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这才回神,微微皱起眉,看着阮荣安暗道祸害。
“重光。”她轻轻喊了声,不想看到儿子这样失态。
“母亲,我早就说过,不要妾室。”宋遂辰直直看向她,冷胜道,而后一挥袖走向阮荣安,说,“跟我走。”
阮荣安睨了他一眼。
“侯爷有事自去便可,我还有些话要与母亲和祖母说。”
宋遂辰袖中的手攥紧,仿佛切齿般道,“那我等你。”
说罢,他去一旁坐下。
阮荣安不理会他,直直看向祖母吴氏,道,“不知祖母和母亲都安排了些什么人,我想先看看,若是合适,便直接带回去了。”
“我不要!”宋遂辰直言道。
“纳妾的事由我做主即可,若侯爷觉得我安排的不妥当,可与我和离,另择一位佳人即可。”阮荣安微微笑了笑道。
“如意,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宋遂辰僵硬的说,“从前我有过失,我也已经了解,我会改的。”
“你不要这样。”
阮荣安并不在意。
“好了,你们小夫妻的事情,要吵回去再吵,不要打扰我这个老人家。”吴氏开口撵人。
“母亲。”刘氏匆匆唤了声。
她人都安排好了,就这么算了?
吴氏看了她一眼,刘氏拧着眉,但还是乖乖收声。
吴氏如此说,超出了阮荣安的预料,按理说长辈都是重视子嗣的——
安排妾室的事情在吴氏的插手下不了了之,阮荣安只好告退离去,宋遂辰跟上。
夫妻二人曾无数次穿行过这座府邸,有时说笑,有时阮荣安在发脾气,有时她缠着宋遂辰说话。
但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阮荣安自顾自的走着,毫不在意,看都没看宋遂辰一眼。
“如意,我们好好聊聊。”一路回了凝辉院,宋遂辰叫住阮荣安道。
“聊什么?”阮荣安驻足,回头看他,漫不经心的说。
阮荣安的样貌华美明艳,眼尾微勾,看人时总有些骄矜傲慢之感。
宋遂辰曾经无数次看到她对别人露出这种表情,但每次那双眼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流露出笑意来,眉眼也随之柔和。
他是唯一,是例外,是她放在心间上的人。
阮荣安的所有表现,都在告诉别人这个事实。
从前宋遂辰有多为此愉悦,现在就有多痛苦。
宋遂辰想和阮荣安回到从前,想回到那个阮荣安总是看着他,对他笑,和他说话的时候。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着他时,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意。”宋遂辰微微倾身,注视着阮荣安的眼——
这是阮荣安最喜欢的姿势。
宋遂辰无比诚恳的说。
“这么久是我不对,我不该忽视你,不理解你。我真的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如意。”
宋遂辰一条一条的说着自己这些天想到的过失,一一说给阮荣安听,想要求得阮荣安的谅解。
他自觉已经说的足够周全,可入目之处,阮荣安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宋遂辰。”
“你知道的,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
阮荣安缓缓摇着团扇,毫不留情的戳穿宋遂辰的自我感动和自欺欺人。
“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吗?不,你一直都知道,那些忽视,责备,争执,你一直都知道,过错在你。但那个时候你都心安理得的将过错推给了我。”
“因为你知道,我在意你。”
第9章
“我在意你,所以我会忍下那些不满,会一直念及从前的甜蜜,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甚至你如今的认错,也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不习惯,也有些忐忑罢了。”
“等到你真的将我哄好了,我们回到从前,然后维持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后,你还会像之前一样,继续沉迷你的公务,你的前途,你那恢弘的志向。而我在你心中,是要理所应当的为你的前途让路的。”
“如果因为我影响到了你的前途,你还是会觉得我不懂事,不听话,不够体贴。”
宋遂辰几次想开口解释,但阮荣安没给他那个机会。
“不要自欺欺人了宋遂辰,承认吧,你或许是在意我的,但相对于你的前途和你的权力,我永远都是拍在第二位的。”
“我们的分歧从不仅仅是所谓的冷漠,忽视,以及日渐的疏离。”
“我想要一个比起权力更在意我的夫君,你给不了。”
“而我,也永远无法谅解践踏了我一片真心的你。你从来都可以直言相告我你做不到,但你没有,你总是在不停的给我希望,然后再亲手打碎那片希望。”
“宋遂辰,你太贪心了。”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了解到想骗自己都做不到。
曾经因为过去的那段情谊,阮荣安不停的给自己希望,但昏迷一场,再加上看到的那个话本子,她做不到了。往事不可追,所谓的美好或许是记忆模糊后被美化的结果。
宋遂辰真的爱阮荣容吗?未必,他只是想要一个乖巧懂事不会给他惹麻烦,让他分心的妻子。
只要符合这个标准,是谁都可以。
人总要往前看。
几十年的时间,阮荣安不想再过这种日子。
“如意,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面上火热,默了片刻,宋遂辰嘴角动了动,艰难掩下心中的羞恼道。
“不然呢?”
“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你什么时候签字?”阮荣安再一次问。
她的迫不及待再一次刺痛了宋遂辰。
“如意,我不会与你和离的。”
“你对我误解太多了,但究其根本,到底是我不好,我会改的,改到直到你满意为止。可好?”
阮荣安没回答,也不耽搁宋遂辰继续说下去。
“和离这样的气话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你和离的。”
“只要我还活着,我永远不会同意的!”
“你混蛋。”阮荣安怒道。
她一双眼里生了怒火,灼灼明亮的看着他。
那双眼里就又有了他。
宋遂辰有些悲哀,却又莫名欢喜。
就这样看着他吧,哪怕是恨他的,也比不在意他要好。
纵使强求,他也要将如意留在身边。
阮荣安很快冷静下来,或者说,她早就想到这一幕了。
“那就走着瞧。”她甩下一句话,带着人转身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宋遂辰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阮荣安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他清楚知道阮荣安的倔强和执拗。
她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吴氏院中,刘氏正生气。
阮荣安难得松口,她人都选好了,结果在宋遂辰这儿一头撞了个瓷实。那阮荣安有什么好,骄纵任性,哪儿有貌美柔顺的妾室体贴。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阮荣安似乎对自家儿子死了心了,连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不由动了心思。
吴氏懒得看这个只顾那一亩三分地的蠢货,闭上眼开始思考。
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糕,阮荣安似乎打定了主意。
这可不是件好事。
阮荣安对宋家太了解了,若是和离,放这样一个人离开,她于心难安啊……
宋遂辰不乐意归不乐意,阮荣安打定了主意的事情,纵使宋遂辰不乐意,她也要干。
第二日,宋遂辰上朝离开,她照旧请安,然后就去了刘氏的院中,再次提起妾室一事。
这府里别人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刘氏肯定是愿意的。
果然,听阮荣安说完这件事,她眼神就动了一下,而后露出些为难的样子来。
“可重光那里……”
“男子哪有不贪图新鲜的,等人回去了,侯爷自然会亲近的。”
便是不亲近,不还有刘氏跟吴氏在上面压着,两人都盼着他子嗣丰盈,岂会无动于衷。等人进了院,有了名分,之后的事情就好做了。
不过这不是阮荣安今日来的主要目标,和刘氏就妾室的事情三言两语定下,她口中一转说,“大夫说了,我的身子得好好养着,天儿这样热,连冰都不能多用,实在是难熬的紧。”
定下了妾室,刘氏便觉得孙子已经近在眼前了。这会儿正是开怀的时候,见着阮荣安有话要说,给足了耐心含笑听她说下去。
“我就想着,去山里的园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也算避暑了。母亲可有什么要叮嘱的?”阮荣安问。
这哪里是问询意思,分明是通知。
刘氏心里暗暗有些不悦,往常阮荣安虽然有些不逊,但待她这个婆母倒也还算恭敬,但这次醒来短短几次相处,她总觉得不似从前了,这次言语更是明显。
只是心中思量,阮荣安若是离开侯府,自家儿子见不到人,说不定就能看到新人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如此想来,刘氏虽然不喜,但还是好声好气的应下了。
“你的身子要紧,这次实在是凶险,是该好好养养。安心的去就是了,你素来听话懂事,为娘很是放心,没什么要叮嘱的。”
得了这句话,阮荣安就满意了,她也懒得再继续寒暄下去,几句话后就干脆利落的告了辞,带着刘氏准备的两个妾室回了凝辉院。
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刘氏低头喝了口茶,眼带些许不屑和轻视。
在她看来,这些满心情情爱爱,没了就不管不顾的人,实在是太傻了。情爱哪有到手的权力和地位更重要,她这一去,几乎是将重光拱手相让于妾室,若是妾室有孕,再长大成人,这广平侯府,哪还有她的位置。
蠢啊。
两个妾室,一美艳,一清丽,各有千秋。
阮荣安打量了一眼,问过两人是否心甘情愿,得了肯定的答案,就命人将她们带下去安顿,当天下午就摆了酒,正式收做妾室。
当天晚上宋遂辰回来,阮荣安就命人带出来让他见了见。
宋遂辰早就收到了消息,气怒之余,直接忽视。
他打定了主意要和阮荣安纠缠下去,晚上任阮荣安如何冷脸都没走,直到阮荣安几乎要动手了,才起身离开。
“晦气!”
阮荣安万分嫌弃,之前还要点脸,现在说破了,竟连脸都不要了。
好在,阮荣安出行的事情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第二日宋遂辰前脚上朝,她后脚就上了车,往城外而去。
这一下子打的吴氏都措手不及,这才从刘氏口中知道了阮荣安的事情。
她撇了眼,眼中冷色一闪而逝,咽下了口中的气。
罢了,出去就出去吧。
再找个机会就是。
之前那样一场大病竟然也能痊愈,阮荣安倒是好运气,实在是可惜了。
早知她醒来后会和重光闹得这么僵,她还不如……
阮荣安在京都外有好几个庄子,有伯府陪嫁的庄子,还有她母亲嫁妆留下的,这些年她也置办了几个。
这次她要去的,就是之前她置办的一个。
依山靠水,附近有一大片荷塘,这个天气,满塘的荷花开得正绚烂。
那庄子沿着两山之间的溪谷建成,其间亭台楼阁,循着原有的景致依山傍水造了景致出来,分外精巧别致,却又不失富丽华美。
最要紧的事,这里紧挨着皇家行宫,附近又有着不少宗室重臣置办的别院。夏日里不少人来此避暑,热闹是少不了的。
这样的别院并不好找,很少有人出手,说来也是巧了,她命人找的时候恰巧一位阁老获罪免官,这个庄子要出手,她当即就毫不犹豫拿下了。
不过,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帘子掀开,阮荣安看着山下大片荷塘,绿色的荷叶,粉色的荷花,骤然撞入眼底,她深深呼吸,只觉口鼻中都是林间清新的草木气息。
她舒心的笑了。
从这个方向看,遥遥可见行宫一角,恢弘庄严,富丽堂皇。先帝在时,最喜欢这个行宫,几乎每年夏日都会来此避暑,但当今更喜欢皇宫,很少出来。
这座行宫依旧华美,但似乎多了些寂寥。
不过,这里依然是皇室宗亲还有勋贵重臣们最喜欢的避暑之地。
别的不说,永乐长公主一入夏就带着人来了这里,这位长辈是她娘的旧友,前段时间她病重还特意派了女官去看她,后来更是几次给她致信,关心她的身体。
片刻之后,阮荣安将目光落向自家庄子侧上方。
那里林木掩映之中,有一个庄子,隐约可见大片的盛开的火红色蔷薇花,攀爬藤蔓,结成了一面花墙。
那是公冶家的别院。
阮荣安至今还记得那日在别院处看到公冶皓时的种种。
她本是好奇那墙繁花是何等模样,便循了小径去找,然后就在满目的火红中,看到了一身白衣,扬首观花的公冶皓。
满墙繁花那蓬勃欲出的生命力和一身病弱几如欲碎美玉般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生与死在这个画面中模糊了边界,美的惊心动魄。
那不是阮荣安第一次看到公冶皓,她见到过他叱咤风云的威势赫赫,也见过他云淡风轻的洒然自若,甚至还见过他病倒时萎靡在地的狼狈。
却都不及那一次来的动人心魄。
第10章
从京都到这里的路程不算远,沿途大约一个多时辰,但一路的颠簸依旧让她有些疲惫。
马车徐徐驶入院内,阮荣安下车之后先去了汤池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水是从山间的活水,一路经过溪流被引入这方白玉池中,水温不凉不热,正是适合夏日消暑。
一月和二月带着丫鬟守在阮荣安身边,三月和四月则去收拾屋子。
虽然因为主子要来,早就收拾过,但等到人来了,还是要整理一番,换上阮荣安用的顺手的那些摆件布置才行。
“夫人,旁边递了信来,约在今日傍晚,花墙处。”
一月从外面进来,覆在阮荣安耳边低语。
阮荣安阖着眼,泡的正舒服,闻言一时也没急着动,半晌才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半眯着眼笑的懒洋洋戏谑了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有趣,有趣。”
“夫人~”一月无奈嗔了句,却也知道阮荣安这是十分放松才会如此。
“越是明显越是不惹人生疑。”阮荣安就戏谑了句,随之就恢复了正经,道,“准备好我新做的衣服,咱们是来别庄散心游玩的。”
“是。”
洗漱过后,用罢午膳,阮荣安躺在溪边的的水榭中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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