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浣此刻没工夫计较位置的事情,她双手抱拳,眸光如刃。
“谁收拾的?”
她语气谈不上友善,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潘春拍了拍脑袋:“好像是我、小姜、张律和何律一起收的。”
“我柜子上的锁你们是怎么打开的?”
“哦, 实习生一会就来报道了,楼下路边就有维修铺,我们请了个开锁的师傅把它打开了。”他用理所应当的语气道。
苏浣的眼眸彻底被愠怒点燃,她冷笑一声道。
“这些都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们动之前为什么不先经过我的同意?”
潘春不在意地笑了笑:“苏律师,这是律所,又不是你家,律所对于空间当然有支配权。”
“再说了,我们只是好心帮你挪个地,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苏浣被他的无耻气笑,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们敢保证什么都没拿走,什么都没少么?”
话音落下,气氛霎时变得格外紧张。
潘春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反倒先叫起冤。
“苏律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同事这么多年,还会偷你东西不成?”
“我们单纯就是把东西搬到纸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拿。不信你问张律师!”
张思是所里为数不多的刑法律师,和坐在这里的婚姻法律师没有利益冲突,因此也格外受欢迎。
他的话要比其他律师更有信服力。
他听到争吵,抬起头起来,冲苏浣歉疚地挥了挥手:“苏律师,确实是我们一起搬的,没看到有人拿走东西。”
U盘是黑色的,体积又小巧,藏匿轻松,即便被人有心顺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浣低估了潘春和赵觉的卑鄙,怒气冲过四肢百骸,让她的手微微发麻。
可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U盘了无踪影,她就失去了前几年的录音资料。
这对于她扭转舆论来说,极其不利。
“苏律师,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你说出来,让大家帮你一起找呀。”姜棋嘬了一口咖啡,笑眯眯道。
苏浣轻轻瞥了她一眼,越是纯良无害的人,恐怕越是包藏祸心。
事已至此,苏浣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抿起双唇,卷起自己的衣袖,把纸箱子拉拽到律所的角落里。
“潘律师,您这样‘乐于助人’,借个剪刀和胶带。”
苏浣微笑着摊开手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潘春有些疑惑地递了过去,“撕拉”几声,苏浣把自己的箱子封了个严严实实。
“砰”地一声,苏浣把剪刀和胶带重重地放在了潘春的台上,把他吓了一跳。
“潘律师,这些还给你。”苏浣刻意拖长了尾音。
“你说得对,律所当然可以对空间行使支配权。但你别忘了,这些东西的所有权人仍然是我,没有人可以未经我的允许擅自挪动。”
“如果梁副主任有指示,请你先转告我,我会第一时间向他确认。”她睥睨着潘春那张肥肉横生的脸,说话毫不留情,“你今天的举动——”
“真的显得很没有教养。”
“你……”
潘春平日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律师,哪里被人这样奚落过,他指着苏浣的鼻子,却被她一把挥开。
苏浣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苏律。”她即将踏入电梯,却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律所前年新来的律师,赵月欣。
“苏律,其实……”赵月欣走近了些,神色纠结,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其实我也觉得潘律他们有点过分。”
“今天早上他们搬你的东西的时候,我本来是想给你打电话的。还有之前他们说那些过分的话,我也认为很不礼貌。”
苏浣却没有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动容,她的眸子如冷寂的月,分外清醒理智。
“但是你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她指出真相。
赵月欣哑然,半晌才愧疚道:“对不起……我才刚来所里没两年,没敢做这些事情。”
苏浣却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坦然。
“没关系,我能够理解,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既然你选择了沉默,就沉默到底吧,因为沉默可以保护好你自己。”
“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勇敢地选择不做沉默的帮凶。”
赵月欣怔然地望着她走入电梯,脑海中思绪翻涌。
不过片刻,这方天地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兰花香。
——
电梯里只有苏浣一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荒谬得可怕。
无耻者猖獗,正直者懦弱;霸凌者狂欢,善良者无援。
心里莫名疯长的悲哀要把她淹没,苏浣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想把今天的遭遇说给谢炳听。
但现在刺9点38分,他应该在忙自己的事情。
手机屏幕亮了又被摁灭。
苏浣走出电梯,透过大厦暗蓝色的玻璃,她看到门前停满了车,不下几十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向来安静的场地,竟不知何时变得热闹非凡。
富通大厦里不仅有衡正律师事务所,还有其他公司,苏浣以为是哪家的团建活动,不疑有他,径直走出了大门。
不知道是谁先高声喊了一句“苏浣!”,本能反应让她望去,场面却在下一瞬变得失控起来。
“苏律师,对于网上说您通过勾引当事人的方式获得案源,您怎么看?”
她的面前忽然竖起一根黑色的话筒,一直粗暴地望她脸上怼。
那架势恨不得要把话筒塞到她的嘴里。
苏浣左眼皮重重一跳,暗道不好,这些人居然都是冲她来的。
她慌忙地往身后的大厦里退去。
可这些记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早就把苏浣的后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停有人朝这里涌来,为了离她更近些,有些人不惜开始大力推搡他人,人群中一阵骚乱。
而处于风暴正中心的苏浣,连头发都因为被拉拽而变得凌乱极了,丝丝缕缕的痛楚让她惊呼出声。
“苏律师,有人爆料你是婚内出轨,你能回应一下吗?”
“苏律师,你做这些事情你老公知道吗?”
“苏浣,现在好多人让你滚出律师界,你是怎么打算的?”
“苏……”
一句句高亢的问话如海浪般袭来,震得她耳膜生疼。
人群密密匝匝地围着她,让她的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红。
“别问了,别问了。”她抱着自己,摇着头不停嚷道。
可她的声音却完全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记者们反倒因为她开口说话而变得更兴奋了。
苏浣向来明艳从容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几分无助,她蹲下身子,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
“让一下!!让开!!”
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声声嘶吼,苏浣识别出了声音的主人,她蓦地僵硬在原地。
她抬头,看见青年双臂在前,竭力拨开人群。他的手上青筋突起,皮肤因为用力而变得通红。
他一边呐喊着,一边喘着粗气。
苏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到了极致的怀抱。
谢炳用自己的大衣完全裹住苏浣的身体,一只胳膊紧紧地抱着她的腰,用自己的身躯撞开人群。
“苏律师,你不能走啊,他们都骂你是□□了,你不回应一下吗?”有人穷追不舍。
那些词汇太过肮脏,苏浣的身体忍不住狠狠颤抖了一下。
“浣浣,别听。”她的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谢炳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苏浣冰凉的耳朵。
他的眼神足够慑人,黑沉沉地扫视着人群,让所有人的话语和动作都停顿了几秒。
趁着这个机会,谢炳赶忙护送着苏浣上了自己的车。
他利用优越的双腿,绕到另一侧,快速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而后启动车辆长扬而去,把人群远远地甩在身后。
在一个漫长的十字路口,谢炳为苏浣递上了一杯盛在保温杯里的热水。
“浣浣,别怕。”他望向她,一字一顿道。
氤氲的热气遮掩住了苏浣低垂的眉眼。
第62章 冷静期第17日(2) 他这个笨蛋。……
“……谢谢。”
苏浣眼角泛着粉红, 轻声道,嗓音却因为刚才的吼叫而有些沙哑。
谢炳余光看到她微微颤动的肩膀,本就瘦削的身材更显得单薄。
他拧紧的眉头始终未松。
眼中满是心疼和怒意。
还余下一丝庆幸,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如何, 他简直不敢想象。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浣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转而问谢炳。
“我总觉得会出事, 所以就请假过来了。”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要不要紧?”即便已经自顾不暇,她仍关切地问道。
谢炳连连摇头,语气温柔似江波:“不要紧,那个会议一点也不重要。”
其实他的意思是,那个会议一点也不及她重要。
简单的交谈过后,苏浣撇过脸去望向窗外, 没有再开口。
谢炳也不敢轻易挑起话题,毕竟挨骂的是苏浣,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她伤心。
两个人都沉默着, 各有所思。
“叮铃铃”苏浣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到一串来自本地的陌生电话。
她的联系方式早就挂在了衡正律师事务所的官网上,每一个陌生来电都可能是潜在的客户,因此苏浣很少会错过来电。
她习惯性地接起,把话筒放到耳边, 还没开口,脸色就更白了三分。
谢炳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却见她抿着唇,目光冷然地挂掉了电话。动作干净果断,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怎么了……”谢炳话语还未落,就听见安静了三秒的手机又开始响铃。
只是这一次苏浣没有再自取其辱,她平静地点了拒接。
手机关机,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谢炳何其聪明,从她的神色中已经猜了个大概,他也默契地不再询问。
“去电信营业厅吧。”苏浣靠在座椅上,面容疲惫,缓缓道。
她的这个工作号码是彻底废了,但她不想把自己剩下的生活号码告诉除了亲人和朋友以外的人。
要赶紧再办一张才行。
谢炳道了声“好”,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紧方向盘,往右边转动两圈,娴熟地改变了车辆的行驶方向。
今天是周六,营业厅里站了不少人,都在等着办理业务。
苏浣透过车窗看了看,眸光轻闪,犹豫了半晌后,转头问谢炳道。
“你有口罩吗?”
疫情放开后,她已经许久没有戴口罩了。
“有的。”谢炳点头,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俯身朝她而去。
空间太过狭小,他毛茸茸的发梢不经意间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痒痒的痕迹。
谢炳身上好闻的舒爽香气窜进她的鼻腔,让她蓦地想起雨后雾气弥漫的漫山竹林。
他打开她身前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三五个包装好的黑色口罩。
两人的身体一触即离。
黑色的布料隔绝了他身上的气息,也将她和人群彻底分离开来,不会再有人注意到她明艳出众的五官。
苏浣在耐心地排队,她转头看见谢炳正倚靠在车门上,面容冷峻地低着头,手指好像在打字回着什么人的消息。
片刻后,他才抬头冲她温和一笑,走到了她的身边。
排队结束后,新电话卡办得很快,苏浣收好取出的旧卡,重新开机。
刚登上微信,闺蜜段晓晴的消息就接二连三地弹出来。
「浣浣,我看到有个新的造谣视频,到底是谁在害你啊,太可恶了啊啊啊啊!」
「浣浣,怎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浣浣,要是再过半个小时你还不回消息或者电话,我就报警了啊。」
最近的一条消息是——
「谢炳发微博了!!![链接]」
苏浣仿佛能想象到段晓晴急得来回踱步的模样,她赶忙回了个「我没事」,这才点开最后的链接。
谢炳的微博昵称叫“公司法谢炳”,言简意赅到了极致,倒是很符合他的日常作风。
头像上挂了小黄v,认证是景南大学公司法学者谢炳。
他的微博数量少得可怜,不过二十条,基本上都是与专业相关的资料分享。许是课教得好,几年来竟然也积累了五万多粉丝。
段晓晴发给她的那条微博,被他设置成了置顶。
「大家好,我是苏律师的丈夫,谢炳。
这段时间,我的太太苏浣遭到了网络暴力和谣言攻击,对此我有以下几点声明:
第一,我无条件信任我的太太,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第二,苏浣是一个恪守职业道德、坚持理想信念、践行法治正义的好律师,她始终尽其所能维护每一个当事人的权利与尊严。
第三,对于网络上的谣言,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益。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发布时间是半个小时前,算算时间,应该正好是他们刚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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