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窈把脸埋在施母肩膀上,偷窥到长姐和姐夫偷偷拉手的那一幕,吃吃地笑。
赶在长女的眼刀杀来之前,施母又是嗔又是怜爱地拍了拍小女儿的手,她舍不得用太大的力道,轻得像是一片鹊羽,施令窈顺势搂紧了她的臂膀:“阿娘,有些痒。”
施母感受着她丰盈柔软的面颊紧紧贴着自己,看着围着罗汉床的一圈儿小辈,慢慢养得红润有神的脸庞上带着笑。
施琚行被几个外甥外甥女吵得头都快大了,见谢纵微走进屋来,险些热泪盈眶――他从没觉得二姐夫那么顺眼过!
谢纵微视线落在坐在施母身边,笑得眸光含泪的施令窈身上,凝了几瞬,他才抬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和岳父岳母问好。
“行了,一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施父缓缓起身,“孩子们想必都饿了,走吧,一块儿用顿晚膳,也算是给你们大姐夫践行。”
一行人往花厅走去,孩子们多,又都孝顺,施父施母身边围了一堆孩子,施令窈没能围在耶娘身边尽孝,悻悻然地垂下手,下一瞬,那只掩在袖下的手却又被人轻轻捉住。
施令窈微微瞪圆了眼,飞快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家人,她刚刚还在偷笑姐姐姐夫黏糊呢,这会儿要是被抓个现行,那多尴尬。
“躲什么?”谢纵微稳稳地握住那只像活鱼似的,在他掌心不停翻腾的手,或许是为了配合她此时微微慌乱的心绪,他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我们走在后面,不会有人发现。”
再者,就算发现了又如何?
谢纵微十分坦然,恨不得将夫妻恩爱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供人观赏。
这样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曾经他也是芸芸众生之中,苦苦求而不得的一个。
这么想着,谢纵微捏了捏那只慢慢安静下来的手:“饿不饿?”
施令窈摇头:“我吃了不少点心瓜子,现在肚子还是饱的呢。”
看着她双颊之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的玫瑰般的好气色,谢纵微还是没忍住,叮嘱道:“你近来肠胃不好,少吃些点心,瓜果最好也少吃,或是不吃了。”见她神色潇洒,显然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谢纵微顿了顿,淡淡道,“既然你嘴上不克制的话,只能请白老大夫开几贴药,给你仔细调养了。”
要喝药?
施令窈苦了脸,扫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谢纵微,你真扫兴……”
声调拖得有些长,明明是抱怨,落在谢纵微耳中,就是让他身心酥麻的撒娇。
他掩下眼底的笑意,故作正经道:“好好说话,不要撒娇。”
谁和他撒娇了!
施令窈恨恨地掐住他的手指,但他的骨头太硬,修长有力的手指上贴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她一拧,只能摸到常年握笔练剑而留下的茧。
这些茧也曾代替过他,吻过她许多次。
脑子里那些带着靡丽水色的记忆一扑上来,施令窈手上就没劲儿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他的手指头,浑然没有注意到谢纵微看向她时格外柔和的眼神。
“不是说吃点心吃饱了,怎么又没劲儿了?”
偏偏他现在很喜欢逗她,看着她仰着脸,用一双水亮亮的眼瞪他,谢纵微就止不住心情愉悦。
施令窈正要反击,却听得施朝瑛凉凉道:“我说你们二位,请注意些场合吧。还吃不吃饭了?”
施令窈与谢纵微同时一僵。
再抬起头去,就看见大家扭头正看着他们。
施父与施母还给他们留了些体面,夫妻俩笑呵呵地搀着手先进了花厅。李绪站在妻子身后,默默垂下眼,礼貌地没有多看,径直进了花厅。
孩子们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李述看着小姨母和小姨夫紧紧握着的手,不知想到什么,耳朵尖都要红冒烟了。
李珠月躲在二兄身边,对上小姨夫温和慈爱的眼神,就忍不住捂脸嘻嘻笑。
至于他们家那对双生子……
施令窈都不好意思多看他们的表情。
谢纵微落落大方地点头:“别耽搁了,都进去吧。”
谢均霆哼哼两声:“不知道耽搁的是谁……”
被谢纵微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又老实了,低着声音嘟哝道:“只许自己做不许别人说,真霸道。”
眼看着阿耶脸色愈发冷,阿娘的脸愈发红,谢均晏仿佛看见弟弟头上又压下了许多无形的功课。他忍笑,拉着谢均霆往前走:“你话怎么那么多?待会儿喝点枇杷露润润嗓子。”
因为怕他们到了年纪,声音会变得粗噶难听,施令窈特地翻书学了许多秘方,让厨房日日换着花样地给他们润嗓子。
看着孩子们吵吵嚷嚷地进了花厅,施令窈攥紧了两人相握的那只手。
谢纵微不明所以,以为她在为刚刚的事尴尬,正想哄她两句,却见施令窈抬起眼,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明日便是你生辰了,我们谁都不带,就我们两个,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第85章
好不好?
她的尾调里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藏着期待与不确定的上扬, 谢纵微看着她眸光如水,眉眼弯弯的样子,喉结微动。
他知道现在无论是地方还是时机, 都不合适。
但他就是很想亲她。
余光瞥见门边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脑袋, 谢纵微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自家的小儿子。
看来亲她这件事,只能延后到夫妻二人独处的时候了。
谢纵微不无遗憾地轻轻握住她腰肢,点头:“好。”
没有旁人打扰,只有他们二人, 这自然是很好的。
施令窈笑了,顺势也挽住他的手:“其实我也没想好要去做什么,但是……”刚刚看到孩子们热热闹闹地在前面走, 她与谢纵微走在后面, 她心中忽地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生发,他们都会有自己要走的路,在怅然若失的情绪涌上之后,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谢纵微牢牢握住她的手。
“我想, 我们也该多一些独处的时候。”施令窈挽着他手臂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谢纵微便会意地低下头, 看向她盈盈的眼, 施令窈默默吸了口气, 继续道,“……不止是夜间独处。你白日里常常见不到人影, 我要的又不是挂在墙上, 只能在夜间出现的画皮鬼夫君。”
听见她的嘟哝声,谢纵微怔了怔,脚步一顿。
施令窈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眉头颦着,像是为难的样子,忙道:“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哎呀,就是,就是……”
谢纵微嗯了一声,重又牵起她刚刚松开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阿窈。我只是有些太高兴了。”
“先进去吧,均霆的眼睛都快瞪成狮子头那么大了。”
带着调侃的话音落下,施令窈扭头望去,看见谢小宝躲在门后,露出一颗圆圆的头,那双大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嘴唇紧抿着,眉头皱着,看起来十分严肃。
苦大仇深,像个小老头。
施令窈莞尔,走过去,才抬起手臂,谢均霆已经乖觉地低下了少年人高傲的头颅,好让身量娇小的阿娘能够更轻松地摸到他的头顶。
“阿娘,你和阿耶说什么呢?也和我说说呗?”
谢纵微施施然走上前,见施令窈收回手,嗔了谢均霆一眼,一板一眼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打听。洗过手没有?啧,你这手怎么又晒黑了?”改日再给两个孩子配些味道淡些的香露洗手泡澡吧。
虽然男孩子是糙养些比较好,但谁让她这么多年来连看话本子时都更偏爱皮肤瓷白的美少年呢。
看着脸庞也染上淡淡小麦色,笑起来一口牙白得发光的谢小宝,又看看不远处正在给外祖母剥橘子的谢大宝,灯下少年肤色冷白,散发着美玉一般的光晕。
双生子还真是哪哪儿都不一样。
施令窈捏着谢小宝的手看了一会儿,又拉过谢纵微的手比划了一下。
同样的骨节修长,一个冷白如玉,一个带着淡淡的小麦色,温雅与野性的风格迥异。
被阿娘摸了摸小手,谢均霆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自己的手被阿耶那双冷玉似的手衬得看起来粗粗笨笨的,轻哼一声:“我还小,还能再长长。”
好像阿耶的手指是比他的要更长,更有力。
“行了行了,快去净手。”
谢纵微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看向她的眼神颇有些让人头皮发麻,身上又发酥的深意,施令窈连忙撤回手,自己往花厅屏风后的净室走去。
她好端端的提什么手!
……
因着明日要出去给谢纵微庆贺生辰,夫妻俩格外默契地将双生子留在了施府,施令窈坐在车舆里,透过车帘的缝隙,见山矾正站在车前,面容严肃,想来是在听谢纵微的吩咐。
应该是与昨夜她告诉谢纵微郑公有请的那件事有关。
施令窈双手枕在车窗上,有些出神,从这个角度看去,谢纵微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气度便愈发显得冷峻,像一块儿从霜雪之巅落下的冰山,没有人敢上手雕琢,任由他自个儿风吹日化。
冻得更厉害了。
眼前的谢纵微忽地变成了一坨圆圆的冰球,虽然施令窈及时捂住嘴,没笑出声,但谢纵微还是敏锐地投来一瞥,正好看见妻子弯弯的笑眼。
他心里一柔。
夫妻二人单独出游,的确是很少见的事。
见到她这样高兴,谢纵微心中柔情满溢之中,又夹杂着一缕痛色。他想起当年那场没有成行的桃花行。
“大人?”
听到山矾连唤了两声,谢纵微回过神来,温声道:“辛苦你们了,待忙过这段时日,给你们多派些银钱,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大人难得这样和颜悦色,山矾听了也高兴,却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为啥?大人心情好,是因为夫人在侧。
夫人为什么愿意回到大人身边?倘若没有当时他的大胆谏言和那么多言情话本子的教育,大人能开窍吗?能讨得夫人欢心吗?
山矾昂首挺胸,这都是他辛勤工作应得的!
虽然说是不带旁人,但谢纵微还是安排了一队暗卫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苑芳知道她们夫妻俩要单独出去游玩一日,没说什么,只是贴心地表示备好了东西,娘子玩得尽兴,千万不要担心她们。
她会帮她们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动了,施令窈习惯地往谢纵微怀里钻了钻,想起苑芳半是调侃半是欣慰的话,有些窘。
大宝还好,小宝嘛……估计等他们回来,要被那只小鸭子给吵死。
施令窈无意识地捏着他的手指头把玩,忽地想起旁的事,问他:“你如今位居首辅,就没有哪位知情识趣的下属提议要给你办个寿宴?”
寿宴。
近来对年纪格外敏感的谢纵微压了压眉,在她香馥馥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动作带着些风流意态,语气却颇为正经:“知情识趣的下属,应该知道我只想和家中夫人一块儿庆贺生辰。不会有酒宴,也不会有精心准备的歌女舞姬出现。”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想问什么。
施令窈嘁了一声:“如今我回来了,你自然这样说。我不在的时候,指不定……”谢纵微自然不会受用下属们的孝敬,但一想到他在那样的场合里,面前舞得一出活色生香的大戏,他坐得端正,低垂着眼,似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厌倦了这些把戏。
在那样的场合里,这样的拒绝,更像是诱人深入。
施令窈发狠地搅着他的手指头,此等做出清冷姿态的绝色,别说是歌女舞姬,她光是想想,也有些把持不住。
谢纵微低低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笑:“阿窈,那是我的手,不是你的帕子。”
施令窈仰起脸,看着他在这样的角度下仍然超逸若仙,俊美不似凡人的脸,喃喃道:“我现在能懂那些救风尘之人的心理了。”
若是一个没了娘死了爹还有二三弟妹嗷嗷待哺家中偏又欠下外债无奈只能卖身风尘的谢纵微站在她面前,穿得一身素,俏赛三月梨花,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施令窈又叹了口气,她这辈子,唯独逃不过男色的陷阱啊!
救风尘?
谢纵微有时候不大懂妻子过于活泛的脑回路,但他面对她时总是格外有耐心,只是微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扣住她的手腕:“懂了什么?出城还有一会儿,左右路上无事,阿窈不妨和我细细分说。”
这种意境,只有她自己偷偷品味才够劲儿。
和这种嘴巴很可怕,又很会身体力行的老不正经直说,岂不是找口口吗?
施令窈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说了你也不懂。”
谢纵微挑眉。
算了算日子,她的月事快到了,谢纵微的手往下探去,准备给她揉一揉腰。
施令窈却正是做贼心虚的敏感时候,见他的手紧紧贴在后腰上,下意识就要蹦起来:“你做什么?”
她那一蹦险些撞到谢纵微的下巴,他及时躲开,见施令窈睁着一双水色潋滟的眼又是戒备又是心虚地看着他,他默默品咂出些旁的滋味,往小榻上一倚,挑了挑眉,意态风流:“我想着你癸水快到了,腰肢难免酸痛,便想替你揉一揉……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施令窈理不直气也壮:“你挠得我直痒痒。我宁愿回去让银盘给我按,她手劲儿大,力道也比你巧。”
被嫌弃了,谢纵微淡淡看她一眼,视线在她两侧面颊浮着的玫瑰色晕红上顿了顿,颔首:“好,银盘替你按上半场,我替你按下半场。有对比,才会有进步,对不对?”
对……个头啊!
谢纵微笑着将嘟哝着骂他老不正经的人揽到怀里,闭上了眼:“今日我是寿星,阿窈准备送我什么?”
他怀里的气息甘冽绵长,施令窈猛地吸了一口,有些醺醺然,随口诌了一句:“嗯……一个和寿星公额头一样大的寿桃。”
谢纵微抿了抿唇:“你自个儿做的?”
听出他话里的犹疑,施令窈瞪他:“怎么?你嫌弃?”
“不,是受宠若惊。”谢纵微笑着道,“毕竟平时我只能蹭着均晏和均霆,才能沾光喝一碗你做的甜汤。”
施令窈的手很灵活,打马球调香粉都很在行,唯独在厨艺上,努力了几次,都铩羽而归。
给双生子熬煮的甜汤,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红豆汤罢了,提前一晚上将红豆泡上,炖的时候再撒些糖下去,盛出来的时候怎么也不会太难喝。
见他提起甜汤的事,施令窈想起之前他还嫌弃自己的厨艺,转头就让管事多给长亭院招了几个管事。
现在想来,应该也有些不舍得她下厨的意思吧?
施令窈把脸往他怀里又贴了贴,手里总是下意识地想抓住些什么,拧住他衣角,低声道:“谁生辰会吃一碗算不上好喝的甜汤啊……没有甜汤,也没有寿桃,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旁的东西。”
她也想把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东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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