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半夜给姑娘家下药的登徒子,被颜景发现了还能这么自在?”温妕不信,“这不是他的性格。”
“颜大人秉公执法、明察秋毫,我只是正常说明了自己的来历,他就允许我自由行动了。”安乐努力睁大了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用这副表情骗过许多人,近乎无往不利。
不过,这些人中不包括温妕。
一巴掌扇上他的右脸,温妕面无表情:“说实话。”
“草。”一声脏字脱口而出,安乐眼看着就要来第二掌,下意识紧闭双眼,缩了缩脖子,语速飞快,“这就是实话!具体的我也不能说了,你比起在这审问我,不如直接问你相好呢?”
事实上,是他和颜景交谈之后,发现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冲突,便做了一笔交易。
但交易的内容是不能透露的,否则得被颜大人追杀至天涯海角。
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要是牵扯到了妙嫣就不好了。
温妕听到那声“相好”瞬间僵住,掌风也随之戛然而止。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安乐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温妕似乎没有继续要打的意思,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放心吧,我没说你的身份,你还可以和你相好玩过家家。”
第二次听到那个词,温妕缓过劲,想继续问些什么,忽而听到一声木头落地。
“你在做什么?”
她应声转头望过去,赫然见到震惊无比的耿游,以及他身旁脸色黑沉的颜景。
披风挡住了安乐鼻青脸肿的模样,只能看到温妕压着一个男人,两人靠得极近。
温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些不妥,急忙起身想要解释,但慌乱之中衣袖勾到了安乐衣服上的金饰,转身时让本就因大幅度动作而有些散落的衣领变得凌乱。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再抬头看到颜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温妕觉得自己完蛋了。
第40章 烙印 礼物,如同一个烙印,替温妕宣誓……
天色深沉, 灰白色的云层重重叠叠,阳光难以穿过凝滞的寒风。
火柴蹭过摩擦面,温妕点燃了烛灯,为昏沉的天色增添了些光照, 随即小心翼翼地看向颜景, 观察他的情绪状态。
她刚才跟颜景解释过是一场误会, 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顺带扑倒了安乐而已,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不知道颜景信了没有。
橙红的烛光在颜景清俊的面容上投下黛青色的阴影,他阖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感知到试探的视线, 叹息侧目道:
“小姐今日特意前来, 不知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看颜景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想要因安乐那件事发作。
既然如此,那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说。
想至此处, 温妕便也不再含糊其词,倾身探向颜景, 正色道:“颜大人,我是为了那首荒诞童谣而来。”
少女的素手习惯性地摸上颜景的手背, 如兰似麝的香气淡淡飘来,颜景将视线落在灯光照耀之处,薄凉白皙的触感钻入血液, 蔓延至四肢百骸。
安乐被识趣的耿游强行带走, 短期之内大抵是看不到他在外面闲逛了。
现下二人独处一室,唯有炭火与烛光相伴。
他轻轻一眨眼,睫羽划过阴暗,声音轻盈而温柔:“让小姐担心了, 不过是百姓们的闲谈娱乐,不必在意。”
“闲谈娱乐?这是毁坏大人清誉的事情,怎可如此轻轻揭过?”温妕仰首皱眉,微微向前靠近抱住了颜景的手臂。
特意引导增加的肢体接触起了成效,温妕在专注思考时甚至没发现自己与他的距离有多近。
颜景偏过头抬手擦过嘴唇,掩住想要上扬的唇角,轻声道:“清者自清,即便摆出铁证,也无法立即堵住悠悠众口,不如待到日久天长自会随风消散。”
“随风消散便是融在风中,终有一天会被人捕捉再做文章。”温妕不满皱眉,指腹压下男子的手背肌肤,似是带着惩罚意味。
颜景平日中的聪明劲呢?怎么到了自己的名声身上,就如此不在乎?
颜景眸色加深,轻轻闭眼,再睁眼时除去了多余的情绪,只是温和笑道:“那以小姐之见,我该怎么做?”
“当然是揪出谣言源头,斩草除根,再将真相昭告天下!”
这对颜景来说并非难事,温妕不明白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这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我岂能越俎代庖?”
“那就让大理寺去查,总不能让他们过得快活,我们却要背负骂名,这是什么道理?”温妕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没有做过多的思考。
颜景弯起一双墨眸,似笑非笑地勾唇:“‘我们’?”
“对于小姐来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温妕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她手下松力,从颜景的手臂上滑了下去,却被他轻轻抓住。
“恰巧,陛下为了骑射宴刺客之事,派遣了大理寺卿卫大人亲自查案。明日他上府来时,我会与他说的。”
一句话给了温妕承诺应答,颜景垂眸,将温妕的双手拉至桌上,似是喃喃自语地发出一声:“怎么这么冷?”
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也不想逃离。
“好……”温妕感觉暖意升腾到脸颊,低下头不知说何是好,“颜大人心里有打算便好。”
颜景的目光温柔如水,笑道:“还得谢谢小姐将我放在心上。”
男子的嗓音在她的心尖撩过,温妕眼神乱瞟忽而发现颜景拇指上的玛瑙扳指,才想起自己最开始来此想的借口。
“颜大人,我来送东西的。”
“嗯?”颜景看向抽出一只手伸向自己脖颈的少女,只见她勾出了一条红绳,以及其上坠着的扳指。
“这个扳指已经在我这太久了,该物归原主了。”温妕解下挂绳,想要递给颜景,却被拦下。
“柳小姐,我送与你的手镯,你不愿带,这个扳指也不愿意替我继续保管吗?”颜景的笑意减淡了几分,
颜景的声音并无甚起伏,但是温妕却莫名觉得他带了些委屈,赶忙解释道:“不是,这……”
眼看着颜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下,温妕心口一跳,直接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与那枚扳指一样的翠绿色。
墨眸骤然熠光,颜景敛目压下情绪,拇指轻轻内扣,伸入少女掌心。
柳家是玉石发家,也是她一手创办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同源之玉的含义。
也就是说……
“颜大人习惯了翡翠玉的重量,应当带不惯轻质的玛瑙吧?”温妕没有注意到颜景的小动作,只是将扳指放入他的手掌,轻轻拢合,“我有这个手镯便够了,这个扳指就还给您吧。”
实际上,她也存了私心。
即便她现在的面孔是“柳青”的,但同源之玉是待在她的手腕上的,那这份玉石羁绊便是属于她的。
即便知晓欺骗而成的感情无法善终,她依旧想要自欺欺人不肯放手。
手腕向外一翻,扳指滑向指尖,颜景单手将扳指戴上自己的食指,挂绳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将温妕的视线带落。
然而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颜景扣上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抬起。
温妕睁大杏眼对上男子盛满笑意的凤眸,星光与明月流溢,将她的意识抛向了九霄云外。
她从前并非食色之人,甚至觉得所有人都长着差不多的面孔。
但遇到颜景之后就频频失神,只觉得自己后半辈子即便什么都不做,仅需看着这张脸就能活下去。
“方才没能第一时间接待小姐,让你久等了。”
颜景的声音拉回了温妕的思绪,她连忙摆手道:“没有很久,大人不必介怀。”
这个话题怎么又回去了,接下来不会重又治她的罪吧?
“如此甚好。”颜景将手从温妕掌心抽离,探入胸襟夹层,取出一个小锦盒,“小姐赠我时,我便已经想好了要做成什么,只是今日才做完取来。”
掌心的实物触感一空,温妕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将拇指藏入了她的掌中,离开时碾过泛红的印痕。
她舒展了一下五指,看向那锦盒,好奇道:“殿下做了什么?”
温妕知道颜景说的是骑射宴送的那枚平安扣。
首辅大人家世显赫,即便是品质上乘的羊脂白玉,对他而言也并非稀罕物,想要再次加工雕刻也无可厚非。
颜景微微一笑,伸手打开锦盒。
温妕随即望去,便看到自己的平安扣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其余的加工,甚至连自己随手编的红绳都保持着原有的纹理。
只是进一步编织成了更为繁复的结,整体缩短了许多,底部缀上了细长的流苏。
最为显著的变化是那一端的金钩,与鲜明的红色相得益彰,更添几分华贵。
颜景将平安扣手绳改成了耳坠?
是要送还给她……?
温妕摸上自己的耳垂,看着颜景将那耳坠缓缓拿起,略带疑惑道:“大人,我没有穿耳……颜大人?!”
只听一声闷哼过后,血珠转瞬从泛红的肌肤中流出,颜景竟直接用那金钩刺穿了自己的耳垂,将那平安扣挂在了自己的耳上!
温妕立即从衣袖中抽出手绢,不由分说地压在颜景的伤口上。
绣着柳树池塘的蓝色手绢瞬间被血红沾染,男子常年一尘不染的纯白衣裳与乌黑发丝皆被红色浸渗。
女子穿耳通常要请专门的阿婆帮忙揉红耳朵,以银针为媒介,用火烧过后才可穿过。
哪有这样草率粗糙的做法?
“你在做什么?一时兴起?颜大人您平日的谨慎与周全呢?”温妕犹记得自己的伪装,却也忍不住提高声音责备道,“怎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手绳有何不好?早知你做耳坠是要这样戴,我那日进府就该直接去您书房砸了这锦盒。”
温妕看着血液渐渐止住,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颜景的神情。
如雪般透彻白皙的肌肤与大片的红色相称,清冷无双的面容带着轻笑看着焦急的少女,显出几分妖异的昳丽。
艳丽的视觉冲击让温妕一时有些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见过许多人的血,却从未有一刻如此般动荡。
温妕有时候甚至怀疑颜景是不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所以不遗余力地用外貌引诱她。
究竟是谁在用美人计?
颜景见状笑出了声,似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只道:“小姐喜欢就好。”
无论如何,不可让他再这样伤害自己,温妕咬了咬唇说:“我……你从何处看出我喜欢?我不喜欢。”
颜景垂下视线,拉过温妕的另一只手,轻声道:“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罢了。”
手被慢慢抬起,覆上那半边不染血污的脸颊,直至那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温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至今为止送的礼物,颜景都会放置在自己的脸侧,让所有人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会注意到。
如同一个烙印,替温妕宣誓主权的烙印。
第41章 查案 颜景之前说谎了。
轻描淡写的声音却将温妕所有的话语全部堵在喉咙。
温妕看着颜景如黑曜琉璃般的眸子无可奈何, 见伤口不再出血了,便收回手绢,起身去寻医药箱:
“如若大人是这样想的,可以同我说, 有许多比这样更瞩目的方式不是吗?”
她下定主意, 如若下次还要送, 就送抹额或是发饰,不比耳坠显眼吗?还安全。
取出些药膏涂抹在颜景耳垂上,她不太敢将金钩取出,怕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渗出。
药膏的凉意与少女轻柔的动作让颜景轻轻眯起眼, 本就不大的伤口此刻只余下淡淡的刺痛。
他状似不经意道:“别的方式, 你愿意吗?”
温妕正在心中打算着下次要送些什么, 蓦然听到这句话,只随意道:“只要颜大人不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我就愿意。”
“有你这句话, 我便放心了。”颜景笑着说道,眼眸中的光似乎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温妕并未放在心上, 只觉得他可能又会带自己去些宴会。
说起来,京城中的宴会真的相当之多, 光是这半个月,她就陪着颜景去了两场不得不去的宴会。
与最先入京城时看到的贫民窟宛若隔世,让人恍惚间忘却了身处乱世。
方知何为“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注)
怪不得年幼时自己的父亲几乎从来不带自己去参加宴会。
在这样的环境中, 自然而然地就记不得武将的功勋与贵族的生活从何而来。
替颜景上完药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沉,温妕便十分顺理成章地住回了清竹院,就如同从未离开过一般。
只是她觉得有哪里改变了, 却又说不上来,直至入睡前才骤然意识到,从前如影随形的暗卫监视到现在都没有再次出现过。
温妕随即回忆了一下,才愕然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经许久没有在意过监视了。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消失的?
多疑的竹叶青是从何时开始对她敞开了心扉,投以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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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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