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太监愁眉不展,“那皇上还吩咐让你和他一起用晚膳……”
“我吃饭的时候也吐,吃了就吐。”她答得坚定,“劳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臣妾这几天都不太舒服,害怕看到陛下反胃,恶心了陛下。”
亭中只听得见猫叫。
“……奴才遵命。”老太监哭丧着脸。
送走老太监,叶霁雨又问起阮娣:“从前皇上也这样吗?”
阮娣偏头:“……怎样?”
“在王府的时候,皇上召幸过我几回,登基后只有一回……皇上与我变得生分许多,那晚我喝了皇上递过来的酒,就醉了。”
“皇上倒是经常召幸皇后。第二天皇后娘娘都会坐着凤舆回宫,身边跟着总管太监卜安,回宫后还会请白太医来诊脉。”
阮娣眼眸蓦地一亮:“瞧,那便是白太医。”
循视线望去,白太医正跟着宫女往凤仪宫方向走,手里提着药盒。那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估计也就二十岁,生得眉清目秀,温润如玉。
“……白太医也是心高气傲,只给皇后诊脉,看不上我们这些嫔妃。”阮娣长叹一声,“年轻就是好,狂得很。”
叶霁雨莫名觉得有些怪。
“……如果皇后娘娘那胎没有流产,皇上或许就有子嗣了,皇帝可不像寻常百姓,应该有许多子嗣才对。”阮娣嘟囔道,“算命的大师说我以后也会有很多子嗣……”
“没想到这么多!”
两人低头望向地上的一群猫。
第84章 你死 我不是弱智
含元殿可谓是极尽奢华。墙面由纯金雕镂而成, 地上铺满盘金宫毯,各色宝石、螺钿家具随处可见。
“无事就退朝罢。”江玄高坐龙椅之上,心不在焉, 指尖敲了敲扶手上的宝石珠子。
众臣正安静, 低声等着什么, 只等到一人走出队列。
男人手拿笏板, 面带微笑,却有着迷蒙寒意:“臣有本要奏。”
“……芈学士说吧。”江玄缓缓低头,什么也不说,把玩起手腕上的红玛瑙珠串。
“臣要弹劾镇国大将军叱北,叱北有私通敌国之心, 其心当诛。”芈沃羽半眯着眼,恭敬地跪下身,“请陛下将叱北革职处理, 再株连九族。”
语毕,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一臣子问道:“芈学士可有什么证据?可不能随意将叱将军给革职了啊陛下, 朝中本就没什么大将,更何况现在连连城陷地失……”
“当然有证据,而且,”芈沃羽转身睨了一眼那位臣子,又高举笏板道, “臣以为, 现国家危难, 陛下应该带兵出征。”
江玄蓦地闭上眼,还是一言不发。
卜安挥了挥拂尘,高扬语调:“皇上困了,退朝。”
“……”
海棠宫。
“娴美人, 皇上让您和他一同用午膳。”
叶霁雨瞧了眼帘外太监,默默放下才咬了一口的梨块,迅速瘫在榻上:“臣妾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伴皇上左右。”
一旁的贴身婢女见状忙将手中毯子盖在她身上。
太监抬起头:“啊?可是……”
“皇上到——”
乌泱泱一群人进了殿内,殿中的宫女与太监纷纷跪地迎接,就连她身边的贴身婢女也是。
“……”她对上帘外江玄的眼神。闭上眼直接躺倒在榻上,拿毯子盖住面庞。
早知道编个传染病。
香云纱帘被掀开一角。
她掀开毛毯,说得行云流水:“嫔妾想起自己今天要去雨花阁上香,结果正好撞上皇上来,请皇上恕罪,嫔妾不能陪伴皇上用午膳了,嫔妾也没准备用午膳。”
从始至终未正眼看过他一次,她掀开纱帘飞奔到寝殿门口,胡乱晃着的手臂却被抓住。
她回眸瞪他。
他仍戴着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深不见底的潭水起了波痕,眼睑透红。
她好像,许久未端详那双眼睛了。有时候,眼睛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所想,有所伪装的人便自然恐惧眼底流露的神色被察觉,而心存芥蒂的人又害怕看对方的眼睛。他们之间实在是不真诚。
虎口愈发收紧,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直至皮肤被抓得通红。
她偏头望向院里的海棠花,冷言道:“放开。”
太监大惊失色:“哎呦我的主……这可不兴说啊!”
“哦,那把我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叶霁雨冷哼一声,依旧问道,“你到底放不放开?”
那双眼睛逐渐湿润,蒙上氤氲雾气,手背青筋暴起。行动显然已是答案。
她低头奋力扒开手腕上的那只手,直至将他的手背掐出血珠,才甩开那只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将宫女和太监通通甩在身后,自己孤零零往宫路上走。
叶霁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对他的恨与爱,成了恨与自责,无论如何,他们之间不会有爱了。两人都是罪人,甚至她的罪恶更重。
她接手实验室的时候,其实还剩了几个有生命的孩子,她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他的弟弟,她记不得,就像记不得江玄早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她并不在意那些人。
实验员问她那些孩子怎么处理,她说让他们放生,说完就去忙其他事。即便放生,那些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那些孩子与从前的她一样,成了叶泊禹的试验田,注定命不久矣。她并无多少正义感,只是害怕惹火上身。
她一直觉得这是对的,毕竟她身边人都是这样……冷血无情,利益至上。然后,她又猛地发现,世界不该是这样,起码不该这样冷漠。
她便不敢去看江玄的眼睛,怕他会质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冷血。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
她只知道他们不该在一起。
可他不是这样想。也许他是为了爱,想和她破镜重圆;也是他是为了恨,想质问她的所作所为。
他想方设法地,想离她更近。
“娴美人,皇上让你陪他去。”老太监又站在寝殿门口,“只叫了美人您了,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随军而行算什么恩宠。梳妆镜前的她皱起眉头,拔下头上发钗:“谁让他去前线带兵的?他还真的要去?”
“哎呀,奴才怎么能揣度圣意呢……”
“死了算了。”她面不改色,“我不去。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直接死掉,不要回来惹人晦气。”
“哎呦,小主你饶了我吧……奴才怎么敢这么和皇上说话……”
“我不会去的,他看不惯我,就把我杀了算了,要杀要剐都随便。”她摘下耳上耳饰。
老太监只得退出寝殿,没多久又匆匆回来。
叶霁雨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慌里慌张披上外袍。
“小……小主,皇上说,你不去,就……”太监面色煞白,“就把皇后娘娘拉出去五马分尸,还要把德妃娘娘做成人彘,还有什么祁歌……把他从墓里刨出来下酒,还有姨妈什么的……奴才忘了。”
她猛地将肩上外袍摔在地上:“他有病啊!全都去死好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情绪几近崩溃。
一个人还是做孤儿最好,也不要交朋友,如果本人还没有什么求生欲,那就没什么可以被威胁的。这是叶霁雨理想的状态,也仅仅是理想。
“离我远点。”她瞪了身旁男人一眼。
两人一同坐在马车里,关系早已不似从前。单单挨在一起,就让叶霁雨直犯恶心。
江玄此刻摘下面具,也不看她,隽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微动,嘴角甚至还有一抹笑意。
“我说,离我远一点。”
“……”
没反应。
她一把掀开车帘,直接跳出马车。意料之中地摔在地上。
随行的宫女太监被吓得乱作一团,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办。队伍停了下来。
她觉得不妙,起身往路旁一望无际的草原走,脚踩松软土地,草腥味灌入鼻腔。
冷风迎面拍在脸庞,她抬手拂去脸上尘土。
听见身后声响。
卜安牵马走在前面,身后是一群宫女。
“娴美人,”卜安将那匹马牵到她面前,“陛下让奴才把这匹马赏给您,让您骑马走。”
她愣了一下,提起裙摆,跃上马背。
卜安站在马下:“皇上还说,您走一步,他就杀一个宫女。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可惜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孕呢。”
“什么???”
“您骑马走一步,奴才就杀一个宫女。”卜安转身望向身后的那一群宫女。
“……我不是弱智。”她又跃下马背,“皇后怎么有身孕的?”
卜安答非所问:“昨日请太医诊脉瞧出来的。”
叶霁雨眸色一闪,低声问道:“卜安,你甘心吗?皇后怀的孩子……是那个白太医的?”
“娴美人可别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卜安一扬眉,“奴才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皇后娘娘有孕,赏奴才赏钱,奴才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步步紧逼:“偷梁换柱是什么意思?”
卜安捂唇笑道:“奴才没读过书,哪知道这些,娴美人真为难奴才了……无论怎样,娴美人最好还是回去,别让皇上等太久,白日何短。”
身后是瑟瑟发抖的宫女,叶霁雨直勾勾盯着他,却只看见一个淡然的笑,其余什么都看不出。
“好好做皇后的狗,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她冷眼道。
卜安低垂眉眼:“奴才会的。”
她提起裙摆,静静往回走,芳草萋萋胜碧。
第85章 三战 现在不一样了
李璟不是军事家, 江玄更不是,最终是看过几本兵书,略懂谋略的叶霁雨临危受命。又是一场赶鸭子上架。
她和江玄在后方分析局势, 与战场隔了一片寂静无声的湖。暂时在林中空地安营扎寨。
“陛下, 大将军已领兵兵临城下。”
叶霁雨忙走到地图前, 认真分析局势。良久, 她抬头对跪地士卒说道:“把干马粪装到投石车里,投到城楼上去,再投火球点燃。”
“啊?”
坐上江玄轻轻合上双眼。
“……那就先不掷东西,等仗打到一半,把士兵的尸体装到投石车里, 投到城楼上去,再投火球点燃,物尽其用。”她转过身, “让兵卒把火药揣兜里, 等人死到一半, 再投火球点燃,把城门炸开,物尽其用。”
“……”
江玄长叹一声:“算了,让叱北将军自己看着办吧。”两人来一趟,提供了零个有用的建议。
士卒退出营帐后, 气氛又变得僵着, 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叶霁雨拖了个椅子坐在帐口, 不给殿上人眼色。
“你亲了他。”
叶霁雨也不抬头,随口答道:“哦,是这样。”
土缝里长了棵小草,颤抖地冒出嫩芽, 带着水珠和尘土,她的背影微微挡住了小草努力吸收的光芒。
她站起身,地上小草也照到帐外阳光。她却躲在阴影之下,神色复杂:“我还是说一句……对不起。”
她这辈子,没怎么道过歉。她不是自负,是能自圆其说,就算圆不了,她也拉不下面子去给人道歉。
江玄是第一个让她道歉的男人。
“我早就不恨你了。”江玄缓缓摘下脸上面具,最先看到的是他乌青的泪沟,还有脸上泪痕清晰可见。
热泪滴在颤抖的手心:“对不起,我是个罪人。”他泣不成声。
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只一味地摇头。半晌才开口:“归根结底,是我父亲……和我的错。你心里有恨,想复仇也是应该的。”
她淡淡一笑:“我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叶霁雨想过自己被仇人找上门,被抓进监狱,虽然她全程未参与叶泊禹做的那些事,非法所得的钱款也一分未动。她就是特别不安,特别害怕。
没想到惩罚她的方式是这么特殊,她宁愿被一刀杀死,都不想浸在不清不楚的爱与恨之中。
她不再果断了。
“你真的忘记那些事了吗?”江玄眼睑通红,“那些我和你的回忆。”湖畔边、芦苇丛。
“我没打算去记住,谈何忘记。”她说的是实话,“听你弟弟的意思,你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我根本不在意你。如果不是你强行闯入我的生活,于我而言,你就仅仅是过客。”
她说得直白,直白的残忍。可事实就是这样。
他仍旧不死心:“那你现在记住我了吗……”
她答得干脆:“记住了。”
又补充道:“但我们没可能了。我不喜欢你,我现在很清醒,没有被下蛊,也还有理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曾对你有爱,打算与你一同生活。”
她颈上的红宝石璎珞正闪幽光:“现在不一样了。”
“你想要离开?要离开我?”他的漆黑眼眸不再镇定,纤长眼睫颤动,“回答我啊,叶霁雨。”
“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他站起身,迅速走到她面前,将她逼到营帐一角。眸中阴郁似要溢出。
他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她的头顶,缓缓俯下身,轻嗅她颈间的脂粉香。懒懒道:“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别人,只在乎你,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一次次,忽视我。”
她没挣扎,看他埋在自己的脖颈,刺痛由颈上肌肤传到面庞,惹上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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