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先前杨家就已经还了一部分银子, 算起来他们还是赚了不少。
裴延年觉得这种小事不至于让问山守在门口, 偏过头去问:“没有旁的事?”
问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眼神飘忽, “夫人听了消息就一直在吐, 请了陈大夫过来只说是害喜, 到现在吃不下东西。”
“杨问山说了些什么?”裴延年都惊讶了。
今日谈话的时候,江新月为了安全留了几个下人在场,问山留在外间也听了全部。现在主子问起, 他就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江仲望这些年确实养了外室, 又或者说不是外室。与他暗通款曲的也是位正经的官家夫人, 他的下属卢正德的正头娘子苏氏。
这些年之所以能在徐家的监视下能瞒天过海,全靠了卢正德在外面打掩护。
问山立即让人去查了查卢正德, 发现卢正德这些年风评不错。他为人老实勤恳, 虽说没有什么出色的才干,但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手下的差事没出过什么差错。
比起这些,更出名的是他对自己夫人的一片痴心。据说卢苏氏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儿,卢正德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卢苏氏娶回家, 此后夫妻恩爱,育有二子一女, 后院中从未有过妾室通房。且卢正德对自己的夫人极为大方,卢苏氏花销用度皆是上乘,是同品阶的夫人中亮眼的那一批。
有人曾在卢正德面前嘀咕过两句,一向老好人的卢正德立即就翻了脸,这让不少官家夫人都羡慕起苏氏来。
要不是杨从安点破,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居然做起了龟公,帮自己的上司和夫人打掩护。
“江家二老爷在杨家和杨大人谈话时,提过一句卢正德是个没种的男人,刚好被杨从安听见。杨从安觉得奇怪,先前还以为江家二老爷是在贬低卢正德,以为是江家二老爷做人两面三刀就留意起来。一来二去的,他便摸到了两个人有点苗头。”
这事实在是荒唐。
高门大户里阴司不少,给自己上司送美人来贿赂的更是不在少数,可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将自己正经夫人送出去的。
况且真要是说起来,江仲望官职也不算高,需要卢正德花这样的血本?
裴延年觉得这中间不对劲,“都调查过了?”
“调查的消息已经送来了,夫人知道之后便拿过去看了。”言下之意就是已经确认了。
裴延年“嗯”了一声,立即加快脚步朝着屋内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呕吐声。那声音是从细细的嗓子眼里涌出来的,就只是听着都能感觉到那种胃部痉挛的痛苦。
紧接着就是丫鬟低低的安慰声。
裴延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也没来得及在外面等,掀开帘子就朝里面走。一进屋就看见女子半趴在小几上,一只手扶着青釉渣斗,低着头干呕着。
其实也吐不出来东西,人平白地遭罪,抬眼看向门口时,水润的眼里全都是通红的血丝。
见到他回来,江新月反倒是打起点精神,撑着小几直接坐了起来,“问山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情况。”
“在路上听他说了些。”
裴延年走过来,这才将人看了个仔细。女子吐了一下午,此刻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可唯独眼睛是充斥着红色的血丝,看着怎么都像是皱巴巴的一团,没有丝毫的活力。
“你原先不就料想到这些,怎么还会气成这样?”
“你不知道……”江新月刚准备开口解释,胃里就是一阵翻涌,又不得已趴在小几上干呕起来。
裴延年从背后虚虚地搂住她,撑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顺着消瘦的背脊一下下轻抚着顺气。可两个人之间的体型悬殊过大,更像是一种压迫,尤其是此刻男人的脸色不大好,神情冷峻。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矫健的饿狼按住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兔子。
屋内全是酸腐的气味,并不好闻。
青翡在旁看得心惊肉跳,以为国公爷是为了乱糟糟的屋里生气,生怕男人一掌就直接把她家夫人劈晕过去,“国公爷……要不奴婢来吧。”
“不用,你们去准备点热水来,放几片茶叶进去。”
青翡还准备说点什么,就被身后的青翠扯了扯袖子,担忧地看向自家的姑娘一步三回头地往外面走。
在要出去时,她似有所察觉地扭头瞥了眼身后。
就看见姑娘吐了才停,柔弱地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那个凶起来能将人吓哭的男人大手攥着帕子,替姑娘擦着嘴角,低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多少的变化,可不知道怎么就让人觉得温柔许多。
青翡歪着头想不明白,又在青翠的催促下往外面走。
实际上压根就没有青翡想的含情脉脉,裴延年又被气着了,“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吐了一下午胃里早就空了。”
“我吃不下。”江新月手脚发软,恹恹地,用了最后的力气抓着男人的衣角不放,“我想先和你说说江家的事。”
裴延年眼神微眯,看向怀中的女子,江新月丝毫不服输地回看过去,巴掌大恹恹的脸上全都是不肯服输。
他连连点了几个头,“成,你不吃我先吃点行吗,才从军营里出来,还没用过晚膳。”
江新月心里着急,很想说吃饭又完全不耽搁说事。可毕竟是有求于人,这么压榨人的话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声,“好”。
她寻思着按照裴延年以往的风格,用晚膳应当用不了多少时间,都等了一下午不在乎这么点功夫。
谁知道男人这次说用晚膳就正儿八经地用晚膳,让人做了鸡汤面送过来。
鸡汤厨房里一直是备着的,切了一点蛋皮丝和一把暖房里养着的小青菜,出锅时还特意将炖得软烂的鸡翅鸡腿都捞起来放在碗边。金黄色的汤汁裹着雪白的面条,碧色的葱花点缀在其间,香气扑面而来。
“你要不先吃点?”裴延年又问了一遍。
江新月心里嘀咕了句还怪香的,但是心里压着事想快一点解决,矜持道:“你吃你的,我还不饿。”
裴延年斜睨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拿过筷子吃了起来。
原先吃饭很快的一个人,此刻速度却极为缓慢,斯条慢理就像是在参加宫里的宴会。时间越久,鸡汤的香味就扩散得更多。
镇国公府厨子原本就擅长料理荤食,再加上鸡汤用砂锅炭火煨了一整日,香气霸道得厉害。
江新月软软地依偎在软枕上,视线从还没来得及动的鸡腿上划过,盯着男人此刻格外文雅的动作,不自然地挪开自己的眼。
可等了一会,始终不见人结束,她实在是没忍住,问了声,“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不是你说的,吃饭要斯文,要细嚼慢咽。”裴延年回道。
江新月被噎了下,觉得他就是存心的。可偏偏自己当初觉得男人粗鲁,还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又瞬间把嘴巴闭上了。没有发出去的气在嘴里鼓起来,她的两边脸颊像是塞了西北风般鼓鼓的。
可裴延年却丝毫反应。
凭什么!她饿得要死等商谈,他自己倒是美美吃上了!
她越想越不服气,用帕子垫着直接拿起软烂的鸡腿,恶狠狠咬了一口,“你要是吃不下,我替你吃好了,这么磨磨唧唧要到什么时候。”
别说,鸡腿吸满了汤汁,软烂而不干柴,还挺好吃的。
她又咬了一口,对着男人的视线,她缩了缩脑袋,随后又理直气壮地挺起自己的肚子,“不是我想吃,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
裴延年:“……”他有时候还真挺想打人,他就少了她这么一口吃的?
他见她只吃肉,没忍住将面前的汤碗直接推了过去,言简意赅,“吃点面。”
江新月瞅了瞅汤碗,一整碗面实际上没吃多少,有小青菜的地方更是没有动过。
“这不大好吧。”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极为实诚地接过筷勺,吃了起来。
她眼睛大胃口小,拢共没吃多少就饱了。裴延年又逼着她垫了两口,她实在吃不下了,便将她的碗拿过来,三下两除二地包了剩下的。他体能消耗得快,不大够吃,让厨房又送了小半碗过来。
这次的小半碗里就没有了辅菜,一点面条一点汤。
裴延年显然是习惯了这点,眉头都没抬一下,很快就吃完了。
江新月坐在旁边看着。
因为吃过东西,她的脸上也有了点活色,眼睛湿润润陷入到沉思中。她慢慢咬上了下唇,开始想要是没有她的话,裴延年是不是在一开始就会简单吃点?
好像他对吃的东西确实不怎么讲究。
在清水镇时,他一开始给她吃的就是简单的白饭和看心情随机的一道菜。她有时喜欢吃,多吃两口,不喜欢吃就委委屈屈捧着碗吃白饭。
有一次不知怎么被发现了,他眉心一蹙,身上的威严怎么都挡不住,“不喜欢吃?”
她那时怕他怕极了,哪里敢说不,夹着碗里的不知名的野菜就往嘴里塞,“没有没有,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很喜欢。”
谁知道她表演太过用力,一下子嗓子眼卡住,差点晕死过去。
彼时还是裴三的裴延年脸上头一次出现无奈的表情,一边喂她水喝一边拍她的背,“不喜欢就不喜欢,勉强做什么。”
她那时候狠狠翻了白眼,心里吐槽着:你猜猜我为什么勉强自己?
不过后来裴三的菜色倒是丰富了很多。
是为了她吗?
江新月不敢去深想这个答案,却能够肯定一,裴延年确实是对她好过,就像是江仲望对娘亲那样好。那么,她日后会不会同样沉浸在这份好中,在经年之后成为另一个徐氏?
她握紧自己的拳头。
等裴延年用完饭,让下人进收拾东西,见她愣住发呆,“怎么了?”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男人,过了半晌,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哀凉,“裴延年,若是你日后想纳妾了,可以大方告诉我,我会同意的。只是别瞒着我,别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带着外室到我身边来,看我的笑话,我会恶心的。”
第66章
066
裴延年反应很快, “卢苏氏和你母亲认识。”
“认识,怎么不认识。卢家同我家走得还算近。”江新月说到这里又开始觉得反胃,忍着恶心说, “卢家原本是江南一带的人士,上京城时并没有根基。就是卢苏氏生产时, 找不到合适的奶嬷嬷, 江仲望便说是帮同僚一把,吩咐我娘给找个合适的。卢苏氏生产三次, 我娘就替她找了三次奶嬷嬷。
那时我还觉得卢苏氏是个知礼节的, 每次出了月子都会抱着孩子过来感谢。现在想想, 卢苏氏感谢的时候会在想的些什么, 是享受这戏弄人的快感, 还是觉得在原配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格外刺激?”
她更难听的没有说出来。
实际上卢家和她家虽然走得近, 可徐氏和卢苏氏来往并不频繁,卢苏氏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丈夫的疼爱,表达出丈夫对两个儿子的看重。以至于, 徐氏明明在身份地位上高出卢苏氏一大截, 却总是在卢苏氏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想了一下午, 卢苏氏在炫耀时说的究竟是卢正德还是江仲望?她在炫耀自己夫君对自己的好时,会不会在心里嘲笑徐氏的愚蠢的和可悲。
越这么想她越觉得恶心, 强烈的刺激之下, 倒是让她想明白一点事。
“说来我当初还觉得奇怪,京城的资源比的地方好很多,可当初卢正德在自己长子还年幼时,就将长子送回到江南。之前我没有在意, 下午我在琢磨,假如说我真的出了事, 江仲望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劝说我娘亲收养一个孩子。卢家的长子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一个身份,被收养回来。甚至要是再狠一点,用同样的方法再将卢家的另外两个孩子认回来。”
裴延年听她这么说,思考之后发现还真有这个可能,自己这个岳父比想象中还要心狠许多。
“你想怎么做,将证据交给岳母?”他内心不太赞成这样的做法。
“她不会信的,她只会觉得我疑神疑鬼。”江新月像是在笑,又笑不出来,“就算是当面对质,江仲望也只会说是下属的夫人,他和卢正德关系好帮点小忙算得了什么。只要没有抓奸在床,他就会有无数的借口可以解释,毕竟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还有卢正德在中间作为担保。”
她想得很明白,“况且我已经嫁到镇国公府了,江家很重视与镇国公府的姻亲关系。江仲望只要脑子没有毛病,这段时间会一直小心谨慎,大概率不会和卢苏氏见面,更别说是其他的。想要抓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裴延年倒是听出一点意思来,“你想要怎么做?”
原本在说话的江新月突然没了声音。
她安静地坐在小几旁边,白嫩的手搭在沉红色的桌面上,原本散乱的发丝乌泱泱堆在肩头上,低头时只露出一小半张侧脸,显得更加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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