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相处一年,一年而已,放在一辈子算不了什么。她却觉得比以往所有时日都漫长,沁人肺腑的甜,钻心刺骨的痛, 从未如此强烈。
她点头道:“是啊, 不到一年。”
银耳粥正冒热气, 扑在她的面庞。她搅了搅,轻言道:“我们下午出去逛逛吧,我看外面有太阳。逛完再去吃饭,晚上再玩一会儿……这院子实在太冷清。”
“都听娘子的。”江玄轻柔一笑。
下午他们在街上闲逛。今天难得有太阳, 丝丝温暖落在身上,阳光让叶霁雨有些睁不开眼,抬手挡在眼前。
江玄见状:“去那边的凉亭坐坐?”
叶霁雨“嗯”了一声,牵起他的手。往湖畔旁的凉亭走去,心事重重。
亭中只有坐在一起的两人。纷飞雪花已停,湖畔青草还有未化雪花,水声潺潺。
叶霁雨不自觉靠在他肩头,喃喃自语:“如果能一直像这样无事要做就好了。”
“按姐姐的性格,”江玄低头望去,“应该会感到厌烦的。”
叶霁雨对上江玄的目光:“无论什么,到最后都会觉得厌烦,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人就是这么贪婪,既要又要。”
“我想努力让你对我的爱久一点,不要那么快就厌烦。”含糊不清的话说出口,江玄见她紧皱眉心,“以后,我会努力的,努力让娘子觉得我是值得爱的。”
叶霁雨没说话。
他们没有以后了。
江玄一直念叨要时时刻刻带着那把剑,她今日带上了,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她觉得那把剑愈发沉重,挂在腰间仿佛镣铐。
“小时候,我最讨厌的便是过年。”江玄望着亭外景色,轻声叹息,“父母并不爱我,也没有亲戚做客。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我在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还是好冷。”
他忽地闭上唇,怯生生去瞧身边人。
叶霁雨的脑袋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听他说,思考不得,一味点头。
江玄默默闭上眼,一言不发。
街上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亭中出奇安静。
叶霁雨抚摸剑柄细纹,扭头看见江玄腰间的草编娃娃。悲情碎成十七八块,她一块都捡不起,紧握双拳,无能为力。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爱,事情就好办得多。可惜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分不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外力促使,分身说全是江玄的错,可她觉得是她一直在犯错。
一开始就错了。
她有无数次能读档重来的机会,一次都没用过。这机会又是江玄赋予的,或许她就算想远离,他也会发了疯地让她留在身边。
他的执念,将她拽入深渊。
晚上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气压低得可怕。
刺骨寒风呼啸而过,叶霁雨走在前面,江玄跟在她身后。她将冻腻的双手缩进袖袍,眼角泪渍起了闪烁冰丝。
她拂袖拭去泪水,脸颊冻红。
“姐姐。”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
江玄偏头笑道:“哪一个呢?”
她长睫微动,任凭冷风打在脸上。不敢去看面前人,踩在松软的雪地,她退后几步,回头往前走。
发丝被风撩开,落在颊侧,她抬手理去。眼前道路黑漆漆一片,每走一步,黑暗就退散几分。
“叶霁雨。”
她转过身。
月光勾勒他面庞轮廓,微光掩藏在眼下,眼睑小痣倏忽一亮:“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可是……”
“你也错了。”他神情崩溃,双眸只剩驱散不开的阴霾,“我却不得不原谅你的过错。从前我以为,我对你恨之入骨,后来我发现,只是我的爱太拿不出手,爱得太痛苦罢了。”
她沉默半晌,拔出腰间佩剑。四溢寒光照亮她的面庞,剑身的血纹散发幽光。
“……为什么恨我?”她鼻尖发酸。
“为什么爱我?”他反问道。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喜欢你的残缺。而且,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从没有人愿意接纳我的古怪。”她泪眼婆娑,举起手中剑,“可是,我不能抛下一切。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哭。”江玄一手握住锋利的剑身,慢慢靠近。
“你陪我的这一年,足够了。我没什么遗憾的,也不后悔。”他的眼眸不禁溢出泪水,滚烫泪水划过惨白脸颊。
马上,就能结束这一切。
她双手握剑,眼睁睁看着剑尖刺入江玄心口,鲜血沾在剑身,血色花纹冒着诡异幽光。
她又猛地后退。
江玄紧抓剑身,让她退不得。
“想要一剑致命,就毫不犹豫地刺进去。”他唇角带笑,“叶霁雨,我说过的。你不该迟疑,也没什么可迟疑的。”
“我何其可恨。”
她一拧眉,用尽全身力气刺入他的心头。
天旋地转,两人一同倒地。望着猛溢的鲜血和那张血色全无的脸,她再一次犹豫,颤颤巍巍想拔出剑。
江玄抬手抚摸她颤抖的脸,吐出几个字:“杀了我。”
热泪溢出,她不停摇头:“不行……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杀你……不要!”
他紧抓剑身的手使劲,那把剑便贯穿他的心头。无数鲜血喷溅,洒满两人的面庞。
漫天大雪,掩不住悲凉。
叶霁雨的双眸骇然瞪大,泪水决堤。
江玄的眼珠转了转,缓缓闭上眼。
她想去摸摸他的脸颊,摸他轻颤的睫毛和眼下的小痣,却只摸到满手鲜血,浑浊不清,浸满指缝。
她倒在他的胸口,崩溃地听心跳声渐弱。
江玄笑了一下。
她抬头,看见周遭景色崩裂,如玻璃般破碎瓦解。雪景之后,是没边际的幽黑。
在无数的碎片中,她看见无数张自己的面庞,喜怒哀乐都有,唯独看不见现下的自己,歇斯底里满身是血的自己。
她闭上眼,与江玄一同坠落。
第70章 溺水 舞会救人/现代
“我到了, 你在哪里?”
叶霁雨将语音发出,站在商场门口发呆,右手拿手机, 左手伸进制服口袋里。
她没等到Chelsea, 等到了张梓妍。
曾经的好朋友, 或许是她单方面以为的, 无所谓了。只能怨自己识人不清,倾诉的话全都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张梓妍正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叶霁雨依稀记得是曾经班上的同学。
叶霁雨本想低头走,却被抓了个现行。
“哟,这不是叶霁雨吗?怎么……没书读出来打工啊?”张梓妍在笑, 身旁的那个女孩也跟着笑。两人没穿校服,叶霁雨想起今天是星期天。
扭头看了一眼商场,现在走只会被追着嘲讽, 况且她还要等人。
“……”她一言不发, 低头给Chelsea发信息。
。:你能不能快点来?
“还换手机了, 被包养这么赚钱啊。”张梓妍轻轻挑眉,“可惜我太有底线,做不了老男人的情妇,只能成年后正经地读个大学,嫁个高材生老公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叶霁雨抬眸瞧她:“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张梓妍旁边那女生上下打量起她, 开口道:“穿个制服裙站这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她答:“等人啊。”
张梓妍:“等哪个男人啊?”
叶霁雨还未回答, 手臂就被揽住。扑鼻的茉莉花香扑过来, 她扭头看见烫了个大波浪的Chelsea。
“你们两个闲得没事做吗?不如回去多刷几套题,你们可是可塑之才啊,高材生老公在前方等着呢!”切尔茜朝她们竖中指,露出中长款香槟猫眼美甲。
“两个傻屌没见过英伦风吗?穿得像两坨抹布就出来对别人指指点点, 秀毛线呢手像个鸡爪一样……”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手提包打她们。
“……算了。”叶霁雨拉了一下切尔茜,发现拉不动又把手收了回去,看三人打在一起。
她还记得刚上高中那会,没人同她讲话。是张梓妍主动接近她,她被同学当面嘲笑的时候,张梓妍还会拉着她的胳膊帮她回怼。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她不太懂,也许朋友是阶段性的吧。
“不要打了,再打就没时间了。”她拉住切尔茜。
切尔茜瞪了两人一眼,任由叶霁雨拉着:“本小姐今天就同你们说明白,就你们这种货色还敢欺负别人,真是太自信。你们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说着,她脱掉脚上的坡跟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女人,接过那双坡跟鞋又给她换了双真丝拖鞋。
叶霁雨:“……”
切尔茜甩了甩大波浪:“鲫鱼宝宝我们走,别理脑残。”
等进了商场,切尔茜问她:“你为什么还穿着校服?今天不是没课吗?”
“上午去了一趟,懒得换。”叶霁雨解释道。她上身是白衬衫搭配深蓝领带,下身穿的是一条黑蓝格子裙,与她的一头黑发和一脸淡漠很搭。
浓厚的中产精英味。不算上隐性收入的话,她家的确算半个中产,反正不能像切尔茜那样任性。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跟了两个女人,切尔茜说是家里佣人。
奢侈品店门口的柜员见到两人连忙迎上去,店里的柜员也放下手上工作闭了店。
贵宾休息室里,叶霁雨坐在一旁喝茶。
模特走了一圈都没有满意的礼服,郁闷的切尔茜手撑下巴示意换新一批。
“早知道就早点买了。原以为舞会不会来这么快,结果一眨眼怎么就到今天了,怎么今晚上就要去参加那狗屁成人舞会……”切尔茜打了个哈欠,“本宝宝一个月后才成年呢,我妈说等我成年送我一辆超跑。”
“到时候受苦的只有你家司机。”叶霁雨放下瓷杯,看了眼腕表,“要快点了,挑完礼服吃完晚餐,就没剩多少时间给你打扮了。”
切尔茜点点头,抬手示意面前模特走快些。
最终挑了条淡粉色木耳边鱼尾裙,只能说是无功无过,想要满意的这么短时间也请不来高定设计师,只能怪切尔茜自己没规划。
吃晚餐时,切尔茜递给叶霁雨一个礼品袋。
“十八岁生日礼物,猜你到时候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办,就提前送你了。”
她拿出礼品袋里的小盒,打开是一对蝴蝶耳钉。
“好看吗?直接送钻太敷衍,我挑了半天,去想你会喜欢什么样的耳钉。”切尔茜喝了口红酒,“你戴珍珠贝母肯定好看,正好可以搭配你的礼服裙。”
“嗯,谢谢你。”她微笑着收下那对耳钉。
用完餐切尔茜非拉叶霁雨一起,说是两人一起回她家换礼服,叶霁雨还可以搭个顺风车。
“你找的那个舞伴和我那位认识,我刚发信息让两人晚上一起来。”切尔茜眨巴眼睛,“常少要开他那辆骚红色的法拉利。”
叶霁雨记得那个常少是切尔茜的发小,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前几天宿醉后来上学,在操场上躺了一上午。
那个时候切尔茜还在笑:“我靠,这小子是阿克多夫酒喝多了吧,这下还怎么维持他那个男神形象。”
他还躺在操场上打酒嗝,戴了个墨镜,精心梳理的发型也被弄乱。周围人全在笑话。
叶霁雨:“只感受到铺面而来的酒鬼味。”
叶霁雨和切尔茜回了别墅,两人在衣帽间挑了好一会首饰,主要是切尔茜。
“我年后要出国读大学了。”切尔茜将胸口布料往上提,鱼尾裙在灯光下闪光,是欧根纱上的闪粉,“不要太想我。”
叶霁雨将手中项链递过去:“你捐了几个实验室给那学校?”
切尔茜摊开手,十分骄傲:“五个,外加一个大型喷泉。”
“学校的鸽子该感谢你。”叶霁雨边说边走进更衣室。
等她出来后,便是换好礼服了。
那身黑色丝绒礼裙很称她。右肩与群身连为一体的绛紫色披肩由水光缎制成,腰间绣的是蝴蝶绕花枝。
“快戴上快戴上!”切尔茜手舞足蹈地将手中耳钉递给她。
收拾完后,两人手牵手下楼,站在别墅门口。
一辆亮红色的法拉利开到面前。
“公主殿下们,”常启摘下墨镜,抖落手中香烟的烟尘,“骑士来迟了!”
“……”叶霁雨一声不吭地去后坐。
切尔茜用高跟鞋踢了车底座一脚:“你又发癫去飙车了?都刮花了没看见吗?太丢人。”
“没有的事,估计是谁嫉妒我暗中刮花了我的爱车。下次换两座的那辆了。”
后座的叶霁雨将手提包放在中间,抬眸与身旁的男人对视。他穿了身炭灰色西装,纯黑领带打的是温莎结,那副银色半框眼镜倒映出叶霁雨的一抹红唇。
“好久不见。”男人向她伸出手。
“我们昨天才见过面。”她低头玩手机。
男人比她大五岁。昨天作为优秀校友回校演讲,台下一群富二代当然懒得看,只有叶霁雨一直盯着演讲台上的他。
她当时想的是:这男的在国内读本科的怎么办?就算自己读清北也比不上那帝国理工的QS排名啊,更何况自己没那个能力读清北。可本科出国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
也许是因为慕强,演讲结束后她跟着那男人出了教室。
男人突然回头来了句:“我愿意做你的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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