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早已停在研究院的正门外。
舱门开启时,冷白色的光线倾洒而下,将地面映得发亮。她迎着舱口处吹出来的循环风走入舱内,将怀中人轻轻放在座椅上。动作极轻,像是对待一件珍贵无比的珍宝,又像是安放一颗终于回归的流浪之星。
转身走向操作台,她动作娴熟地按下按键,拨动摇杆,启动自动巡航。很快,随着一阵轻微的晃动,飞行器缓缓升空,穿越沉沉夜幕,向着某个遥远的方向驶去。
一切设定妥当,叶南迫不及待的坐回到冯钰身边。一双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对方,她的嗓音里透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我们就快要到家了。”
冯钰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对他而言,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光滑的金属舱壁、无重力状态下漂浮着的物品,还有透明的操作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星图……这一切完全打破了他原有的认知。
好奇之余,难免令人心生惶恐。
他本该属于一个遥远的时代,一个落满尘埃的朝代,可如今他被带到了这里,跨越时空,活在了她的世界。
叶南看出了他情绪的异样,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同时轻轻捏了一下,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个世界对你而言虽然很陌生,但是你会适应的,我会陪着你慢慢适应。”她一眼不眨的与他对视,目光深邃而坚定:“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隔开我们。这一次,我们真的不会再分开了。”
冯钰看着她,顺势靠进她的怀里,然后闭上眼,声音低缓的呢喃道:“一切都像梦一样。”
叶南轻笑,语调里带着点调侃:“那就当是梦好了,只不过这场梦会持续很久,你可以选择一直不醒来,直到你腻烦为止。”
冯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衣襟:“不会腻烦的。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我怎么会腻烦呢?”
叶南伸手,轻轻抚平他鬓角的碎发,指尖滑过他瘦削的脸颊,眉目柔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飞行器内一片安静,仿佛整个宇宙都随之陷入沉睡,只有舱壁外的星辰缓缓流转。
然而,或许是安静得过了头,冯钰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缓缓睁开眼睛,将耳朵贴在叶南的胸口,屏息倾听。
没有声音。
眉头倏地蹙起,一股朦朦胧胧的不安笼罩住了他。
为什么?
他以前最喜欢这样趴在叶南的胸口,听她的心跳声,像是海浪轻拍岸边,沉稳、温暖,带着鲜活的生气,可是现在她的胸腔里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冯钰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叶南:“为什么我听不见你的心跳声?”
叶南表情僵了一下,紧接着侧头避开他的目光,轻描淡
写地说道:“没什么,不重要。”
可是她越是轻描淡写,冯钰心底的不安便愈发膨胀起来。
他坐直身子,眉心深蹙,原本柔软的目光有了力度:“怎么会不重要?到底怎么了?”见叶南迟迟不语,他忍不住催促:“你快说啊,别让我着急。”
怎么说呢?
叶南无奈地陷入了沉默。
自己该如何将这一切告诉他?
当初她虽然侥幸躲过了苏克那发**的正面轰击,却不幸在炮弹爆炸时,被碎片击中心脏。尽管后来抢救及时,性命无忧,但是那颗原生的心脏已经失去了功能,无法再继续跳动。此刻在她胸腔里运转着的,是一颗超高速的量子机械马达。
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有些惊悚,完全突破了冯钰的现有认知,她不确定冯钰是否能够接受,打算隐瞒下来,可最终还是耐不过冯钰的一再追问。
一口长气叹出肺腑,她将事情的因果简单叙述了一遍。
冯钰愣怔怔的盯着她:“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心了呢?”
他的目光中透着恍惚,像是瞬间被抽去了全部气力。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静默半晌,他缓缓抬头,看向叶南,开口时的声音明显发了颤:“是……为了我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与自己有关,而叶南的迟疑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一瞬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席卷而来。他将脸埋进叶南的颈窝,肩膀微微颤抖,低声呜咽,末了还是无法自抑地痛哭起来。
叶南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抬起手,一下下拍抚着他的后背。
“好了,没事的,至少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她的声音轻柔,用哄孩子的方式哄着他:“往后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应该高兴才对。乖啦,笑一笑,不许再哭了。”
半晌,冯钰的气息平复下来。他缓缓抬起头,抽噎着吸入一口凉气,哑着嗓子轻声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言语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许诺。
叶南微微一笑,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对,一直在一起。”
冯钰含着眼泪,垂眸看向她的胸口,然后朝着那片寂然之地探手过去。没有心跳,没有蓬勃的生命律动,可是躯体仍旧温暖,仍旧鲜活,仍旧守在他身边。
覆在她心脏上的手指缓缓收拢,像是要捂住她的温度,用自己的体温替她填补那片空缺。
叶南没有躲避,低头望着他,爱意从目光中渗透出来:“你怕吗?”
冯钰摇摇头,轻柔的语调中透出无可撼动的坚定:“不怕,只要有你陪着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叶南抬起手,指尖划过他的眉骨再到下颌。望着眼前这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她忽然动心起念,忍不住倾身吻了上去。
考虑到冯钰的身体还很虚弱,她的动作温柔而深情,呼吸很轻,吻的也很轻。
冯钰感受到了她的克制,一直紧绷着的唇角终于漾起一丝笑意。顺势抬起手臂,他环抱住叶南的脖颈,满怀深情的加深了这个吻。
星光无声,时光无言。
舱内一片幽暗,舱外尽是令人炫目的璀璨繁星。星光透过玻璃,铺天盖地的投射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映照在金属舱壁上,交错、重叠,最终融为一体。
身后是千年的时光,身前是无尽的未来,时间在此凝滞,宇宙辽阔无垠,而他们相拥在这片无垠之中,成为彼此唯一的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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