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妕再也忍无可忍,将所有羞赧与尴尬抛之脑后,三步做两步过去一把拉开了门,向外大喊一声:“可以什么可以!出事了怎么办?!”
只见金属光泽在黎明的曙光中闪耀,让人有一瞬间的恍神。
身披轻甲的男人不知在外站立了多久,见到少女的声音只轻笑着偏头望去,眼眸中带着一丝得逞的神色:“温小姐,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下次见你会是在军营中。”
因前线情况难判,加之主帅经验不足,颜景自请随军出征辅佐。
原本属于颜景的公务交由太子代为处理。
现下王储之位已无可争议,皇帝本就有让太子辅政的意思,此次正好可以好好锻炼其能力,正中下怀。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其中,颜景似乎比谁都开心。
读出他语气中的揶揄,温妕意识到又一次上了颜景的当,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说‘可以’的理由?”
只是为了骗她主动搭话?
“自然不是。”颜景的表情煞是无辜,“只是我有事情要拜托春桃姑娘。”
春桃听到这句话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颜景轻轻点了点头,勾唇道:“【千面】阁下,开个价吧。”
春桃微微睁大了眼,霎时兴高采烈地蹦跳了一下:“我什么金银都不要,只要随小姐一同出征!”
“胡闹!”温妕侧身挡住春桃,叉腰怒视颜景,“无论是春桃还是千面,都是我的人,你要她做什么,都得我同意才是!”
春桃又蔫了下去。
颜景笑着看温妕的模样,墨眸弯起:“小姐,前几日的问题,你知道答案了吗?”
答案?
温妕脑海中蓦然响起一句——
【我的答案,已经放在你的院子了】
堆满院落的红箱子、装满匣子的黄金,以及那份红底金字的……
她下意识移开了目光,心情沉落了几分:“我……”
却只听颜景一句:“您知道三皇子殿下为什么要通敌了吗?”
“啊?”温妕猛地抬头,看着颜景含笑的眼眸才意识到,这是那日三皇子下狱时自己问颜景的问题。
她曾试图调查过三皇子的动机,但却并未找出真相,而这两日又满脑子都是排兵布阵的战术与马草军粮,没有时间去查此事,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但她怎能被颜景看轻?
“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温妕单手抱胸,虚握拳抵住下巴,故作深沉道。
颜景见状就明白了她不知道,垂眸敛下了笑意,轻声道:“如此甚好,那小姐应当也能够知晓我要春桃姑娘做的事情了。”
“您应当不会阻拦了吧?”
“!”春桃抬头,兴奋道:“这个意思是?”
完了,给自己跳了个火坑。
温妕骑虎难下,只得咬牙切齿地捏住了颜景的手腕:“要是春桃出了什么事我可饶不了你。”
谁知颜景却状似低头沉思起来,喃喃道:“如若是一辈子都饶不了我,那似乎也不错呢。”
“你!”温妕气得拧了一下他手心的软肉,却又不敢太用力,“颜云朗!”
“嘶,小姐,手下留情。”颜景覆上温妕的手背,轻柔地阻拦了她的动作,“不若先看看我带来的礼物吧。”
言罢,拉着温妕的手将她带出房间,随即侧身漏出了身后一个木箱。
不同于平常在颜景府中看到的华美锦盒,这个箱子朴素得格格不入。
温妕看到了箱子上的细微反光,微微愣怔,意识到了什么,陡然松开颜景的手,快步上前查看。
木箱上有着无数细小的划痕,还有一道极深的剑痕入木三分,险些将箱子戳穿。
她能够细数每一道痕迹的来历,甚至能够触及那时的暖阳和唠叨的叮嘱。
温妕轻抚箱面,手掌慢慢下滑,摩挲凹凸起伏的锁扣,目光低垂落在其上一个【温】字。
【爹,这里面是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
她打开木箱,让阳光照入尘封已久的角落,反射出灿烂的光泽。
她不禁笑出声,呢喃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等到你能够随父出征了,爹再送你一整套黄金甲!让我家妕儿成为最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日光从天际线钻出,温妕抹去眼角欲落的温热,看向颜景:“你在哪找到的?”
温家被查封,所有的东西都被收缴入了国库,颜景究竟是如何将它完整地带到自己面前的?
又是如何得知它的存在的?
“是啊,在哪找到的呢?”颜景轻笑,向温妕伸出手,“在路上说吧,温将军。”
“包括所有问题的答案。”
听到这个称呼,温妕微微抿唇,将手放置在他掌心,缓缓起身。
“温将军”,已经不再只属于她的父亲了。
从今日起,她就是温家的当家者。
她需肩负起所有的未来与真相。
·
一名士兵快步走到马车旁,恭敬躬身道:“温将军,粮草、兵器皆已备齐,将士们整装待发,请将军示下。”
片刻之后,从马车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出发。”
随着这一声令下,号角声随即响起,铁骑们同时翻身上马,向着边境的方向进发。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有末尾的士兵压低声音交头接耳:“时间紧迫,战事刻不容缓,为什么温将军与颜大人还要坐马车?骑马不是更快吗?”
“颜大人毕竟世家公子出身,温将军又是个小姑娘,经不起折腾吧。”另一个士兵低声回应道。
还未等到士兵回应,就听到一声呵斥,振聋发聩:“那边的,在说什么悄悄话?要不大声点,让温将军也听听!”
两人立即噤声,不敢再说话。
温妕环顾了一遍周遭的环境,目之所及之处满是翠绿,不由得偏头看向颜景:“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来?主将的身姿应当要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才能振奋军心,哪有缩在一旁的道理?”
“温将军,问题有些太多了,不如一个个解决吧。”颜景的目光从旁收回,平静道,“小姐,三皇子殿下已然在大华有了一定的根基,他究竟为何要暗中与跶婆商人往来呢?”
温妕顺着颜景的话开始思考,须臾后便得出了答案:“为民心?”
三皇子有权有势,那么与太子相差的,便只有民心。
“将军聪慧。”颜景赞许地一笑,又问道,“信仰是最易笼络民心之物,到时只要等他登上皇位,再偷梁换柱,去除血棘供给,切断与跶婆联系,将【朱雀神教】扶持为国教,一切便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了。”
“且【朱雀神教】可获取的资金也极为可观,由高轩出面,三皇子殿下隐于幕后,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
温妕点了点头,听着听着便忽而察觉出不对劲:“如若仅是如此,他根本不必杀死我父亲,也不必通敌。他只要……”
“他只要血棘即可。诓骗一个跶婆商人,对他来说并非难事。”颜景接着温妕的话补充,看着温妕愈发严肃的表情,扬起唇角,“想必将军也明了了,三皇子殿下虽与跶婆有联系啊,但是他根本不必通敌。”
“通敌者,另有其人。”
马车滚滚,铁蹄阵阵,军队经过一片竹林,未曾注意到竹叶飘散之中,有数双眼眸寒光凛冽,注视着军队行径的方向。
顷刻间,竹林中暗影涌动向前。
第59章 真相 复仇终于结束。
“通敌者另有其人。”
温妕听到这句话蓦然看向颜景, 望着那扬起的唇角,脑海中翻涌起无数个细节。
为何她会下意识觉得三皇子就是真凶?
因为高轩与三皇子走得更近?
不,不仅如此……
还因为三皇子散播的流言、颜景交上的无数罪状,以及猎场内杀向太子的那些刺客, 都暗示了三皇子与跶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是被刻意误导的。
被颜景刻意误导的。
即便现在说三皇子并未卖国, 又有谁能信呢?
三皇子彻底倒台, 颜景与太子的地位便稳如泰山了。
好大的胆子。
是谁说文官都是些怯懦书生的?颜景的每一步棋都是在悬崖上走蛛丝,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其中博弈比她真刀实枪的肉搏还要刺激。
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你与卫全一同状告三皇子,这难道不算欺君?!”
颜景看着温妕的反应有些忍俊不禁, 正想要解释倏忽看见一抹寒光刺穿车帘, 飞驰而过!
“敌袭——!”
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即摆出了防御姿态, 警惕地看向飞矢射来的方向,便见一道黑影在林间闪烁,向远方而去。
有士兵快步走到马车旁, 沉声道:“将军大人,首辅大人, 请求指示。”
“放肆,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挑衅我?”马车中的女声听起来切齿拊心,立即下令道:“派人立刻去追,追上后就地格杀, 乱棍打死。”
士兵听到这个命令显然一愣, 不由道:“可是……”
“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还不去办?”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士兵无法反驳,只得颔首应声:“……是。”
言罢就点了数人向黑影逃亡的方向迅速追去,所过之处化为清风一缕。
马蹄声渐渐远去,宛如擂鼓敲响, 温妕眉头拧得极紧,却听到身旁的男人依旧不慌不忙:“小姐,要不要猜猜看?”
“谁才是真正的通敌者?”
“我猜,我马上就能知道了。”温妕警戒周遭动向,手掌已经按上了腰间刀刃。
话音刚落,竹影摇晃的节奏突然错拍,其中鸟雀似是被何物吓到一般四下惊飞,向晦暗的天际凌乱而去。
紧接的是无数身着劲装的伏兵从四面八方出现,顷刻间便包围了人数并不占优的军队。
为求速度,温妕此次出征只带了少数铁甲精锐,又分出一行人去追那虚无缥缈的黑影。
面对几乎是自己两倍的人数,局势可谓是压倒性的不利。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如此轻易的上当,让我之后的谋划都落了空。”
温妕心下一沉,她认得这个声音,是那夜潜入高府,不由分说就要将她斩杀的青年的声音。
竹林寒霜,冷风凛然,沉沉铅云低垂,将天空染作阴冷的灰白。
马蹄铁踏过青石板,青年如瀑的发丝垂落身侧,衣上带着清晨未融的寒霜,如其面容般淡漠
他所过之处,伏兵都为其开出一条道路,直至让他走到马车前,平静道:
“未谙世事的小姑娘中计也就罢了,颜景,如此显而易见的‘调虎离山’,你也会中计吗?”
“该死的。”马车中的女声难掩急躁,“你是谁?我可是陛下钦点的【临危将军】,你现在这样阻我前路,是谋反!”
“谋反?”青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头止不住地笑出声,肩胛骨隔衣起伏如振翅的蝶,“我谋不谋反,还有区别吗?”
“你什么意思?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青年的笑声渐渐停止,因情绪起伏而泛红的脸颊又恢复了最开始冷漠。
他像是失去了耐心一般,缓缓抬起手,懒散地向前一指:“动手。”
只听铁甲磨蹭金铁的声音响起,军队铁骑严阵以待,注视着敌人的动作。
但很快,所有人的脸上变作呆滞的神色。
青年迟迟没有看见身后的人听令进攻,不禁蹙眉想要转头去看情况,却被尖锐的兵刃抵住了后腰:“别动,五皇子殿下,当心刀剑无眼,伤了千金之体。”
利刃寒芒反射在男人的左眼上,将那深邃的乌眸映出黑曜石般的色泽,颜景骑马执剑指向面前皇族,身后的近百伏兵中有半数者摘下了自己的面帘,将手中兵器指向了上一刻的“战友”。
竟是颜景本就安插在五皇子队伍中的卧底。
五皇子华阳平被戳穿了身份,情绪却并不如三皇子一样激动,依旧神色淡淡道:“你是什么时候将人手安插进来的?”
“比你想的,还要早许多。”颜景手下用力了几分,剑刃微微戳进了青年的锦衣中,“我也未曾想到你会如此轻易的上当,还一直未曾发现,让我之后的谋划都落了空。”
熟悉的话语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讽刺意味十足。
华阳平却不恼,换了个问题:“你既然早就知道,那为何还要交上那血书,说通敌者是华承策?你这不算是欺君吗?”
谁知,颜景听到这话反而并不慌张,反而勾勒起唇角,笑道:“殿下心中有答案了吧,何必要自取其辱?”
话音落下,华阳平沉默了下来,仿佛已经无言以对。
将通敌之罪揽在三皇子身上,可以铲除威胁太子的最大隐患。
而五皇子,从来就没有被期待过。
说白了,揭穿真相的利益不如泼脏水来得更有价值。
更何况三皇子本人也乐得用“泼脏水”的计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谓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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