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想你这样做。”
江玄愣愣抬头。
“你的弟弟,也不想你这样做。”她笑得温柔,“他希望自己的哥哥好好生活,不沉浸在痛苦的爱恨之中。”
“你一次次地强迫我,是找不到我爱你的证据,所以恼羞成怒……”江玄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然后,他迟迟没什么动作,只呆呆看她愈发痛苦,又蓦地收回手。
叶霁雨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脖上红痕,看他双目空洞无神。
“你说的,好对。”他抿唇一笑,“如果我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终日害怕你的离开了,也不会想方设法地威胁你。我以为我们能做出爱来,我以为你会把快感当爱……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她皱起眉头:“我喜欢的从来不是那样的你。”两个人之间如果只有性,那该何其可悲。
两人都没再说话。
须臾之后,将军叱北卸甲入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请皇上恕罪,臣能力有限!”使劲磕了几个响头。
江玄已戴上面具:“……起来说话。”
“那祁柔实在太过阴险狡诈!”叱北一脸横肉翕动,“还有闻人允那厮,竟大胆到高坐城楼之上,和妃子听起了歌舞!”
“那妃子还是从前的长宁公主……他实在是太过狂妄,竟用如此手段来挑衅我军。”叱北又扑通一声跪下,“还请皇上杀献礼祭旗,以振士气!”抬手指向一旁的叶霁雨。
她翻了个白眼:“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别找借口。”
叱北怒目圆瞪:“妖妃!祸国殃民!”
“……那你是妖军,被打得屁滚尿流。”她面不改色。
“啊啊啊啊啊哇呀呀呀!!!”叱北卒然举起手中大刀,朝她砍去。
她侧身躲开:“……你要唱戏啊?”
“妖妃拿命来!!!”
“够了!”江玄猛拍扶手,手中串珠崩裂,碎成一地。
几颗玛瑙珠子滚到叶霁雨的脚边,抬眼瞧见江玄手心血迹,正顺着扶手流到龙纹地毯上。
等到江玄恍神,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又收回目光。
“哎呦我去!”
叱北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狐裘地毯上,叫苦不迭,手中大刀掉落在地。
“叱将军,朕没准备斥责你,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江玄手背紧绷,“朝中已有大臣上书弹劾你,朕肯定希望你不是如他们所说那样,但也要看你的表现。”
“啥?他们怎么说我的?”叱北说完才发觉不合适,连忙爬了起来,朝江玄深深鞠了一躬,“臣定不负陛下所愿!”
叶霁雨悻悻睨道:“看起来不像将军,适合杀猪。”打不过祁柔就成了必然。敌方骁勇善战花木兰,我方圆头圆脑杀猪男,打得过才怪。
叱北大脸一红。
“……别和她吵。”江玄提醒道。
“哼!”
“……”
第二次交战。
以杀猪男的失败告终。
“那闻人允实在是太嚣张,竟又带着长宁公主在城楼上听曲!还吃上羊肉锅子了!”
“你怎么知道是羊肉锅子?”叶霁雨挑眉。
“……嚣张也要有资本。”江玄半天才憋出一句。
叱北卸下铠甲,搁在地毯:“皇上,臣要卸甲归田!”
营帐内又安静下来。
“……哦。”好像是江玄在说话,“朕要诛你九族。”
“陛下您忘啦?臣是孤儿。”
“芈学士说你有九族。”
“臣半月前把九族亲戚都杀了,嘿嘿……”
叶霁雨转身捂脸。打得过就怪了,一是能力不足,二是没有物尽其用——为什么是半月前?
“尸体呢?拿来投石……”她闭上唇。
算了。自己好像有点走火入魔。
“所以臣能卸甲归田吗?”叱北脸上的肥肉皱作一团,“臣是真的打不过祁柔那厮,那女人也太生猛。还有那闻人允,都不想说……”说着,竟哭出声。
“……你走吧。”江玄的神情被脸上面具所挡,只瞧见一双无神的眸子。
“陛下,保重!臣回老家杀猪去。”
叶霁雨噗嗤一笑。竟真如闻人允所说,李璟的身边,乱臣贼子出奇的多,只不过这苦现在换江玄受。
第三次交战。
便是江玄领兵。
叶霁雨骑马伴在他身侧,犹豫半天扯下头上发带,轻轻一扔,借呼啸冷风飘进他手心。
然后什么都不说。
江玄也一声不吭,用那根发带缠在手上,遮住手心伤口。片刻之后低声说道:“本来想把那串珠子送给你的。”等你的这些日子,一直在串珠子,一颗珠子就是一天。
是红玛瑙,不是血。不要嫌弃。
她拉了拉缰绳:“做皇帝什么没有,偏偏送我一串破珠子。”如果是你亲手做的,以后就不要再做,不要让自己那么累,也别想让我愧疚。
不要自我感动。
“……对不起。”
“你是皇帝,不要说对不起。我受不住。”
第86章 劝降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城门上的青石砖块布满裂痕, 不远处的士兵凶猛如潮水,旌旗蔽空,战马嘶鸣, 黄沙满地。
江玄接过太监递来的千里镜, 通过窥镜看见城楼之上的闻人允和李凝如。
“看见什么了吗?”叶霁雨骑马在他身侧。
“坐在椅子上……睡觉?”江玄皱起眉头。
“……别看了。”叶霁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千里镜, 丢给马下太监, 命令道,“把人质带上来。”
城门之下是身骑白马的祁柔,手握环子枪,身披铁甲。她脸色不似以前那般红润,依稀可见肌肤之下的血管脉络, 整张脸满是疲惫。
瞳孔卒然皱缩。
女人站在叶霁雨旁边,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锢住,穿着麻布衣裤, 无精打采地垂脑袋。
卜安将何姨妈拉到军队之前, 对上城门之下, 领军死守的祁柔。
他弯腰道:“将军,投降吧。”
祁柔心里暗道叶玑玙是好狠的心。举枪拉绳,正准备带兵冲锋,眼前一幕又让她猛地打住。
一把寒光四溢的长刀架在何姨妈脖间,卜安转了转刀柄, 扬唇道:“将军投降吧, 皇上会厚待您的。要不然……只能对您的家人做出些不好的事情了。”
“……”
后方的叶霁雨神经紧绷, 见局势焦灼,也吸不上气。她是在山上的茅草屋找到何姨妈的,何姨妈带着鹤水寒的孩子们生活在两国边界。
兵卒说,进屋时, 何姨妈正愣愣坐在藤椅上,身边有一个剥毛豆壳的孕妇,正不停咒骂何姨妈。
何姨妈老得很快,满头青丝成了斑驳白发,脸上也没再涂脂粉,十分憔悴。
那孕妇是祁小八,已为人妇,可丈夫在参军路上惨死,迫不得已又回来和何姨妈生活在一起。
这些年,祁家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陪伴在何姨妈身边的还有整日花天酒地的祁小四、摆摊卖手工艺品的祁小五、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祁小八。那些孩子,对何姨妈都不太好,祁柔也不常回家。
城楼之上的士卒下到城门,两步并做一步地走到祁柔面前,双手抱拳:“将军,皇上让您投降,他不治您的罪。”
“什么?”祁柔目光落在手腕暴起的青筋,面色沉重。她不明白闻人允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士卒又重复了一遍:“皇上让您投降,不治您的罪。”
祁柔眉间紧锁。
后方的叶霁雨也是一样,骑在马上,双眼直勾勾盯着前面,不放过一丝变化。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觉得人一般都很看重亲情……除了她自己。
赌赢了当然万事大吉,赌输了也不会亏损什么。
赤色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强风裹挟黄沙席卷而来。祁柔翻身下马,铁制长靴踩在地上哐当作响,她摘下头盔,长发迎风飘扬。
叶霁雨与江玄看着祁柔下马,越走越近。几乎是同时轻笑出声。
“……”叶霁雨立刻收回笑容,冷眼看前方。
“这便对了。”卜安一笑,松开紧抓何姨妈手臂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樱粉手帕,擦拭手心尘土。
何姨妈倒在地上。
城门之下的昭云军顿时慌乱,群龙无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祁柔走到何姨妈身边,将何姨妈给扶了起来,咬紧牙关。回眸望向身后一片混乱的步兵方阵。
江玄反手拔出腰间剑:“破开城门。”
霎时间,两军打作一团。昭云军的那点步兵根本不是对手,盾牌墙被一次次冲击,最终被赶来的骑兵给破开。
城门失守,城楼之上的守军竟不为所动,闻人允和李凝如仍坐在躺椅上小憩,时不时微风拂过,一片岁月静好。
城楼之下却是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江玄和叶霁雨与一众弓箭手待在军阵的最后方,看城门前的昭云军逐渐被压制,城楼之上的闻人允一袭人仍没有撤离的意思。
“让弓箭手往城楼上射。”江玄对马下卜安说道,“擒贼先擒王。”
卜安连连点头。
叶霁雨打断道:“这个距离射不到,投石车呢?让他们往城楼上投火球。”
江玄无言低头。
卜安有些难为情:“那……奴才是去找弓箭手还是投石车?”
胸前护甲让叶霁雨动弹不得,微微瞥见身旁人失落的神色,墨玉面具表面布满错综复杂的花纹,让她不禁想起那把布满血纹的剑。
一想到那把剑,就又想到大雪天,他被贯穿的胸口,和滚烫的血。她再也感受不到滚烫,泪、血和爱……还是其他,通通没有。
如果自己要打他一巴掌,先摸到的是冰冷的面具吧。他们之间隔的又不仅仅是一副面具。
“算了……”她讪讪说。
江玄扭头看她,眸中情绪碎成千万片,眼睫蓄上一滴泪,下眼睑的那颗小痣在惨白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她不敢与他对视的原因,应该加上一条……因为他的眼睛太好看。她怕自己稍不注意就会沉溺其中,温柔地皱起眉头,下一秒安慰的话语就要吐出口。
“……啊?”卜安见两人皆一言不发,噤声往后退。
城门大开,两人正驭马往前,前线骑兵猛地骑马归来,气喘吁吁:“皇上!是圈套!我们中计了!”
语毕,城门之内砰的一声炸开,火光冲天。
不甘漫上叶霁雨心头:“那城楼上的人呢?”红光映照在她的面庞。
“是替身……闻人允早就走了……”
还真是小瞧他了,叶霁雨暗道,目光移向正与何姨妈抱在一起的祁柔。
起码面前这位不是替身。
牢房墙头布满锋利荆棘,沉重木门被推开,幽光照了进来,洒在祁柔脸上。那张脸不似从前那般锋芒,多了柔美与不知从何而来的苦楚,积在下垂的眉尾。
狱卒提醒道:“娘娘,可别误了时辰。”
“我知道,说完就走。”叶霁雨提着食盒,徐徐走进幽深牢房。
裙摆沾了草木灰,叶霁雨低头提起花青衣裙,弯腰将手中食盒递给坐在草席上的祁柔。
祁柔并没有立即接过桃木食盒,而是撑开眼皮,干涩眼球转了几圈,看叶霁雨的穿着,又看她手上的玉镯与碧蓝护甲,看她耳饰不停晃荡,打在脖颈。
“你成功了?”
“什么?”
祁柔接过食盒:“我知道那个……闻人允把你送给了李璟,让你博得李璟的欢心。”
“你说这个啊……”叶霁雨坐在草席,理了理灰扑扑的裙摆,“单论这件事,确实算成功了。”
“你果然做什么都能成功。”祁柔低头称赞,抿起发白双唇,“那那个什么少卿呢……是离世了吗?怎么没见到他。”
祁柔对那男人没多少印象。其实一开始,她对叶霁雨和江玄都没什么印象,是何姨妈说漏了叶霁雨的身世后,她才勉强从脑海中找寻到一点有关叶霁雨的回忆,至于江玄……她完全记不起什么,只知道他是叶霁雨的夫君。
十年之后,再次见面这个“夫君”就凭空消失了,也没听叶霁雨提起。
叶霁雨双唇微张,又轻轻闭合,重复几次后,她开口答道:“是,去世了。死好久了,尸体都化成灰了。”
她永远忘不了和江玄待在白屋子的那些日子。不是觉得恶心,也不恼恨,她就是单纯忘不掉……这样的性体验怎么可能会忘掉。
她要砸碎,磨为齑粉,风一吹弥漫在身旁,如同被浓雾笼罩。
就像当时,她的脑海里一直蒙了阵雾。哆哆嗦嗦什么都想不起来,有时甚至忘记身后人是谁,为什么与她处在此地,又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好像是。
他也一样。
那场雾永远散不掉,这也是她的目的——她要时刻记住,记住江玄带给她的……快感。欲令智迷,色令智昏,她要时刻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什么?
她又突然搞不明白。
叶霁雨梗着脖子,冷哼一声:“他在阴曹地府等我呢,就等我死后,一下子拥上来,将我撕得四分五裂,还要抱着我的骨架说爱我。”
看样子不太想念他,祁柔忙转化话题:“我该吃饭了。”
“嗯,尝尝吧,应该还不错。”叶霁雨回过神,松开攥成拳头的手,打开食盒。
菜是叶霁雨吩咐随行御厨做的,还冒热气。她将那碗紫米莲子羹递给祁柔,端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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