大截的人。
就那么一瞬间,游蛇掠过,耳畔响起刀剑碰撞声。
“外面是怎么回事?”她问帘外的马夫。
“夫人,啊——”
马夫倒了进来,胸口插着一把箭,鲜血吐个不停,抓住侍女的脚踝挣扎。
受惊的马在街上肆意狂飙,车内三人相撞一片混乱。
跑!
叶霁雨眼疾手快抓住侍女乱晃的胳膊,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两人滚落在地。
她的手被擦伤,抬起脑袋见到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正骑马过来,便迅拖着侍女躲进小巷。
取下岫玉耳环塞在侍女手心,叶霁雨厉声说:“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工钱给你结了。”
她甩开侍女纠缠的手,跑出巷子见那堆人下马去查脱缰的马车。撞开人群,捂嘴往反方向跑去。
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断掉,脑袋雾蒙蒙的一片,只管跑,头也不回的跑,不管路人的目光。
又撞上个男人,他原本戴着的帷帽掉落在地。
祁歌不由分说地抓住叶霁雨:“快跟我走!”
31/73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