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当一个人的情感处于比较强烈的情况下,歌曲的节奏和音调也会有些改变。”
瑞秋能够听出来这些,她的耳朵还是挺灵敏的,她先前觉得这一能力并不怎么重要,顶多也就是用曲调是否比往日更轻快一点来判断今天的星期日有没有吃布丁蛋挞。
往往在那些歌曲相对轻快的日子里,他的书房中会漂浮着一点剩余的布丁蛋挞的香甜。
“我以为我会听到很哀伤很沉重的曲调,但其实……并非如此。黑天鹅小姐,一切如常,他似乎对一切都有所预期。”
“当然,也可能是我错误估计了我的能力,但是,至少现在我还不打算更改我的判断结果。”
瑞秋抬起头,她看进黑天鹅那双美丽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对方眼中多了一种她难以用语言说明的神采。
“是的,亲爱的。”黑天鹅不紧不慢地伸手,她从瑞秋的耳后抽出一张漂亮的深紫色卡牌――瑞秋完全不知道这张牌是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她震惊地看着黑天鹅。
“别紧张,这是一张小小的空光锥,是一场你暂时不记得了的赌约的结果。”
黑天鹅对她眨眨眼睛:“你已经快要触碰到真正的光明了,亲爱的小姐,你真的很厉害,靠着自己的力量,已经挣扎到了海面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么,现在就让我来为你重现这张伴随你的空光锥所记录下的一切吧,让我为你的最后一步稍稍加速……你,就快要醒来了。”
第22章 轻轻敲击沉睡的心灵
“你是星期日欣赏的实习生,但是,在谐乐大典即将召开的时候,你发现你的生活中存在着很多奇怪的地方,常理无法解释,于是你想到,你还可以寻找一位忆者帮忙。于是,你找到了我。”
黑天鹅的声音具有极强的叙事性,配合上空光锥中的记忆逐渐在瑞秋身边展开,从虚影一点点变成实体,瑞秋的意识沉在由记忆“塑造”出来的身体形的容器之中,这时候,她又一次听到了那首遥远的、像是隔着某种介质传来的歌声。
车窗外这夜色流光溢彩
别忘了闭上眼 才算醒来
……
黑天鹅的声音贴着她,如果说她像是躺在记忆的河流中,逐渐顺着水流的方向朝前,那么黑天鹅的声音就像是那些水纹,这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轻轻摩挲着她大脑,让她放松下来。
“逆着你的记忆行走吧,你将会看到你的来路,逐渐捕捉到更多的生机……你看到一些闪回的记忆片段、你遇到了那位偷渡进入梦境的流萤小姐……”
瑞秋的意识越来越放松,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沉入名为记忆的深海,而黑天鹅的声音始终漂浮在她的意识左右,让她不至于寻觅不了道路。
“嗯?奇怪,你的梦境与其他人的梦境似乎有些区别。”
黑天鹅的声音停了下来,片刻之后,瑞秋听到了某种像是玻璃破碎的响声。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往前了。”
瑞秋继续往下沉,继续往前,去往的却不是她在故乡学习、努力生活的那段记忆。
“你的潜意识已经认识到了这些巧合的不对劲,而因为最后的契机,你发现了这场梦境的诡异之处,所以,你试图从梦中醒来,然而你却没能真正地从这场梦境中挣脱出来,这是因为一个细小的巧合,而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很厉害了。”
在她抵达匹诺康尼的记忆之前的记忆,竟然也是在匹诺康尼之内……
这是什么,她被裹挟在了一场梦境的循环之中吗?
“让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亲爱的。”
黑天鹅扶着瑞秋的手臂,勾着她继续往前走――至少她是这样感觉的,逐渐朝着那张原先曾是空光锥的光锥记录的记忆最深处游去。
“你的记忆被人为地进行了干扰,不多,但确实能够有效地防止你太轻易地从这场梦境中离开。”
找了个忆者来给自己的脑子看看毛病,结果却把问题越看越多……瑞秋满心都是疑惑,想要问出口却被黑天鹅轻飘飘地堵住:“稍等片刻,亲爱的,你还有一些没有恢复的记忆,我得从最开头的地方为你讲解。”
她落在了几乎无光的地方,面前摊开了一溜深紫色的牌,牌背上绘制着很漂亮的星星图案。
“现在,我们来到了这张空光锥记录的初始,亲爱的――光锥和人不一样,光锥是道具,它没有意识也不会思考,只会主动地记录下一切的记忆,并且,因为我的一些小小追求,它的质量非常稳定,不太容易被一些特殊的情况干扰……”
“你在一场重要的考试中获得了令你自己非常满意的成绩,在经过精心的挑选之后,你选择了位于匹诺康尼的折纸大学,你获得了全额奖学金,所以你对未来的四年充满信心和期待,你知道自己可以在这里发挥天赋,成就事业。”
“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你出发了。买了一张星际航行船票,虽然只是三等舱的船票,但是你的好心情能够抵去一切物质上的欠缺。”
“可惜,你的运气不怎么好,你在出发没多久之后,遇到了一群逃窜的泯灭帮。”
从星神到令使,从令使到命途行者,再从命途行者到普通人。
中间的每一个层级都意味着几乎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稍微早些时候,泯灭帮中正发生着一件大事,耶佩拉兄弟会因为一些外力的干涉,从内部发生了一场叛乱,从此可以说是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众所周知,泯灭帮中主要有两股势力,一股是耶佩拉兄弟会,另一股是由冥火大公阿弗利特一手组建起来的永火官邸,由他和他的子嗣们率领。
瑞秋去吃早餐的时候,餐厅中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星际和平公司的新闻联播,刚刚好讲到永火官邸和耶佩拉兄弟会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所以他们估计永火官邸在耶佩拉兄弟会的覆灭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瑞秋一边往烤得表层略微带着一点焦色的吐司上涂抹黄油和果酱,一边三心二意地听完了这场新闻联播。
在联播的最后,她听到主持人警告最近有出行计划的所有人,一定要选择公司的舰队,选择公司维护的航道――因为耶佩拉兄弟会虽然覆灭,但是这个兄弟会中当初在叛乱里存活下来的那些散兵游勇们仍然还在银河四处游荡,他们虽然对于命途行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一场绝对的灾难,倘若大家不想遭逢不幸,那就千万不要为了占便宜而选择那些廉价的出行方式。
瑞秋正是出于这种考量才选择了公司。
好歹也是星际最大的势力,如果说起辐射范围,那人们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与之相比的存在,毕竟就算是仙舟也会出现很多鞭长莫及的情况,但是对于公司来说,“鞭长莫及”这四个字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们的书桌上的。
但是,瑞秋没想到的是,她把公司当靠谱的选择,公司却没把她当家人看待。
黄油融化在烤热了的吐司上,那种浓郁的香味以及果酱的香甜仍然留存在她的口腔中,瑞秋端着一杯提神饮料回到了自己的舱房,她在自己的二手手机上下载了一本关于匹诺康尼的历史小说,现在才刚刚看完了前三分之一。
提神饮料的香味还是蛮好闻的,这本历史小说也确实写得相当精彩――但是其历史性就非常有待商榷了,因为瑞秋觉得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当初带领所有人开始反抗的老大哥哈努努是一位拥有着一个名为“走马灯秘技”的爆种青年。
这是历史小说的角色吗?这分明是少年漫里的角色吧!
瑞秋看得很入迷,不管怎么说,她的情绪至少被这本小说调动了起来。
但是,异变在这一刻陡然发生,她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响声,伴随着响声传来的是剧烈的抖动。
那响声真的很大,并且大概发声地距离她也不算很远,瑞秋的耳朵被短暂地震聋了片刻,一时间世界除了耳鸣和寂静之外什么都不剩下,她在剧烈的颤抖中被甩到了床上,而她的提神饮料洒了满袖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已经被放得没有那么烫了。
瑞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踉跄着下了床,凑到门口――她没敢开门,只是透过猫眼往外看。
她看到了一些套着动物脑袋皮套的家伙,穿着还算合身的黑西装,手中提着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武器。
这样的形象,瑞秋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自己遇到的是谁。
耶佩拉兄弟会的残党,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她才在早餐区听到的那群人。
很显然,星际和平公司这几个字并没有太大地提高这艘舰船的安全性,瑞秋着急忙慌地反锁了舱门,拖过一把椅子,将它靠在了门后面,希望在外头的人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拖延住对方更长的时间。
但是……也有可能是她因为在爆炸声中的听力被影响得有点严重,瑞秋不小心在搬动那张椅子的时候发出了太大的动静,以至于本来不一定会注意到这间舱房的耶佩拉兄弟会成员反而将注意力放到了这间船舱上来。
他们虽然不是为了毁灭而毁灭的组织,这一辈子都没有被纳努克正眼看过,但是也知道到了这个份上,他们的未来就只剩下一个“死”字。
永火官邸不需要他们这群人,而正常的秩序社会更是对泯灭帮避之不及,恨之入骨。
当一群人不管在黑白两道都混不下去的时候,剩下留给他们的地方就不多了。
而到了这种程度,这些人心中的毁灭欲望反而会变得相对纯粹而膨胀,死一个不亏,死两个赚了――这也就是这些泯灭帮选择袭击舰船的原因。
子弹射穿了门板,炽热的金属擦着瑞秋的手臂划过,留下一道被烫到愈合的血线,瑞秋朝着床上扑去,而外头的耶佩拉兄弟会残党在接连的两三脚之后直接踹穿了舱门,踢翻了那张挡在门口的椅子上,提着武器走进逼仄的舱房里头。
“聪明,哈?”
他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瑞秋,动物皮套之下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没有多少停顿的时间,他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但是就在那准备扣下扳机的一刻,瑞秋抱着头朝着床下一个翻滚,而从那被他踢烂了的船舱门外,一道蓝色的、让整个房间都因此变得冷飕飕了不止一点儿的流光直接打在了这支枪械上。
枪械上迅速地附着上了一层冰晶。
还不是冰霜,而是那种直接让整个儿武器敦实了整整一圈的冰晶凝结层,原本灵活的扳机一下子彻底卡死,这个泯灭帮成员用力地扣动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按动,这时候滚到了床下的瑞秋已经朝着他的头罩扔去了两件先后而至的东西:一样是床头风格复古而沉重的金属台灯,而另一样,则是床上厚重而巨大的枕头。
瑞秋的发力很猛,她毕竟是个从穷地方爬出来的姑娘,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倘若没了这些,她现在有可能已经是公墓里头某个小盒子里头塞着的灰了),砸得也相当精准。
金属台灯带着呼啸的破空声砸在了套动物头的那家伙脸上,发出了沉闷且惨烈的一声,瑞秋的耳朵还没有恢复,但她希望这一声中带着骨裂的声音。
而随后到来的枕头则是暂时性地蒙蔽了他的视线,瑞秋是想跑的,但是她的头还晕着,滚下来的时候她的后脑勺在床头柜上磕了一下,不算太重,但是也挺疼的,她怀疑流血了。
以及,从卧室到走廊的过道很窄,她知道外面有救援力量,封住了对方枪的那个就是。
如果她跑出去,有可能反而会干扰到外面援助者动手。
瑞秋的念头转动只在一瞬间,在枕头被动物头拽下之前,她将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盖在自己身上做为缓冲。
她的预判没错,因为下一秒动物头就将冰冻后的手枪甩向她――在火力变得无效了的时候,他选择用最为原始纯粹的物理手段。
拳脚上的毁灭。
砸来的枪被被子缓冲掉了大部分的力量,瑞秋能够感觉到它原本带着多少的力气,她朝着床下躲去――很显然如果对方对她踹上一脚那她将直接实现人生重开的成就。
但是她没有等来第二下攻击,因为有一个愤怒但是很好听的元气少女声音以及由远及近:“就是你小子想对本姑娘救下的人动手是不是?”
――在瑞秋的听力逐渐恢复的时候,这一句,是她听得最清楚的一句。
她掀开床单的一角看向外头,便瞧见一个顶着一头粉蓝色半短发,手中拿着弓箭的少女跳了起来,脑袋几乎要顶到这船舱里不怎么高的天花板(或许是已经顶到了),弓弦拉满,冰蓝色的箭矢伴随着一些冰雕小玩意倾泻而下,如同一场暴雨一般将动物头埋在了下面。
“泯灭帮是吧?叫你欺负人!”
粉蓝色头发的少女和动物头之间的战斗也可以说是单方面的殴打,她将对方彻底冻成了一具冰雕,随后推给门外的人:“丹恒老师,接一下!里面的人好像受伤了,我去把人捞出来!”
瑞秋掀开了被子。
粉蓝色头发的少女连忙过来搀扶她,声音急切:“你还好吧?”
还没等瑞秋回答,她的目光已经落到了瑞秋的背后:“啊!你流血了!丹恒老师救一下啊!”
门外于是快速冲进来一个披着长外套,长相气质非常清冷的黑发少年:“三月――”
他的目光落在瑞秋身上。
“你怕水吗?”
*
黑天鹅的声音像是旁白一样出现,和四周的场景分明差异很大,却又相融得莫名和谐统一:
“就这样,你做为这起事件中唯一一个受伤了但又伤得不轻不重的受害者,被三月七小姐带上了星穹列车。”
星穹列车也是要赚外快的。
毕竟还要从中分出一部分的钱去给星装修房间。
所以,护卫这一艘舰船的客人抵达目的地是他们最近接的一份工作。
泯灭帮的残党数量有点多,一时间顾应不过来其实也不是他们的问题,谁叫这艘舰船为了最大化利益,将所有的舱房都载满了乘客,却只为了大约五千多的客人请了三位安保人员。
而至于在治疗之前来上一句“你怕水吗”,这实在不是丹恒过于谨慎,而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千奇百怪的可能性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制造一起伦理混乱的大案,而无名客们已经有了前科:
在最终有人发现了科尔奇人会变成球藻这个秘密之前,谁都没想到过,那群由开拓的愣头青从科尔奇的王陵废墟中带出来的美味即食球藻就是传说中神奇的科尔奇人本身。
万一一个苍龙濯世下去,人没治好不说,反而给人冲融化了,从而达成受害者没有被劫持者杀死,反而被救援害死这种堪称奇耻大辱的成就,丹恒也就可以再把自己从列车上放逐下去了――
“不愧是丹恒老师你的风格啊,你可真是……谨慎。”
三月七在旁边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瑞秋不溶于水,瑞秋同样不会变成即食的球藻,瑞秋在一个苍龙濯世之后惊奇地看到自己脑袋后面磕破的地方已经长好了,除了头发彻底湿透地披在肩膀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以至于那位名叫帕姆的列车长正一边推来拖把一边愤怒地提醒丹恒“丹恒乘客!”之外,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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