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女人口中说出令人满意的答案,迟浸月便也免去了为她准备的皮肉之刑,反手朝保灿叩了两下,“圣女的话,可都听到了?给她画押,然后你们都下去吧。”
“就算她犯了错,也毕竟是本座的侄女,本座要单独和她谈谈。”迟浸月说。
“是。”保灿回答。
接着,保灿生硬的掰开女人的手指,强行摁了指印后匆匆离去。
终于,阴冷潮湿的逼仄空间中只剩二人。
非常默契的,他们二人谁都没有先开这个口。
难以置信,迟浸月的演技真是太好了。
好到让妧妧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家人,真的可以被爱了。
她以为……他是真的爱她如亲骨肉。
到头来,也仅仅是她以为而已。
女人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情绪中,久久无法回过神。
直到想起那日和霖惨死的模样,才淡淡开口,语气已然冷漠到了极致,“魔君为何要这样?”
迟浸月没说话,一双无情眸死死盯着她,盯着她脸上时而失落,时而愤怒,时而自嘲的表情,他觉得很是有趣。
他不回话,这叫女人的情绪一时间触底,抬起头,激动地破口,“和霖!我地和霖呢?刚……刚刚那些都是梦对吗?舅舅,你快别和妧妧开玩笑了,我的和霖呢?你把我的和霖放到哪儿去了?”
她的情绪俨然失控。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丝毫不觉自己有错,笑眯眯的,笑得人心里发毛,“你的和霖,他就在这儿啊。”
说着,他从座椅下的暗盒中拿出一个无头男婴,又揉了揉自己的小腹,笑意依旧,“多亏了和霖,本座现在法力大增,确有和那裴清岐决一死战的能力。”
白皙的脖颈处还有血液在往下流淌,妧妧听不进迟浸月的话,只是看着和霖的尸体发呆,口中喃喃自语,一遍遍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会怎样?
好不容易,她逃离了天族,可没成想过,自己伸脚踏入另一个炼狱。
难道她,
难道她注定,这辈子都不配拥有幸福吗?
“迟非妧。”下一秒,迟浸月好似人格分裂,往日温柔皮囊全无,终于在成功捕捉到猎物之后,露出嗜血的诡谲笑容,他缓慢起身,靠近女人身边,笑眯眯的,“你为和霖取了这个名字,那你猜猜,是谁给你取的名?”
妧妧没说话。
原本好看的透着果子般亮晶晶诱人光芒的眸再度跌入黑暗,此时变得茫茫的,没有一丝精气,仿佛被人抽掉了所有生命力。
迟浸月自言自语,近乎疯魔般看着她,“是我。”
他瞪大双眼,胸腔剧烈起伏,指着自己的鼻梁,“是本座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见妧妧心不在焉,迟浸月强行掰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你可知本座为何给你取名迟非妧?”
妧妧逼迫看着他,四目相对,仿佛一具木偶,将死未死,任人鱼肉。
或许是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恶心到了他,又许是迟浸月本就喜怒无常,对视不到一秒,男人重重甩开她,背手离去,“就由本座来告诉你,为何给你取名‘迟非妧’。”
“迟非妧,”迟浸月在距她不到半米的地方转过身来,似是想起某些陈年往事,他的视线落在一处空地,神情竟鬼使神差变得温柔起来,“迟非妧,迟非妧,本座是希望,非晚,非晚,我和她……永远不会晚。”
故事发生在千年之前,那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迟浸月自己也想不起究竟是哪年了。
他只记得,记忆中,迟碧柔的笑容很甜,甜到他愿意为她屠了天上人间所有城。
第80章 新生(四)
迟非妧的生母,名唤迟碧柔,同时,也是迟浸月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她小他四岁。
起初,母亲刚怀上的时候,心里是不想留她的。
因为母亲只想要一个孩子,并给予那唯一的孩子她全部的爱。
所以,迟氏一直认为迟碧柔的存在是个错误。
只是后来,在迟浸月的苦苦哀求下,才总算是让母亲留下了迟碧柔。
那个时候,迟浸月心地善良,不忍心看到任何生命的消亡,所以祈求母亲留下腹中胎儿;
可后来仔细想想,他那时的心软,仿佛冥冥之中,是多年后自己对他的提示——
他迟浸月,生来就是为迟碧柔所铸造的最坚硬的后盾。
迟碧柔出生的那一年,魔族上下都欢喜这个可爱的小女婴。
她太可爱了,白到透粉的肌肤吹弹可破,又软又柔,正被母亲抱在怀中,乖巧的吮吸母乳。
第一眼,迟浸月就喜欢上这个妹妹。
后来,母亲和父亲为魔族之事操劳过度,照顾迟碧柔的工作便顺理成章落到了迟浸月的头上。
四五岁的时候,迟碧柔最喜骑在迟浸月肩上,软软唤他“哥哥”“哥哥”。
她是唯一一个能够使唤得动小魔君的人,就连跟了父亲多年的老仆也说,“想不到小魔君平日里身子孱弱,如今竟为了能让小圣女骑马,潜心修炼,果真还是妹妹治哥哥。”
是的,十岁之前,迟浸月都是一副病怏怏的姿态,不喜动,极喜静。
直到迟碧柔的诞生,他才变了一副模样,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骑马射箭,样样不在话下。
他肩负着长兄如父的责任,尽心尽力照顾好碧柔的一切,包括她的饮食起居,吃喝玩乐,以及,洗澡。
碧柔很懒,所以一直是哥哥替她洗。
金钗之年,他才终于觉察到不妥。
少女胴体开始发育,软软的身体逐渐有了曼妙之姿、男女之分。
也正是那个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迟浸月喉结发紧,此后再也没为她洗过澡。
少女心思本就比男子更加敏感些,迟碧柔几乎是立刻感受到迟浸月的改变。
他在刻意避开她。
她不解,于是硬生生凑到领军万千的兄长跟前,张开嘴巴,问道,“哥哥,你看碧柔嘴巴里可是生了什么疮?”
她想知道,她的哥哥是否还疼她,还是因为平日里的琐碎小事早已将她这个妹妹抛诸脑后。
近在咫尺的呼吸,叫迟浸月不禁皱了皱眉,他眯眼去瞧碧柔指的位置,没成想,她竟直接拉住他的手,伸进她口中。
粗糙的指腹触及唇中软肉,不到半秒,立刻反弹缩了回来。
迟浸月心跳的厉害,喉结发紧,怒斥道,“成何体统!”
他看了看手下万千,又看了看碧柔惊讶的表情,厉声,“回去面壁思过!”
碧柔哭着跑开了。
看着碧柔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沾染上唾液的食指。
他知道,他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正值青壮年,血气方刚,每个深夜,他都会在梦里和她相遇。
风情万种也好,小家碧玉也好,只要是她,他的身体便会不自觉产生冲动。
这种冲动叫他快要发疯,天知道他有多想粗暴的扯开她的衣衫,舔/舐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娇/嫩的肌肤。
又三年,碧柔及笄,父亲着急,欲要为她觅得如意郎君,厮守一生。
众人拍手叫好,独独迟浸月提出异议,“男女之情,岂可儿戏?”
一贯温文尔雅的少年郎拍案叫停,“依浸月看,若是碧柔迟迟寻不得良配,不如留在我这个当哥哥的身边,至少能保她不受人欺侮。”
他言之凿凿,字字情真意切,表面上是为了碧柔的终身幸福,可更重要的是为了他自己。
他才是那个能和碧柔厮守终生的男人。
他才是。
他庆幸自己是她的哥哥,可以以哥哥的身份爱她护她,可与此同时,他又恨透了他是她的哥哥,因为他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不能爱她的男人。
他知道,他对她的爱,绝非哥哥对妹妹的爱。
那是一种极端的,畸形的,非常诡异的爱恋。
他贪婪的阻止任何同龄男性接近他的妹妹,像一个手持镣铐的君主,用尽全力想要将他的金丝雀锁在牢笼。
而那只终日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只能透过牢笼,眼巴巴睁着眼睛看向外面的花花世界,可远观,不可触摸。
又一年后,金丝雀进入叛逆期,张开翅膀,一股脑儿逃离了牢笼。
那是迟碧柔第一次离开魔族,她幻化为凡人形态,来到人间。
对于她的出逃,父亲不甚在意。
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又能在这偌大的凡间掀起什么风浪呢?
届时,恰逢迟浸月闭关,所以对于迟碧柔的离开他全然不知,待他出来之后,已经晚了。
听手下们说,碧柔此次私自下凡,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现正在大殿内,请求魔君成全。
那一秒,迟浸月的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马不停蹄赶往大殿。
原来,碧柔心悦之人并非凡夫俗子,而是天族小官办案恰好下凡办案。
迟碧柔涉世未深,面对这男女之事更是懵懂无知,于是在那混蛋的花言巧语之下,二人迅速坠入爱河,并已行夫妻之实……
听到这儿,迟浸月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拳砸在墙上。
怪他。
都怪他。
怪他将碧柔保护的太好了,这才叫那个混蛋得手得如此容易。
他不甘心……
不甘心!
“我同肖郎已行夫妻之实,还请父亲成全!”迟碧柔跪在地上。
这时,迟浸月再也听不下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猛烈跳动,从前与碧柔的小幸福全都如走马灯般掠过眼前。
迟浸月的胸腔剧烈起伏起来,他转过身,大步流星离开大殿,神情中满是痛苦和忧伤。
为什么?
为什么迟碧柔不能是他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妹妹。
这般想着,男人眼尾泛红,竟不自觉落下一滴泪。
那是迟浸月第一次哭。
他一共哭过两次,一次,是听闻迟碧柔有心上人,另外一次,是迟碧柔死去。
*
父亲拒绝了碧柔的请求。
因为那肖瑟是情场上有名的浪荡子,最擅用甜言蜜语勾取女子芳心。
迟浸月听到消息后,设法让碧柔看到那男人的本来面目。
可偏偏,碧柔就是不信。
她说,她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她是真心爱他,他便会为她改变。
迟浸月还能怎么办?他无计可施。
迟浸月只能眼睁睁看着迟碧柔一步步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嫉妒到发狂。
可纸包不住火,迟浸月的欲/火终有掩藏不住的那一天。
无数个令人魂牵梦绕的梦里,他又惊醒了。
这一次似乎与往日不同,迟浸月看着床单上的渍,暗下决心。
他不要与她做兄妹,
他要她做他的女人。
于是乎,半夜三更,迟浸月火急火燎跑到碧柔门前。
真要敲门的时候,迟浸月又犹豫了,踟蹰再三,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男男女女的声音。
“肖郎……”那是碧柔的声音。
而与她对话的男子,听起来,似乎做出了起身的动作,“怎么了碧柔?可是我弄疼你了?”
屋外,迟浸月瞬间明白什么,顿时僵在原处。
迟浸月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闻见他们的风月之事。
他想要走,可那肖瑟却好死不死在此时提起迟浸月的名字,“碧柔,我有件事一直觉得古怪。”
“肖郎你说。”碧柔说。
肖瑟缄默一瞬,“碧柔,你哥他对你可是有什么不该有的情感?”
话音落下,迟碧柔突然一把推开他,神情也变得激动,“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同哥哥只是兄妹之情,绝无越界之举。”
回忆到这儿,且刚过半。
这时,迟浸月猛然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发了疯似的,他看着妧妧,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刻意远离他们二人,可每每瞧见那二人说说笑笑的场景,本座便好生心烦。”
粗糙的指腹嵌入女人惨白的脖颈,冒出缕缕鲜血般的红印,迟浸月冷笑看她,肩膀因耸动而变得愈发瘆人,“都、怪、你。”
此刻,妧妧的脸似乎和记忆中那个勾引妹妹的男人交织重合在了一起。
迟浸月下了死手,力道之大似乎是想将妧妧掐死,口中不停念叨着,“这一切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喉间的巨大蛮力叫妧妧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呼吸不畅,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厥。
迟浸月适时松手,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继续回忆起来。
“后来,那混蛋将碧柔的肚子搞大了,”迟浸月的目光横斜过来,如刀如刃,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想必妧妧已被千刀万剐。
“而你,正是碧柔腹中的孩子。”迟浸月眯了眯眼,“看着碧柔幸福的脸,我犹豫了,或许只要我放手,她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幸福。”
说着,他朝半空中伸出一只手,停顿了几秒,又落下,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落寞,“所以我选择放手,可是……”
“可是你那个混蛋父亲,他简直该死!”迟浸月瞬间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阴冷道,“那混蛋早有婚约,”
迟浸月面无表情,“而且,还在听到碧柔怀孕的消息后,连滚带爬逃回天界。”
“他说,他这样一身清骨之人,怎会与魔界妖女有染?”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迟浸月笑起来。
可碧柔过的就没那么好了。
被抛弃的她伤心极了,终日茶不思放不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郁郁寡欢。
起初,她也闹过,闹着要去天族问个究竟。
父亲看破了局面,扬言她若是胆敢离开魔族半步,便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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