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真地以为长大后就好了……可长大后的他和小时候的他,其实没什么分别,他的生活里早就布满了别人的眼睛。
王南、徐平、姜落凝,哦,还有那个在法庭上公开作证的王立。
他心疼自己的母亲,却也由衷地厌恶这样的生活。
听到苏浣已经出事,罗羡逸的骨节被捏得吱吱作响,他忽而嘲讽地笑了笑。
他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期待母亲知道他做过那件大胆的事情时,会是什么表情。
——
苏浣没有沉浸在痛苦和低落的情绪里多久,她坐直身体,反复看着造谣的视频。
司法局要调查她,她阻止不了。
但网络上的谣言,她一定会努力澄清。
视频里有许多是采访的画面,虽然打了马赛克,声音也被处理过了,但苏浣依旧能透过熟悉的身影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我老婆婚内出轨,长期不着家导致我们感情破裂,苏律师在法庭上一直在替她辩护,我觉得她三观可能有问题。”
“我前妻和我感情蛮好的,但是在一起久了,难免有点小摩擦。我都打算挽回了,结果她和苏律师见了一面,说什么也要和我离婚。大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苏律师也不知道是怎么引诱当事人离婚的,毕竟这样她好赚钱嘛。”
“我那个私生子弟弟从来没有尽到赡养义务,她替他争取到了百分之三十五的遗产,挺讽刺的。”
“……”
苏浣最初还有些恼怒,可越听到后面,就越觉得可笑与荒谬。
她不过是尽力维护每一个当事人的权益,从未逾越法律的界限。
可他们却将道德操守与律师职责混为一谈。因为当事人本身的道德瑕疵,让她成了“丧尽天良”的人。
偏偏这样搬弄是非、混淆概念的话术,最容易被人相信。
她不再言语,把视频中提到的案件和人一一记录下来,她手握录音和判决,等她整理之后发布出去,她是不是合格的律师一目了然。
可苏浣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伤害往往来源于重要的人。
来自他们的偏见,才是深冬落下的大雪。
第60章 冷静期第16日(3) 要不你就在这换……
“喂, 浣浣,网上是怎么回事?昨天我见到你彭阿姨,才知道现在外面居然这么说你。”苏浣接起电话, 苏母的话像机关枪似地轰来。
苏浣眼睛不离电脑,她开了免提, 用清冷的嗓音道:“没什么事情, 你别担心,我能解决好。”
“可是彭玉说情况很糟糕, 好多人都知道了……”
苏浣打断了她的话,有些许不耐烦地说道。
“妈,你能少听听彭玉的话吗?咱们家遇到事情,她哪一次不是在你面前煽风点火。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相处了十年的闺蜜,到底真的是为了你好,还是为了看你的笑话?”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不愿意在谢炳面前露出如此难堪的一面, 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要不是人家告诉我, 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你难道不知道大家说得有多难听吗?女孩子家家的, 你就一点也不害臊?”苏母不悦地质问。
苏母出身言情书网, 当了一辈子的教师,一个人的名誉在她这里是顶顶重要的大事。
苏浣深吸了一口气,克制心头的烦躁之意,耐着脾气解释道:“妈, 你难道就不相信你女儿吗?这是有人在故意栽赃陷害我,你怎么看不清楚呢。”
“那要不是你和当事人接触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分寸,怎么会得罪人,怎么会落人口舌。这世界上女律师那么多, 也没见别人出事情。”
苏浣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她抿嘴沉默了几秒后道:“妈,如果你是来责备我的,我们不必再说了。”
她正打算挂电话,就听到苏父洪亮威严的声音。
“苏浣,你知不知道你妈为了这件事,昨晚一宿没合眼,熬到今天早上才敢问你。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要那么任性,为我们考虑考虑?”
苏浣感觉胸口被什么堵住了,阵阵发闷,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您到底想说什么?”她冷声问。
“当初要是你听我们的话,不要做什么律师,好好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地待在体制内,今天就不会有这么多流言蜚语。”苏父语气难掩失望,“你干脆辞职,别做律师了。我和华阳的副总认识,你去那当个法务。”
苏浣安静地听着,难得没有插嘴,她感受着自己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下来,似要凝固一般。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她的手脚变得冰凉,仿若深深地埋进了厚雪里。
睫毛垂下,遮掩住她破碎的眸色,粉色的唇逐渐变得苍白。
良久,苏浣终于开口,语气轻轻地问:“所以,你们压根就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也不在乎这种处境下我的感受。”
“当然,我的理想和抱负,在你们眼里也不值一提。”
“你们只在乎我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女儿和妻子,能不能为你们的脸上添光,会不会让你们丢脸,是吗?”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颈间,染湿了那蓝色的衬衣领口。
苏父被她毫不留情地戳中心思,恼羞成怒,拔高声音道。
“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都证明你的选择是错的,即便是别人在造谣,也证明你没有能力做好一个律师,没有能力处理好和当事人之间的关系。”
被自己的父母不断否定,苏浣心里的委屈像泉水从泉眼处汩汩地冒出,怎么也止不住。
最后变成泪珠接二连三地涌出,不争气地簌簌落下。
她还没说话,手机就被人抽走。
“爸、妈,我是小谢。我知道您二位也是关心浣浣,但我可以证明,她是一个完全合格乃至极其优秀的律师,她待人接物没有任何问题。”
苏浣愣愣地抬头,谢炳锋利的下颌线淹没在一片模糊之中,那好看的唇一张一合,吐露出清晰的字词。
原来视线被阻挡时,听觉会敏锐许多。
“现在我们遇到了居心叵测的人,浣浣需要的是信任和支持,请你们不要再指责或者否定她了。”
谢炳挂断电话,苏浣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转过头去,用手指擦拭着汹涌的泪水。
她的头顶上却蓦然多了一抹温厚的触感,是谢炳在一下下地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苏浣的脸被他轻柔地捧起,一点点转过来,她被迫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漆黑如墨,温柔得像是蕴着一片汪洋的海。
他的指腹缓慢地划过她的下眼睑,如玉的指尖一下子就沾上了晶莹透明的液体,变得湿润起来。
“苏浣,你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好了。”他一字一顿道。
谢炳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肯定和欣赏,与那眼底浓厚的心疼交织成一体。
明明已经止住的泪,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又彻底决堤而出,打湿了谢炳的手背。
苏浣扑进谢炳的怀里,小声地抽噎着,双肩在微微颤抖。
谢炳从未见过苏浣如此脆弱伤感的模样,他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可他实在没有什么经验,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由苏浣圈紧他的腰,轻抚着她的后背。
几分钟过去,苏浣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离开了谢炳的怀抱。
“谢谢你。”她的嗓子都因为落泪而哑了几分。
她的睫羽上还缀着细小的水珠,一双杏眸湿漉漉的。
“你……好些了吗?”谢炳悄悄红了脸,关切地问道。
“我好多了。”苏浣轻呼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她后知后觉起自己的失态,脸上露出几分赧然。
幸好她今天只涂了一层素颜霜,因为要吃早饭的缘故也没有涂口红,否则现在肯定变成了花脸猫。
还有……苏浣的目光落在了谢炳的胸口,那浅灰色的毛衣被她的泪水晕湿了一大片。
谢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怕她尴尬,主动开口道:“没事的,这件毛衣本来今天就要洗了,我进屋换一件就好。”
“要不你就在这换吧。”
苏浣睁着水润的眸子,泰然自若地望着他道,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谢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呀。”
“好、好吧。”
谢炳结结巴巴地应了下来,手捏着毛衣下垂,指骨微微用力,灰色毛衣被快速地向上掀开。
青年窄窄的腰部和宽厚的胸膛,霎时间展露无遗。一块块薄肌跃入眼中,中间稍稍鼓起,外侧轮廓分明。
矫健漂亮的躯体此刻却僵硬极了,所有的皮肤都覆着一层淡淡的粉。
苏浣飞快地挪开了视线,即便她不想看,可她的脑海已经记住了他的模样。
“你、你里面怎么没穿衣服。”这回结巴的人换成了她。
谁会毛衣贴身穿呢,她以为谢炳里面还有一件!
谢炳此刻也成了熟透的虾米,知道她应该是弄错了,慌忙应道:“我这就去穿衣服。”
他迈着修长的双腿,飞快走进了卧室,像是狼狈而逃。
见他比自己还要紧张,苏浣反倒变得坦然,眼中升起几缕笑意。
早知道应该趁机多看两眼或者摸一摸的……她竟然起了这样大胆的念头。
苏浣摇了摇脑袋,垂下眼帘,她弯腰拾起落在沙发上的灰色毛衣,指尖触碰到他的余温。
温暖得令人眷恋。
谢炳动作很快,不过两分钟就穿好了衣服。这一次苏浣看见从蓝色毛衣下面露出来的白边——他特地加了一件T恤打底。
谢炳看起来……是很守男德的人。
“我和当事人的录音都保存在U盘里了,U盘在律所,我现在开车去拿一趟。”苏浣收回思绪,说起正事。
谢炳脸上红晕未消,他担忧地望着她:“需要我陪你去吗?”
方才他听见刘薇说律所正召开合伙人会议,苏浣要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你今天没有安排吗?”苏浣问道。
谢炳很想说没有,可一想起今天上午在景南大学召开的学术论坛,他需要作为与会人发言。
谢炳只好如实相告:“九点有一场会议。”
苏浣抬起腕表,上面清晰地显示已经八点三十了。
“没事的,你去吧,我自己能搞定。”她把头发别到脑后,浅浅笑了笑。
“如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谢炳万般认真地嘱咐道。
苏浣眨了眨眼睛,乖顺地应道:“好的,知道了。”
——
半个小时后,收拾好自己的苏浣踏进了律所。
今天是周六,法院不开庭,除了出去会见当事人的几位律师,其余的几乎都在工位上。
苏浣没有理会他们打量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等看清楚情况,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狠狠蹙起眉毛。
她的桌面上光洁一片,仿佛从来不曾有人在这里办公。
这么多年的东西被收进了走廊边的一个破旧大纸箱里,看起来好不萧瑟寂寥。
她的东西已经被人动过了。
苏浣顾不得其他,她迅疾地走到纸箱旁,蹲下身体翻找着自己的三个U盘。
可越找下去,她的心就越是沉了下来。
第61章 冷静期第17日(1) 浣浣,别听。……
苏浣翻来覆去地在箱子里找了三遍, 确认U盘不在里面后,她站到了赵觉的旁边。
“我的东西是谁收拾的?”她声音清冷如霜,压抑着心底的不愉。
赵觉听到她的问题, 慢悠悠地抬起头。
“苏律师,你问错人了, 我不知道。要不你问问潘律师?”
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敷衍意味。
苏浣嘴角的微笑透着凉意, 她转过身去问潘春:“潘律师,你知道吗?”
潘春扒拉着鼠标, 没有回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刺啦——”一声,苏浣把箱子推到他的脚边,箱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潘春这才后知后觉般地望向她,神色先是疑惑,而后仿若恍然大悟。
“苏律师, 你瞧我看判决太投入了,都没注意到你来了。”
“梁主任说了, 今年要再招一个实习生。你看我们所里位置实在紧缺, 你这段时间恐怕办不了案子了。”
“我听从梁主任的吩咐, 就先把你的位置收拾了一下。要是你哪天回来了,再搬嘛。”
潘春笑得虚伪,完全不考虑这些话有多讽刺伤人。
兢兢业业工作十年的高级律师,前脚刚被人诬陷, 后脚就要为一个还没来报道的实习生腾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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