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接单,是不想做这单糟糕的。”
“哪儿糟糕了?”裴溪反问。
许默说不出话,盯着她,细数哪儿都不对劲。
裴溪挑了挑眉,安慰:“放心,没事儿的。”
最后一句,敲定了这事儿,她了解周屿淮,也因为昨天晚上那番话,就让她对这个老太太所有的糟糕印象暂且搁置。
整个北海就没有几家工作室,他们之间是没有竞争的,哪家有时间接,哪家没时间接,裴溪很清楚。
他们之间偶尔单子都会互相帮忙顶,这一行,在追一种很特别的理想。
具体那是什么,她说不太清楚,要回答,可以用周屿淮问的那句,是不是喜欢这个职业。
只有了解,只有熟悉,才会问出的话。
人与人之间的了解,不在一朝一夕,包括变化也是。
裴溪和周屿淮在一起那年,和大多数情侣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他们会做大家都做的,看日出日落,约会项目都有安排。
那会儿时间多,腼腆就像是一个过程,一个慢慢熟悉对方的过程。
而这种熟悉了解,延续至今。
北海春季多雨,在丘湾街那边小道有几颗桃树,彼时正被前天的大雨打得焉败,清风徐徐而过时,留了很多游客停下脚步拍照。
周二,裴溪到了这儿。
她不算是游客,到这儿的时候停留了一下。
这几颗桃树是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会让她不自觉地掏出手机拍张照片,将画面定格下来。
“我帮你拍。”
许默停好了车,手里的黑箱往台阶上一放,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掏自己的手机。
“算了,别耽误时间。”
“来得及,这才几点,送钥匙的都没过来。”许默扬了扬手机,“刚换的,来试试像素。”
新款手机,换了没几天,裴溪还记得许默上个手机是掉进了下水道终结了寿命。
“好,拍吧。”裴溪欣然接受,站在桃树下的椅子边。
那张晾椅被风雨侵蚀有点掉漆,里边的旧木裂了缝露出来。
裴溪笑得时候很好看,只需要浅笑便好似和这清风混为一体,她是清清冷冷的,像是雕琢的玉,只需要站在那儿,就是艺术品。
从对街看,依旧是很亮眼。
周屿淮在车窗内望着,眼里像是划过荒凉,稍不注意,满原灼烧。
助理手把着方向盘,耳边是手机,应了几声是后挂断电话。
身子半折传达:“周总,没查到赵哲在做什么生意,之前也没有让查过,问了好几个他以前医院的同事,他们都说赵哲这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哪儿都找不到,电话也经常不接,具体在国外做什么更是不知道。”
“动静别闹太大,继续往下查。”周屿淮还看着那个方向。
这里的动静指的是不让刘老太太知道。
赵哲出国做生意很多年了,有消息但不多,也很难得见上一面,刘老太太出的这主意是不怎么妥,但周屿淮是明白的。
面上看着老太太精神,那是在强撑。
“您放心。”
助理应下,顺着周屿淮的视线看去,这个视角正好看得特别清楚,一片淡粉春色都好像在给树底下的裴溪做衬。
“周总,北海没有几家这样的工作室,刚好就半岛堂接了。”
周屿淮也不说话。
助理又进一步解释:“遗物整理师的更专业些,东西归类,按照您的意思,专业的清理师也联系好了,到时候她们会送过去,更为方便。”
“另外,如果.......”
周屿淮抬手打断,收了神色:“打电话,告诉她到了。”
“是。”
助理的解释仿佛是在说,不是故意叫的裴溪,只是刚好,只是偶然,就像周屿淮偶然重逢了裴溪,一样的。
“拍好了。”许默只迈一步,递给她手机。
她扫了一眼,不会有过多的要求,所谓要求只是清晰能看清。
“那我待会儿传给你。”
手机还没离开裴溪的手心便震动了,来电显示:207刘少华女士订单。
半岛堂一直给委托人备注,方便记下单子数量,以及对每一单的尊重。
从001到207,似乎就像读了很多个故事。
裴溪在出电梯后放轻了脚步,电梯左拐就能看到门牌号,许默单肩挎着箱,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哒哒点着,从后边越过她。
房间门是开着的,从屋里投射出来的光线会让她心脏狂跳不止,周屿淮应该不会过来,这是她的猜测。
有点像是因为周屿淮毫不顾忌的点破了那些过往。
直到,越过门槛。
她听到屋里有人说话,是助理的声音。
“那我先将东西打包,一会儿会帮忙送过去的。”
“嗯。”
周屿淮在,裴溪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下。
只是应了一声,这声音就像咬住了她的耳廓,痒酥酥的。
即便是这样,裴溪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她捏着包带,就像那年送情书一样,不过这么些年,包里的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在入门时,循到动静的周屿淮往她这个方向看,视线短暂地碰了碰,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会吸人,吸走所有的元气。
许默摁下锁屏键,抬起头。
走神这一秒,裴溪擦身在许默边上,左脚忽地勾住许默的鞋子,未曾来得及反应,失重往下倒。
助理抱着方形玻璃鱼缸在前方,脚重得很,挪不得。
裴溪的额角朝着鱼缸边缘撞去,周屿淮神眸一动伸手去拦,用力推着鱼缸往后,最后把住她的肩膀把人圈进怀里。
顿时,屋内传来清脆地“哐啷”一声,水声哗地被巨响盖住,脚踝一阵凉。
只见满地的金鱼甩着尾部翻滚在地。
第05章 依赖感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代表了什么,很难猜。
裴溪也不太敢猜,被保护,在周屿淮这儿感受到过。
浴室寻了个旧盆子,鱼在盆子里静置着,两条白的,三条金色的,还有一条比较兀突的黑夹在其中。
“现在怎么办?”
这话是周屿淮助理问的。
屋子里散着鱼腥味,地板打扫干净了,玻璃渣碎片全都装在纸箱里,木地板稍微旧了些,水渍还没完全干透。
这房子是复式,老房子了,沙发的东北方是书房。
鱼缸就是从书房搬出来的。
裴溪见周屿淮不说话,于是开口:“许默,麻烦你跑一趟。”
跑一趟,买个新的鱼缸。
许默能懂她要说什么。
周屿淮和裴溪之间隔了个座位,鱼缸是周屿淮打坏的,但是因为裴溪。
“没问题裴姐,就是我走了工作的时长就得增加,这.......”许默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他们是按照小时收费。
裴溪思量了一下,转向周屿淮那侧:“周......”
她顿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去称呼。
周屿淮漫不经心地看向她,落在膝边的手腕一收,那股子独特的绮丽顿然炸开在屋子里。
“周总,您给的费用超出往常的好几倍,今天的事情是因为我,我一个人做整理时长会增加,所以价格调整回原来的正常价,您觉得怎么样?”
裴溪很严肃的在说这段话。
这样严肃的话,反倒是让周屿淮眉心慢慢划出轻松。
“不怎么样。”
裴溪不可置否地皱了皱眉头。
周屿淮又说:“如果我记得不错,逝者需要整理的房间照片发给半岛堂的时候,预估整理时间为12个小时以内。”
半岛堂会根据照片预估大概时间出来,之后算好价格区间,确保委托人能接受,当然,他们从未超时过。
这一单仅仅整理需要12个小时,不加采集拍照留档。
“你有什么要求?”裴溪问。
周屿淮只是轻松地往后靠,声音懒懒地,又带着些张力。
“房间里有个北夏年间的民窑瓷瓶,包装是个浅灰色的盒子,我挺着急,所以麻烦裴小姐,在预估时间内做完工作。”
周屿淮的眼神深邃有神,说话素来不会拐弯抹角,直接,但太过直接。
裴溪看着他,12个小时,本来打算分成两天。
如果今天不耽误,如果许默不需要离开,那能完成,但时间已经耽误很久了。
“佣金还是按照之前承诺的。”周屿淮又补充这一句。
裴溪心口起伏,她得应,只能应。
沙发的海绵慢慢回弹,她站了起来,手掌朝向周屿淮:“没问题,钥匙?”
逝者的房间上了锁,只有一把钥匙。
周屿淮刚拿出钥匙,裴溪便夺了过去,顺带连着手一起收进了衣兜。
她回转看许默:“你先去买鱼缸。”
“行,我很快回来,重的东西你就先放着。”许默说这话,眼睛不离周屿淮。
在临走前,许默又看了一眼盆子里的鱼,将裴溪拉到一边,确定了不会被周屿淮听见。
手挡在嘴边小声说:“我看鱼精神气不太好,咱们别带回去了,万一死了真不好办,这东西不好养。”
“嗯。”裴溪就简单地回。
如果不是见着鱼腮还动了动,裴溪真会以为几条鱼下一秒就不行了。
许默一走,周屿淮也站了起来,面朝玻璃窗,这房型特别好,但前面的一栋楼房挡住了海景,美中不足又无伤大雅。
“站着做什么?”周屿淮转过来看着她,“开始吧。”
“明天一早,我会交给你,请你放心。”
周屿淮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彼时11点半。
“今天工作到几点?”
“今晚我跟许默不走,所以钥匙你看你是拿走,还是留给我。”裴溪打算一口气做完。
周屿淮闻言,眸光动了动,似是有瞬间在不知所措,又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气流。
裴溪拎过包,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
她找了老半天,没有信封了,只能拿个红包充数,这是上次朋友结婚,买的一沓剩下的。
“这是上次的车费钱,手机打车价格是估算价是210,我凑了整300。”
周屿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就想看点出什么,眼神轻飘飘落在红包上。
烫金大字:百年好合
“算这么清?”周屿淮干笑一声,接过,三百被他抽出半截,红票子一露,有了些喜味。
裴溪回:“算清楚的好。”
周屿淮将钱又放回去,轻撂眼皮看她:“除了钱,你也算不清别的了。”
红包啪嗒一声落在茶几上。
周屿淮说:“我不打算走,既然是委托人,看着也合理。”
裴溪指尖轻轻一动:“行。”
多的话,她都不说。
“中午想吃什么?”
话岔开的猝不及防,裴溪没有一点准备,骄矜的态度就在问话中立马收了。
“我不饿。”
周屿淮像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看助理说:“菜不放葱。”
裴溪喉头一动,立马收了神色,她听到了,这声音比咬着耳廓更可怕。
因为她……从不吃葱。
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还是她认识周屿淮那年,周屿淮仿佛一直知道她不吃葱,具体怎么知道的,她从来没问过。
或许是从食堂打菜的过程中。
也是因为这种记得,后来衍生成依赖。
她很依赖周屿淮,是在一次吵架后开始试着依赖的。
谈恋爱那会儿,下雨天她会抱怨,饿了跟他说,渴了也喊他,如果不高兴了就不理他,这场恋爱谈得——妖里妖气。
似乎,周屿淮将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
付出如果要在恋爱中划等号,那裴溪会认为自己还差了一点。
那是大一暑假,她比周屿淮先回南城,南城一中外的糖水铺子开了好几年了,临近毕业的学生会放假晚一些。
学校进不去,裴溪便和老同学于栀坐在了糖水铺外边的小凳上。
两杯绿豆冰沙,是畅销品。
打得不算绵密,闻着有绿豆清香,上边盖了果酱、花生粒、山楂碎片,解暑味道也不错。
于栀高中时跟裴溪做过一个学期的同桌,两个人就玩到了一块儿,大学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你两谈的怎么样啊?”于栀掰开火腿肠,附身喂给坐地上的腊肠狗。
狗子是于栀高中时候养的,随她名,叫栀栀。
裴溪搅冰沙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和周屿淮在一起了,即使那时候毕业了,旧班群还是炸了。
热恋期对于这些话题很敏感,这种敏感会让人在一瞬间就变得社恐起来。
她想了想清嗓子回到:“挺好的。”
于栀笑了笑看她:“挺好的是哪样?”
“你想听什么?”裴溪继而注视她。
“想听听恋爱是怎么谈的。”于栀将最后一截火腿肠喂给栀栀。
声音带上叹息感时,总觉得话里有话。
“你谈谈不就知道了?”
于栀碗里的冰沙快化了,铁勺舀了几颗花生碎,被她这话震了震,手腕抖着连东西都撒了。
“恋爱可以看朋友谈,可以看纸片人谈,甚至可以看明星谈,就是不能自己谈。”于栀说教的口吻和大人很像。
“怎么说?”裴溪手肘落在膝上,凳子矮,坐久了会觉得累。
“自己谈很麻烦的,当然,这个话我不是说你,我仅代表我个人。”于栀整个身子面向她,“你看,如果谈恋爱,我就得记着过节的时间,恋爱的时间、生日、月庆,年庆,对方的电话号,还得记着关于对方的一切,我说真的,我连我自己的手机号我都不记得。”
当说到这些问题,裴溪还刻意想了想,周屿淮的手机号,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背的,好像这些东西是不知不觉间。
裴溪嚼着东西,漫不经心说:“怎么你说出来,这么繁琐。”
“谈恋爱本来就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甜蜜期不过也就是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觉得,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不合适。”
“那你还说。”
“咱两什么关系?”
裴溪轻笑了一下,看她,手腕松垮垮往后缩,勺子清脆地碰在碗沿边。
她默不作声,习惯了于栀的这个性格。
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说话没有把门的,但字字都没有半点恶意。
隔壁炸串店点的吃的做好了,老板端了过来。
“少放辣椒,不要葱的炸串好了,来。”
老板娘嗓门大得很,搁好后从兜里掏出火腿肠:“来,还有你要的火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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