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摔到地上去:“哈?!!你是认真的??这个有什么用?”
“没用,就是因为没用才收起来的。”但凡有点用可能都留不到现在了,都被那群丧心病狂的师父师伯拿去炼怪物了。“但现在对他们有用,它可以提供能量、甚至可以化身。”
黎平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到法阵中间去,“那你在干嘛?要不要我出去啊?”
“不用,在这里面呆着,这是打破江妄自己布置的结界的阵法——祂现在没有多少精力放在外面,所以才能把结界撕开一个口中,不然我们连里面发生了什么看都看不到。”
“哦......”黎平蹲了一会,忽然问,“这个,神女,算是他们的......妈妈吗?”
“不算,神之间没有这种关系,而且这个也不是真神,应该算是神蜕下的壳子。”
“......”
“怎么?”
“......我在想,你们、你,呃还有我...我们好像有点缺德了吧。”
“……”
“你也这么觉得吧?”
“闭嘴。”
第61章 邪神的死亡
夜色逐渐深沉,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没,凌道长才起身,点起四只白烛。
火光幽微地跳动,却无法驱散黑暗,凌道拿出一柄长得奇怪的匕首,在掌心用力地划下一刀,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他握着掌心,将自己的血液滴在惨白的火光之中。
烛光由从惨白的色调逐渐变向暖红色,直到火焰逐渐强盛,能勉强照亮周围,他才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另一角的蜡烛。
如此重复了三次,直到伤口深可见骨,血液流淌的速度都变慢了,才终于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小空间。
四下寂静得恐怖,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有了一丝流淌的水声,那声音从十分微弱、几不可闻,逐渐变得清晰、洪亮,仿佛那片清冽的溪流就在面前似的。
“呼......”凌道脸色发白,另一只手压住自己还在淌血的手掌,艰难地弓身,他的手在黑暗的地面上摸索着,直到摸到什么如有实质的东西,才一把将它掀起来。
一股冷冽得刺骨的风瞬间刮了出来,夹带着一股子血液的腥味和河水清冽的味道。
像是打开了一个时空中的缝隙,冷白色的月光从那道缝隙里照出来,其下鬼影丛丛,一个个黑影层叠着,在水中涌动,追逐的动作带起大片水花,仿佛什么大逃杀的场景。
数不清的影子在河流中追逐厮杀,不人不鬼的魂灵、长相怪异的精怪,凌霄观千年来封印消灭的鬼物最后都会被放置在这里,又江浸月的身体镇压,但在那次变故之后它们就又再次回到了这样的状态,当时江妄将凌霄派的几个人弄了下去。
但那些人到底只是人类,虽然有些能力,但也压制不了多久。
岸边的地上有一些残破的灰色袍服的衣服碎片,破碎的肢体和血肉,可想而知那些人的结局如何。
一轮圆润的月亮倒映在河水中央,唯一平静的中央水面上,黑红色的力量像是倒流的瀑布,沿着一丝光亮向上攀升,越往上,黑红的颜色逐渐淡化,和雪白融为一体,流淌进入那弯雪白的月光之中。
一个浑身染血的高大身影狼狈地斜坐在流水之中,肩膀脱力地倾斜着,几乎触及水面,一只手拄着长剑,祂脸上满是疲惫,低低地喘着粗气。额边的一丝碎发凌乱地散落,遮住祂的眼睛。
似乎觉察到结界的破洞,邪神的目光立刻盯了过来,神情凶戾得像野兽一样。
“啊!”黎平低声惊呼,“祂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光彩,像是一个破碎的黑洞,凛凛地反射着河水的波光——祂的眼睛失明了,五感微弱,唯一还保留的只剩下守卫的本能。
片刻的喘息之后,江妄积蓄起力气,执起手边的九霄剑,踉踉跄跄地,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横扫过周围的大片精怪。
九霄仍然锋利,但那些精怪被永世镇压在这里,几乎和这条长生河融为一体,它们不会消失,即使被砍断、被打伞了也只会无限次地重组,但对应的,邪神的力量却在逐渐变弱。
凌道虚着眼睛看了许久那片悬挂半空的河流和明月,自言自语道:“祂在用自己的力量修复。”
只要邪神的一丝力量,就能让永生河中的这些精怪突破封印,摆脱这个炼狱,所以它们即使被打散无数次也不会知道害怕,反而更加渴望力量。
“......祂的力量所剩无几了。”
如他所言,江妄在精怪的包围中几次失去力气,像是潮水中漂浮的一片残叶。
有几只长得更加偏向野兽模样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用力地在祂身上撕咬,直到皮开肉绽,祂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好肉,肩膀和小臂出露出森森白骨,
脸上惨白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鲜血几乎淹没了祂,几滴红黑的血珠挂在眼睫上,展示出一种残酷的美感。
但最终,祂还是用力地握住了九霄剑,吃力地斩杀了包围上来的怪物。
祂脱力地半跪在水中,后退回刚才的位置,坐下来休息片刻。
这场景仿佛人间炼狱,而江妄则是那个被活吃的受刑者,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忍受着力量被恒久而缓慢的剥夺,在逐渐失去身体掌控权的同时还要一刻不停地守卫着江矜月的身体,被精怪们撕咬破坏。
谁也不知道这酷刑要持续多久,也许要直到长生河的河水枯竭,也许会比祂被封印的时间还更加恒久,也或许,永远也不会结束。
凌道捂着伤口,对黎平道:“把东西丢下去!”
“丢下去?!”黎平趴在地上,目光勉力地辨认着下面的地形,下面地形陡峭崎岖,还有许多断臂残肢,“你确定?万一丢下去就找不到了怎么办?!”
“那怎么办,你下去?你也想成为里头缺胳膊少腿的一个啊?!”
黎平用力的“啧”了一声,咬咬牙,抓起手边的黑盒子就往下跳。把凌道的惊呼甩在身后,她踩着陡峭松动的土块,半跑半滑地往下极速俯冲。
冰冷刺骨的血腥味,冷戾的风像是刀子刮着脸颊,她把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脚踩进仿佛寒冰一般的河流中。
仿佛一盆泼瓢的冷水兜头淋了上来,黎平打了个冷颤。
好冷。
冷得仿佛能把灵魂都冻结了一样。
江矜月前世的身体就在这样的河流里漂流了千年吗?
顶着猎猎的冷风,踩着脚下还在动弹的残缺的尸体,她就这样迈步往河流中央走去。
河水变得很浅,水面上蒸腾着淡白色的雾气,黎平一边走一边拨开水雾,身体不停地打颤,幸好邪神刚刚清理过一边蜂蛹的精怪,虽然很艰难,但起码不用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怪物。
直到快走到中央时黎平才看清邪神的模样。祂脸色惨白得几乎像是死去,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那是极端的虚弱、□□难以承受痛苦时不受控制的颤抖。她顿住了脚步,几乎怀疑祂是否还有神智。
“......滚。”半晌,江妄才从齿间挤出一个字。
“江妄?你还有理智吗?我是黎——”
“我知道你是谁。”江妄打断她的话,祂勉强换了个坐姿,手指用力地压着额侧,仿佛在忍耐着剧烈的痛楚,语气也有些暴躁和有气无力,“......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完整站在这里?”
“我是来帮——”
“滚远点。”
江妄烦躁地睁开眼,随着祂睁眼的动作,黑红的鲜血沿着眼眶汩汩地流出来,很明显,这具身体,或者是,这个狂妄的邪神,祂的力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身体崩裂撕扯的疼痛让祂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吃力,饱含着强忍的痛楚和虚弱。
“我说了,我们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掺合......我自己就能.........”
黎平的声音猛然顿住,她听见祂说。
“把我的身体、我的一切...给她。她就能取代我成神了......”
在邪神的身后,高悬的明月下,黑红色倒流的瀑布中,是那个黎平也熟悉的人,她的身体正在不断愈合,像是织起的绸布。
等到邪神完成这无尽的轮回,她会出现诞生在邪神的死亡之中,成为这个末法时代的唯一神。
善神的力量需要供奉,需要信仰,然而邪神不需要。
但凡这世间还有一人知晓祂的存在,还有一尊祂能寄身的神像,她就不会消亡。
祂要给她永恒而不可消亡的生,给她强大的可操控一切的力量。
给她自己的死亡。
第62章 邪神降临后的第一个春天……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无论如何想象,黎平都难以想出江矜月的邪神模样。
她凝视着双目无神的邪神,祂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崩散而在细微颤抖,寒凉的河水无声流淌。
过了一会儿,江妄站起来,微微侧头:“人类,看在她的份上,要逃就赶紧,等下那些东西围上来,你想走也没机会了。”
黎平紧了紧手里的东西,越过祂高大的身影看向祂身后的江矜月,又转头看向上面不停朝她焦急招手的凌道。
水流被邪神的脚步划动,激起波澜的水声,江妄拎着剑一步步地向那些逐渐成型的精怪处走去。
哗啦哗啦的轻微水流声混合着氤氲不消的血腥气味,黎平往前走了几步,鼻尖又萦绕起一股纯净的香味——她意识到那是江矜月的味道——原来她在那些精怪眼中是这样的香气连绵,这种味道几乎能攻破人的心理防线。
成为世界的一部分,成为新的邪神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失去江妄,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黎平心里像是横亘着什么,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骤然提起一口气,飞奔向江水倒流之处!
她不管其他人,也不管什么世界、邪神之类的宏大议题,什么男人,什么邪神,都是不靠谱的东西,她从来都知道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在这一瞬间,操控她的只是对于江矜月的意志的维护。
她帮她找到过外婆失踪的真相,那她就会维护她的意愿。
她下定决心后一路飞奔,不管不顾地溅起水花,全然不顾身后凌道的惊呼也不敢江妄的怒吼,直到靠近了,她才再次清晰地看见江矜月现在的模样。
她的神情平静,和之前在医院被医生推出来时候没有两样,双手合十搭在小腹,身后长长的黑发在水中沉浮,除了脸色如纸般苍白单薄外,几乎让人怀疑她并没有死去。
但仔细看去,又能看见她胸口处的空洞,并不血淋淋,也不可怖,但却让人无端觉得心慌,仿佛白璧有瑕,不忍卒看。
黎平蹲跪下来,把怀中的盒子搭在膝上,暴力地拆卸起来。
盒子比看起来脆弱得多,撕开上面那层红布后,底下的盒子是抽拉式的,黎平指尖拉住一头,用力地往外一抽——
清冽月光照亮了盒中之物的模样,那是一只木头娃娃,模样却并不规整,还保留着枯木一节节的纹路,比起精雕细琢的娃娃,倒不如说是木头生长出来的模样。
她将它拿起来,迎着月光,枯木的胸膛中隐约生出一丝绿芽。
月光照亮木偶的一瞬间,仿佛风和水声的停息了,世界陷入一片光明的寂静。
直到黎平的肩膀被人狠狠拽了一下,江妄一脸怒容,“不要动她,谁许你——”祂的话语忽然顿住了,紧接着眉头皱得更紧,“你从哪里来的这个?!”
不必她再回答,江妄心领神会,虚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斜上方的凌道。“......原来这才是他们藏得最深的秘密...连江浸月都骗了。”
这是生长莲子的神木,或者说,是神女的一部分。
“这个怎么用?!”黎平大声问祂。
“......不用这个。”
黎平一瞬间那个恨铁不成钢,就像在看一只冥顽不训的狗,因为咬伤了主人而痛恨得撕咬自己。
她简直恨自己不敢给这个邪神一巴掌,又听见祂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才声音很低很嘶哑地说,“把这个留给她吧。我死了,她就清净了。”
江妄偏过头,不敢再看江矜月安静的脸,水流依然安静地、坚定地,一刻不停地流淌,
仿佛千年前那样。
唯一和千年前不同的是,这次邪神终于学怕了,痛了,学乖了。
须臾,有一滴清澈的泪水滴落下来,轻轻地落在江矜月的手背上,那滴眼泪快得仿佛是错觉一般,只在祂脸颊上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湿痕。
“......”
祂伸出手来,似乎想握一握她的手,但最后还是迟疑,只将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背,将那滴眼泪揩掉。
黎平看着祂这样堪称窝囊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火来。
你不是最无法无天,最肆意妄为的吗?你不是到处威胁人类,总是摆着个高深莫测冷冷冰冰的样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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