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宇眼尖,在祁牧野出现在篮球场门外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一边朝着篮筐投球一边高扬着手臂冲他打招呼。
“今天难得出门啊,前几天喊你死活都喊不出来,高考完就这么忙呢?”
他小跑着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没,在家打游戏。”
祁牧野脚尖碾了碾地,遛狗绳绕在自己的虎口处,护膝护碗都没戴,耳垂上的耳钉倒是闪得骚包。
没有要打球的意思。
“怎么?换胃口了?”
张哲宇蹲在地上逗金毛玩,被憨宝添了一手的口水,夏天天气热,汗津津的本来就难受,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一直傻乐呵。
这事不少见,不少男生高考之后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平日一起打篮球的搭子如今都很难叫出来了,冲出高中这堵高墙之后,娱乐项目也高级了不少,他们无师自通,出入从前被家长教训着禁止入内的娱乐场所,学会了打牌搓麻将。
更别说如今正值剧本杀与密室逃脱兴起的年头,一车能带走一篮球场的人。
不过最常听到的理由还是:“谈恋爱了,陪女朋友玩呢。”
和他们比起来,祁牧野这种已经是最乖最无趣的回答了。
“也不是……”
祁牧野看着张哲宇冲着自己家的金毛学狗叫,开始怀疑是不是不应该向这位请教自己别扭的感情史。
毕竟张哲宇当初说过:“人家指不定把你当成挂在菜市场的猪。”
如今跑来向他取经何尝不是一种自首。
张哲宇在冲着金毛汪汪叫的间隙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秘样的祁牧野,心中了然。
“我知道了,你也别扭扭捏捏了。”
“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你要表白呗。”
祁牧野:……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哥们我,高考完到现在,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已经给七八个兄弟出谋划策了,也别看我这样,成功率特别高。”
张哲宇起身,用干净的手肘擦了一下鼻子,笑得很灿烂。
“不过你也需要吗?还挺意外的,我以为你不会为这种东西烦恼。”
祁牧野瞟他,莫名其妙。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想听我夸你?什么恶趣味?哥们喜欢的姑娘哪个不是因为想看你的脸所以假意接近我的?我现在还能和你做朋友那纯属是因为我善良。”
“那你把那些姑娘们给的额外好处都吐出来?”
“那不成了,都吃进肚子里拉出来了,我上哪找?”
过了高考那几天,天气一夜之间就热了起来,太阳底下站不住,祁牧野抱着已经晒到发烫的脑袋蹲到了大树底下。
“不过你也没说错,我确实在烦这事儿。”
林仰星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南临巷了,从前他觉得自己和林仰星的时间还有很多,足够他一点一点将心意完全剖析给她看,他们之间的社会角色转换也需要一些时间,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变成恋人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经过萧迟那一遭之后他越发沉不住气。
他才意识到林仰星不会在他们这个小团体里呆一辈子,她会慢慢走出去,去到更广阔的世界,而她优秀又漂亮,赶着上来的追求者只多不少。
等不了多久了。
篮球场那头有人冲着他们喊了些什么,问张哲宇什么时候回来打球,2v2。
张哲宇摆了摆手,又指着祁牧野,示意自己还有事,这会儿没空。
“多简单啊,你去那姑娘家楼下,蜡烛摆成一个爱心,鲜花加奏乐,拿个大喇叭去喊某某某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亲测好用。”
祁牧野先前还期望着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好办法,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不太好意思去请教章
招秋,怕被她笑话,又怕她告密。
如今在听完张哲宇说的内容之后脸黑了大半,没直接牵着狗走人。
“不是,我说真的呀,我看大家都这样。”
张哲宇跟在他身后哎了两声,差点被狗绳绊倒。
什么年代了还整这出,且不说他丢不起这个人,如果被几户人家的家长知道了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没法在南临巷抬起头了。
况且……他的幺幺脸皮薄,也一定不喜欢这样。
他牵着憨宝在外面浪了一早上,一人一狗都遛得筋疲力尽,回家的时候金毛吐着个大舌头呼哧呼哧喘着气,怎么也不肯动了,最后还要赖着祁牧野给它扛上去。
林仰星过不了几天就要回来,实在没法子了。
思来想去,他选择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去朝阳书院门口蹲章
招秋。
奶茶店晚上九点关门,他赶在这之前买了一杯,就这么拎在手上,杵在校门口外等人。
说是朝阳书院,其实还是南临一中的大门,两个学校共用校区,在一中的角落里额外划分出了一块教学用地,教学楼外立着一块写着“朝阳书院”大字的石碑,就算分界线了。
距离高二段晚自习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就蹲在校门口,捏着个手机百无聊赖地玩着微信小程序游戏。
过往人很少,大多是等着接孩子放学的学生家长,偶尔有请假早退的学生从校门内走出来,有这么个帅哥蹲在门口,谁都乐意多看一眼。
章
招秋在晚自习下课铃响后五分钟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为什么说是准时?因为从朝阳书院的教学楼出发,走到校门口正正好五分钟的时间,她不大爱被管着读书,还没下课就收拾
好了书包,就等铃响那一刻。
她没想到能在门口看见祁牧野,勾着几个朋友的肩,大大咧咧就略过了蹲在路边成了蘑菇的人。
直到祁牧野出声喊住她,她这才顿在原地,尤其是看见他还捧着一杯奶茶过来,吓得章
招秋以为自己见了鬼似的。
“我有话和你说。”
朋友们也不知道如今怎么办才好,停在马路牙子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有人率先开口说要不然先回去,然后才作鸟兽一般四散。
“今天吃错药了?大半夜跑来给我送奶茶,过往十多年都没这样的好事,你不会走在路上被什么孤魂野鬼夺舍了吧?”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也不忘从他手中把那杯奶茶拿过来,吸管“啵”地一声,装得满满当当的奶茶从塑封破损处溢出,被她及时用嘴接住。
实在……没个正经的样子。
“有点事情问你,平时又逮不到人。”
祁牧野有些嫌弃地看着她的样子,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结果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说呗,这么生分呢。”
“就,这事儿瞒了你们挺久,本来想早点说的……”
“哦,就你喜欢幺幺这事?你打算表白了?”
祁牧野:……?
章
招秋喝了一口祁牧野的奶茶,细眉拧起,表情不大好。
好寡淡。
她丝毫没有发觉走在自己面前已然石化了的祁牧野。
“你怎么知道?”
祁牧野自觉自己把情绪藏得很好,谁都没有说,按理来说不会有人知道……
“什么?”章
招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你现在问会不会太晚了?”
真的假的!人尽皆知!?
他不至于吧!
那林仰星呢?她也知道吗?
“所以你找我是干嘛?帮你出谋划策吗?”
按下心里掀起的狂风巨浪,祁牧野假装正经,轻咳了一声,将上午张哲宇和自己说的内容原封不动说给了章
招秋听,结果话只说到一半,他扭头就看见了章
招秋挤成一团的脸。
“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
果不其然。
“再说了,你在哪搞这个?哪里有这种地方给你丢这个脸?”
……
祁牧野深呼了一口气,想说自己也没真打算按这个来,毕竟他的脸皮不比任何人厚。
“这样。”章
招秋不大喜欢祁牧野买的这杯甜度,但是因为它是奶茶,因此接受度很高,一口一口累计下来,一小段路也喝了大半,“幺幺不是快回南临巷了吗?你们等我期末考考完,我给你们组一个局,助你一臂之力,怎么样?”
第93章
病房进去看看他吧,你们是好朋友,他……
林仰星打算在离开北宁之前再去一趟萧迟家的中医馆。
虽然很久没喝药了,但每隔三个月尤梅还是会带她去一趟中医馆,她这两年以来身体调养得还不错,尤梅虽然工作忙,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她照顾得很好。
她在去中医馆的路上接到了章
招秋的电话,开口就是催着她回来,说是在外面准备了一个盛大的欢迎宴,朋友们都会来,而且上了高中之后家里的门禁松了不少,胡闹到大半夜都行。
林仰星踩着地上的石头缝,笑着听那头的大嗓门。
“你不是下周才期末考吗?现在不忙着复习,催我回来干什么?”
电话那头出现了一阵O@声,混在风中听得不大真切。
祁牧野坐在章
招秋对面,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得太刻意。
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正中间,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无声闹得不可开交。
“你那边在干什么?旁边有人吗?”
“没……当然没有,悖我忙着准备期末考呢,还能有什么事……”
章
招秋打着哈哈,对着祁牧野翻了个白眼。
“我就是想你了嘛,反正这期末考考不考都是这个样,但是你不一样啊,天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林仰星的好话,好歹是把这茬糊弄过去。
“所以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考完那天你能回来吗?”
中医馆就在不远处了,只要再拐个角就能看到。
林仰星沉吟一声,掐着日子算了一下,刚好和自己定好回南临巷的日子重叠。
“能回,你白天好好准备考试,晚上再聚。”
“好嘞!”
那头得了应允,互掐着匆匆挂了电话,多停留一秒就多一秒暴露的风险。
林仰星听着手机中嘟嘟的挂断音,无奈哂笑。
她猜到祁牧野也在边上,章
招秋心野,朋友也多,还没有放假之前估计想不到她,同时盼着自己回南临巷又能和章
招秋打成一片的,也就祁牧野了。
她将手机塞回衣服口袋中,转过了那个折角。
出乎她的意料,雷打不动全年无休的中医馆今日没开门。
深蓝色的卷帘门紧闭着,上面仅有的文字是卷帘门厂家的联系电话以及被随意塞上的小卡片,没有闭馆通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
林仰星站在门外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手机上的预约消息显示的是今天没错,没有提前收到闭馆通知。
要不要问一下萧迟……
她站在原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
萧迟当初是说了不想再见没错,但打个电话问一下,应该不算见面,更何况她有正当理由,只是问一下医馆开不开门……
等她回过神,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嘟嘟声一声慢过一声,等到风吹过了这条巷子,梧桐声响消失,机械的电话音也沉了底。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林仰星挑眉。
电话也不乐意接?
她翻到了萧迟之前的社交账号。
【有正事找你,你们家医馆今天不开门吗?原本预约好了今天早上的号来着……】
她反复琢磨这条消息,删删改改,让语调尽量得体,终于发了出去。
“叮咚――”
不是回信,而是红色感叹号。
林仰星:……
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吧。
她看别人谈恋爱分手之后避嫌也没那么狠啊,更何况他们甚至都没谈上。
她无奈叹气,打算打电话给尤梅女士,向她询问中医馆的联系方式。
电话还没有拨出,从隔壁探出个女人的脑袋,她在隔壁开着一家小卖部,林仰星来医馆的时候偶尔会光顾,一来二去大家都眼熟。
不知为何,她见着林仰星的时候有些意外,指着隔壁的中医馆,道:“这家医馆这几天应该是不开门了,那老中医没通知你吗?”
林仰星摇头。
“也是,他们家之前也就萧迟那小伙子在打理杂事,这会儿他出了事,确实顾不上。”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啧啧摆手,“说起来这家人也是不容易。”
“怎么了?他们出什么事了?”
林仰星一开始只是以为萧迟外公的身体大概吃不消全年无休工作,适当休息几天无伤大雅,她大不了过几天再来,但是听说出事的是萧迟,不免一惊。
仔细想来,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这个人了,自从那次在文印室门口错过,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只是当时大家都忙着高考,无暇顾及这些繁琐的事。
“前段时间,刚高考第一天吧,那小伙子下午被送进医院的,听说直接进了抢救室,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养了,老头子一直没出现,我估摸着还在医院呢,这段时间是开不了业了,说实话,以后也不一定,老中医年纪大了,膝下又没儿女……”
“啪嗒。”
有什么东西裂开,又有什么东西逐渐水落石出,渐渐清晰。
日益消瘦的身躯、缺席的篮球赛、卖掉的粉色小电驴、那场刻意的告白与道别……
好像毫无征兆,又好像处处是征兆。
林仰星恍惚转身,拦下了一辆疾驰而来的出租车。
街景不断后退,梧桐绿叶与老旧的居民楼一齐被抛在身后,逐渐模糊成一片。
女人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她说:“老中医的女儿就是这个病走的,骨肉瘤,遗传下来的没办法,当时孩子他妈治病花了不少钱,结果人也没救回来,儿子又确诊了,孩子他爹觉得这家就是个无底洞,直接拿着最后一笔钱跑了,老中医看不过去,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总不能不管,硬是拉扯到这么大。”
“小时候控制过一段时间,手术也做过药也吃过,一直挺好的,高一那会儿突然又复发了,医生都说悬得慌,硬是被他撑到高三,这事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混是混了点,但能干,脑子也好,大家还以为能看着他上大学呢,哎。”
市医院距离这里不远,也就三条街的距离,刚好卡在出租车起步价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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