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妕的世界重现光明,只听“砰”地一声,她按捺住剧烈的心跳,循声望去。
谪仙的面容依旧清冷孤傲,沉沉倒在一旁。
宛若梦境一场。
第37章 雪地暖炉 颜景的爱意如雪地暖炉,让人……
——云朗, 是娘对不起你。
——你和你那个妓子娘一样,尽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颜大人,真的要为一个罪臣这样做吗?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璀璨朝阳, 和煦春风, 男人忽而驻足, 目光遥遥投向场上红缨飘扬。
【您问哪位?】
兵刃交接,发出铮铮清响,少女将一柄长枪舞得猎猎生风,枪尖下的一条红绸随招式在空中划过, 似血色流星。
醒目的艳色, 闪耀的阳光, 都不及少女嘴角扬起的笑容明媚,眸中自信恣意。
【啊,那位是温健温将军的女儿, 名唤温妕。】
男人收回视线,侧目偏头之间, 场景陡然变幻。
茂盛森林中,一个少女提着长枪, 居高临下,光线在她的面容上明灭晦涩。
她说:【颜景,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颜景蓦然睁开眼, 眸中迷雾瞬间消散, 映入眼帘的是属于营帐的天顶,坠下一盏琉璃灯,摇曳着昏暗的光辉。
“醒了?”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旁传来,颜景闻声望去, 便见一青年双腿交叠端坐在靠椅上,锦衣华服通身矜贵。
丰神俊朗的面容与华君光有三分相似,眉眼间却多了几分稳重。
触及那人的面容,颜景便立即想要起身行礼,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被缠了层层绷带,浑身都有些僵硬无力。
“躺着吧,我不在意那么多礼节。”华承策的语气淡淡,并无甚起伏。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颜景已经坐起身行了个简礼,恭敬道:“谢三皇子殿下。”
华承策伸手阖上腿上翻开的书籍,平静看着颜景:“真要谢的话,你就不该受伤。”
长睫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颜景垂目,轻声道:“是臣武艺不精,让殿下费心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装傻,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华承策轻轻点了点扶手,仿佛在敲击谁的额头,最终稍稍叹息,“也罢,我早知你是这个性子。”
颜景没有应声,只是抬眼看向青年温润的脸庞,眸光清浅。
在万籁俱寂中,华承策略微望向帘外,白日还晴空万里的天气,此刻却在漆黑夜幕中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一直都很欣赏你,有胆识有谋略,还有破釜沉舟的魄力,所以一直纵容你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是……”
华承策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借刀杀人这招,出得有些太阴损了,颜景。”
雨声逐渐扩大,似是在柔水中夹杂了些冰雪的霜寒。
颜景拱手颔首道:“臣愚钝,无法理解殿下言下之意,还请直言。”
“愚钝?”华承策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间爬上了几分嘲弄,“你知道我只有现在能来找你谈,还要与我装傻吗?”
颜景几不可察地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殿下乃千金之躯,何时来找臣都会令蓬荜生辉。”
听得这避重就轻之言,华承策被气笑了,蓦地站起,挑眉看着颜景:“可以,既然颜卿如此说,那等我来的时候,可记得扫清门榻,勿要污了我的足履。”
“当然,如若你何时发现屋子要倒塌了,也欢迎你另择良木。毕竟比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那位,我与你才是同一类人。”
门帘落下,发出布料摩擦的响动,颜景轻轻闭眼,长吐出一口气,沉声唤道:“公初。”
“在。”白衣少年从帘外入内,微微欠身,静待自家主子的吩咐。
“柳青呢?”
“这……”耿游挠了挠脸颊,有些难以启齿,“她说自己来葵水了,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他有两个姐姐,对女子每月例行之事并不陌生,但还从未嗅到过如此浓重的血腥气。
恐怕是真的身体不适了。
·
弯月攀上树梢,月光将细密的雨丝切断,隐约在夜雾中划过,坠落泥泞。
石瓦檐廊下,躺椅摇摇晃晃,将其上少女的目光摇散,不知归于何处。
手中的折扇在腊月寒冬中扇出清风,令毛领尖端甚至覆上了一层薄霜,少女却无知无觉。
春桃从房内探身,担忧地望去,用气音与身边的刘叔小声道:“小姐的毒素排干净了吗?”
“方才刚把过脉,应当是无大碍了。”刘叔回以气音,身躯随着音量弯下,“你们怎么回来住了?和颜大人交代过了吗?”
“就是因为没交代过,小姐突然说不想去颜府了,所以我才觉得药效没过。”春桃瞄了一眼温妕,掩唇进一步压低声线,“从围场回来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你说会不会是新出的毒药的后遗症?”
刘叔看着温妕的样子,虽说思绪放空,但似乎并未有不适,故而回答春桃说:“我看着不像毒药,倒像是……”
“啊啊啊啊啊!”温妕突然在躺椅上抱头,蜷缩起身子,将二人吓了一跳,急忙去查看状况。
“小姐你还好吗?”
“小姐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妕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手掌无力地抬了两下:“你们都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没事。”
春桃与刘叔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温妕捂住发烫的脸颊,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一闭上眼就会重现那柔软的触感与幽幽的香气,甚至因为她平日中一直在观察颜景的眉眼,以至于她能够想象出颜景那时的神情。
雪肌上浮现潮红,墨眸汹涌暗潮,薄唇被津液浸润,显出淡淡的粉色,如九天谪仙落凡尘,明月清辉醉人间……
不可再想了。
温妕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想象中撕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理性思考那一个吻的意义。
颜景知道‘黎明’与‘温妕’是同一个人,以他的立场即便是曾经与黎明合作过,有过些许情谊,但也远远无法填平罪臣之女这个身份的沟壑。
而且,他明明前一日还与‘柳青’浓情蜜意,但却亲吻了‘黎明’……?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颜景中毒意识不清,将‘温妕’认作了‘柳青’。这不无可能,这两张脸的气质虽天差地别,但是五官基础无法改变,在视线模糊中认错也情有可原。
第二种,是颜景早就已经知晓‘柳青’、‘温妕’和‘黎明’都是同一个人。
温妕思忖片刻后,便排除了第二种可能性。
如若他发现了柳青的真实身份,以他多疑的性格,应当会第一时间将她关押审讯才是,怎么可能放任自己与她一同参加骑射宴?
如此看来,颜景应当是认错了人。
所以即便现在不能再以黎明的身份出现了,她也依旧可以用柳青的面容活动。
想通了这一点,温妕的胸口却有些莫名的抽痛,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心脏轻轻抓握,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流通不畅。
“颜景喜欢上了‘柳青’,正是我的目的,这应当是好事才对。”温妕喃喃自语,企图用话语驱散自己心中遮天蔽日的乌云。
万众瞩目的冬狩骑射宴围场内出现刺客,陛下应当勃然大怒了,护卫总长高轩自然首当其冲,再则是原先安排场地的三皇子殿下也难辞其咎。
只是不知具体会被判处怎样的结果。
紧接着就是派遣官员彻查此事,大抵会选一个与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利益纠葛的官员。
温妕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易容回到颜府,装作无事发生,试探颜景的看法和当下形式,以此来判断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她不应该在此刻回柳府的,但她不知为何,不想在今晚见到颜景。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情绪?哪一本圣贤书教她如何处理这个情感?
“小姐。”
春桃揉了揉温妕皱起的眉心,关切地说道:“多虑伤身,今夜天色已沉,不如先行休息吧。”
“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明日再谈。”
温妕感受到恰到好处的力度,慢慢阖上眼眸,半晌后长舒一口气,抬起眼帘轻道:
“好。”
“小姐既然回来了,不如多住几日休息一下?”刘叔忧心忡忡地提议道,“您这次受了这样重的伤,恰好趁此机会调理一下身子,否则就算是铁打的人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温妕确实身心俱疲,轻抚胸口就要做出应答,忽而触及到了温润的质感。
她微微一怔,指节勾着脖颈细绳,将那枚玉坠轻轻拽出。
雨幕月光,莹润翠绿将人带回了那个暖阳倾洒的午后,男子笑盈盈地为她带上指环,对她说:
【如若丢了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人认我这个首辅了。】
【小姐,一定要好好保管,时时刻刻地带在身边。】
以颜景的地位,不可能有人因为一个扳指不认他,他却执意要将扳指交予她保管,这是为何?
鸦睫轻动,温妕蓦然笑出了声。她想明白了因果,这是为了提醒柳青,无论身在何处,最终都要记得回去亲手将扳指还给他。
是首辅大人隐晦无比的爱意。
片刻欢笑过后,苦涩便涌上了心头。她想自己似乎理解了自己的情绪来源于何。
颜景此刻期待能够见到的人,不会是杀业无数的罪臣遗孤温妕,而是温柔体贴的解语花柳青。
他的爱意如雪地暖炉,让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但等到真正离近时才会发现,那火焰并非为她而燃。
但火光耀眼夺目,暖意噬人心骨——
她已然无法脱身。
第38章 占有 占有,是爱欲的表现。这是否意味……
翌日, 雨后清晨。
颜景站立在【慈幼轩】三字的牌匾下,仰首望着龙飞凤舞的潦草字体,眉梢微微抽搐,随即落下视线迈步向前扣响紧闭的门扉。
很快便有小小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吱嘎一声, 一个皮肤黝黑但眼眸清澈的半大孩童抬头看向颜景, 礼貌开口:“公子,请问您是来找谁的?”
颜景闻声低头,见孩子仰头有些费劲便蹲下身,与之平视, 柔声道:“我叫颜景, 是柳小姐的朋友, 今日是想来找她说些话的,请小公子替我传达一声可好?”
孩子脸颊圆润,稚气未脱, 眉眼间却依然浮现出属于大人的成熟懂事,听他这样说就点了点头, 嗓音清朗:“柳小姐就在里面,颜公子可以直接随我进来。”
曦光反照在润泽的地面上晕出和煦的涟漪, 宛若金箔湖面。
少女坐于“湖面”高凳上,蝶绣金线罗裳垂坠,与晨阳映照接弦, 如同金乌中诞生的娥仙。
三两孩儿围坐在她身侧, 叽叽喳喳地欢笑着讨论,桃源暖景令人忘却乱世寒风。
最先为颜景开门的孩子小跑几步拉了拉少女的衣角,扬起笑脸指着颜景说了什么,引得温妕抬头望了他一眼。
男子长身鹤立, 发丝以红绳束起,脸色相较从前更显苍白,似乎大病初愈。
触碰到她的视线,颜景略微勾起唇角,弯起一双墨眸,荡漾开比晨曦更耀眼的碎光。
温妕被那抹笑恍了一瞬,下意识垂眸错开视线,拍了拍那孩子的头,轻道:“我知道了,谢谢长生。”
长生得了夸奖,腼腆一笑,红着脸拉开缠着温妕的孩子,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温妕的视线追着孩子们的背影慢慢离去,忽而听到颜景温润的声音:“柳小姐兰质蕙心,难怪孩子们如此喜欢你。”
颜景眯起眼,快速确认了一下温妕的状态,随即松懈了下精神。
面色红润,身上血腥味较淡,看上去并无大碍。
“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温妕目光往下扫向颜景,依旧没有去看他的面容,“不知殿下今日来找我是何事?”
在贫瘠的时代,活下去便已是不易,有余力者极少,而这少数人中明哲保身冷眼旁观者多,真正付出行动为他人着想者少之又少。
兰质蕙心四个字,他甚至觉得不足以形容温妕。
但温妕看上去心不在焉,似乎觉得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理所应当。
颜景看着温妕敛下的鸦睫,笑意加深,状似无意地说起:“昨天小姐回去得早应当不知道,围场进了刺客。”
“许多官员都曾受到过袭击,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但现下并不安全,故而我来提醒小姐如若没有必要,还请不要出门。”
温妕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即调整状态,换上担忧的神情,抬头看向颜景,关切道:“怎么会这样,颜大人没事吧?”
终于愿意看他了。
颜景眼眸中流光闪过,抿唇垂头:“我被刺客伤到,昏迷了一日,所以晚了些来找小姐你,还希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听到颜景这样说,温妕才意识到在他的视角中,颜景出了围场后,‘柳青’无缘无故回了自己家,很像是恼怒颜景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她。
于是赶忙回答:“怎么会呢?大人受伤,小女子担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您呢?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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