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亲王麾下?”宣郡王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那是谁?叫什么名字?”
管家道:“听说姓王……因郡王您之前吩咐暂时不见客,若有人送礼便先记下来,我就打发他们先回去了。”
“姓王?”襄亲王也想了想,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倒是何光开了口:“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有两个妹妹,一个嫁进了荣国府,现如今是已故的贾国公嫡次子贾政正妻,另一个嫁给了紫薇舍人薛公之子,如今的皇商薛家,上门的想来应该是这位了。”
“哦?”听到这样的回答,襄亲王倒是有些玩味了,“当年不过是领兵共事,我可并未与那王子腾有什么交情。”
襄亲王疑问道:“许久未听闻这薛家了,倒是不知道竟有这般的知情识趣?”
何光想了想,回答道:“王家的次女嫁进薛家育有一儿一女,薛家家主早逝,幼子尚未长成,这些年低调不少,那一子名为薛蟠,因缺少父辈教导,母亲又溺爱,在金陵只听说是个纨绔子弟,倒是不曾听闻还有这样的手腕。”
抓着一点干系顺竿爬的手腕,低的下头俯的下身,这可跟传闻中的金陵一霸的名声不相符合。
宣郡王也有些疑问:“可是有什么变故让薛家行事大变?”
何光摇了摇头:“薛家仍旧是那寡母带着一儿一女独居,也没听说过请了什么人教导。”
“这倒是奇了。”襄亲王笑了笑,“总不能是那薛蟠无人教导,突然懂事了?”
宣郡王听出他那是开玩笑的语气,转而道:“去将他们的礼单拿来看看,可有什么新奇的物件让他们巴巴的送来?”
管家这才道:“别的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那薛家富贵,价值倒是高,就是送给郡王妃的几件礼,郡王妃很是喜欢。”
说着,管家连忙招了招手,远远的站在外边没有靠近的仆人捧着一个礼盒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这礼盒是紫檀木的,雕花细致,面上涂了金色的漆料,那是金子融了做的,看起来十分贵重的模样。
管家轻轻的将盒子打开,双手将盒子端到了宣亲王面前。
“听闻这是薛家的稀奇货,叫做香水,香味浓郁,令人心旷神怡,给郡王妃送的是花香,郡王妃十分喜欢,这一盒是给王爷送的,听说是草木香,提神醒脑,有也有淡淡的清凉味,郡王妃说王爷会喜欢的。”
礼盒里面是被尚好的丝绸铺满,柔软的布料边缘细碎的点坠着宝石模样的小珠子,最令人瞩目的,乃是其中平躺着的一枚两手指并款一些的长颈琉璃瓶。
流光溢彩的瓶身被宣郡王拿了起来,里面晃动着波纹的水似乎是透明的,因着屏身的颜色,显得十分瑰丽。
因为做不出按压的喷头,这瓶子是做成了旋钮式的,宣郡王轻轻的旋开瓶身,将其打开,一股清凉又带着草木香甜的味道飘了出来,宣郡王难以形容这种味道,但香味青甜却又甜而不腻,而是一种悠悠的芬芳,如同春日的翠柳,像竹林间的君子一般,雅致清凉。
宣郡王深吸了一口气:“提神醒脑不知道,不过这味道确实好闻。”
襄亲王也十分感兴趣:“这是什么香水?”
管家恭敬的回答道:“礼单上并未取名,说是听闻郡王妃喜制香薰香料,特地献给郡王妃的。”
薛家难以打听到宣郡王的喜好,倒是郡王妃的喜好不曾遮掩,齐洲除了产盐,还盛产鲜花,其中一种名为赤蔷薇的花,花香浓郁,颜色艳丽,郡王妃经常摘取此花作香囊。
索性之前在金陵已经将香水的制取给研究好了,提取香精的器皿也带了一套,大量制作是做不到的,但只献给郡王妃的却是能做的,于是便就地选取了据说郡王妃最喜爱的赤蔷薇作原料。
倒是瞧了,薛宝钗一看原料,什么赤蔷薇,那不就是玫瑰花吗?玫瑰花作香水最是适合不过了,赶紧做了一批。
送给郡王妃的礼盒里便有玫瑰香水,茉莉香水,其余的花香暂时还未研制好便没有再多送,想着既然不管郡王爷喜不喜欢,倒也多送了一瓶草木香的,也不是什么别的做的,是用薄荷做的,香倒是不香,但没了泡水的苦味,这薄荷闻起来也挺好闻的。
“这般大方?”宣郡王来了兴致,“既然如此,那过两日,便叫那薛家上门来拜见吧。”
宣郡王虽然曾是皇子,但是因为年岁比较小,自己父亲当皇帝的日子没过多舒服,毕竟住在宫中,那时候皇子多,他又不是那么受宠,过得也就那样。
直到后来圣上继位,自己的同胞哥哥受了重用,他又知情识趣的,圣上爱屋及乌,他倒是日子过得比起其他皇子来还算是不错的,不过正因为他的哥哥受到了重用,他也知道自家老爹在库里搞出来的亏空一大堆,平日里自然也低调得很。
所以这就代表,他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宗室子弟,他知道这样的香水方子的价值,虽然不能准确的预计,但也大差不差了。
不过他并没有想要私吞皇商人家的值钱方子的意思,但要是这家人没什么问题,送点孝敬来,他倒是可以收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突然上门,是想要求什么事,宣郡王看向襄亲王:“哥哥怎么看?”
襄亲王一捋薛家的姻亲关系,便可以预见他们未来的结局,圣上想收拾那些老贵勋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心思了,不过是时机未到才隐忍不发,这些个家族一提提一串,个个不干净的尾巴一大堆,又互相结为姻亲,想收拾也得缓着来,所以目前对他们的态度尚好。
“不过是一点孝敬,收着便收着了。”
襄亲王也没想着这薛家是发现了自己的未来不妙,想要投诚,换个靠山,只以为是没了薛父之后,寡母带着幼子幼女难以支撑家业震慑旁支,便想着攀点关系找个靠山。
“没想靠着国公府,也没想靠着亲舅舅,反而还来攀我的关系,倒是有点意思。”
论血缘,薛家主母的嫡亲哥哥乃是京营节度使,官职不低,娶了个妻子也颇有背景,论亲近,薛家主母的嫡亲姐姐嫁给了国公府的次子,如今是那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在京城中有着国公府的牌匾,他这恩荫的位子也不低了。
若是有心,以他们的身份,借着王家或者贾家送礼的日子搭上一份礼单送来才是,如今却自己大着胆子以薛家的名义上门,倒是十分耐人寻味。
襄亲王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攀的,倒是年轻的宣郡王容易找上门,可如今宣郡王还闲着,并未领了什么事做,一切都靠着襄亲王的关系才过得这般滋润,薛家醉翁之意不在酒,稍微一想便知道。
宣郡王倒是不在意什么:“本也是靠着哥哥我才过得这样滋润,冲着我来的可不就是冲着哥哥的,既然哥哥都这样说了,那这东西我可就收了阿?”
襄亲王笑了笑:“收下吧,这点东西没什么好在意的。”
“等叫薛家上门的时候,我也去见见。”
宣郡王有些惊讶,连他自己都没打算见薛家的人,襄亲王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这样的身份,我叫他们上门拜见已经是很给脸面了,哥哥干嘛还要去见他们?”
所谓上门拜见,也不过是请进门,叫管家陪着喝一盏茶再送出去,这样已经是十分给面子了。
襄亲王拿过香水瓶子闻了闻:“自然不是以我真正的身份去见了,这味道不错,圣上愁着内库空虚之事,我瞧着这薛家倒还有些敛财的手段,换个身份去会会他们。”
第13章
昨日夜间刚落了一场雨。
雨并不大,在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几乎无声无息,并不扰人清梦。
薛宝钗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昨夜下了雨,空气中有些微凉。
“快要入秋了,天气有些凉,姑娘披件披帛吧。”
薛宝钗加了件衣裳,这天气凉得人心也静了几分。
薛蟠被邀去宣郡王府邸拜见,大约就是走个过场,宣郡王都未必会出面。
毕竟薛蟠还未及冠,人家郡王爷跟个没及冠的小子能说什么。
薛姨妈倒是自薛蟠出门后便坐立不安,随后便直接到了薛宝钗的房中等待消息。
“也不知道你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
按理来说,这个上门拜见只是走个过场,用不了多久时间,可薛姨妈总觉得这时间似乎有些长了,不免有些着急。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薛姨妈惴惴不安。
薛宝钗安慰道:“母亲放心吧,只是上门拜见而已,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牛痘的试种结果还没出来多少,试验数据不够,现在拿出去就是个半成品,可连皇家夭折在天花之上的子嗣也不计其数,薛宝钗并不打算拿玩笑一样的半成品去试探。
所以这次并没有让薛蟠将这东西带上,再有一个考量,就是薛蟠原本计划要历练一番,如今才刚刚开始,薛宝钗并不放心如今还什么都没经历过,担不起事的薛蟠现在就去做这样重大的事情,这可关乎她们薛家以后的生存的,开不得玩笑。
这次能拜见宣郡王,便已经是有了大进步,以后到了京中,也有机会再搭上襄亲王了,理由都是现成的。
因此这次拜见就只是单纯的拜见,既然如此,便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才是。
“奶奶,姑娘,大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男子,让奶奶吩咐杜娘子做些拿手的菜来。”
小厮跑过来回了话,很快又回到了前院。
薛姨妈抱怨:“去宣郡王府邸拜见一下,怎么又从哪里交了个狐朋狗友回来。”
这也是薛蟠以前留下的弊端,游手好闲惯了,他自己肚子里也没几分墨水,又不会做生意,除了狐朋狗友,也没什么别的朋友了。
是以薛姨妈一听,便觉得他是又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带回来,这让薛姨妈十分恼怒,她明明方才还为他耽误了时间没回来而担心呢。
不过因为这一路上薛蟠没处玩去,好不容易到了齐州这样的繁华地方,薛姨妈也知道这将薛蟠憋得太久了,不好再拘着他,所以抱怨归抱怨。
只是道:“让杜娘子做什么拿手菜,灶房熟练的掌厨又不止杜娘子一个,如今那杜娘子的孩子都受着重用,平白无故的使唤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干嘛呢!”
因为薛姨妈的缘故,薛父故去后将杜娘子冷落在了灶房,掌厨的自然就成为了其他的灶房娘子,杜娘子已经许久没有掌过大厨了。
薛姨妈虽然嘴上抱怨薛蟠不知道哪里结交来的狐朋狗友,不过既然薛蟠已经将人带回了家里招待,薛姨妈自然也不会下他的面子,让他在外人面前没脸。
抱怨几句不过是想着杜娘子怕是做不好这事,哪有什么主人家因为家中奴仆的子女受到重用便要清闲着不能使唤的说法,不过是替她自己挽尊而已。
但是薛宝钗略一思索,拦住了薛姨妈,对薛姨妈说道:“这位客人怕是哥哥从宣郡王府邸带回来的,叫杜娘子做拿手菜,是叫她做些京城的地道菜过去。”
薛姨妈一愣,拍了拍手道:“哎!真是!我竟然没想到!”
薛蟠以前不靠谱的模样根深蒂固,薛姨妈见薛蟠出去办正事,晚回来了,也只是想到他正事办完出去鬼混了一圈,没有想过他正是在办正事的时候遇到事情耽误了。
“快去吩咐杜娘子,叫她做几道拿手的京城菜,给大爷招待客人用,叫灶房准备起来,这可是贵客。”
杜娘子毕竟吃饭的手艺是厨艺,她不会真的在灶房被无视了就丢了手艺,何况她是薛姨妈从王家带到薛家的,王家住在京中,她是地道的京城厨娘,这是金陵薛家的灶房娘子比不上的,谁都有拿捏在手上的几道地方密菜。
薛蟠招待的客人如果是从宣郡王府来的,必然是宣郡王从京中带来的,这招待客人的事,还真就非杜娘子不可了。
薛姨妈夸着薛宝钗:“还得是我女儿冰雪聪明,就是不知道这位客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薛姨妈想了想,抱怨道:“不如叫跟着蟠儿出门的人来问问,刚才急匆匆的什么也没说清楚就走了,要不是你呀,我还想不到这回事,怠慢了客人怎么办?真是不够机灵的!”
薛宝钗摇了摇头,说道:“别叫人来问了,哥哥上宣郡王府,本也身份不合适带太多人,下人们去送礼的,恐怕也不知道主人家的事。”
“若是那位客人真是从京中来的,还住在宣郡王府中,怕也是身份不同寻常,必然带了侍从。”
“我们叫走哥哥身边的人问话倒是小事,只怕那位客人身边的人机灵,如今正是招待的时候,哥哥身边少了个面熟的人,那些机灵的小厮必然猜到母亲叫去问话了。”
薛母毕竟孀居,薛父去世,薛蟠只是个还未行冠礼的男儿,自家是能将长成的薛蟠当做能当家的主子的,可是从那些个不听招呼的各个铺面的管事身上便能看出,一个连冠礼都没行的小子,在他们眼里并不能算是能做主事的人。
而这位客人,小厮既然口称“男子”,那他一定是及冠的男人,又没有用别的身份称呼他,比如书生或者读书人,说明这人也并不是宣郡王府邸的幕僚之类的人物,更不可能是管事,管事便会直接说是管事。
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这男子是宗亲弟子,宗室的人,和宣郡王既有血缘关系,可以同年少且有少妻的宣郡王一同来齐州游玩,住在宣郡王的府邸,又有可能是远宗,这样才无职无权,但是身份又高,做事随意。
而薛家不过一介皇商,即便是紫薇舍人之后,可薛父并无官身,薛姨妈也没有诰命,论年纪,薛姨妈是长辈,可论身份,薛家差得远了。
薛蟠将人带到家中来做客,回家不拜见薛姨妈,只招待客人才是合适的。
不然叫人去问,提醒人家家中还有个长辈在,那是让人家那等身份的人,是装作不知道呢?还是知道却无视呢?
薛姨妈也是关心则乱了,薛宝钗只偏偏提醒了一句不合适,薛姨妈立刻便想明白了如今的状况。
“罢了,他们用他们的膳,我们不管他们了。”
薛姨妈看了看天,吩咐道:“天气凉了,让她们温一壶家中的黄酒送过去。”
……
薛蟠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在正厅中围炉煮茶。
下人端着一壶温了的黄酒轻轻的走了过来,那人笑道:“原想着天气凉了,喝酒有些冷,不过这温过的黄酒却是正好,薛弟可能喝酒?”
薛蟠直接吩咐人倒酒:“家中管得不严,既然喝黄酒,便叫做些大闸蟹来相配,不知道二爷可能吃这海鲜之物?”
这人便是薛蟠从宣郡王府中遇见的,听说家中行二,随宣郡王一同来齐州游玩,正好遇见薛蟠献上了香水方子,他十分喜欢,便和薛蟠见了面。
薛蟠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只凭他姓水,即便没什么爵位官职,那也是他该尊着敬着的。
水二爷笑道:“自然可以。”
下人倒好了黄酒,将窗户轻轻开了些,让风通透着,便退下去准备了。
水二爷举着酒杯忽然问道:“薛弟可有进学?我瞧着薛弟小小年纪便能替家中操持,想必一定有位好师长教导吧?”
8/65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