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雨其实是想问他帝国理工的医学研究硕士怎么样,意外发现高学历不代表高自尊,
对谁都能侃侃而谈的精英也会求她。叶霁雨不懂他为什么非要做自己的舞伴。
英国菜吃多了吧。
舞会地址在郊区湖畔边。
常启随便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将手中香烟扔在湖面:“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鸟在我的爱车上拉屎怎么办?!”
“没办法一带三了呗。”切尔茜翻了个白眼,挽上常启的手臂。
叶霁雨理了理裙摆,也去挽身旁男人的手臂,那只手却被牵住。
“……”她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手,又看了一眼斯文的男人,偏头小声骂了句,又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走吧。”
舞会在湖畔别墅中举办,四人戴上鲜花手环后就进了内场。
叶霁雨的花是黑玫瑰,与她的礼服裙相配,男舞伴的领带也是按女生的裙子颜色来搭配的。叶霁雨瞟了眼身旁的切尔茜和常启。
常启的粉色领带由切尔茜扯着,两人又吵了起来。
“大哥你会不会拍啊,把老娘发缝拍这么宽。”
“我请问呢?你本来就长这样啊!嫌丑改天去打玻尿酸。”
“我们先走,他们估计还要一会。”叶霁雨对男人说道,轻抚肩头柔顺的披肩。
他眉眼深邃,目光始终落在叶霁雨身上。牵手走进舞池,随旋律优美的小夜曲而舞。
贴在男人肩头的脸颊突然低下头来,不是因为略长的裙摆,也不是因为男人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
新买的细高跟有些磨脚踝,叶霁雨抬眸对面前男人说道:“我要去休息一下。”
她微微退后,腰间的手也顺势松开。扭头穿过人群,浓郁的香水味有些熏人,她抬手捂住鼻子,瞥见走到身旁的男人。
“还好吗?要不要找个人少的地方。”他递给叶霁雨一张湿纸巾,“室内有些闷热。”
叶霁雨想起泳池边有个临时吧台:“嗯,我想去楼上泳池边坐坐。”
她刚往前走几步,白皙的手臂又被抓住,披肩一角搭在西服,她回头望向男人:“怎么了?”
“是鞋子磨脚吗?你可以扶着我的胳膊。”他抬了抬镜框,将手臂伸了过来,手腕上的深蓝腕带有细小缩纹,应该是山羊皮。叶霁雨盯着表盘看半天。
叶霁雨:“几点了?”
“……晚上九点。”
她搭上男人的手臂。
泳池边。
叶霁雨坐在真皮沙发上愣神,从吧台走来的男人递给她一杯冰镇苹果酒。她将酒放在矮桌上,用手中湿巾擦了擦指尖的水渍,是在杯壁沾上的。
“毕业后有打算吗?”
她答:“有打算。”
男人顿了下,慢慢蹲下身,半跪在叶霁雨面前:“能帮你处理一下脚踝的擦伤吗?我带了碘伏和创可贴。”
叶霁雨默默掀开裙摆,抬起那只受伤的脚。
男人替她脱下鞋,低头用棉签往脚踝上涂碘伏:“叶小姐,你很漂亮,也很聪明。”
“……你要说什么?”
男人笑着撕开创可贴,贴在脚踝。抬起温柔的眼眸,眼镜的银框在灯下反光,一道银线映在她的脚背。
“我是独身子,父亲是一级律师,母亲是三线演员。名下有八套不动产,算起来一共是两亿,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家持股百分之七十的投资公司,上个月刚上市。”
叶霁雨点点头:“律师和演员还挺赚钱的。不过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谁问你了?”
男人替她穿上鞋,仍是跪姿:“我的意思是……”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祖母绿钻戒。
“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叶霁雨端起桌上酒杯猛喝一口,不去看他。喝完那男人还是拿着那枚戒指跪在面前。
“你们之间有利益交换?还是他想找你做保护伞?”她收回腿,放下裙摆。
“都有。”男人拉过她慌乱的手,将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昨天的演讲也是令尊安排的,他让我和你先熟悉一下。”
“我们现在也没有很熟,”她瞧了眼那枚戒指,闪着绿色幽光,“你刚刚是在求婚吗?”
“我不喜欢这桩婚事,我父母同意不代表我同意。除非满足我的条件,要不然等到婚后,我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那上市公司的股价会不稳哦。”她一手扶着下巴,冲跪在面前的男人挑眉。
“叶小姐直接说吧。”
她抬腿用鞋尖勾了勾他的领带:“第一,你去结扎。”
“……那没人继承怎么办?不能领养。”
她没理,继续往下说:“第二,我怀孕了。”
“什么??”男人猛地起身,瞪大双眼去看她,“你不是刚成年吗?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她心里嘲笑着男人蠢,说什么就信什么:“第三,我是四爱。”
男人抓住她的手,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往别处走。叶霁雨看那狼狈的背影不禁笑出声。
“呵……学历不会是捐出来的吧?捐了八套上市公司。”她喝了口苹果酒,端起酒杯下楼。
楼道里满是香烟味,她扶着墙壁往下走,在烟雾弥漫中撞上人。是常启,正和一个陌生女人拉拉扯扯。
“咳……切尔茜呢?我包还在她那里。”
“啧,这我就不知道了。”
叶霁雨瞥了眼他嘴角鲜红的唇印,被香烟熏得直咳嗽,捂鼻绕开两人下楼。她听见身后传来的水声。
别墅里到处都是人,她索性脱掉高跟光脚去了湖畔。坐在湖边草地喝酒,望向静谧的湖面。
自己该想办法脱离掌控。再这样下去怎么被嫁出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家中企业就被父亲送给那个女婿,反正就是不想让她继承。
湖畔芳草萋萋胜碧,皎洁的夜光被凝进叶上的露珠,树荫下流光溢彩。
她一口气喝完酒,将酒杯放在一旁,自己则坐着思考,想怎么才能把叶泊禹送进监狱又全身而退。
单单人体实验就可以判十年,这一点那男人肯定清楚,毕竟他父亲是什么三线律师。真是剑走偏锋啊,叶霁雨这样想。
她的年龄越来越大,也要开始慢慢接触这些了。到时候被查出来更没办法脱身。
她郁闷地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湖边站了个男人。
只穿一身褪色的灰色卫衣,过长的头发遮住双眸。月光下看见他银白的脖颈,和隐约可见的眼眸下的那颗痣。
脖颈的黑发像蛇般缠绕,缠得他喘不过气,双肩微动。
看样子不像舞会的人,应该是附近的居民。叶霁雨回头去瞧脚踝上的创可贴,橙黄色的碘伏没涂好,晕染了一大块皮肤。
这男的做事怎么这样,所以给她贴创可贴也是叶泊禹安排的吗?
冰凉的水溅在叶霁雨的手臂上,她吓了一跳。循水声望去,她看见湖面的波澜,四溅的水花如珍珠般跳跃,涟漪从中心扩散,一圈推一圈。
“……啊?!”
刚才站这的男人怎么不见了?
叶霁雨低头看了一眼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下意识从包里掏出手机,发现自己穿的礼服裙,手机还在切尔茜那里。
她朝湖面喊:“……你还活着吗?需不需要帮助?”
回应她的只有远处公路的飙车声。
现在跑回去找人报警肯定来不及了,更何况那群学生也不一定会自找麻烦帮忙。叶霁雨本来也不想帮,可她不确定那男人是失足还是自杀,自杀不该打扰,失足确实应该救一下。
她丢掉手中高跟鞋,跳进湖中。
水里生长了大量水生植物,墨绿色的水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在水下寻找,扒开一片片水藻,终于发现被缠住小腿的男人。
他紧闭双眼,似乎是溺水晕了过去。
叶霁雨低头去扯他腿间缠绕的东西。以为是什么植物,直至指尖嵌入顺滑的丝中,循着丝一路摸去。
是一条破烂的紫色丝带。
她顺利解开。直起身去抓男人的小臂,带着昏迷的他游上岸。
学校里教过溺水急救,可当时她戴着耳机听歌开小差,只学了一点。
她去掀男人的刘海,掀到额头发现好像应该称呼为男孩。体型像成年男人,脸却带着婴儿肥稚气未脱。
她将男孩的卫衣掀至胸口,低头去听微弱的心跳,自己湿漉漉的发丝贴在他白皙的腰腹,心跳微弱。
叶霁雨慌慌张张去按压他的胸口,按了两次又想起要先做人工呼吸。
“……”她抬手扇了男孩两巴掌,“小弟弟,醒醒……”
没用。
冻得通红的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微张的嘴被堵住。
叶霁雨努力向他渡气,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放在他胸前,去感受心跳变化。
“呼……”她猛地抬头,憋得通红的脸庞还沾着水藻,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扑通
扑通
好像是自己的心跳。
她只能继续做人工呼吸,大半口红都晕在男孩的唇上,每做一轮就去听一遍心跳,却无论如何都听不到。
就连鼻前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你……你别死啊!”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平日的镇定自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害怕。
“啪——”
她一巴掌打在男孩脸上,想这样把肺腔里的水给逼出来。见到男孩脸庞的血色有些惊喜,抬手在同样的位置又落下一巴掌。
几巴掌下去,男孩咳嗽一声流出鼻血来。她惊讶地用肩上披帛去擦男孩脸上的血,污血晕染开,在清冽的脸上闪着诡异的光。
“醒醒……”叶霁雨不停摇晃男孩瘦削的肩膀。
男孩逐渐睁开眼:“咳……”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瘫坐在草地。
抬手拧干头发,她提起松松垮垮的肩带,起身去拿刚刚随意扔在草地的高跟鞋。
一句细如纹声的话传入耳中:“你救了我……”
“嗯,”她坐在草地上穿鞋,被身上水渍冷得打了个寒颤,“失足就小心些,如果是想要自杀……”
她扯下糊在眼皮上的假睫毛:“不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人生毫无意义,我们的努力和奋斗都是徒劳无功。但我们仍然必须想象自己是西西弗斯,每天将巨石推上山顶,即使它最终会滚下来。”
男孩拉下胸前的衣衫,抱腿坐在一旁:“是加缪的话。”
“是啊,你懂得多,怎么还想不开呢?”她自顾自去拧裙摆,挤出一滩水来,“活着就意味着仍有转机,宁愿活得麻木都不要痛痛快快地死。人生就这样,当你不再纠结,就可以站在高处观察人类的一举一动,看他们争得你死我活,因所遇到的磨难而感到痛苦。”
“而你不是没遇到磨难,甚至比常人多得多,可你却能去感谢磨难,因为你已经不在乎痛了。在乎的是自己能得到什么,自身能改变什么。”
她拿起一旁的酒杯,起身望向湖畔的男孩。
“你还这么小呢,起码等成年后再看吧。到时候你会发现生活比现在还艰难。”她跌跌撞撞往公路走,刚走几步又不放心,回头去看。
正好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像七月的梅雨,潮湿闷热又带着淡淡的霉味,或许是因为雨水浸入肌肤,与血液共生,渗入柔软的骨髓。
脸上的血,成了一抹红晕。
“不要去自杀了。”她扬起苦涩的笑,“好好活着。”
第71章 一重 二十岁
好冷。
叶霁雨蜷起身子, 耳畔淅淅沥沥的水声让她起鸡皮疙瘩,手腕也被冰冷的地板硌得生疼。
她睁开眼。
竟然在父亲的公寓里。自己成功了吗?可这间公寓不是在半年前就被她买出去了么?
她缓缓站起身,发现自己仍穿着襦裙, 衣裙上血迹未干。手中那把剑没了。
浴室的水声忽地停住,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浴室门。
洗手台前的男人抬头看她。
男人微卷的头发到脖颈, 刘海遮住眼。他裸着上身, 腰腹缠了绷带,见到她时放下指间烟。
叶霁雨试探性地问:“江玄?”
“嗯。”他掐灭烟,拿起洗手台上的匕首。
叶霁雨的目光移向沾满血的匕首,又看见地上的一大滩血迹,和角落不断溢出血红泡沫水的浴缸。隐约可见浴缸中有个人, 一手紧抓缸缘。
她往门口跑。
身后男人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她往密码锁上按指纹,显示已解锁却根本推不开门。
眼看男人就要过来,她拿起玄关摆放的那把武士刀, 拔出横在面前:“别过来, 你到底是谁?”
“不是回答过了吗。”男人轻笑道。
叶霁雨的脑袋轰得一声炸开。
男人长得的确与江玄极为相像, 可气质又完全不同,叶霁雨觉得他有些可怕,或许是因为他手里拿着匕首,又或许是因为他小麦色的肌肤,和薄肌上的水渍。
叶霁雨想象不出他跪下来发疯的样子。
目光落在他手中匕首:“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男人慢慢靠近她, 直至与她面前那把武士刀只有咫尺之隔。一手撑在门上, 将打开的门按回去, 低头对颤颤巍巍的她说道:“入室杀人啊。”
她搞不清楚状况,喃喃自语:“所以是你杀了叶泊禹……所以是你杀了叶泊禹……”
手中的武士刀掉落在地,她捂脸痛苦,浑身颤抖。她不明白, 她无法梳理这混乱的一切,只知道她与江玄仿佛毒蛇互绞,纠缠不休。她所拥有的爱与痛苦,大多出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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