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西语一直盯着热烈的烟花喷泉,火光并不是单一的暖黄色,在猛烈的时候几近纯白,飞到最高处,会炸开成为五光十色的星点,一如她想象中,盛大的未来。
“改成什么?不过改成什么都很好听啦,夏这个姓就赢大半了。”
林仰星微微抬头,看向这位自己认识还不是很久,却印象足够深刻的好友。
“不是哦。”夏西语笑着摇头,“我不想跟着那个人姓,也不想和我妈姓,我就是我,我完全可以自己独立一个姓氏,祖宗不待见我,那我就成为祖宗。”
她伸长了脖子,整张漂亮的脸蛋都露了出来,水光朦胧,她笑得恣意,远比眼前的烟花更为灿烂。
“我叫霁和,宁霁和。”
她说她叫霁和。
不远处的烟花熄灭,又有源源不断的烟花被章
招秋与祁牧野补上,光尽尘落,尘落光生。
她说“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沉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第91章
轻狂与其顺从,不如年少轻狂。
林仰星对高三的记忆并没有多深刻,高三以二模、三模,一轮复习、二轮复习为节点,被切割成了一片又一片,纯白的卷子被染上墨色,又被时间摧折着泛黄,像叶生又叶落。
黑板上不断倒数着的时间过于紧迫,不知道是倒数的第几天,她受金明玉所托去文印室取最新印好的作文素材,在楼梯拐角处碰到了许久未见的萧迟。
萧迟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吊儿郎当地搭着朋友的肩膀嬉笑着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身量比一般人要高出不少,低头的时候能够见到后颈明显的脊骨棘突,头发比之前短了很多,发型干净利落,衬得整个头骨形状更为漂亮。
他比林仰星更早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视线转瞬即逝,当她并不存在。
林仰星并没有多意外,也当作今天没有看见他,朝着文印室的方向小跑而去。
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每个阶段都会认识不同的人,一部分人会留下来,也会有一部分人就此走散。
萧迟大概是后者,等过了高考,他就会和北宁一样,彻底消失在她未来的人生长途之中。
复习越到后期越为乏味,第三轮单词复习的那个早读,蒋欣然依旧和从前一样,装作捡东西的样子,趁英语老师没察觉,咬了一大口早饭。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混着早饭香,她突然凑近,abandon的间隙中,她同林仰星说自己以后想当金融操盘手。
“你知道这个吗?炒股大牛,华尔街之狼,几亿几亿的资金从我手中滚过那种。”
大概是早饭过于好吃,又或者是几亿几亿的资金流水实在太有诱惑力,她的眼睛亮晶晶,像落在晨露上的第一抹阳光。
林仰星的视线还粘着在单词书上,默背着字母顺序。
他们对未来大学的专业选项知之甚少,到如今印象中也只有几个笼统的职位概念,像什么医生、老师、科学家等等。
他们对未来充满无限幻想与憧憬,比如学了金融以后就能成为华尔街之狼,学了医学以后就能成为执手术刀的主治医生。
风光无限的成人世界啊……
“好厉害,有钱了能养我吗?我真的很需要。”
林仰星目不斜视,同她开玩笑。
“小意思,到时候我就在北上广租个大平层,我们一起住。”
蒋欣然拍了拍胸脯,十分大气,好像真有几亿几亿的资金流在她拍胸脯的动作之间流淌而过。
林仰星噗嗤笑出声,“有那么多钱了还得租房子住吗?会不会太节俭了?”
“好像是有点,那就北上广深都买一套房子,想住哪住哪。”
那天早上究竟复习了哪些单词林仰星记不得了,但是蒋欣然豪掷千金的样子她却记了很久。
真是奇怪,反复琢磨的知识点会随着记忆曲线渐渐淡忘,但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闲聊却常念常新。
――
时间快得像是和所有人在开玩笑,六月第一场雨从高考的前夕就开始有了预兆 。
各科老师都在时刻关注各大教育机构实时更新的预测卷,没有人在意一张张单薄布满褶皱的纸条在每个班逐渐蔓延。
纸条的最上方印着最为常见的粗体字:高考前夕喊楼安排。
一条非官方的、隐秘的、叛逆的纸条,就这么随着海浪般的试卷,扑簌簌地降落在每个人的手心。
时间地点清晰明了,高三生的叛逆也井然有序。
纸条面积并不大,甚至比平时语文小测的A7纸还要小上一半,却密密麻麻地列了五点流程安排,外加一条粗体醒目的安全警示告知。
纸条说:长哨是叛逆的号角。
纸条又说:《晴天》是青春盛大的记号。
纸条吩咐了好多好多,最后不过落成一句小心小心再小心。
最大的篇幅让给了末端的三行字,纸条说:如果被校方严令组织了,那就一起逃跑吧,与其顺从,不如年少轻狂。
林仰星放下笔,揉了揉被水笔摁压到酸痛的中指指节,将上面的内容反复读了三遍,然后才将这张皱巴不堪的纸条往后传递。
喊楼啊……
她想起上届以及上上届的高考,喊楼不是年年都能成功的,比如上一届就没有。
大概是因为她并没有参与其中,又或者是当时觉得高考还很是遥远,所以林仰星记得不甚清楚。
可在纸条落到她手中的一瞬间,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实感,高考不再是虚浮在她心中的那座缥缈遥远的大山,它悄然落地,没有声响。
班内依旧沉默无声,纸条依旧在沉默中有序传递着,没有例外,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等待那声叛逆的哨响。
校园难得静谧,随着最后一支粉笔断裂落下,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楼上楼下骤然爆发出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低楼层的学生率先奔跑到教学楼外的空地,默契地散开,在最外侧绕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圈。
长哨在东西楼双侧吹响,从架空层跑出来两列校旗队员,鲜红的旗帜飞扬,随即广播站按照纸条上的歌单顺序开始播放。
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唱响歌词的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起初歌声也许并不好听,甚至有些跑调,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千人同响,万声共鸣。
他们齐唱的不止是歌词,还是十二年的青春长征。
高楼层的高一高二虽然不明所以,但趴在窗台看一眼立马了然,他们也欢呼着,为肆意的高三生呐喊。
叛逆是所有学生潜藏在心底的本能。
林仰星同蒋欣然一起,随着人群跑到了楼下的空地处,看着红旗队振臂挥舞着手中的旗帜,跟着所有人一起扯着嗓子高歌。
灵魂像是自由招展的旗帜一般随风飘荡,同歌声一起飞向灿烂的远方。
校方终于反应了过来,广播站的声音被切断,教导处的小老头也扯着嗓子,喊着让所有人回到自己班里去。
各个班的班主任也开始下场,在混乱中试图找到自己班的牵头羊。
但众人的歌声仍然不断,不知何时,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声。
“跑吧!与其顺从,不如年少轻狂!”
张扬的旗帜被收起,所有人欢呼着、雀跃着,像草浪中自在的纯白羔羊。
北宁中学的道路很宽敞,足以包容高三生偶发的无序,他们早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考试用具,自发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奔逃。
林仰星并没有例外,她和蒋欣然嬉笑着,还在唱着“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校门的闸机已经开了,出逃成功的学生你一言我一语,还在回顾刚刚的壮举,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额头布着一层薄汗,在光下亮着晶莹的细闪。
林仰星在校门与蒋欣然挥手分别,
“叮咚――”
藏了一整天的手机被她从书包夹层里摸出来,刚一开机,消息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清一色的高考加油祝福。
她顺着梧桐小道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极有耐心,一个一个点开,又一个一个耐心回复。
消息看上去数量很多,但其实大多数都是几个话痨朋友发的,比如章
招秋,又比如黎麦。
她的联系人不多,因此回复得极其认真,每个人都不重样。
出乎意料,林石海也给她发了祝福消息,不仅仅只有祝福,还额外发了两千块的转账。
林仰星思索许久,回了一个谢谢,这笔钱她没有收,也没有退回。
除了社交平台之外,短信箱内还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祝福,内容极其简单,只有四个字:高考加油。
新鲜热乎的,刚发没几分钟。
直到最后,她看到了祁牧野发来的消息。
南临一中今晚没有晚自习,但是祁牧野在大早上就给她发了消息,比任何人都提早一步,因此消息落在了最后面。
祁小鸟:【吃好喝好休息好,明天加油。】
祁小鸟:【不要吃太油腻的!喝自己带的水!温水!温水!温水!!!】
祁小鸟:【晚上不许熬夜看题!早睡!定闹钟!】
祁小鸟:【准考证、至少两支常用水笔、2B涂卡笔、尺子、橡皮!】
林仰星瘪了瘪嘴,没忍住轻笑出声。
指尖在屏幕轻点,随着发送键摁响,绿色聊天框飞了出去。
幺星:【知道啦,你真的很嗦哎~】
在消息发出的下一秒,祁牧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放学了?”
他的声音很轻松,带着几分愉悦与慵懒,光是听声音林仰星都能想象得到他现在是怎样窝在房间的小沙发上,又是怎样的姿势与她对话。
“嗯,逃出来的。”
林仰星将晚上喊楼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说给祁牧野听。
那头很安静,甚至能够听见他轻柔平缓的呼吸声。
一中没有自发的喊楼活动,他们只有学校组织的高考动员大会,安排在高考前休整假期之前。
程序严谨、分工明确、制度森严。
自由的只有载着万千梦想被他们放飞的氢气球。
“听起来玩得很开心?”
祁牧野轻轻笑了两声,顺着电话,流进了林仰星的耳蜗之中。
酥酥麻麻的,像狗尾巴草一样撩人。
“嗯,很开心。”
林仰星揉了揉耳朵,说得很小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她捏着手机,无意识地呵了一口气,见眼前并没有白雾冒出,才意识到如今已然是初夏。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喔,那么开心,看样子明天一定能发挥得很好。”
“谁知道呢,也得上了考场才知道。”
林仰星小跳着,顺着这条她已经走了不下一千五百次的道路,踩着地上规整的格子走。
心情好轻盈,她脚尖轻轻点地,飘飘欲仙。
祁牧野的声音就在耳边,一如从前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林仰星突然有些贪心,她想要这道声音陪伴她久一些,再久一些。
“祁牧野。”
“嗯?”
“说话算话吧?”
“什么?”
“我们一起考沪大,说话算话的吧。”
那头起先安静了一会儿,而后笑,像枝头乱颤的叶。
“你以前说过,愿望说给祁牧野听了,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实现。”
林仰星停下了脚步,蹲在马路牙子上,深吸一口气,抱住了自己逐渐升温的脑袋,露在手臂外的耳尖迅速泛红。
“我们沪大见。”
――
这场雨淅淅沥沥地绵延了三日,结束在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打响之时。
笔刃入鞘,试卷收齐,放行通知喊响,窗外已经有人奔跑而过,振臂高呼着往校门口跑。
林仰星收拾好自己的考试用具,不疾不徐地跟在冲刺奔跑的大部队之后。
雨停得正正好,不需要打伞,天气也爽快,她一边哼着《晴天》,一边慢悠悠地往校门口走。
沾水的梧桐叶绿意更浓,风过轻响,水珠悄然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转瞬消失,只留下一丝凉意。
高考结束得也不过如此轻盈。
脚步声
靠近,有人在她的左肩轻拍,然后又绕过她,从右后方出现。
蒋欣然抓着空落落的书包肩带,笑意灿然。
“愣着干嘛呀,跑呀,高考结束啦!”
她高抬起的手臂落下,极其自然地牵上了林仰星的手腕,相似的体温蔓延,混着雨,混着湿汗,混着三年的混沌与期盼。
积水飞扬,踩过的是所有人肆无忌惮的青春。
林仰星大笑着跟在蒋欣然身后,发丝凌乱纷飞,气息渐渐乱序,肺腑压缩、舒张,直到氧气消耗殆尽,火辣感像是老旧报废的电视机雪花屏,从胸口开始,逐渐向四肢蔓延。
但她们依旧奔跑,直到跑出一千多日垒成的高墙。
纸条说:
跑吧,与其顺从,不如年少轻狂。
第92章
计划你打算表白了?
林仰星正在准备搬家。
她来北宁带的东西真的很少,一些旧物在尤梅和林石海离婚之后就统一清理,当成废品丢回收站去了,高中三年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顶多就是每年攒下来的课本和卷子,连衣服都是几套校服来回换。
学校那边有心收一笔回收废,让他们在毕业之前把那些不要的纸笔都丢在教室后边,方便一车拉走。
如此一来,林仰星身边的东西更少了。
她待在家里琢磨了三天,才整理出来一个纸箱。
说起来也是怪,在北宁住的这两年大大小小算起来也发生了不少事,但一切尘埃落定,只留下了面前她这小小的一个纸箱。
尤梅并没有准备,北宁的厂还暂时离不了她,而再过两个多月林仰星也该上大学了,虽说大学在哪读书还不是个定数,但可以确定的是以后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顶多也就节假日那会儿回来一趟,住不了几天又得走。
南临巷那房子就空下来方便林仰星和朋友们玩,毕竟从小搭建的社交圈都在那边,林仰星在那边会更自在。
归期定在下周。
与此同时,比林仰星还要忙的当数祁牧野。
自从高考结束之后这人就神神叨叨的,先是在家里窝了将近三天没有出门,把家里的金毛都憋到werwer叫。
第四天早上终于肯露面了,头发炸得跟鸡窝似的,就这么随便撩了撩,揣着裤兜出了门。
他带着憨宝到了南临巷边上的体育中心,转眼体育中心也在这块地方开了三年,常来的人就固定那么几个,祁牧野多少都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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