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住了自己的脸,许久之后手掌才慢慢滑下,一脸严肃道:“颜大人想要什么绣花?会的纹样,我今天就给你绣;不会的纹样,我现在开始学。”
什么被他主导、不被他主导?都去他的吧,她今天就要看谪仙舞蹈。
颜景哑然失笑,看着少女期盼的眼神,刚想要出声忽而被人高声打断:“颜景!”
二人随之偏眸,望向从门口气势汹汹而来的高乐蓉。
颜景收敛了笑意,淡淡道:“高小姐有何事?”
高乐蓉此时将所有的礼仪都抛之脑后,顾不上敲门就快步走到了颜景跟前,一掌拍在了两人之间的桌案上,将残局完全打散:“你骗我?!”
颜景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棋盘,他正准备不动声色地放水让温妕赢下这局呢,部署都到一半了。可惜,功亏一篑了。
他暗自轻叹一声,抬眸看向怒气冲冲的高乐蓉,礼貌而疏离道:“高小姐,我不曾骗过你,请莫要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
“还狡辩?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封信根本不是我父亲写的,为了将我禁锢在这里,你真是煞费苦心。”高乐蓉将信纸摔在棋盘上,皱眉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小姐何出此言?”颜景镇定自若,不为所动,“这封信确实是高将军亲自交予我的。”
“我查过了,你近几日都没有去过天牢,你如何得到我父亲的信?”高乐蓉咬牙切齿道。
“您怎么确认高将军就在天牢?”颜景稍稍抬眸,“您去天牢探监过吧,见到高将军了吗?”
确实如此,高乐蓉曾经试图去买通狱卒,让她进去看一眼父亲,但狱卒总是推脱。
最终有位狱卒于心不忍,告诉她高轩并不在天牢,而是在大理寺地牢,有天子口谕,谁都不允许去探监。
这话不过是想诈一下颜景,果然没成功。
但没关系,她还有颜景无法查证的后招。
高乐蓉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信纸上用的是徽墨吧,我父亲一嗅到麝香就会感到不适,全身起红疹,你要如何让他写下这封信?”
哦?总算有些小聪明了。虽说据他所知,高轩并无这样的症状,但这样的小细节,向来无法考证,也便无法反驳。
不过只要颜景咬死不承认,即便高乐蓉将如何铁证甩在他的眼前,也无济于事。
但他本就不打算隐瞒。
颜景眸光闪烁,轻抚拇指上的扳指轮廓,停顿了一下才轻轻叹息道:“……高小姐,请不要浪费令尊的良苦用心。”
听到这句话,高乐蓉一愣,原本膨胀至极的气势宛若被一根针刺破之后,瞬间烟消云散。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颜景点到为止,不再理会高乐蓉的情绪,向温妕伸出手,温和道:“柳小姐,想去吃点糕点吗?我嘱咐膳房特意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
温妕轻轻点头,将手放入男人的掌心,起身跟着他离开房间,独留高乐蓉一人站在原地。
这封信是父亲的良苦用心?为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认为他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只有一种情况需要这样做,那就是他现在并不好。
最坏的情况是,可能现在已经在生死边缘。
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倒灌入脑中,高乐蓉瞬间脸色苍白,如坠冰窖。
走出数十步,温妕忽而停住,转身看向僵住的少女,慢慢垂下眼睑,将目光收回,继续向前走去。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小姐。”颜景望向温妕,嗓音轻轻。
“后悔?”温妕抬眸望向前方,“我从不后悔。”
远处走来一个高瘦青年,面上无表情,嘴角下压,但周身的气质却如春风般温和。
他站在颜景面前站定,躬身低声道:“大人,她逃出去了。”
听到黄奔的消息,颜景没有回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气,随后偏眸看向身旁的温妕:“小姐,要下雪了,要添衣吗?”
似是预料之中。
温妕随之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似是尘埃笼罩了整座京城。
“嗯。再撑把伞来吧。”
风雪将来,万事皆备。
·
大理寺外。
女子感到一阵寒风吹拂而过,在她的肌肤上略过一层寒霜,激起她一个激灵,不由得拢了拢自己的衣袍,压住了她内里没有来得及换的红衣。
那几个蠢货真以为铁门和锁链就能把她囚禁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她终于找到了他们松懈的时候,解开手铐逃了出来。
然而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换衣服,只在侧间里找到了她的鞭子,就先行来大理寺查询情况了。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阻碍殿下的霸业。
红锁站在树干后,稍稍探身看向庄严肃穆的大理寺大门。
光是站在这里半个时辰,她就已经看过了两拨巡逻的人马,看来有重要人员关押在此的消息不假。
朱雀神教的事情已经败露,她对于殿下来说已经是一个无能的罪人,是一个无用的弃子。
但只要做好了这一次,她就能将功赎罪,重新回到殿下身边,继续为他效力。
她的优势在于正面突袭,暗杀并非她所长,但现在别无选择。
即便现在时间紧迫,她也必须一击即中,不可马虎大意。
红锁缓缓将自己藏于阴影处,在心中制定计划。
先熟悉大理寺地牢的布局,找出高轩的位置,再查清楚他们的看守换班时间。
这一次,高轩必须死。
她要带着叛徒的头颅,重新取得殿下的信任。
女子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第52章 报酬 等待着什么呢?
耳畔碎玉声响起, 高乐蓉偏头向窗外望去,见天空降银丝帘,将清丽景色蒙上一层雾霭。
“今日你要放我走。”她看向缄默不言的男人蹙眉,“灯会那夜, 我就说过, 至少要在我友人的大婚这日, 将我放出去才是。”
透过半掩的窗棂,她看到执笔的手指在计簿上不停书写,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颤动。
黄奔倚靠在门外墙壁上,对于她的命令依旧平淡道:“高小姐, 颜大人有事外出了, 还请您耐心等待他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指尖用力到发白, 高乐蓉压下心中烦躁,沉声道:“等到颜大人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吉时错过了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还请您不要为难在下……”
黄奔公式化的话语还未说完, 忽而抬头看向迎面而来的家丁,停下了手中的笔杆, 问道:“怎么了?”
家丁上前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惹得黄奔眉头紧皱, 长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早就说过……罢了。”
黄奔收起计簿与笔杆,转身看向高乐蓉,欠身抱拳:“高小姐, 在下有急事需去处理, 还请您莫要轻举妄动。”
高乐蓉蓦然抬眸,眼底掩不住的欣喜,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故作高傲道:“嗯。”
黄奔有些不放心地看了高乐蓉一眼, 又看了眼焦急的家丁,最终无可奈何道:“在下很快就回来。”
放下这句话就钻入伞中,匆匆随着家丁离去。
高乐蓉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安静坐了两息,便再也装不下去,褪下披在身上装模作样的大袖衫,露出其中一身白金劲装。
她从抽屉中取出两根翠绿短棍悬在腰间配绳上,披上来时的黑色兜帽推门而出。
若非黄奔一直阴魂不散,她早就已经去大理寺地牢看自己父亲的情况了,何必提心吊胆到现在?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能再错过。
拉拢披风,高乐蓉冒雨快步走向颜府侧门,想要走一条最近的道路,倏忽被一个吊儿郎当的嗓音叫住。
“小姐,往那边走可走不到你想要的地方。”
高乐蓉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看向出声者:“你是什么意思?安乐。”
“要从寻常路进严防死守的大理寺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小姐你现在还赶时间吧。”安乐坐在树梢上,低头看着高乐蓉笑了笑。
高乐蓉瞳孔微震,背手摸上腰间翠棍,嘴上却故作若无其事:“你说什么呢?我只是要去给妙嫣贺喜罢了。”
“不必去浪费时间了,有这功夫,不如去做点你想做的事情吧。”安乐抬手轻轻一扔,一张折纸向着少女的面门而去,“看在你是我主子的友人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
高乐蓉本能地抬手接住折纸,快速展开扫了一眼便知晓这是一张大理寺地牢的图纸,各种暗门机关都被标记得清晰无比,心中骇然抬头:“这是从哪里来的?”
“仙人自有妙计。”安乐手臂一撑,跳上树梢,慢慢站起,“今天是我主子的婚期,为了庆贺这一大喜的日子,我要去搞些大动静,顺便给高小姐打掩护了~”
言罢,他脚尖轻转,旋身拉上兜帽挡住雨幕。
高乐蓉听得愣怔,不由得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去心上人的婚宴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安乐背对着高乐蓉,偏头勾唇一笑,浅色的狐狸眸在昏暗的天色中划过一道狡黠的光,轻轻吐出两个字:
“劫亲。”
·
牢门锁扣转动,高轩闻声掀起眼皮,有些懒散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视线下滑看到了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不动声色道:“本以为是送饭的狱卒,结果没想到……”
一句话未尽,长鞭如蟒蛇腾空瞬间向男人咬去,所过之处掀翻陈旧的草堆,带起一阵烟雾。
红锁甩出一鞭后,想要再出第二击,然而手腕一拽,武器却巍然不动,不禁凝眉注视着尘埃渐渐散去。
“没想到是来送命的小鬼。”
只见高壮男人的身影慢慢从中显现,粗砺的手掌死死拽着长鞭的末尾,即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也熟视无睹。
“你是谁的人?陛下还没要我的命呢,你倒是猴急。”高轩屏息用力一拉,让红锁身不由己地向前一倾,险些趔趄在地。
她冷哼一声,拇指在鞭柄上一按,鞭身霎时刺出无数银针,深深扎入高轩的手掌,惹得他吃痛出声,却也没有松手。
“叛徒还有资格挑死的时间吗?”红锁声音低沉,再次用力一拽,长鞭尖刺小幅度划过皮肉,带起些许肉沫。
高轩微微一愣,本就因疼痛而有些呆滞的头脑缓慢转动了一圈,手下随之一松,被红锁抓到时机抽回鞭子。
糟了。
还未等高轩思考出所以然,下一鞭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直击要害!
多年战场上练就的本能让他向侧边翻滚了一圈,躲过了那致命的长鞭,高轩皱眉怒喝:“谁跟你说我想背叛的?”
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
红锁懒得听高轩的狡辩,手臂奋力挥动,长鞭环绕收回,向旁一甩,留下一道深印。
紧接着从后将鞭甩过头顶,挥向高轩。
高轩双拳握起,摆出招架动作,手指慢慢活动了一下,心下一沉。
红锁的武学造诣绝对不低,如若是带着武器兴许还可以赢,但现下赤手空拳,他能活下去的几率不到三成。
敌人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腾蛇长鞭已经破空而来!
高轩怒目圆瞪,就要出手时,异变突生。
一个黑影从红锁身后开启的牢门闪身而入,一棍砸向红锁的后背。
铜灯的火光照耀在翠棍上,闪耀出明亮而温润的光泽,疾速奔跑带起的风吹下了她的兜帽,显露出她随母亲而生的英气面容。
高轩瞪大了眼睛,张嘴高呼她的名字——
“乐蓉!”
红锁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异样风声,立即手腕翻转,调转鞭子甩向偷袭者。
高乐蓉用翠棍撑地借力跳起,后空翻越过了长鞭的走向,落地有些踉跄,却还是傲然挺身,睥睨向红锁:“没有陛下旨意,擅自在牢房行凶,你不要命了吗?”
红锁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小丫头片子,还说起大话来了。”
话音落下,红锁几鞭子甩出,甩得气势磅礴。
高乐蓉见状不妙,在牢房这样狭窄的空间中打,翠棍施展不开,反倒是红锁的长鞭还可能会伤到自己的父亲,故而立即跑出了牢门外,引得红锁随之跟上。
“乐蓉,你来这边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高轩想要向高乐蓉过去,但是却被锁链锁在了原地,只得看着高乐蓉挥棍与其缠斗,焦急万分恨不得徒手掰断链条。
但纵使他能够掰断链条,在牢房中磋磨数日的他也不一定能够护住高乐蓉。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要背叛的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为什么高乐蓉会在这里?他在牢房中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萦绕在脑海之中,高轩头痛欲裂,余光一瞥中蓦然触及一缕光。
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在那边多久了?
高轩背上冷汗直冒,手脚冰凉。
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武艺绝对在自己之上。
但是她都隐藏了这么久了,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显露气息?
高轩怔忡不已,只是看着那人缓缓偏眸。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高乐蓉翠棍灵活变换招式,刚中带柔,英勇非凡。
就如她的母亲一般。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仿若又见到了那年夏日,身着戎装的女子一棍打在敌军身上,向他怒骂:
【愣着做什么?不要命了?】
那一刻,炎炎夏日,尸臭与血腥味冗杂在一起,但他却觉得芳香四溢。
一鞭子甩在高乐蓉身上,瞬间破开的皮肉与渗出的鲜血拉回了高轩的思绪,他只觉得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又一次看向阴影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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