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李笙笙假作追出去几步,喊道:“不必麻烦!真不必!”
颜如朝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笙笙没再继续追,她停了脚步,转头与素月相视一笑。
……
翌日,李笙笙在琼华宝肆中做事,收到了青梨从李府中拿来的一封信件。
她打开,里面有两页纸。
一页是颜如朝为她向承办皇商事宜的内廷司写的一封关于李记的荐信。上面有颜如朝的签章。
另一页则是颜如朝给李笙笙的信,上述他已同承办官员打好招呼,只需拿着此信件去内廷司在外的官衙过去存个档,报个备,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李笙笙想到此事解决,心情不错,并感慨自己竟于心中短暂出现过想要靠和贺知煜成亲解决此事的荒唐想法。
李笙笙心中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面上发热,还好那傻子没有听明白当场应承下来。
她忙碌了半日,宝肆中忽然到访了一位稀客,是做茶行生意的一位女掌柜谢雨眠。
她与谢雨眠之前认识,不过也并不相熟,只是彼此知道名字以及做什么的关系。
李笙笙有些好奇怎么谢雨眠怎么会来找自己,请她进了雅室之中。
谢雨眠开门见山道:“李掌柜,你可否听说了此次皇商复选,独立女户不能参与之事?”
李笙笙点点头:“有所耳闻。”
谢雨眠笑了:“虽则此次选拔名单并未公开,可咱们做这些行当的,除了些意外在内的,一些行当的翘楚总该是都能想到入选了的。我猜李记该是入选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李笙笙隐瞒也无甚意思,况且谢雨眠同她并无竞争关系,李笙笙微笑道:“是有此事,谢掌柜的茶行应当也入选了吧。”
谢雨眠点点头。
李笙笙心道难道她亦是因为女户的事情被复选排除在外了,可是来找自己又是几个意思,李笙笙又能有什么法子帮她解决此事吗?况且两人从前并无什么交情。
难道自己找颜如朝帮忙的事情这么快便传出去了吗?她也想从自己这里找找门路?
谢雨眠沉默了片刻,道:“这女户无法参加复选的事情,虽每个行当影响的女子商户的数量不过一两个,可各行各业加起来,却也是数目不少。”
李笙笙有些不知她想说什么。
谢雨眠又道:“我们去那内廷司在外承办的官衙中问也问了,闹也闹了,可那官员便是按着死规矩办事,不肯给诸位姐妹通过。”
李笙笙能想到这场面。
自从开始经商,她同大盛的官府打过不少交道,多有尸位素餐、无心办事、拿着皇饷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
说白了,按着这死章程办事,他们至少不会有错。最后若是有人怪罪,不过说一句循着旧例未察罢了。
可若是因着女户的事情向上承报,亦不知主办此次选拔皇商事宜的宁王是否喜女户参与,单单提出来,若是触了上边的霉头,才是大大的不妙。
本质上,还是因女子权力本就太少的缘故。虽则近年有所改革,但仍有许多官员态度不明。
若是发现遗漏的是独立男户,只怕那官员发现漏洞的当日便上报修补了。
李笙笙微笑道:“不知谢掌柜是想让李记做些什么吗?”
谢雨眠:“我们便想着诸位姐妹一起做件大事,去宫门口敲响那登闻鼓,上报此事,直达天听!”
李笙笙惊道:“直接敲登闻鼓?!”
便是为着这件“小事”么?可李笙笙转念一想,如果她不是恰巧能找到些官员关系,这事情又怎么算得上“小”?
她太能理解女子经商能做到入皇商复选的规模,有多么不易了。都到了这一步了,便是进皇庭的门望一望也是好的,谁愿意轻易放弃呢?
可这事也很是不妥。
做这事情倒是可以凭着一时意气,可背后的影响却难以估量。
若是宁王真的不喜此事,那就算是此时办成了,再往后面真正最后的择选还能得好吗?
再者说,盛京的百姓们对于女户接受有限,平日买个首饰买个茶叶没人计较掌柜是男是女,可这事情一旦如此高调传开了,那是否对整个铺子的未来都有影响?
李笙笙自觉不是没有勇气的人,但她的问题已然解决,她便不能拖着整个李记去冒险。
谢雨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道:“李掌柜在这首饰头面的行当里,可是颇有些影响力,可有兴趣与我们同去?”
李笙笙微笑道:“转眼要到冬天,之后便是新年了。李记如今同时在筹备新年上货与皇商之事,已是自顾不暇。”
谢雨眠亦是个商场上的明白人,马上懂了她的意思,没再强求:“那就不打扰李掌柜了,我告辞了。”
李笙笙客客气气把她送到了门口,礼貌问道:“谢掌柜如何回去呀?此处离你那谢记茶行不远却也不近,不如我叫人送你吧?”
谢雨眠嫣然:“不必了,夫君在门口的马车中等我。”
“夫君?!”李笙笙惊道:“谢掌柜自己不是独立女户吗?”
“不是,”谢雨眠笑着摇摇头,道:“我做此事,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其他同为女子的姐妹们。”
李笙笙看着她坐上马车走了,独自在琼华宝肆门口站了半晌。
谢雨眠走后不久,天气忽然转阴,不多时,一场冬天的潇潇冷雨便细细密密从天而落,沙沙沾湿万物。
大盛暖和,此时还未冷到下雪,却也冷雨如冻。
因着下雨,店中的人稀稀落落并不多,李笙笙亦是让伙计们早早打烊了,自己却仍是在店中忙碌了些时候,又想了些时候。
店中暮色昏沉,李笙笙点起了灯。
“你要进便进来,在门口站在干嘛?”李笙笙忍不住对门外撑伞站着的贺知煜道:“下雨呢,外面湿寒。”
贺知煜收了伞,从门外进来道:“来给你送这个。”他伸手递给李笙笙也一封信。
贺知煜自从上次发疯不管不顾亲吻了李笙笙,又被李笙笙赶走了,对自己一直十分恼火,从小便没有什么感情经验的他觉得自己真是十分擅长把事情搞砸。
他如何想都觉得这事情是死局。便是永远无法做到李笙笙同有可能在一起的人谈笑风生的时候不发疯,不吃醋。
他觉得可能李笙笙已经彻底讨厌他了,除了那日听到李笙笙要成亲他急得跑过来,其余时候有些不敢总是露面了,想先缓缓再说。
李笙笙接过看了看,里面是贺知煜已经请官府盖好印章的皇商特批参选文书,也不知他是寻了谁办的。
那封信保护良好,十分干燥,可李笙笙抬头看了看,他的衣服边缘上却已被雨水洇湿。
贺知煜有些黯然:“东西送到了,我走了。”说完却半天没有抬动脚步,幽潭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李笙笙,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李笙笙心中荡漾起些愉悦,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极微小的石子,本以为会毫无涟漪,但细细的波纹却一圈圈粼粼荡开来,久久没有平息。
“进里面雅室喝杯热茶再走吧,”她道:“虽仍是下雨,但已经入冬了,很是寒凉。”
贺知煜听她如此说,心中的阴霾霎时一扫而空,展颜一笑,默默跟着她走去雅室,目不转睛地贪婪盯着她的背影。
李笙笙给他上了热茶,看他伸手接过,似是不经意问道:“你手怎么弄的呀,为何多了许多伤疤,战场上受伤了?”
贺知煜摇摇头,简单道:“没什么,都是小事。”
李笙笙心道真是个不会说话的,若是个能言善道的,这个时候怎么也该五分真五分假夸大讲讲受伤的经过,好让自己大大心疼一番,这人却说没什么。
可他不会说话又如何呢?她已经想知道许久了,
也默默心疼了许久了。
李笙笙心中想着回头要用自己珍藏的那祛疤极好的药膏给他细细涂一涂,嘴上却没再追问,她把那信封退还给贺知煜,道:“我可能用不上了。”
贺知煜不解:“为何?已经解决了吗?”他又担心是李笙笙不愿再接受自己的好意:“你的正事要紧,先别想旁的。”
李笙笙看他诚挚的眼睛,忽然很想跟贺知煜聊一聊,聊一聊自己于这女户参选事上的纠结与困惑。
她想起自己在侯府中的那些事情。
她是很早的时候,便想要从侯府中逃走了。所以,她一直不想同他深说些什么,也从没期盼过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因为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
再后来,她喜欢上贺知煜,好像两人之间也没有真正聊过彼此的想法。
她因着自己娘亲的经历,对感情抱着一种必将失败赌不起的态度,亦是从没有尝试过和对方说个清楚明白,一直在用玩笑、试探的方式说着许多真心话。
他就是不擅长回应这些,每每回答得极差。
可他也是真切的心悦于她。若是她全都说个清楚明白,他难道就当真全然理解不了,不能支持于她么?
几年前,她不是很敢确认。她自觉没有赌的资本。
但如今,他仍是坐在她的对面。也许她可以尝试先从这件事情讲一讲。
第78章 追妻 反正着急的不是她。
“没有, 你误会了。”李笙笙道:“我只是……”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不是很想用这个法子了。”
贺知煜疑惑:“嗯?”
他很是担心李笙笙又开始胡思乱想什么和林太医成亲之类的事情,急切道:“如今都解决了,不要再想什么成亲之类的法子了, 这……当真是不必如此!”
李笙笙看他着急,嘴角止不住漾起笑意,杏眸盈盈看着贺知煜, 乖顺地点点头:“嗯。”
贺知煜瞧她一副乖巧听话, 仿佛说什么都会应承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么些日子以来, 自己看见的都是冷冰冰的,对他嫌弃至极的, 开始假装客气,后来索性总是生气发脾气,常故意说些狠话的李笙笙。
如此乖巧莫名的李笙笙他还未见过, 似乎同从前温柔的那个也不甚相同。
他轻声问道:“那……那是想用什么法子?”
李笙笙看向他道:“今日那茶行的谢掌柜来找我, ”她看着贺知煜,经年身份不对等的滋味仍是残留于她的心中,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要听下去, 有些心虚, 自暴自弃地皱眉问:“你想知道吗?”
贺知煜认真看着她, 眼中满是期待神色:“自然想。”
李笙笙神色缓和了些,被他的眼神鼓励到。
她讲到茶行的谢掌柜来寻自己, 讲到她们想去敲登闻鼓, 讲到女子经商的不易, 又讲到可若是真的如此做可能有的风险。
说到此处,她开始絮絮叨叨地条分缕析风险,说如此做可能对李记的影响, 她自己这边其实早已靠着笙式聪明才智妥善处理了,谢掌柜说的事情对她本身毫无益处。
贺知煜一直静静听她说着,没有说话。
李笙笙说到最后自己有些烦了,本是想着好好说下利弊,同贺知煜商量一番该如何做,可说着说着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并嫌自己太过磨磨唧唧。
她干脆生硬地来了个转折,丝毫不顾因果关系地忽然宣布道:“我要同她们一起去敲登闻鼓!”
贺知煜愣了片刻,主要是李笙笙的叙述方式实在太过离奇,结局和前边的铺陈仿佛没有什么关联。
但她似乎也只是如此通知他,并没有想问他意见的意思。
李笙笙忽然话锋又一转,反而问了他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贺知煜,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贺知煜没想到还能有如此转圜,一时被问懵了,轻声道:“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李笙笙没等他回答,自己先说出了疑问:“你之前说我给你煲汤送牛乳什么的,难道便只是喜欢这些吗?我本也没有你想得那般温柔。”
贺知煜似有些难以开口,踌躇了片刻,但仍是否认道:“不是。那只是雨露……并非种子。”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自己……也想过的。我知道,你面上是温柔贤惠,其实骨子里并不是。我不是很能说清楚……但细细回想,似乎就是最喜欢那一点倔强,一点叛逆,最初没有注意,仿佛有一日,忽然便看透彻了。你和当年在侯府里循规蹈矩的每个人都不同,有不一样的颜色。”
他补充道:“和我也不同……那也许,便是我自己也最想要的东西。”
他初时觉得说这些话有些难为情,但既说出了一些,似乎剩下的话也是顺理成章。
他看着李笙笙,道:“从我到了盛京,知道你仍是活着,便在想当年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我在想是因为有人想要害你,还是因为我待你不好,或者只是因为……因为你喜欢上旁人,觉得我厌烦。”
“我看着你独自应对李记这么一大摊子事情,解决如此多的困难,却乐此不疲,笑着同我说你自己可以处理得宜。我恍然明白,你其实一早,便是要离开的。靠着恭顺柔和、安守内宅得到安稳的日子、无忧的衣食,那并非你所愿。”
“永安侯,我母亲,或者我,都不过只是诱因罢了,只是逼你选择了更为激烈的假死的方式。但你本就是要过不屈从于旁人的自由日子的,并可以为着自己的想法去忤逆、去抗争。那是从前的我,身上缺失的东西。”
“最开始,我本明明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自己却并不知道。后来竟慢慢地妄想把你同化,就能更平顺地和你白头偕老,想来真是可笑。”
贺知煜的明眸扫向她:“所以你刚才说,自己要去敲登闻鼓,也没什么奇怪,这该是你这样的性子会做的事情。”他笑了笑:“只是这事情我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要让你帮忙啊,我不过同你说说,不是为着要你帮忙。”李笙笙笑了笑,随口反驳道。
她又看了他半晌,忽然杏眸一亮,闪出笑意:“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我生得美。”
贺知煜面色一僵,又无可否认:“这……也是一个原因……”他看向李笙笙,认真道:“着实是很美……”
李笙笙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旌飘摇,她低头道:“贺知煜,其实你也很是会说话的。”
她想起些什么:“难怪江宛反复说你跟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贺知煜听她怎么又提起江大人,清冷的面容上染上惆怅,却没有言语。
李笙笙心中好笑,知道他又想起上次的事情,不愿他再为此事纠结了,柔声哄道:“好啦,上次……也没亲什么要紧地方。”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又轻声补充道:“他说亲的是十六岁的李笙笙,不是现在这个。”
贺知煜神色缓和了许多,忽然伸手狠狠刮了下她的鼻尖,像想刮掉什么似的。
雅室中光线昏明,庭院里雨声潇潇。
69/88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