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了目光,今日,实在不是很想与他对上。
见人竟然直接要走,裴成远皱眉:“站住。”
“……”严之瑶有些心累,她后悔了,方才该是径直回清溪园的。
刚想比划问他做什么,一个东西往自己这边抛来。
她本能接住,手里便是沉甸甸的。
低头,竟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少爷顿住脚,并没有再过来,只遥遥道:“母亲给的红包,拿好了。”
红包?
见她发愣,少爷又不耐烦起来:“你这什么表情?”
“夫人……给我的?”严之瑶还是想比划确认一次。
她一抬手,裴成远就猜到了,不等问完就接了话:“是,母亲特意命爷带给你的!”
严之瑶:“……”
裴成远看不惯她傻兮兮的模样:“我承安侯府向来体恤人,红包人人都有,若是少了你这县主的,岂非说不过去?”
如此么。
严之瑶瞧了手中厚重的红包一眼。
“走了!”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裴柒说的。
说完,裴成远像是半刻也与她待不下去,径直下桥离开。
严之瑶瞧着少爷背影,半晌,无奈笑了。
第12章 往事如烟默
就在刚刚,离开大厅之前,蒋氏给她塞了一个素色荷包,祝她往后平安顺遂。
所以,少爷这个红包,显得不走心得多。
红彤彤的。
原是不该收的。
她想,哪里有阿姊问弟弟那儿拿压岁红包的道理。
更何况,是在成为孤女的这一年里,用如此鲜亮的色彩。
“小姐!”是露华寻了过来,她到底不放心。
虽是只与这位新的大小姐相识不久,可她却是真的有些心疼她。
她们是侯府的家生子,未曾离过亲人,所以第一次听闻小姐的身世时,便已觉动容。
这几日朝夕相伴,更是多了份体贴。
严之瑶收起招摇的红包,而后,才扬起脸:“怎么出来了?”
“年年都要伴着爹娘守岁的,今年奴婢想来陪陪小姐。”
丫头说起来的时候,声音脆亮的,带着喜庆。
“我……稍等……”严之瑶低头,想掏银子,被丫头伸手过来按住了。
露华:“我的好小姐,夫人已经给我过红包啦,不用你麻烦。”
严之瑶顿住了,她不知道这份心意怎么还。
约是她面上的表情太过迷茫,露华噗嗤笑了:“小姐,奴婢陪你走走吧?离子时还有些时候呢。一会逛一逛,消消食,我们再练一练字好不好?”
岚院里,裴成远换了新衣出来,裴柒陪着他一并往主屋去。
除夕夜不熄灯,满院都是灯盏,亮堂堂的,他扭头问:“今年想要多少啊?”
裴柒眼睛登时比灯盏还亮:“听爷的!”
“哦……”拉长了音,少爷漫不经心地拿了个红包出来,掏了半天,掏了两个铜板塞进去,“就这么多吧。”
裴柒脸都绿了,就差抱主子大腿了:“呜呜呜呜,少爷,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呜呜呜……行行好吧!”
“大过年的,讨饭不吉利。”少爷慢条斯理地教育人,“哭什么,年头哭,一哭穷一年!”
“少爷!”裴柒想捂他嘴。
逗得差不多了,裴成远才重新拿了银锭子出来,边往里头丢边道:“这怪谁呢,只能怪方才破费了。”
裴柒一双眼都直了,巴巴盯着那银锭一个个蹦进自己的红包:“少爷是说方才给严小姐那个?”
“不然呢?”要不是看她一个人站那里吹风,委实有点可怜兮兮的,呵,裴成远,“那本来可是给你的。”
“啊?!”裴柒精神一振,那么大的红包么?!
少爷收手:“行了,就这么多吧。”
“谢谢少爷!”裴柒欢欢喜喜接过,“少爷福运亨通!”
“嗯。”少爷矜贵受了。
回主屋的路上,裴柒怀里揣着沉甸甸的红包,心里还开心着,却是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少爷,你方才给严小姐的红包啊……”
“怎么?你还替爷肉疼了?”
“哪能啊,少爷怎么这么想裴柒呢,少爷做什么事情都有有理的,裴柒只是想起来好像刚刚瞧见……算了,可能是裴柒瞧错了。”
“有屁就放!”少爷又要抬脚。
裴柒赶紧护住屁股:“是是是!是这样的,刚刚严小姐离开之前啊,我好像瞧见夫人给过她一个荷包了,少爷,你说那是不是单独给严小姐准备的红包啊?”
“什么?”
见主子没明白,裴柒也只能不装了,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就是说,我听老人讲啊,大桓这守孝的人,是不能拿红包的,就是要拿,也得是素色荷包装着才行。”
说完,他瞧上。
裴成远也停了脚步看他。
四目相对,裴柒默了。
完蛋,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下一刻,耳朵便被提了起来。
主子的声音放大了数倍,裴成远:“你怎么!不!早!说!”
半盏茶功夫,石墩边,裴成远蹲在那里,裴柒捂着耳朵,也老老实实蹲着。
终于,边上人没好气问:“老人还说了什么?”
耳朵还发烫,裴柒委委屈屈地答:“没说啥了。”
“呲!”少爷一个不满意,又要抬手。
裴柒赶紧往后一退:“说说说,还说,还说重孝之人啊,不能随意出入寺庙的。嗯,我上次准备提醒少爷来着……不过我看严小姐也没说话。”
严小姐真是好脾气啊。
裴柒如是想着,便见主子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他赶紧又补充道:“不过啊,我还听说这领兵打仗的,对这神佛之事吧,没什么讲究,也许严小姐也不在意,不在意的少爷。”
重复这最后一句,不知是为了安抚少爷,还是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
“我听皇姑母说,陛下特赦,她并不必同旁人那般守孝三年。”终于,裴成远道。
裴柒懔艘簧:“那是因为严将军。”
“还不快说!”
被这一喝,裴柒才赶紧正色道:“据说跟南戎那一战,严将军为掩护主力以身犯险,共中二十三箭,严少帅更是被南戎火攻……已无全尸。副将扶柩回朝的时候,特陈严将军遗愿有二,一是与严夫人葬在一处,也算团聚;这二便是特请皇恩宽宥,不要严小姐傍墓而居,也不要严小姐守孝三年之久,只求她有皇家照拂,得半生顺遂,他才得安心。所以,陛下特封安平县主,食朝廷俸禄,更是允她入侯府,予她侯府大小姐的名义,想来,也是想全她半生安稳。”
裴成远听着,片刻才道:“还有呢?”
裴柒也不知主子这是怎么了,原本不是一点都不想听的么。
不过既然问了,他这包打听也不是盖的,立刻又道:“少爷恐怕还不知道,那天副将当着天子面,却是跪在严小姐眼前,一巴掌一巴掌地抽自己脸啊,都抽肿了,说是将军与少帅是为了他们才走得如此惨烈……一个大殿的人,一声都不敢出。严小姐亲眼看了遗骸,直接昏了过去,之后就再不能言了。”
主子没说话。
裴柒只能又想了想:“哦,虽说有严将军遗愿在,但毕竟有孝在身,而且严小姐自己也没说不守,所以她没进府前,夫人就特意交待过我们了,万事还是注意着些。”
他对着主子输了大拇指:“少爷,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小姐对着干的。”
裴成远:“……”
冷漠觑下,你看这夸奖你家主子想要么。
裴柒尴尬收回手。
严之瑶回房练完第一张字的时候,裴柒来敲门。
露华没放人进来,不知道是起了什么争执,差点吵起来。
无法,严之瑶走了出去。
裴柒瞧见人,赶紧唤道:“小姐!小姐!”
露华过来:“小姐,他非说小姐拿了少爷的东西,要小姐还回去。”
裴柒也是要疯,可是少爷有令,他不得不从。
此时对上小姐那双清明透亮的眸子,更是心虚。
但是话还是要带到的。
“小姐,少爷说,银子拿走,至于那荷包么,必须还给他。”
露华不知情,有些气愤。
严之瑶却是晓得他指的是什么的。
怕是严之瑶不答应,裴柒梗着脖子把少爷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少爷说,那红布是裴家祖传的宝贝,传了三代了,到了他这一代就剩这么一小块了,只能送他亲媳妇,旁人碰都不能碰。”
严之瑶:“????”
裴柒:“今日是误拿,所以小姐,您还是――赶紧还了吧。”
严之瑶:“……”
【作者有话要说】
露华:呸!大过年的,晦气!
裴柒:我耳朵是真疼啊
第13章 盼也误朝期
天底下还有泼出去的水收回去的道理?
有。
只要少爷想要有,就必须有。
裴柒面不改色地接过红包,正想说话,就听露华干巴巴道:“小姐说了,里头的也不要。”
哦,不要银子。
裴柒去瞟阶上少女,后者不过是温婉瞧着他。
院中沉静,只有月色皎白,落在檐下同样晕白的身影上,似是浑然一体的柔和。
少女略一点头,像是在说不必在意。
裴柒觉得有些愧疚。
这愧疚也不知道打哪儿起的,分明是主子干的事,可他还是平白担下了。
只想着这新的大小姐是真的可怜极了。
哎――
这大过年的。
“那……裴柒告退。”
回屋重新铺了纸,严之瑶对着自己方才写的长横研究了一下。
还是差点意思。
她偏着头去瞧字帖上的步骤。
露华在边上研墨,管不住地抱怨:“小姐,奴婢打出生就在府里头了,才没听过说什么红布传家宝,这传家宝还有越来越缩回去的?定是那裴柒胡诌。”
严之瑶手指点在了起笔上,哦,好像是这里不一样。
没看见回应,露华便也跟着凑过去:“小姐,哪里不对吗?”
严之瑶将字帖推给丫头看,又指指自己的临摹。
“嗯……说不上来,不过,好像是长得有点不一样。”
露华注意力被转到了字上,可任主仆俩怎么试,也没能写出一个像样的横来。
严之瑶开始怀疑是笔的问题。
不然,为什么她这顶出去的一笔就是角度不对呢?
还有这走笔,为什么她的怎么看都是蚯蚓?要不就是写得太粗,看着也就是从原本的细棍子变成了粗棍子。
明明她很努力地照着写了呀。
脑海里突然就闪现了少爷那句有手就能写,她停了笔。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么?
“小姐,咱们不灰心,万事开头难嘛!”露华鼓励道,“这写字帖的人都是大家了,咱们写不成一模一样的没关系的。”
严之瑶深以为然。
所以,这一个开头,足足开了半月有余。
身心疲惫。
倒是练到了其他的笔画了,但怎么说呢,就是心虚
好比饿人饮了个水饱。
饱了么?好像饱了。
真的饱了么?不确定。
上元一过,年节的气氛便就淡了,一切又开始了按部就班。
侯爷卯时前就要上朝,蒋氏时不时便就要接待些上门拜访的女眷,偶尔侯府庄子上还会来人汇报一下情况……
各司其职,倒也和谐。
唯有一个与预料中的不同――
开春了,裴成远还没走。
严之瑶这些日子一直避着少爷,恪守约法三章,每日去给蒋氏请安都端着一颗心。
生怕这少爷哪一时哪一刻突然就又直接掀了门帘进来撞上。
清溪园到底闭目塞听了些,好些事情也传不进来,但是这小少爷为什么还不走这个事又不好着人去打听的,像是她巴巴盼着人赶紧走似的。
这日趁着少爷的马车离府,严之瑶提着新做的芙蓉糕去蒋氏屋中。
蒋氏瞧她进来,满脸的喜气:“你呀,这日日过来还带这些,看看,我都被你喂胖了。”
“夫人风姿,一点都不胖。”露华递话的声音更喜庆。
“就哄我吧!”一伸手,将人拉到了自己边上坐下,蒋氏道,“先不慌吃,你刚好来了,替我瞧瞧。”
严之瑶这才发现桌子上摆了好些名帖和画轴。
一张摊开的画轴上,正绘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
有些困惑,她抬头看向蒋氏。
蒋氏只留了露华在侧,其余人都打发了下去,见她不明白,才压了声音解释:“上元节那日我入宫一趟,娘娘与我提了成远的婚事。”
裴成远?
严之瑶惊诧,指了指自己,又比了一个一。
蒋氏不等露华开口就猜到了:“是,成远确实比你还小一岁呢。可我们承安侯府不比寻常,多少人有眼盯着呢,恪…其实倒也没有多紧急,只是现在就要开始考虑了,成远的婚事早些定下为好,也能安下人心。”
这个道理,严之瑶一时半刻实在是没能转过弯来,为什么侯府就要早早定下婚事,为什么要安下人心,又要安谁的心?
面上,她只是恭顺点头,表示知晓。
蒋氏见着将桌子上的几张名帖排开:“这些,是娘娘挑的人家,后头我得相看着,你若是得空,可能帮着一起瞧瞧?”
我?
“你如今是成远的阿姊,这事也就只能你替我分担了。”
严之瑶着急想推辞:“此事重大,理应由侯爷和夫人决定。”
“傻孩子,又没叫你下决定。这涉及女眷,能直接接触女眷的自然也是我们。侯爷再如何,也不晓得后宅的事儿啊。”蒋氏笑道,“再者说,待日后成远成了亲,新妇也要唤你一声阿姊的。”
这是――
严之瑶手指微蜷,一时间,竟是有些鼻酸。
这是要完全当她是家人。
但这是裴成远的亲事,她哪里有本事敢置喙。
猜出她的为难,蒋氏拍拍她:“放心,只是叫你帮我参考,不叫旁人晓得的。我呀,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来,你只当是为了我,如何?”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叫人如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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