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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爹我在书房等你。”费庾吏跪坐在地上，忐忑的等着他爹的回信。
这会儿苏妙带着护卫直接去了费府待客正厅，取了身上的蓑衣，她背着手打量着正厅的摆设。看了一圈屋子，她目光停留在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上。
费老爷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走了进去，对着苏妙拱了拱手：“苏大人，请坐。”
苏妙转身看他，轻笑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下去。
“不知苏大人大费周章的来费府所谓何事？”费老爷面色没有不满，好似就是随意一问。
他既然装做不知，苏妙也乐得陪他演戏，她叹了一口气：“费庾吏当真让本官失望，若不是粮仓事关重大，本官也不用大早上就跑过来。”
“这……犬子一向老实，他决计不会做出此等胆大包天的事情。”
苏妙轻笑一声：“按你的意思，数万斤的粮食……被衙役卖了，而他这个庾吏毫不知情？”
费老爷要开口，苏妙现在却又不想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打断他的话：“这贪粮的事情，不知道是费庾吏一人所为，还是费府众人，人人……都有参与？”
说完她看着费老爷的眼睛。
费老爷直接出了一身白毛冷汗，她是要他选，是保全儿子还是保全费家！
不管他认不认，这一批粮不翼而飞是事实。而作为庾吏的儿子是如何都逃不了的。
“鄙人，恳请大人饶我儿一命！”费老爷思量片刻就有了决定，他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对着苏妙正正的磕了一个头。
苏妙弹了弹袖子，漫不经心道：“现在还是请费庾吏去府衙吧。”
费老爷猛的抬起头，心头发紧，目光不由得透着些阴狠。还不待他发难，又听见苏妙说：
“如果……”
费老爷紧盯着她。
“庾吏想要活命，那些粮食……”苏妙低头看他，嘴角依旧带着笑：“三天，三天之内我要看见所有粮食填满粮仓。”
“鄙人，一定做到。”
“那本官就等着费老爷的好消息了。”苏妙站起身来：“请费庾吏出来吧。”
费庾吏被押送出来的时候神色慌乱，一脸哀求的看着费老爷：“爹！爹！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爹！！！”
苏妙看了一眼费庾吏，三十多岁的人还这么一副样子，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蛰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费家老太太也跑了出来，哭着哀求着，苏妙穿戴好蓑衣，直接让人带着费庾吏走了。
费庾吏还是一路哀嚎，苏妙受不了：“把他嘴给我堵了！”
很快费庾吏的嘴被堵上，尽管现在雨水还在哗啦啦的落下，但苏妙依旧感觉世界清静了。
把人带回去关进大牢，又专门与李巡检进了书房说话。
留在正厅的钱县丞和徐典吏看了一眼周主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容易就把人带回来了？”
周主簿摇了摇头，他这会儿还有些惊叹与苏妙的心机，他将在费家发生的事情说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见她在粮仓时的态度还以为她就直愣愣的冲去费家拿人，打算直接与费家不死不休。”当时他佩服她的骨气与正直，却并不赞同直接与费家发生争执。
但是：“她接下来去费家，却没有直接拿人，只是将强硬的态度摆了出来。同时，她允了费家主，只要他们在三天内将粮仓填满，她留费庾吏一条活命。”
这一点才让周主簿惊叹。她做事有勇有谋，并不像他以为的只凭一腔孤勇做事。
尤其是现在，若是真发生水涝，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让粮仓满上，费庾吏这条命还真没有那么重要。
钱县丞也愣了一会儿，道：“她应当是知道去看粮仓的时候会有人给费家报信，所以当时的态度特别强硬，让费老爷下意识认为这件事不能善了。”
“现在，虽然费家主不会感激她，但肯定也不会对她生怨。”
徐典吏长叹一声：“这才是做官啊。”
钱县丞和周主簿点了点头，都很认同。
当官必须要把握好一个度，而这个度的界限该在哪，苏妙把握得很好。
这会儿周主簿又愣了一下，失笑一声。
钱县丞和徐典吏忙问：“怎么了？”
“这事，是大人主动告知我的。费家运粮食过来的时候，大人交给我负责。”周主簿说完，他摸了把下巴上的胡子：“看看我们这位大人的处事方式，还真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些年。”
这未尝没有警告与再看看他是否在认真办事的的想法。
钱县丞一凛，立马开口道：“我现在得去查看房屋情况，衙役那边我带走十个。”
徐典吏同样道：“我也得去看看河道。”而后看向钱县丞：“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帮忙。”
钱县丞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出去了。
周主簿：…………
书房内，苏妙和李巡检谈好了：“到时候便麻烦你了。”
“无事，无事。”李巡检笑道：“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人尽管开口。”
苏妙笑着和李巡检走出书房，外面的雨依旧不显颓势，她看了眼天空：“恐怕过不了几天便要麻烦大人了。”
“先不说这个，我叫人备了姜汤，兄弟们先喝些热乎的发发汗，免得回去染了风寒。”
李巡检心下熨帖，摸了摸怀里的荷包，想着里面的银票忙应了一声。
这苏大人还真会做人。
今年的雨不比往年弱，这对于穷苦人家并不怎么好过。
今年李老头下雨后就没法子出摊，直接就没有收入，今年也没银钱修补屋顶，原本将就着的屋顶在一天晚上直接漏了雨。
家里只有他和小孙子，床对着的屋顶直接破了，大雨落下打湿了家里头唯一的棉被。
他来不及惶恐伤感，赶紧将床上的东西收拾了。把小孙子放在桌子上，拿了厚衣裳先裹上，免得冷了，染了风寒。
他在黢黑的夜里，凭着感觉在夜里摸索，一个不慎就栽倒在门槛上，脑袋一阵阵发晕，他咬着牙撑起身子，想着自己的孙孙爹娘去得早，现在还没长大，就他这么个老头子陪着他，若他去了，他小孙孙怎么在这世道活啊！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伸手捶了捶地。半晌，他才摸索着墙，伸手支撑起身体，靠在了墙上。
“爷爷！”
小孩子听见动静，摸索着从桌子上爬了下来，李老头连忙喊：“你就在那桌子上好好趴着，别过来。”
“爷爷！”小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李老头听见他摸索着下桌子的动静，还听见向他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
“你这个倔娃子，咋个这么不听话！”
“爷爷！”小孩子找到李老头，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将身上的厚衣裳分了李老头一半。
李老头摸着小孙孙的脑袋，叹了一口气。他忍着脑袋上的疼，希望，希望他能活下去。
这个夜里还是那么冷，雨水才不管你贫穷富贵，该落下的一分不少的都添了进来。
大雨夹杂着寒风，穿透过门里的缝隙，弯弯绕绕的飘了进来，给原本就冷的屋子更是添了一层寒霜。
受了一夜冷的李老头睁开眼，他嗫嚅着嘴唇，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透进来的亮光。
他小孙子眼泪流了一脸，看着李老头又闭上眼睛歪着头睡了过去，再也忍不住哭喊了起来。
这会儿钱县丞正顶着雨，带着衙役到处跑，才到这边来隐隐约约听见孩童的哭喊声。
有衙役道：“这不是李老头住的地方吗？这哭的莫不是他孙子吧？”
他们经常在李老头的摊位上买饼子，整个县丞里面就他家的饼子最实在。
“赶紧过去看看！”钱县丞头皮瞬间发麻，最近他挨着县城到处跑，知道那些穷苦人家怎么熬过来的。
若是这种老弱的，不死就是好的了。
想起每次自己跟苏大人汇报的时候，若是有出事的地方，那一瞬间他就感觉苏大人的目光好似要把他这一身皮给扒了。
“门锁了。”
“直接破开！”
老旧的木门被踹开，不堪重负的倒在了地上。
但众人都来不及担心这木门，具是跑到李老头身边，有人抱起哭泣的小男孩。
钱县丞伸手探了探李老头脖颈的脉搏：“还有救！赶紧的分头干活，张虎，把大夫叫来。孙二去取了被子粮食过来，都动起来！”
“是。”
李老头听见动静，费力的睁开眼看了钱县丞一眼，继而放松的闭上了眼睛。
“你可得好好活下来啊，你的小孙孙还等着你呢！”钱县丞拿了衣裳将李老头都裹上，这屋子里面也没有多的床，这会儿连放人的地方都没有。
幸而大夫很快就来了，钱县丞松了一口气，留下人处理这边的事情，他继续带着人到处跑。
这样情况的肯定不止一家，他得再快点。
………………
“大人，今年水位长得比往年都快，现下是叫下游的百姓都搬上来吗？”徐典吏汇报道。
“县城有没有空房子？”苏妙问道。
现下也不可能搬上来，得先把住处处理好了。
“有空的，但都是放出去租赁的。”
“登记了有多少户人吗？”
“一共有一百零三户，大部分都是濉河村村民。”
“你去找中人，由县衙出钱租赁房子，先赁上一个月，这事交给你去办，务必给本官办好了。”苏妙查了查往年现在的水位，还是先将事情办了她心里才安心一点。
“是。”徐典吏应了一声就赶忙出去了。
现在整个县衙忙得很，他都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了来。
好在苏大人每天都会让人准备好热乎的饭菜，肉食管够，让他们忙活了一天的人觉得心里熨帖，感觉跟着大人干活不亏！
这不由自主的就拿现在的大人与上一任知县比较，最后发现，不能比，不能比。
要说上一任也不贪，但也说不上绝对用心。看看现在的苏大人，每天他们忙活到什么时候，苏大人就忙活到什么时候，甚至更晚。
由不得他们不佩服。
苏妙对比完每年水位之后，她想了想县衙里面的人，最后叫人把还有空闲的时间的衙役叫来。
“见过大人。”
“你们现在就往各个村子跑一趟，务必将每个村的情况查探好，明白吗？”
几人齐齐拱手，称是。
“现在领了钱去药铺让大夫开一些治疗风寒通用的药，然后派发到每一个村子去。”
“这，要多少？”
“大的村子先发五十，小的三十。”
“是。”
将这事情安排下去，苏妙顺便就去找周主簿将这事说了。
周主簿想起了账面上可怜巴巴的银子，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苏大人好是好，就是花银子太狠了。
大雨不仅是有发生水涝的风险，还有每一个村子之间的道路泥泞，导致村民通往县城的时间变得更长。
每当这个时候，村里的赤脚大夫解决不了的病情，还有些是没有了药材，那些生了病的人只能干熬着。
路太难走，若是滑倒了，人都喊不过来。
所以那些生了病的人宁愿干熬着也不让自家子孙有危险。
“大爷爷！有衙役过来，他们过来送药啦！”
“啥？！”坐在门槛上发愁的看着雨幕的老年人将烟杆子放在地上磕了磕，扯着大烟嗓喊：“你说啥？”
“我说，有衙役过来送药啦！”他也觉得稀奇，往年这个时候，别说药了，他们病了的人直接干熬着，大部分人熬着熬着就死了。
“快、快扶我起来，我去看看！”
这会儿衙役正待在里正屋子里头，他从筐子里面把遮盖严实的药拿出来：“大人叫我等过来送药，这药是专治风寒的，你们可要仔细发放，县城里面的药材也没多少，你们村有五十包呢！”
“唉，唉。”里正连忙应下，又感念知县大人的好，只是嘴笨说不出来。便不停的在心里感念，大人是个好官，是个好官哪。
“我还得要在你们村里面看看。”衙役背上筐子，看着里正感激的神色心里暗爽，以前那次这些人见着他们面上笑着，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们呢。
现在？
他挺直了腰杆，拒绝了里正要陪同的建议，径直朝村子里面走去。
他得好好查看村子里面老弱孤寡的生活条件，现在要是出现个房屋漏雨什么的，可是要人命的。
为了防止县城里面的药材不够，苏妙叫来了付安，又喊来了一个衙役：“现在县城的药材估计不够，我们得去远些的地方买些药材，你们去一趟阜城，能买多少买多少。”
“是。”
见他们应下了，苏妙温声道：“那便麻烦二位了，记得注意安全。药材没了我们再买，但是你们没了我可再也找不到你们这么好的属下了。”
那衙役听得面泛红光，眼睛亮得不行。
付安倒是镇定一点，毕竟他天天待在大人身边已经听习惯了。
开始的时候还能激动一下，现在已经能平静对之了。
将事情安排下去，看着神情激动的衙役，苏妙十分满意。
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原本微冷的腹部瞬间暖和了些。她细想着自己的安排，看看有没有什么缺漏。
幸而，目前是没什么缺漏。
她才庆幸，然后就听见钱县丞来报，下游百姓搬迁的事情并不顺利。
“为什么不搬？”苏妙将手扣在桌面上：“房子府衙帮着赁了，东西府衙帮着搬，他们有什么好拒绝的？”
“他们不信会冲了他们那。”
思虑片刻，苏妙抬了抬下巴：“你带上人，把濉河村可以主事的人叫到濉河边，就是我们看水位的地方去。”
“大人这是…………”
“给他们备上吃的喝的，让他们给本官在那守上一天！”
钱县丞应了下来。
“记得手段温和点，不管人多人少，只要他们要来看水位的，都让他们去。”
“是。”
苏妙一天都没活动一下身子，她站起来转了转脖子，伸手推开窗，冷风夹杂着细细的雨丝吹了进来，外面的雨都被吹斜了身子，顺着风拍打在地上，打击出一个又一个水泡。
——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
第185章 为官（8）
濉河村的一干村民都待在里正屋子里头，或蹲着，或靠着墙站着。
屋子里面很安静，好一会儿才有人说：“你们说，咱们就这么拒绝了衙役，会不会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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