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后,她收起了外露的神色,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话,
“并无。”
“那就是您很看好二师弟?”
尘曜低头,眼睛看着黑衣与白裙中间那不足一指宽的距离,心里郁气翻腾。
当初她那么决绝地拒绝了他的拜师,为何如今这个不知门路的二师弟却如此容易?
尘曜很清楚,如果当初不是他一力为自己争取,眼前这人是不会收下他的。
她向来冷心冷情,最是狠心不过了。
尘曜黑眸愈发幽深,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骤然浮现出的深沉似海的情绪仿佛要将眼前人淹没。
眨眼间,他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真实的情绪。
可修仙之人何其敏锐?
那一瞬间,沅音竟然罕见地在眼前这个修为远不及她的弟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这种感觉莫名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记忆中,好像有人也曾带给过她这种类似的感觉。
她眉头微皱,冷然的眼眸里泛着幽幽光华,垂眸凛然睥睨着下首跪坐的人。
一双寒夜般的眸子里浮现出浅淡的探究之意。
沅音眼眸微敛,思考了一下他刚刚的问题,还是摇了摇头,
“受人所托罢了。”
收下尘曜本就是出于当初的那么一点难得的好奇心。
自他之后,她本没有再收徒的打算。
可想到掌门师兄的后顾之忧,再加上得知鹏摇的身份,以及这人可能会给修仙界带来的麻烦,沅音也不能袖手旁观。
师尊把她带回了青云宗,为她铺就了一条光明的坦途,沅音打从内心里是很感激他的。
虽然她因为功法的缘故,自身的感情越发显得浅淡。
但对青云宗,她有着说不清的归属。
所以,对于鹏摇这个变数,沅音一定要想办法解决。
沅音心里浅浅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鹏摇是原剧情重要的人物,以她现在修炼的心法,她肯定眼也不眨地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比如,用青霜剑砍了他。
可惜,她不能。
虽然沅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似水,但尘曜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极轻的无奈。
原先黯淡下来的眼眸寸寸亮起。
低垂的头猛的抬起来,黑曜石般的眼瞳亮晶晶地看着她,压下去的语调都扬了起来。
“这么说来,师尊并没有对他另眼相待。”
说完,他倒是后知后觉有些羞窘,挠了挠脑后的发丝,有些不敢看她。
“是弟子着相了,深夜来叨扰师尊打坐,弟子甘愿领罚。”
尘曜站起身,拱手垂头朝她行礼。
原先不觉得,他一站起来,沅音只感觉眼前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距离近的,他的影子全都印在了她身上,就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让她微微有些不适。
沅音也没说什么,淡声道:“领罚就不必了,以后切莫多思,修炼为重。”
搁以前,沅音可能不明白或者不理解尘曜的这种行为。
但现在她来了。
虽然也受了一些本体性格和功法的影响,但她毕竟有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可能真的做到断情绝爱。
所以今晚尘曜找她说的这番话,她多少能理解一些。
无非是来了新弟子以后有了危机感,怕她往后会产生偏颇。
沅音想起之前探过的荒芜悲戚的心境,心下一动。
她抬眸看向恭敬乖巧的人,声音不由得缓和了下来,“过来。”
熟悉的感觉再次漫过全身,尘曜全身一麻,差点没站稳。
即使他已经极力在控制,可只要一想到她的气息正在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尘曜就控制不住的轻颤。
沅音掀起眼眸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屏息,凝神。”
尘曜身体一僵,拳头捏的死紧。
他极力忍住了那种直冲头顶的战栗感,深怕泄露出丝毫异样。
沅音再次看到了他的心境。
不出所料,还是一如往昔的荒凉凄清,多看一眼都让人压抑。
沅音正欲撤出来。
不期然间,她在荒凉凄清的边缘地带,竟然发现了一处嫩绿。
相对于漫无边际的阴霾,这一处生机着实渺小,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沅音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如果眼前的荒芜逐渐被生机所笼罩覆盖,该是怎样的盛景?
而当晚,沅音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中之人被云雾笼罩,看不清面容。
但那种凛然压迫的气势,却让她下意识垂下了头。
只听那声音比她更冷,更淡漠,说着和她相似的话。
“屏息,凝神。”
“小小年纪,心境如此寒凉。”
只不过这个被说的人,变成了她。
年幼的她。
第471章 师兄他假高冷,真疯批(8)
“师尊,何为有情,何为无情?”
“万物众生,生而有情,因果羁绊,以‘情’之一字相系。”
无极子见小徒儿两眼茫然,抚了抚胡须继续道,
“所谓太上无情,即为明心见性,看清世间百态。须先有情,然再斩情忘情,心无羁绊,方成无情大道。”
沅音极力端坐在蒲团之上,听的似懂非懂。
但她还是绷着小脸严肃道:“师尊,弟子要修无情道。”
对于一朵天生地养的寒昙花来说,她并不觉得自己生而有情,也不想有什么以情相系的羁绊。
她唯一的目标和追求就是成就大道,渡劫飞升。
如果无情道能助她,斩断七情六欲,抛弃这些情爱又如何?
无极子垂眸看着弟子小小一团端坐在蒲团上,脸上还带着没脱去的稚气,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坚决。
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说是斩断七情六欲,可真正修炼起来又何其困难?
所以,真正能够修成无情大道从而飞升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想到他这个小弟子的原身,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修无情道而生的。
所以无极子并没有反对她,而是提醒道:
“无情剑修并非真正漠然无情,心中自有一片广阔天地。”
“可以有情有爱,但不该只有情爱。”
“万事万物都不能成为你修仙路上的牵绊。”
“只有你是自由的,你的剑才是自由的。”
“才能,一剑定乾坤。”
无极子沉暮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在她心里留下了重重一道刻痕。
沅音猛地睁开眼,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梦。
梦中的师尊凛然而立。
即使因伤隐退在青云宗多年,但身上那曾经剑道第一人的风骨却不减损半分。
细细想来,自她二十五岁迈入元婴期的时候,师尊就开始了闭关。
如今她修为已经到了化神后期,也已经长到一百一十多岁了,师尊竟然还没有出关的迹象。
恍惚间,两人已经近百年没有见过了。
沅音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怅然的情绪。
这种情绪转瞬即逝,眨眼间那双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然。
沉下思绪,沅音才惊觉最近的梦境好像过于频繁了一些。
难为她这种无心之人,竟也品到了一丝怀念的味道。
沅音并没有放在心上。
下了床榻后,掐指间,一个除尘诀念出。
原本就洁净没有一丝褶皱的法衣更是纤尘不染。
沅音理了理衣摆,推门而出,径直向西而去。
西边竹林里。
尘曜一袭黑衣猎猎生风,脚尖踩在竹枝上,抱剑而立。
身形背光,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等到鹏摇站定后,那原本静立的挺拔身影迎风而下,直扑鹏摇而去。
鹏摇面色一紧,赶忙拔出手中的长剑迎战。
尽管心中把师尊教的所有的剑式都用了一遍,依然挡不住来人的强势攻击。
不出十招,他整个人就被打出了空地,踉跄了好几步才止住了倒退的身形。
抬头看去,空地中立着的人连剑都还未出鞘。
鹏摇唇角紧紧抿起,脸上更沉重了几分。
除了境界和剑招上的碾压以外,鹏摇更震惊于自己的反应。
一个炼气,一个金丹。
其中存在的差距很大,但鹏摇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怯战的懦夫。
可刚刚对上尘曜的一瞬间,他竟然升出了一丝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金丹期的修者,身上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吗?
虽然只隐隐泄露了一瞬,但鹏摇现在回想起来,还隐隐有些心悸。
他站直身体,躬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多谢师兄指正。”
尘曜悠然收回剑柄,眼神没有分给他分毫,淡声道:
“不要给她丢脸。”
声音冷的像是浸在了寒潭里,让人脊背发麻。
鹏摇头皮一紧,头埋的更低了,“是。”
他心里不由得暗暗思忖。
同为弟子,尘曜师兄带给他的压迫感有时候竟然比师尊还重。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鹏摇始终摸不清楚眼前人的性情。
在师尊面前,他矜傲肆意,行事率性随意又不乏章法。
极为俊俏的面容上满满都是亲近和乖巧。
而事实也是。
鹏摇隐隐察觉到,除了师尊,好像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在师尊面前,尘曜师兄就好像戴上了一层讨喜的假面。
而真实的他就如现在一般,冰冷,淡漠。
甚至带着些沉沉的郁色。
忽然,一道微凉又凛冽的气息袭来。
刚刚周身满是冰冷气息的人像是瞬间活了过来,猛地抬头看去。
沅音的身影刚一出现,尘曜脸上就扬起了一个如旭日般,充满朝气的肆意笑容,扬声唤道:“师尊!”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自家师尊亲切的问候,而是更为凛冽的剑气。
女子扬起手,手中的青霜剑挥舞间带起裙摆的弧度,冲着空地上跃跃欲试的尘曜而去。
尘曜眼睛里只剩下了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矜傲俊美的眉目间都是乍然而起欢愉。
他拔出自己的剑直接迎了上去。
两剑相碰间,两人的气息也开始碰撞,清晰可闻。
尘曜眼眸灼灼,带出一丝深沉之意。
声调却微微扬起,带着掩饰不住的亲近和得意。
“师尊,弟子近些日子有所进益,还请师尊赐教。”
沅音眉梢微扬,没有接他的话,挥舞的剑招却越发凛冽。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动用法力,挥舞的剑招快的几乎只留下了道道残影,看不清招式。
还不等下面的鹏摇观摩学习一番,只见那性情莫测的尘曜师兄重演了一遍他刚刚飞出去的情景。
尘曜灵活地在空中侧翻了一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然后手掌握住竹子一翻,整个人稳稳地站在了竹枝上。
鹏摇面无表情:很好,落地比他潇洒。
尘曜眉目灼灼地看着对面同样而立的沅音,随后故作气馁地叹了口气,
“看来弟子还相差甚远。”
沅音手中青光一闪,青霜已经消失不见。
她看着不远处满身失落地大弟子,声音缓和了下来,轻声道:
“你已做得很好,无需过于自谦。”
沅音脚尖轻点回到了地面,尘曜也紧跟其后落到了他身边。
沅音看着两个弟子叮嘱道:
“仙门弟子大会快要开始了,你们二人如果有意向要参加,近些日子万不可懈怠。”
“在此之前为师也无闭关的打算,亲自指导你们。”
尘曜和鹏摇脸上一肃,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师尊。”
第472章 师兄他假高冷,真疯批(9)
青竹峰峰顶,一袭白衣的清冷女子迎着晨光缓步而来。
两个弟子早早就等在了这里。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后,鹏摇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用看就感受到了周围好似在冰雪消融。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鹏摇还是悄然往身旁的人脸上扫了一眼。
果然,笑的比旭日还明媚灿烂。
鹏摇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为了变强,为了给父母和村子里的人报仇,他也必须和师尊拉近些关系。
于是,沅音刚走到近前,鹏摇就赶在尘曜之前上前一步,恭敬开口道:
“师尊,弟子已经隐隐摸到了筑基的门槛,可始终不得其法,烦请师尊指引弟子一二。”
尘曜:……
他缓慢地扭头看向侧前方的鹏摇,漆黑的瞳色里闪过一丝锋锐。
鹏摇感觉背后好像覆上了一层寒霜,激地他背脊躬的越来越低,但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沅音没有察觉到两个弟子暗地里的争锋,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鹏摇身上。
她感受了一下他的修为,确实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
不过却隐隐有些根基不稳的征兆。
沅音眉心微沉,凝眉冷声询问:
“引气入体时,你可是服用了什么丹药?”
鹏摇有些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道:
“弟子刚来没多久,在山下集市碰到同宗师兄卖丹药,说是能够快速引气入体。”
他那个时候一心想要快速踏入修者的行列,提升修为报仇。
于是就服用了买的丹药,确有奇效。
不过听师尊语气不对,鹏摇有些不知所措。
尘曜脸上也严肃了几分,沉声道:
“是药三分毒,如果提炼不纯,毒性甚至比药效还要高。”
“炼气你都要嗑药,以后打斗你岂不是离不开药罐子?”
鹏摇脸色有些发白,抬头无措地看着尘曜,又看向一言不发地沅音,嘴唇嗡动,
“师尊,我……”
沅音垂眸看着他,只问了一句,
“通过丹药提升修为会导致根基不稳,境界紊乱。你想等境界高了以后走火入魔,成为魔修?”
其他人的后果可能没那么严重,但鹏摇不同。
她隐隐察觉到他灵根处的异样,可惜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对应之策。
如果他为了急于求成致使境界虚浮,那走火入魔可能比旁人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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