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曾有过出差经历,也或多或少见识过西洋正在发展的所谓“电”和“灯”,但这样大规模的运用还是令他们无法适应。
一个穿着红蓝西式制服的木偶小人,脖子上挂着一面小鼓,带着高高的礼帽,看上去憨态可掬;在他们还沉浸在周围的绚丽色彩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众人身旁。
路昭昭一扭头,身边多了个和自己一边高的木头小人。脸上用黑色笔画上去的圆弧角度完美地冲着自己微笑,长长的鼻子几乎戳到自己脸上,一双呆滞的纽扣眼睛不知聚焦于何处,这惊鸿一瞥让路昭昭绷紧的神经终于断了,直直向后倒去,好在被翎稳稳托住。
小人不能打弯的木头小手上下交替挥动着,不断用手中的木槌敲打着鼓面。
在众人不解其意时,木头小人原地来了个360度转弯,向左前方走去。
跟着小人儿来到的第一站,是一个刷成艳红色的木头小屋,里面端坐着的是一个长得一模一样,但身着黄色制服的木头小人;红蓝小人从小窗口递进去一沓几张小纸条,黄色小人接了,按下身边按钮,小屋旁边的铁栅栏门蹦地弹开。
铁门后是盘旋两圈的走道,走道尽头,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直冲云霄;建筑的主体只有长而扭曲的铁质轨道,大起大落的坡度看上去十分危险;在轨道的起点处,停着一辆足有十多节长的车,很难用车厢形容它,因为它只有一排排座位,和他们见惯的马车大相径庭。
红蓝小人率先走进了铁门,众人犹疑着不知道是否该跟上,而小人走了两步,回头静静望着他们,并没有催促,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对峙。
南沙叹了口气,率先跟了过去;甄安皓紧随其后,接下来是沈还重和路昭昭。白十三娘看了一眼嘴唇发白的雀翎,惊讶地询问道:“你不会恐高吧?”
雀翎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白十三娘无语地先他一步准备进门,铁栅栏门却在她面前啪地合上,险些打到她漂亮的小脸蛋,这可把她惹得又气又恼,冲到小屋窗口前质问黄色小人:“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黄色小人不疾不徐,拿起方才的小纸条,摊开平放在桌子上。
一,二,三,四。的确只有四张。
黄色小人笑眯眯的,纽扣眼睛直视着白十三娘,服务态度很好的样子。
“叮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那辆红色小车几乎以弹射起步的速度飞了出去,沿着轨道一眨眼的速度便冲上了高点;雀翎攥着铁栅栏门,用力到发白的手指节显示出他的紧张,好像被绑在车上发射出去的是他一样。
白十三娘只听到几个人同时发出的一声惨叫,再抬头望的时候,连那辆车都成了云层中的一个小红点;她默默站到了雀翎身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他们去哪儿了......今天还回来吃饭吗?”
雀翎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双眼发直:“这里我呆不下去,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白十三娘从鼻腔中发出一丝不屑的“哼”声,仿佛在鄙夷他这种有事就想分家跑路的行为。
红色的车从云霄中直冲而下,自二人面前飞快地掠过,甚至连他们四个的身影都没看清,只听到路昭昭已经嘶哑的一声尖叫回荡。
“走吧。”白十三娘拨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额发,毫不留情地转身便要走。
列车在第二个回环中,又冲上了下一段倒挂着的轨道;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南沙虽然已经被高速和强劲的风吹得眼前一片模糊,但第一排的开阔视野还是让她
看到了前方的断裂轨道。
没错,在轨道的最高点,几个人已经保持着头向下的倒挂姿势,面前的轨道却有长达十米左右的缺失。
仅在她有此念头的一瞬间,列车便冲到了断裂处;耳边已经传来了前轮悬空的“吱呀”声,下一刻便感到了与之前不同的失重感。
列车一边向前冲,一边向下坠去,长长的车身通体金属,加上几个人的重量,下坠的速度必定令人难以承受。
白十三娘与雀翎几乎一瞬间便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向列车冲去;但过远的距离让他们注定没办法在列车下坠前作出反应。
列车悬空在半空中,左右晃了晃。
南沙双手剧烈颤动,白玉琵琶也摇摇欲坠,拴着几人生机的丝带此时显得那样单薄,而列车向前冲的加速度让它在半空中左右摇晃,更加加剧了这份艰难。
与此同时,列车上的几人也没有停止自救,手忙脚乱地解着腰间拴着的绳索;但刚才红蓝小人轻轻一扣的绳索此时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越忙越乱中,反而将绳扣弄得更紧。
甄安皓探过身子,没有管自己的绳索,而是使劲扯着南沙腰间的绳索;他紧紧咬着后槽牙,目光坚定,顾不上抠绳结时被挫伤的手指,哪怕已经从指甲盖渗出血也还是在继续。
他已经发现这绳索不是一般的凡物,更像是特制的捆仙索,专门针对他们所修的仙法所设。
“昭昭,火......”南沙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几个字。
坐在她后排的路昭昭迅速会意,摘下身后的背包,刚拿到手中,只听“嘭”的一声,南沙手中乐音所化的丝带终于崩断。
在魔界无法施展轻功,又被牢牢绑在列车上的几人瞬间从半空中跌落,巨大的冲击感让人脑袋晕晕忽忽,甚至出现了跑马灯的错觉。
列车在空中打着转,离地面越来越近。南沙看着眼前逐渐放大清晰的地面景物,心中突然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啊。
列车的后部向触碰到地面,传递而来的巨大振动让前排的四人瞬间牙齿上下相碰,天灵盖嗡嗡作响;下一刻,这种足以让人筋骨寸断的冲击便也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甄安皓紧紧攥住了南沙的手,这已经是他们不知第多少次共同面对死亡了,他依旧会不受控制地害怕。
“啊――”伴随着碰撞的巨大轰鸣声,还有女孩儿的一声痛呼。
“被摔死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南沙闭着眼,在心中如此感叹到,耳边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哎?怎么不经意就说出来了?
哎哎?自己不是摔死了吗,怎么还能说话?
南沙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了身边以扛起他们的姿势半跪在地上的白十三娘。
鲜血一股一股从她的长发下涌出,糊了她满脸;向来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必须有特定位置的大小姐,此时显得狼狈不堪,举着列车的双手也是血肉模糊。
白十三娘虚弱地笑了笑,好像下一刻便会力气不支晕过去;到时她与列车上的几人都会被巨大的重量压得稀巴烂。
路昭昭颤抖着手,飞快掏出一把桃花面,火烧的疼痛难以忍受前,捆仙索终于断开;她又如法炮制地烧断了其他几人的绳索,在落地的一刻连滚带爬地起身,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咬牙撑起列车,为白十三娘分担了一点重量。
随后,其余几人撑着车,南沙将已经脱力的白十三娘半拖半拽地拉出车下。
劫后余生的几人瘫倒在地,此时剧烈的后怕才涌上心头。
南沙缓过一点精神后,心中难免疑惑:“雀翎呢,他怎么没来帮忙?”
四下看了看,在不远处,翎正在一旁围着躺在地上的雀翎焦急踱步,而雀翎也伤得很重的模样,口鼻流血不省人事。
第62章 封印柱试炼-暗(2)“你说他们无情……
白十三娘已经虚弱到四肢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嘴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还是在南沙的帮助下半撑起身子,看向雀翎的方向,担忧道:“他还好吗?”
也许是所有的辅助都会有这样“向死而生”的献祭天赋,雀翎在伙伴的危急关头,终于不再遮掩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生来便有一本体技能,可以为他人提供百分之五十的减伤;代价便是他自己要承受比之更大一倍的痛楚,且强行发动这项技能十分勉强,对自己的损耗极大。
在父母家族的再三权衡下,雀翎向来用不靠谱的外表将这项天赋隐藏得很好;他没有去参加青云宗面向所有修道新人的选拔,也没有向任何人展露过,更不曾宣之于口。
无论是出于对自身的保护还是对未来的发展,他的选择无可厚非。
但在白十三娘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哪怕面对被砸死的危险也在所不辞时,他从来精明的算计也不再那么重要。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雀翎平放进白十三娘的白骨棺内;也许是伤到了肺腑,稍微的移动都让他不断呕出鲜血,将甄安皓的白衣前襟染的绯红。
南沙和沈还重架着白十三娘,帮助她也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进去。
“愈合起码半日时间,你们一定注意安全。”白十三娘拉着南沙的手,还在不放心地叮嘱,南沙回以安慰的微笑:“交给我吧。”
随着棺盖被缓缓盖上,逐渐昏暗的密闭空间内洋溢着灵力的暖流。
白十三娘周身的细小伤口又疼又痒,血肉一点点长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也在口中逐渐消退。
她微微偏头看向雀翎,黑暗中眼睛虽不可视物,通过他紊乱的呼吸也能听出他在承受怎样的痛楚;白十三娘的手指向左移动了几分,果然碰到了他冰凉的手。
将他的手指攥在手心里,白十三娘心里突然有些酸涩,极小声地说了句:“今天多亏了你。”
他听不到,也幸好他听不到。
如果是面对着平日油嘴滑舌,总是挂着吊儿郎当笑容的他,白十三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袒露自己这样柔软的一面。
雀翎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五脏六腑还在火烧似的疼,但他一定会忍住,不让她尴尬。
亲爱的大小姐,我十分愿意为你效劳。
将石棺推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后,那个该死的红蓝小人已经在旁边等候了他们多时;细密的鼓点声让人有些莫名烦躁,好在很快便来到了下一处游玩地点。
看上去便阴森恐怖的山洞门口,挂着一块血色大字的牌匾:【十二岁以上禁止入内】。
门口守着的两位绿衣小人笑眯眯的,等待着他们做出选择。
毫无疑问,这里只有路昭昭看上去是可以入场的。好在路昭昭向来性子里带着一丝疯魔,对于这样的单人挑战居然有几分期待;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她倒是反过来安慰南沙:“一切的恐惧都是源于火力不足,这一关让我试试吧!”
看着跟在两个绿衣木偶身后,个子和他们一般高的小女孩儿头也不回地进了鬼屋,南沙忍不住吐槽道:“虐待儿童啊简直是......”
甄安皓脑海中迅速闪过路昭昭平日为非作歹的样子,不禁反驳了一句:“如果是她的话,该害怕的也许是鬼。”
在鬼屋门口等了一刻钟,里面静悄悄的也没什么动静;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包裹着他们三人的炫丽彩灯闪烁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去下一处吧。”沈还重也是同样的担忧,主动开口让他们去下一处。
这样鬼气森森的地方,少呆一刻自然是好的。南沙也没有多推辞,与甄安皓一起跟着红蓝小人向游乐场深处前进。
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大型人偶带着和善的微笑,与门口咧嘴狂笑的小丑头颅不同,天然便带了几分可亲;他的身体从中间分割成两半,左右两个房间一红一黑,门口没有其余指示。
很明显,他们需要分开进入,只是不知内部的挑战有何不同。
南沙犹豫片刻,放在鲜红色的门环上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身来到黑色门前:“你去红色吧。”
她曾听闻过凡间说书人讲过“生门”与“死门”的故事,也许......就让她来承受被视为不祥的黑色吧。
甄安皓倒是没有察觉什么不妥,顺从她的意思进了红色门扉。
与南沙想象中的装满尖刺的小房间、恐怖的怪物不同,黑色门内的布置十分温馨,格局也像极了她在瑶琴山上的宿舍:虽然不大但柔软舒适的床,书桌上码的整整齐齐的书中夹杂着几本志怪小说,窗台上放着两盆绿植......
南沙越看越觉得与自己的宿舍有七八分相似,更奇怪的是,随着她脑海中对于
宿舍的回忆,屋内的陈设仿佛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床单原本只是与自己的淡紫色小花床单有些神似,但她再看过去时,那两朵淡紫色的丁香居然静静绽开在了相同的地方;她回想到自己最爱看的《人间捉鬼实录》《盗墓传奇》《鬼点灯》,伸手去翻书架时,发现那几本书也赫然在列;就连东侧墙壁下第七枚砖上的裂纹,居然也是一模一样。
南沙多日来在魔界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随着这些熟悉的事物,如同一张皱巴巴的纸,被轻柔地抚平。
她躺在床上,将脸埋进柔软蓬松的被子里,上面还有自己最爱的茉莉香胰残留的味道,就像自己每次洗完澡钻进被窝里闻到的那样。
疲惫的身体陷进了云朵一样柔软的褥子里,迟迟等不到木偶小人的考验,她甚至产生了几分侥幸:巨大的木偶小人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也许这里就是游乐园的休息处,是看他们一路闯关辛苦给的福利?
窗台上清心花的香味淡然怡神,南沙不知不觉便陷入了睡眠。
“砰!”一声门被踢开的响动让南沙猛然惊醒,她捂住被吓得怦怦跳的心脏,皱着眉头火气值爆表地看向宿舍门口。
赵静云手里端着四五个纸盒子,嘴里还叼着一本薄薄的资料,保持着踹开门的姿势,猛然看到师姐的床上弹出个脑袋,她也惊诧道:“师姐,你在啊!你怎么这个点睡觉?”
南沙皱了皱眉,迷迷糊糊的,她的记忆乱成了一团浆糊,好像上一刻她还在一个五彩斑斓的游乐场里,又好像她只是过了在合欢派再普通不过的一天,这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南沙语气犹豫地问道:“我......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静云一边将手中的仙界速递丢在地上,反手关上门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语气无比自然:“你不是都回来几个月了吗?咱们组会都开了三次了。”
南沙更加迷茫,坐起身细细打量着赵静云的动作,没有一丝异常,和她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师妹没有任何差别。
她决定再去找她最信任的人确认一番。换下身上的睡衣,南沙在心中默默呼唤了两声甄安皓,那头却没有回音。
“嗯......静云,我有跟你说过我的感情问题吗?”南沙试探性地说起,在她的记忆中她应当是没有跟静云提过自己和甄安皓的交往问题的,毕竟涉及到合欢派和无情宗的旧怨。
赵静云手里没停地拆着仙界速递,顺口接道:“你说那个负心的渣男啊,你两分了吗?”
南沙更加莫名其妙,又不得不耐下性子一点点套她的话:“无情宗的那个?他还可以吧,不至于是渣男。”
“师姐,你这个条件当什么恋爱脑?”赵静云恨铁不成钢地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无奈又忿忿不平地说道:“那个男的死鱼脑袋一个,一点不浪漫,长得也就那样吧,还好意思舔着脸跟别人玩暧昧?你说他们无情宗没有镜子总有尿吧,快趁热看看自己什么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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