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清婷满嘴的血腥,没放过来人的一丝表情:“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出于习惯让严钰通知了琴戟,”严之瑶说着声音就淡了下去,这是实话,裴成远如今为朝廷新贵,行的又是新政,本就需得处处谨慎,如若她成了那个可作要挟的一个,实在累赘,所以保护自己便也是唯一可帮他的事情了,思及此,她垂眼,“我原以为你只是想见我,是有私心话要说。”
“呵。”戚清婷讥笑一声,别过头。
严之瑶也跟着沉默。
她扫视了一眼房间内凌乱的陈设,片刻才道:“今日茶楼人不少,外头还有小二守着,倘若是这里真的打斗至此,怕是外头也不会毫无所觉。”
“如你所言,今日倘若我形容狼狈,你亦逃不掉关系,可是戚清婷,你就这么想死么?!”
“因为澜王?可是澜王所谋,你又可曾知悉?人说夫妻一体,可是你与他,当真当得感情甚笃么?”
“你懂什么你闭嘴!”戚清婷嘶吼。
严之瑶眼瞧着她急促地呼吸,知晓自己是胡乱戳到了她的痛点。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对于澜王,戚清婷竟是真的一厢情愿。
顿了顿,她复道:“戚尚书在朝中地位,于谁都是助力,所以你与戚二小姐,对澜王来说都是一样。你用未亡人的身份麻痹自己,坚守一份可能并不存在的感情,因为你心里败下了阵,你觉得再也不会有一个更好的人家,叫你能与如今的戚家主母还有戚二小姐抗衡。”
“可你既然因为咽不下一口气重新站起来,现下又为何偏要寻死?!”
“哈,哈哈哈哈……”戚清婷听着,也不辩驳,只是这么笑着,最后,瘫坐在了地上,“为什么……是呀……为什么……因为伤了你,裴成远一定不会放过戚家。”
“我要他们,跟我一起生不如死!”
便是边上一直站着的琴戟也觉得不可思议。
严之瑶皱眉,她不明白戚清婷的逻辑从何而来。
半晌,她起身。
戚清婷也抬头:“告诉裴成远,我在戚家等着他来。”
原是不想再说话的严之瑶终究还是对上她的目光:“你错了,纵使你如何,与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戚家无干。他不仅仅是我的未婚夫,更是大桓的栋梁,倘若没有这点胸襟与格局,他便也不会是裴成远。”
“戚清婷,往后,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吧。”
琴戟上前,替严之瑶整理好衣衫形容。
她瞟了一眼地上的人,想再给一掌,可是看主子眼色到底作罢。
二人一开门,便就见一道银红身影立在门外。
整个茶楼不知何时也已无人影。
闻得开门声,抱着刀的人堪堪掀起眼。
严之瑶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你怎么来了?”
裴成远提刀垂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他目光掸过她浑身上下,最后伸手将她的披风拢了拢。
他不作声,严之瑶只觉有些不安,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裴成远眉眼一挑,最后,终于浅淡勾出了一丝笑意。
“阿瑶也错了,我心眼小得很,锱铢必较。”
第129章 眼波潋
想起里边的人, 严之瑶不觉就挡在了他身前。
裴成远深深看她:“你知道自己在护着谁?”
身后,戚清婷又复笑出声来,她像是已经彻底疯了, 控制不住似的。
裴成远目光便就又沉了几分。
“知道。”严之瑶不露声色地往前一步,“她是当朝户部尚书之女。”
说着,她扯着他衣袖的手往下, 牵住了他手掌:“户部, 掌土地、户籍、赋税, 乃是新政重要的一环, 而户部,也是守旧派最多的地方。”
“你……”裴成远掌心温暖,眼神却已经变了, “那又如何?”
“我是县主, 戚清婷意图陷害我,已是重罪,可若是你动手,岂非是要陛下也难做?”
裴成远喉中一梗, 片刻,他道:“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严之瑶莞尔, “我的父亲为了大桓而死, 我的兄长将终其一生守着大桓的南域, 而我, 我是严家人, 我也曾看过大桓山河, 走过你们走过的路, 我比谁都知道, 海晏河清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稍停, 她才继续道:“所以裴成远,同我回去吧?”
直到外头再无声响,戚清婷才慢慢收了笑。
她一点一点撑着地面爬起来,身子歪斜,忽得被一人提了起来。
她轻轻挣开,按住被拍了一掌的心口处,头也不回道:“我们的合作,便就算了吧。”
罢了,她扶着墙要出去,身后那人沉默。
她似是想起什么,终于回首去看,那人隐在一身灰色的斗篷里,只探来的眼闪着碧色。
“你方才也瞧见了,他们的关系很好,你想带走她怕是不可能的,这茶楼你既然已经安排过,现在就应该明白,在这京城之中你不是裴成远的对手,至于严之瑶……”戚清婷想了想,“我骗了她一次,便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是你半途改了主意,你本有机会放我进来,”终于,碧眸之人开口,“为什么?”
戚清婷却似是未听见,只抬脚往外走去。
“你知本王身份,你觉得你还能走么?”
弯刀架在脖颈,戚清婷偏头,她只是漠然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她道:“你说你喜欢严之瑶,又是为什么?因为她救过你?可是喜欢是什么?”
“……”
“邵廷承不喜欢我,因为一面贪图我的爱慕,一面又不拒绝我妹妹的投怀送抱,他喜欢的,是我爹的户部尚书的位置。你不喜欢郡主,邵向晚身为你的王后,却未曾得你一兵半卒相护。你说你喜欢严之瑶,但你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会与人设计杀她父兄,如今又要在她即将欢喜成婚之时,设下叫她万劫不复的圈套?”她并不怕脖上的刀,戚清婷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还会怕什么了,她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道,“南戎王,你喜欢的,不过权势地位,不过是她的臣服。”
弯刀递近,碧眸之人声音低沉:“你胆子够大。”
“如果胆子不大,又怎么会答应同你合作?”戚清婷面上重新漾起笑容,“不过看起来是我犯蠢,你如今出现在大桓京城,本就自身难保,又如何谈给我自由。如此,你我合作,也不算我食言。”
戚清婷抬手抬起他的刀尖:“茶馆附近定有裴成远的人,你在这里杀了我,是想好不容易与大桓建立起的关系,就此瓦解?”
“……”
“我知南戎王不是善类,可南戎之于你,还是最重。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但――你也该藏好身份。”
行出几步,身后人突然问:“你要回戚家?”
“你以为,他今日是放过我了?不过是给我时间罢了。至于戚家,我会自己去请罪,然后受家法,再绞了头发入寺,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清婷求之不得。”戚清婷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倒是南戎王,保重。”
这一天许多人都望见安平县主从茶楼里牵了一人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风头一时无两的裴大人。
说起这裴大人,自打他被钦点了状元后,便就做了参政,朝野上下大多恭敬称呼一声裴大人。可是那日被县主牵出来的时候,裴大人哪里有半分大人模样,听说眼睛都红通通的,可怜兮兮。
这话传到侯府,蒋氏正在最后确定婚礼宾客名单。
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又偷偷去见严之瑶了,最后半个月罢了,就这么熬不住么!
然后才有些反应过来问:“是之瑶牵他出来的?他还哭了?”
“哭没哭不知道,”欣兰回忆着,“就是说少爷眼睛是红的。”
“那可不就是哭了?!”蒋氏一拍礼单,“之瑶也不是会欺负人的吧?”
少顷,她恍然:“这小子,定是故意卖乖呢!简直……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装可怜都会了!”
欣兰拼命忍着笑:“夫人说得是。”
“岂有此理!”
“是是是。”
裴成远却是冤枉的,他倒是能做个混不吝的,奈何少爷流血流汗不流泪,只是那天眼睛迷了风沙,它控制不了。
这个世界上任谁看着最爱的满心满眼都是你,处处替你打算,甚至连自己的委屈都可以全然不顾,还能不动声色?
他不过是做了每一个大老爷们都会破天荒做的那一回事罢了!
那个牵着他将所有丢在身后大步往前的女子,便是他即将要成婚的人。
这是他这辈子能想到的最温暖如春的事了。
只不过,牵着他出来的人却还是松开了手。
她说:“对了,婚礼前我们还是莫要再见面,不吉利的。”
裴成远本能想否决,却听着后一句:“有这个说法?”
这难道不就是礼仪罢了?
他这一问,面前人像是也愣住了。
这更肯定了他的判断,正要继续,就见她认真了:“宁可信其有!”
“……”
所以,被牵出来了又如何,还不是留他一个人下来。
裴成远被不吉利三个字盯在原地,想追上去又生生憋住。
正当时,严钰从后头过来,他先看了一眼严之瑶的马车远去,而后才开口:“还有一个人在楼里,穿着斗篷,包裹严实。”
“哼,见不得人。”
严钰问:“姑爷知道是谁?”
这一声姑爷喊得裴成远身心舒坦,他突然觉得这个能日日跟在严之瑶身边的小护院也没那么看不上眼了,遂抱着胳膊道:“不管是谁,你先回去,别说你见过我。”
“小姐还有危险?!”
裴成远觑他一眼。
严钰收声,总觉得是自己被嫌弃了。
好在那人还是提点了一下:“你多说一句,她便就会多想一分,还如何安心?”
“是!我晓得了!”
等到严钰也消失不见,裴成远才展了展衣袖。
而后,一步步往回走去。
茶楼已经恢复如常,他却是径直望向了二楼。
同一时间,似有所觉,楼上人也探下目光。
第130章 天上月
荼兀那几乎是瞬间抽身回来。
用大桓的话说, 那人有些邪性。
第一次与此人对上,还是几年前的宫宴之上,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模样, 与另一位少年坐在一处,分明穿得鲜亮,眉宇间却净是凉薄讥诮。
便也是他, 于他求娶之时站起来说:“南戎王, 不讲姻缘, 单论婚嫁, 巧取豪夺也。”
也有赖于他一通胡搅,已然要下的赐婚便就成了择婿,紧随其后, 就是邵向晚跟着站出来, 最后他竟是被迫得只能娶了后者。
在此之前,他并不相信那个叫寒邃的人说的话。
毕竟他的探子得来的消息都言说这个裴家少年与后进的大小姐不和,他相信自己的探子,只是那个叫寒邃的人坚持自己乃是有天眼之人, 能通晓旁人不晓之事。
寒邃告诉他,严之瑶是裴成远的命门, 便也是大桓裴家的命门。
若是这严家孤女能嫁去南戎, 于他荼兀那于南戎, 都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那姓寒的并不老实, 竟然下药给了严之瑶, 将她丢进了他的马车。
这世界上多得是自负的亡命之徒, 比如宜王, 再比如后来向他投诚的萧劲, 却唯独寒邃此人似乎确实有点资本。
就凭他将人药倒丢给自己这一点, 荼兀那就明白,天眼之说也许并非无稽之谈。
毕竟当初他答应求娶严之瑶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可这私心,实在不会有人晓得,寒邃却明白得很。
只是寒邃不知道的是,他荼兀那虽是想把严之瑶据为己有,却也是真心爱慕,既是爱慕,便也没想要真的强要。
起码那个时候,赐婚一事未曾定音,他没有必要毁了他们往后琴瑟和鸣的机会。
当然,用寒邃的话说,严家人之死他脱不开干系,纸包不住火,严之瑶终有一天会晓得,可他还是愿意相信,只要娶了回去,总归能化解一二。
而且,他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邵向晚是一个,他寒邃,便就是第二个。
所以,他也是自然不能叫他计划如愿的。
叫他没想到的是,有人先他一步。
第一个来救严之瑶的人,便就是那少年。
他似乎很擅长用刀,大起大落亦不给人留有余地,不是大桓京中公子哥的使法,倒像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功力。
更叫人意外的是,自打那个少年的声音出现,他从严之瑶的眼中窥见了一丝希望。
像是濒死的人看见天光,不,或者说,更像是挣扎的鱼觅得了甘霖。
可笑,原来那么久之前,那个少年竟然就已经是她的希望。
第二次再见,便就已经是在宫变之时。
少年早已经不是少年,一身戎装的男人身边,却还是立着同一个女子。
那个曾经只差一步便可娶回的女子。
荼兀那此时已经不清楚那时候的自己究竟心里是什么滋味,大约是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嫉恨,只可惜,在那样一个场合之下,他的存在犹若透明。
而今日,便就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喜欢的姑娘要嫁人,他自然是要来的。
寒邃这人死有余辜,但即便是不择手段,也是有些手段的。
曾经瞧不上此人,现在,他却发现有时候他想的法子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起码如今这般时候,或许也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能带走她了。
――可到底没能如愿。
错过了今日,便是诀别。
呵。
谁能相信,那戚家快要走投无路的女人,竟然还有最后的良知。
良久,荼兀那缓缓往外又探去一眼,楼下已经不见人影。
同一时间,房门骤然敲响。
荼兀那站定。
好比对峙,对方没有一脚踹门,却也不因未得答复而离开。
像是笃定了他在。
荼兀那毫不怀疑此时外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门外人根本不怕他会逃。
思量再三,终于,他还是过去开了门。
凌厉的刀劈空斩来,劲风掀起他的斗篷。
荼兀那有些狼狈地避开,按在腰间弯刀的手也被这道劲风生生震开。
一口血堵在喉头,却偏偏吐不出来。
“谈谈?”来人踢脚摔上门,直接坐下。
想咳,却咳不出来,也不知他这是什么功法。
“裴――大人?”他记得先时他还是将军,如今,似乎是做了文官,“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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