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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微垂眼眸，勾起嘴角：“赵大人，除了这一处，其它地方其实……”
赵磊眼睛一亮，他压下唇角，肃容道：“可是也有这类贪官污吏？”
“还需要大人细查一番才知道，不过邓州的流民实在太多…………”
流民太多，这不就摆明了有问题？
“你放心，陛下派本官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这边的事情。”
“那就多谢赵大人了。”
“这是本官应该做的。”
两人靠在一起说完话，这人也抓完了。接下来的事情便由赵磊去做，苏妙的精力改放在外面的那群流民身上。
这边的流民比起蟾洲的流民更难对付，他们是真正经历过地狱，再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人。
他们身上多了几分正常人没有警惕与慌乱，生存在阳光之下就好像觉得自己浑身脏污，就算走在人群中也觉得附近的人会攻击自己，进而率先动手攻击别人。
这几天这样子的事情很多，也致死了很多人。
原以为自己爬出了炼狱，却发现自己依旧身在炼狱。
可笑的是，这是人间。
“放开我！放开我！”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快！”
苏妙过去的时候正巧又发生了袭人事件，整整过了半个小时才平息下来。
地上残留着血迹，她看见有人拿了沾了血迹的土放在嘴里，神情陶醉又满足。
心底一沉，苏妙看向守在这里的吴参将。
“大人。”
“盯紧那些人。”吴参将顺着苏妙的视线看过去，原本只有一个人这样干，后面竟然又过去了几个人拿起那些沾满鲜血的土。
吴参将心里悚然，现在大人运了粮食过来，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吃饱，但是……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心里沉重得好像压了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若是改不了，只能死。”苏妙神色冷然。
良久，吴参将才应道：“是。”
晚上的时候吴参将加派了人手盯着他们，却还是没有防住那些人，他们只看着女人和还活着孩子，等尖叫声响起，他们寻过去就看见地上被分尸的人。
以及，那些啃噬躯体的人。
看见这一幕，吴参将忍不住干呕，他上过战场，砍过人头，劈过敌人。
鲜血曾经裹挟过他的身体，他也在死人堆打过滚。
可是他从未有这种恶心至全身，甚至在触及他们的目光时头皮发麻。
“就地……格杀！”吴参将抽出长刀，昏黄的火光时不时跳跃又发出霹雳的声响。月亮被乌云盖住了光，远处有鸟雀发出长鸣，夜风呼啸间……长刀起落，地上被火光映照出的人影扭曲又诡谲。
不远处就是流民，他们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不惊不慌，不吵不闹，安静得渗人。
苏妙站在城楼上，注视着这一场杀戮。
这一夜总有人难眠。
吴参将等人木然的处理这些尸体，等处理完就将抓紧去熬药，又让人熬粥。
这么一忙活，远处黛蓝的天空慢慢变得清晰，层层叠叠的山峦此起彼伏，等到一缕金色的阳光爬过山峦，如同一副黑白的水墨画被添上了颜色，骤然间……好似天地初开，心静明台。
好多人都抬头看向天空，苏妙静静的注视着，直到太阳爬上山峦，朝霞沾染了一半的天空，天亮了。
城门下面忙碌起来，排着队的流民拿着各式各样的碗，盛粥的官兵扯着嗓子使劲吼，喊得撕心裂肺：“不要插队！不要插队！”
“都听不见是不是！”
“谁要乱来，粥直接减半！”
“听见没有！都给我站好！”
也有人看见一个孩子吃得肚子圆滚滚起来还往里面塞，吓得直接把碗抢了：“你这不要命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可以吃了，你想把自己撑死吗！”
小孩子畏惧的躲在家人后面，瞪大眼睛畏惧的看着他。
官兵泄了气，降低了音调：“不能吃了，中午的时候找我拿碗。”
说完默默走开。
这样的情况不是立马就能好的，看这边吴参将这边做得很好苏妙就没管了。
她这边有另外的事情。
府衙的书房内，苏妙拿起宗卷查看：“你说，那些粮食有一部分被本地士族收了？”
“是，他们这会儿正觉得慌乱，想着把吃进去的粮给吐出来。”
苏妙合上宗卷：“里面有你认识的？”
陆千户讪笑：“只是攀得上些亲，下官琢磨着您不是为了粮食发愁吗？正好的事。”
“那顺便再搞个捐款吧，正巧本官瞧着四处都应该修缮了。”
陆千户连忙应下来，反正又不是他给钱。没准那些人听到这个消息还高兴的得不行呢？
“对了。”苏妙将一页宗卷抽出来递给陆千户：“这上面的事情，你看看。”
“侵占田地？”陆千户看向苏妙：“大人这是准备？”
“阳城稳定下来之后，该翻案的就翻案吧。”
“是，这上面的……”
“那些非法侵占百姓良田的地主，大家族们，都要按照本朝律法，一一判刑。”
陆千户翻看宗卷：“这么久了，恐怕不好翻案。”
“能翻就翻。”反正她最近一段时间挺闲的，赵磊是太子的人，太子那边争取到让他过来肯定不会只想要处理阳城这么一件事情。
等他搅浑了邓州的水，安王的那些人目光也会放在赵磊身上，那么她就安全了。
这一段时间，她很有闲心来处理这些事情。
“大人，那万一有捐了款的人呢？”
苏妙轻笑：“他捐款和他犯罪有关系吗？”
“水至清则无鱼，但水太浑了，也该清一清了。”
她将宗卷叩在书案上，她扣着的那一排，陆千户凝眸看去，赫然是去年农田侵占的事情。
“下官这就去办。”
“去吧。”
………………
自从赋都那边跑了人过来查找阳城的事情，顿时整个邓州都人心惶惶。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里谁干不干净自己心里清楚。
上行下效，上面以刘同知为首的就没有一个手里干净的。
才葬了儿子，心里还没缓过气来，这边又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
早知道，早知道就让陈通判去了！
他赶紧去柏家。
这会儿柏家一片安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刘大人来了。”
好似早就知道刘同知要来，小厮直接领他去了柏家主的书房。
柏家是邓州的大族，原本以武起家，后来柏家女进入后宫。为保全家族，柏家主动交付兵权，并且教导族中弟子习文，至今已经过了三代。
三代人积累起来的家底，现在才可以勉强称一句世家。
书房内柏家主正在研磨，看见刘同知来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刘大人坐。”
“柏家主。”刘同知焦急，却看见柏家主又拿起毛笔作画，他只好闭上嘴。
等柏家主画完，他叫刘同知过来看：“你觉得这画如何？”
“柏家主的画自然是好的。”刘同知看向画面，是一只老虎……它的尾巴……断了。
他骇然转头看向柏家主。
柏家主笑道：“画技不精，刘大人夸大了。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何事？”
刘同知只觉得手脚发软：“柏家主，就不怕人心寒？”
“捞过界了。”柏家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大人，你是不是忘了，谁把你挪到这个位置上的？”
“小人……不敢忘。”刘同知弯下腰，如同数十年前一样，对着同一个人，躬下背脊。
他这一生，半身坎坷，半身疤痕。
汲汲营营数十年，最后却如此收场。出了柏府的时候，天空的太阳分外刺眼，他整个人恶心得不行，天空好像都在旋转。
天地破碎，轰然倒下。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随身跟着他的小厮慌乱的声音，他被太阳光刺得眯起眼，一下一下的张开，最后合上。
半世浮名虚利，半世坎坷加身。虚妄，皆是虚妄！
哈哈哈，虚妄啊！
——
作者有话说：
感谢用户429653081、ING隼的点赞，感谢安好送出的催更符。评分升了，升了0.1，开心~我感觉我文笔好像进步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第205章 为官（28）
太子与安王斗法，作为始作俑者苏妙稳如泰山。
安王那边只盯着赵磊，太子那边则盯着安王。
这会儿苏妙还在阳城翻案，今天又把人传唤上来，罪大恶极者判处死刑，现在这案子都累积了一大堆，判处死刑的有三人，这些人都要将案件递交刑部，再由刑部批复之后才方可执行死刑。
若家里有高官人脉的还可以有机会留下一命，若没有，该死的还是得死。
“大人饶命！冤枉啊大人！”
来人是个小地主，一身的绸缎袍子，头戴圆帽，胖乎乎的脸上还有两撮小胡子。
被人强制的按跪在地上，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了抖。
苏妙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公堂顿时一片安静，苏妙这才发问：“洪武二十三年，你夺了蔡大根一家五十三亩良田，你认不认！”
“大人！草民冤枉，那田地是蔡大根主动贩卖与我的。”
“传蔡大根！”
蔡大根是个流民，这会儿进来整个人看着就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似的，走路的时候还会轻晃两下。
他沉默的走进来，而后跪在地上，声音极轻：“草民蔡大根拜见大人。”
“蔡大根，你说王旺侵占你家良田，可是属实？”
蔡大根缓缓拜下：“草民还要控告王旺，抢夺我的妻子，杀害我的儿子！”
“你可有证据。”苏妙肃声问道。
“草民……”蔡大根低着头，声音嘶哑：“蔡家村，全村人都可以作证！”
“传其余蔡家村人。”
“大人！他说的都是假的，姓蔡的都是一家人，怎么不会帮他作证！”
“你不可以偏听偏信啊！大人！”
苏妙又拿起惊堂木拍了一声：“喧哗公堂，掌嘴二十！”
两边的衙役立马应声，将人拉出去打。
等王旺被打完巴掌，这才被衙役拉进来。现在王旺学老实了，不敢随意开口。
很快其余活下来的蔡家村人也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低着头不敢随意乱瞟。
“蔡大根说王旺抢夺蔡大根妻子，杀害其子，霸占良田，是否属实？！”
“回、回大、人，蔡、蔡大、根说的，是假的。”他说完就急忙将头低下去，不敢看人。
苏妙看向另一个人：“那你呢。”
蔡大根这会儿已经抬起头，他看了看低着头不敢将头抬起来的男人，又看向准备说话的人。
一双深深凹陷进去的眸子，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狠厉。
“假的。”
说完就不敢看蔡大根，尽量把自己缩小，好似这样蔡大根就看不见他一样。
“欺诈公堂者，可是要刑杖二十，两位可是想好了。”苏妙淡淡道。
两人没说话，苏妙看向守在一旁的陆千户：“再传证人。”
证人？
还有证人？！
原本拜服在地的两人猛的抬起头，王旺惊愣着一张脸，其余两人也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次上堂作证的是一个十岁小儿，瘦瘦小小，看起来更像是五六岁的孩子。
苏妙微微放轻了声音：“你可有话说？”
小儿学着规矩拜下：“草民蔡恒，乃是蔡氏一族族长之子，蔡大根是草民族叔。”
“草民这次来是来指控蔡大柱和蔡铁根，这两人收了王旺的粮食…………”
“大人！黄口小儿说的，怎么能做证词！”
蔡恒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他也不急。等苏妙再拍惊堂木，制止了他们之后，这才继续开口：“大人可派人去查探，粮食被他们放在蔡氏一族的族地里面。”
“蔡恒！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满口胡言诬陷于我！”
王旺扑回去就要打蔡恒，幸而被蔡大根挡了一下，这才未受伤。
衙役立马上前将人制住。
苏妙一拍惊堂木：“拉下去打二十大板！陆千户啊，看着行刑！”
陆千户躬身应是。
方才行刑的衙役顿时觉得的手烫，幸好大人没计较。
外面开始传来王旺的惨叫声，里面跪着的人瑟瑟发抖。
“传大夫，给蔡大根治伤。”
“是。”
蔡大根躺在地上喘了一口粗气，蔡恒守在他旁边。
半晌，蔡大根开口：“麻烦恒哥儿了。”
“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叔叔。”蔡恒摇了摇头，一脸正色。
蔡大根哈了一声，扯出个笑，没再说话。
蔡恒也没继续说话。
派出去的人就算骑马，一个来回也用了近两个时辰，现在被打了板子的王旺跟条死狗一趟摊在地上喘气，另两个作证的蔡氏族人害怕的缩在一团。
倒是蔡恒小小年纪便十分稳重，这孩子口齿伶俐，思路清晰，想来小时候是读过几年书的。
“大人，蔡氏族地的祠堂里面藏了有五百斤粮食。”
苏妙看向王旺以及其余两位蔡氏族人：“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饶命，我也不想、我也不想这样啊！”
“王旺威胁、威胁我们，要不听他的，他、他就杀了我们！”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一人打二十板，他们会没命的！
会没命的！
尖利的声音听的人耳朵嗡嗡作响，苏妙猛的拍了一下惊堂木，他们才安静下来。
“法不容私！”苏妙冷眼看他们，并不为此所动。
这些天这样那样的事情她看得多了，有报官之后畏惧对方势力临时撤诉的，这样的人会直接被打十板子。
还有临时反水的人，数不胜数。
“大根！大根！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我家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了啊，你想想俺娘，她是不是为了救你去的，你想想她，你想想她！”
“大根！大根！”
嚎哭的求饶声让蔡大根有些心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蔡恒缓缓开口：“你要想，若不是我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谋划，今天他们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甚至，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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