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遽然倒地。
李璟将她捞起来,轻轻拍打她的脸颊:“醒醒,不要装死,我没准备治你的罪。”
应该是闻人允下的毒,毒素已蔓延至全身。她努力撑开眼皮,一手扶住床缘,爬出李璟的怀抱。
“我想起来了。”她气息微弱,“你是除夕夜急诊科的那个男孩,原来带你来的那个男人,是他。”泫然欲泣。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呢。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李璟抚摸起脸上疤痕,“我的死,成了他的执念,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没能力照顾好我。直到他发现幕后实情。”
“你根本没死。”叶霁雨长叹一声,“成了我父亲的小白鼠,待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受尽折磨,对吗?”
叶泊禹死后,叶霁雨除继承他的名下资产外,还继承了那间满是罪恶的实验室。
灰色地带的那些人蛇鼠一窝,暗中勾结。而叶泊禹,就是处于阳光与灰色地带的一道模糊的分界线。
她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散实验室。
成员全是跟了她父亲十几年的老人,自然不同意,于公于私都是这样。她只能散尽家财,给了每位实验员一笔巨额散伙费。
所以,她才会变卖房产,她才会为了掩人耳目住在郊区,就连上下班也改为骑电瓶车和自行车。
所以,才会给江玄一个机会,一个在鲜少有人的地带制造车祸的机会。
原来,她也是编织这场局的一员。
但她始终不明白江玄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弄这么大一场局出来,将她困在虚拟世界里。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一了百了。”
“因为他喜欢你,”李璟答地干脆,“可以抛下一切的喜欢。他将你困在这个世界的目的,从不是杀死你,而是让你赎罪,直到他能说服自己,可以抛下一切,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恨你的,后来才发现,只是爱你爱得太痛苦。所以他创造了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他和你都没有罪恶,他能够大胆去爱你,成为你的丈夫。”
李璟抬眼:“可他忽视了潜意识的力量,他所构建的意识世界,也不纯粹。”
“怨念与执念,仍存在于这个世上。”
怨念?
执念?
叶霁雨猛地一颤:“啊?”
李璟站起身,从桌上拿来纸和笔,铺在地上,认真写下两行。
怨念:芈沃羽、祁歌
执念:你、我
叶霁雨疑惑:“我?你?”
李璟抿唇点头:”你的怨念是你父亲,执念是……你自己。”他的神色有些慌乱,转动眼珠不去看她。
她大概明白:“那相应的,他的执念是你,怨念是……祁歌?”
她又想起那个大雪天,满地的鲜血。不禁打了个寒战。
“怨念必须手动剔除,就是杀死,而执念,是有任务在身的。”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启唇道,“我的任务,就是助你破局。”
“破局之法,就是我刚刚所说的,杀死怨念,与执念碰面,还有……过完主线与支线。”他眼睫扑闪,“他为了防止你离开,加了很多重保险。”
“你想要离开吗?”
“我……”叶霁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轻点僵硬的下巴。
他眸中光彩燃烧殆尽,只剩悲戚:“可是他不想让你离开。”
两人又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她开口道:“小弟弟,对不起,如果我当初坚持要救你,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事。”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意识里会有丧尸这种东西了。那些医生护士、实验员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一刻不停地打量她。
她被凝视了这么多年,也许在自己的潜意识里,那些人就是可怖的丧尸。如果自己在打量期间动弹,或是提出质疑,那些人就会立马扑上来啃咬她。
幕后之人,却未置一词。
真正的上位者从不会恼羞成怒,或是有什么其他的大幅度情绪,他只需要皱起眉头的一块肌肉,便会有人不知疲倦地拥上前,揣度他的想法。
代为施之。
等满地鲜血淋漓,他的手却仍旧洁净。
李璟轻笑道:“不发生这一系列事,他该怎么让你记住。他于你而言,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你们之间有天然的屏障,他却偏要闯入你的生活,奋力爬过那堵墙,宁愿被榨干一切。”
“我从前不明白,”他捡起地上那根乌黑飘带,“于是,我一想就是十年。”
“从前,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你和她,不是一个人。”他扯起一边唇角,逐渐靠近瘫在地上的她。
叶霁雨被突如其来的凝视盯得发慌,挪动僵冷的膝盖想站起身,又被生硬地按下去。
“可是,你似乎把我和他当作了一个人。”
“不是……”她偏头躲过那只伸过来的手,颈上发丝凌乱,“我是不小心看错了。”
“所以你说的那个执念是我自己,其实指的是那些分身?”她皱起眉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璟砰的一声,跪在她面前,低垂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亲我一下吗?”
“你说什么??”
她绷直脚背,往回缩,又被男主抓住脚踝。
“我等了她十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回忆那张脸,从前我恨那张脸,恨它成为了桎梏。”他捧起她的脸,“时间一长,我便淡忘那张脸了,可我如果不记得她的样子,那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微弱烛光亮起,叶霁雨这才看见寝宫里挂的一幅幅画像。
喜怒哀乐。
意乱情迷。
“她一直觉得我是小孩子,”他弯下腰,鼻尖划过她的修长脖颈,“可我不是小孩子,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滚烫泪水划过面庞疤痕,憔悴非常。他看着她濒临崩溃的脸庞,泪水滴在她的颊畔:“……我不是小孩子。”
她动弹不得,震惊地看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最终扳开紧闭双唇。
“我好想你。”他徐徐俯身,喃喃自语,“完成任务了,就不要再不告而别了。”
那十几副画幅,与她从闻人允那见过的那副不同。画的是皆是春宫图,脸部皆罩上一团朦胧云雾。
温热吐息喷洒在她的鼻尖,每一个毛孔都翕动着,暖流浸入躯体。她愣愣低下头,又被强行抬起。
看着那双澄澈眼眸。
“啪——”
叶霁雨打了他一巴掌。
李璟托脸的手卒然收回,不知所措地望向她,脸颊有显眼的红印。
“你清醒一点。”她得以喘息,“对于她的死,我也很遗憾,但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我觉得你这样做以后会后悔。”
他迟疑片刻:“没有以后了。”抬起一只手。
借着微光,叶霁雨瞧见他半透明的手指正极速消失殆尽。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就不会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了。”晶莹泪珠滴在他的手心,“我本就是因执念而生,而哥哥,他也终于没有执念。”
他的发尾如斑驳雪花,弥漫在一片漆黑之中:“叶小姐,您生得很好看。”
“可他爱上你,是因为你的性格。”他撑起一个支离破碎的笑,“我也一样。”
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也算是自己。也许分身与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体,也许是双生……不重要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软下来:“你……”
俯下身抱住他,轻拍他的脊背,如同母亲温言哄着婴儿。她望着那张逐渐消失的面庞:“对不起。如果这样能让你好一点的话……”
她在他半透明的脸颊落下一吻,带着唇瓣余温。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第83章 皇后 心生龌龊
几乎是赶鸭子上架。
李璟已死, 江玄只能戴上面具顶替他,成了皇帝。这个发展是叶霁雨没预料到的,她始终搞不明白, 当初的小太监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四皇子。
无论如何, 叶霁雨仍不愿看到江玄。
“娴美人, ”卜安站在轻纱之外, 恭敬地弯腰,“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宫品茶,特吩咐奴才来带您去。”
她进宫这么久,从未向皇后请过安,关于宫中嫔妃也是一问三不知。闻言叶霁雨放下手中棋子, 抬起酸涩脖颈:“公公等我一下,我去换件外裙。”
卜安扬眉道:“那奴才在殿外等您。”
.
凤仪宫内被云雾所缭绕,不像人间仙境, 倒是有一股莫名的妖气。宫女太监纷纷站在寝殿门口, 一进门便看见金碧辉煌。
房中熏香将叶霁雨熏够呛, 抬手捂住鼻尖,站在珠帘之外。
卜安往前走,一手拿拂尘,一手掀开由华贵的各色玉石所制成的珠帘,徐徐走向美人榻。
叶霁雨默默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无人应答。跪在绵软如絮的白狐地毯, 她觉着四周香气淡了几分, 头也不那么晕沉沉。
卜安轻声唤道:“娘娘……”
榻上女人动了动脖颈, 一手拿佛珠,抬眼道:“你就是从昭云国来的娴美人?什么人能入皇上的眼,本宫好生好奇呢。”
卜安轻咳一声:“抬起头来。”
叶霁雨只能缓缓抬头,颈上发丝掉在肩头。透过珠帘看清榻上女人的面容后, 她猛地颤抖,呼吸也变得紊乱。
“果然是一位美人。”
叶娇娇摘下手上护甲,随意丢在卜安手心:“娴美人这一出偷梁换柱玩得好啊,连本宫都自愧不如。”对于那张脸,并无多少情绪,像是早有预料。
叶霁雨眉心紧蹙。
她不知道叶娇娇是否认出自己,也不确定面前人是否就是叶娇娇,一切都未可知,只能先稳定情绪,随机应变。
“嫔妾不太懂……”
叶娇娇一仰头,额前的珍珠坠子打在额头:“到帘内来。”
掀开珠帘后,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叶娇娇面前,不敢抬头。
她才看清卜安是坐在榻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难道一开始就是坐着的吗?寝殿门口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或者说,榻上两人根本不在意,所以能堂而皇之地捏背取乐。
卜安一手捏叶娇娇的软肩,一手拿拂尘逗弄,时不时抬起眼皮。
叶霁雨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在意什么妃子和太监苟合,只是不想看别人亲呢,这让她觉得浑身瘙痒难以忍受,觉得自己和对方都很没有礼貌。
“娴美人长得很像我姐姐呢。”叶娇娇已二十八九,眼角有了细纹,可笑起来还是很明媚,即使她此刻身居高位,心思也重了些。
叶娇娇一皱眉,睨了身侧卜安一眼,卜安便立刻松开手,凑在叶娇娇耳边说了些什么。
叶娇娇扬唇:“娴美人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纳你进后宫吗?”
叶霁雨只想逃离,咬唇道:“求皇后娘娘指教。”
“因为……”叶娇娇转了转眼珠子,“皇上觊觎我姐姐,对我的姐姐心生龌龊。可惜,本宫的姐姐已经羽化登仙,而你正好与她长得极像,皇上定不会放过你了,兴许还不会放过你的姊妹呢。”
叶娇娇没忍住,笑出声:“呵呵……”
叶霁雨杵在原地,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敢吭。
“好了,娴美人你跪安罢。提醒你一句,宫里没几个人,阮德妃还算个活人,无事可以去找她解闷。”叶娇娇斜靠在榻上,把玩起拂尘,“本宫这几日累得很,那句话怎么说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说着,将腿搁在一旁卜安的膝盖上。
“皇后娘娘凤仪万千,那些女人哪比得上您。”卜安揉捏起叶姐姐的双腿。
叶霁雨仿佛度过一场旷世浩劫,迅速扭头往寝殿门口走。依稀可听帘内的欢笑声。
“……”
所谓的阮德妃,其实就是当初的阮娣。叶霁雨不明白叶娇娇是怎么当上皇后的。
“……强取豪夺啊。”阮娣捏了捏怀里的小猫,“我也是没想到……嫁给了个不受先帝宠爱的四皇子,还阴差阳错成了后宫嫔妃。”
叶霁雨更糊涂了。一个小太监,是怎么摇身一变成四皇子的?还登基为帝……难道是叶娇娇的手笔?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旁人。
阮娣偏头看她:“……娴美人容貌很是清丽呢。”
她不自在地理了理颈旁的步摇坠子。
“我还有两匹前几个月得的香云纱没用……妹妹带回去做衣裙吧。”阮娣低头碰碰腿上小猫的胡须,“给爱宠做衣裳也行。”
阮娣比十年前多了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叶霁雨觉得应该是年龄差所致。阮娣于她而言,成了一位知心大姐姐,总是安静地坐在亭中,旁人都以为其神秘且不好接近,其实知心大姐姐私底下养了十几只小猫。
“喵……”
“喵……”
“喵……”
“哎呀……怎么一次性来了这么多?”阮娣弯腰抱起地上的小橘猫、狸花猫、波斯猫……直至膝盖放不下。
叶霁雨:“……其实不用每个都抱起来的。”
“……好像也是。”阮娣认可地点头。
见阮娣专心应付那一群小猫,叶霁雨长舒一口气。看来是没认出她,这样是最好,免得徒增麻烦。
“皇上这个月好像没来后宫……”阮娣喃喃道,“太好了,又活过一个月……不用躺着装病。”
兴高采烈地对一旁的叶霁雨说:“娴美人,我们明天去御花园钓鱼吧!给我的小猫咪们钓鱼吃……”
“啊?”
叶霁雨正迟疑,老太监走入亭中,毕恭毕敬:“娴美人,皇上今晚翻了你的牌子,早些准备吧。”
“……”
气氛顿时冷下来。
阮娣倒吸一口凉气。
叶霁雨不想见到江玄,不想见就是不想见,他是皇帝也没用:“我身体不适,这几日一直在呕吐,今晚恐怕不能伴君侧,怕不小心吐在皇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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