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
医院一楼的大厅里,混杂着多股横冲直撞的人流。汤岩不得不放慢步调。
“那个地方,没有一只鸟能飞过去。”有人的话惹起汤岩的注意。
汤岩晃动着视线,一边捕捉声音的来源,一边侧耳倾听。
那人又说:“你想啊,鸟一靠近就不见了,肯定有问题。”
汤岩开始后退,几步之后转入大厅一侧的取药区。成片的蓝色靠背椅中,被占据的座位不算多。有一男一女前后坐着。男的模样二十出头,声音却比中年人更为衰微。他有着猫头鹰一般枯瘦而又毛躁的头颅。在他四顾时,被汤岩瞥见了那发黄的眼珠。与之相比,另一人则是一名谨慎的女孩。她穿着素色宽衣衫,紧身七分裤,坐姿拘谨,被动地应付着前排座位上屡屡回头说话的男子。
“你该不会已经签了合同吧……那个租房合同?”男的说,“大伯说你在学校外面租房的时候我就想,该不会往那一片租吧。虽然租金是便宜点。”
女孩轻声附和,目光则紧盯取药窗口上方的电子显示屏,扎起的头发微微抖动。
男子打了一个哈欠:“你上大学后身体不是没问题的嘛,来医院看来是有钱没处花了?我最近……”
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串新的名字。
“就是来取点备用药而已。”女孩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攥紧手中的取药单走向窗口。她取的药不少,有四五只狭长的盒子。她将盒子匆匆收回手提包后,迅速拉上了拉链。接着,她含糊地告别男子,脚步连贯地走向了医院大门。
汤岩双手插着口袋,若无其事地朝她的相反方向走去。等到女孩出了医院大门之后,他在形容枯槁的男子面前站定。
“你也知道啊,那个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汤岩不慌不忙,又别有意图。
男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汤岩,搭在椅子上的腿顺势收了回去:“你谁啊……”
“我其实是……”汤岩坐到男子身边,环顾左右后,小声说,“搞科研的。嘘!我们刚好在研究不寻常生命体的探测技术,就是……唉,几句话说不清,但是我们特别需要收集你刚才说的那些情报。放心,科研经费我们还是有点的。”
汤岩伸出的手中有两张红色的钞票。
男子利索地伸向钞票,汤岩却抽回了手,说:“我差点忘了,要麻烦你在收据上签个名,这样我们回去好报销。”
男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在汤岩递来的纸条上草草签了名。
“在那种地方租房迟早要出事。以前我有个兄弟在那里看到过怪事,一个月后人就没了。你信不信……”
“我也听过这种话,不过太玄乎了,很难相信啊。”汤岩刻意用夸张的语气说。
“我骗你干嘛!”
“那你带我去看看呗。”
“我不去。”男子将钱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蜷缩起双腿,“要去你找我堂姐去,就是刚才出去那个女的。”
汤岩看了眼医院大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想到,不是堂兄妹,而是堂姐弟。
在距离医院不远处的一条人行道旁,红灯正在闪烁。
汤岩看到正在等绿灯的女孩后,在她十米之外喊了一句:“张思议!”
女孩回头。
汤岩展露笑脸,向她一边挥着手,一边小跑上前。在距离她三四米时,他又开口了:“张思议,你搞什么。那天我等了你多久!”
比起刚才,他又像换了一个人,演技十足。
张思议微微倾斜脑袋,说不出话。
距她一米远时,汤岩停了下来,以免刺激到她的不安全感。
“最近怎么样?”汤岩问。
“还……好。”张思议礼貌地回答,并稍微后退,尽量不露痕迹地观察汤岩: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当,或许大两三岁。穿着随心所欲,举止却有分寸。醒目的是,他有城市符号般的肤色——白净,却缺乏血色。
但她不认识他。
“说起来你认得我?应该不会吧。”汤岩变换着苦思、惊讶、苦思、惊讶的表情,“上次袋熊说带上你这个学妹一起来练舞的,结果你们两个都没来啊!”
“你是袋熊的朋友吗?”张思议看起来稍感惊讶,但也放松了点。她脑中闪现出一个女孩的形象:厚实圆润的肩膀,展露笑容的圆脸和晦暗的皮肤。
那是一个十分开朗的学姐,熟悉的人叫她袋熊。张思议见过在舞池中旋转的她,虽然有些笨拙,却自信而自在。
“啊?袋熊都没跟你说的吗!真……不给面子!”汤岩微张着嘴,似乎有失望、不甘、郁闷和委屈。
人行道边上,绿灯开始闪烁。
“算了。”汤岩咽下怨言,“我也是西失大学的,不过已经毕业了。”
“哦……是学长啊……”
张思议留意着最佳的告别节点,但汤岩却先于她走向人行道。
张思议也得穿越马路,于是沉默着跟上了。
汤岩叹着气,继续说:“我一点都不想去跳舞,就是袋熊老喜欢强人所难,硬拉着我去。你也觉得她很烦吧?”
张思议第一次在这个陌生人面前露出笑脸,轻轻点头。抱怨袋熊的话题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温和。“袋熊她有跟学长提过我吗?”她问。
“有啊,她最近还挺关心你的。”
“学长是袋熊的……”张思议小心谨慎地询问。
袋熊曾对她说过一句非同寻常的话——“我有两个男朋友”。她当时的神情太过于自在,以至于听到这话的张思议不敢流露出疑惑。
现在张思议不免猜测:眼前的人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没有得到汤岩的回答,张思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汤岩瞥了一眼手机,上面及时传来了新情报:袋熊对外说她有两个男朋友,你要是能装作是其中一个就好办了,哥。
汤岩轻微嗤了一声,神情说不上是不是不悦。
事实上,汤岩既不认识袋熊,也不认识张思议。他和她最早的交集,只能回溯到刚才的医院里。当取药窗口上方的液晶显示屏中更新了三个名字时,女孩起身取药去了,可以推测她的名字就在其中。汤岩还打算继续用些把戏锁定答案,例如从那张收据上写下的名字调查,但自称是她堂弟的男子轻易就说了她的全名。
在跟上张思议之前,汤岩用手机向一个昵称为“泥鳅”的账户发送了那个名字。泥鳅是汤岩的长期资助对象,一名在信息分析与处理上得心应手的女孩。就算汤岩没有得知张思议的名字,她也有百千种方法迅速跨过三选一的关卡。
虽然与汤岩并非血缘关系上的亲人,但泥鳅把汤岩摆在了兄长的位置。没有见过面的二人之间,默契并无缝隙。泥鳅大胆地获取数据,小心地组合信息,在计算机中与张思议的世界接轨,为汤岩和她之间构筑起了信任。
汤岩和张思议一同走过了人行道,到了分岔路口。
“学长,你往哪个方向?”张思议问。
“我去找袋熊啊。”
张思议的眉目显露惊奇。
“你有没有发现……”汤岩制造着气氛,“袋熊最近神秘兮兮的。”
“学姐吗?”张思议默默拉开手提袋的拉链,将手往里伸,大概是在摸手机。
“你可能不知道,袋熊在办签证。”汤岩低声说。
“真的吗?”张思议瞳孔光泽转换。
“而且,上周还搬出学校了,非要让我去帮她收拾东西。”汤岩拿出手机,“哎,我还要查下怎么走。”
张思议低下头,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什么男人同居了。亏我还那么帮她,不跟我说实话……”
“不不,不要误会。”张思议连忙说。考虑到了汤岩可能是袋熊的男友之一,她努力调和着潜在的矛盾,“学姐其实是和我一起合租的。”
汤岩张开嘴,以免笑容不小心暴露。这个信息泥鳅早就替他查出,他的目的正是去她租住的屋子里,在那阳台上寻找十二岛的踪迹。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他说,“那刚好同路咯。”
“嗯,就在前面不远。”
张思议伸入手提包中的手,松开了紧握的手机。此刻她相信这个陌生人是袋熊的男友之一。
第5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5
05“善意的提醒。”汤岩向泥鳅发送了四个字:支开袋熊。手机屏幕迅速弹出回复:“十五分钟够吗?”“够了。”汤岩收起手机。时间一长,就显得有点欺凌眼前的女孩了。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汤岩抿了抿唇,压住笑意。“学长,你跟袋熊说了吗?”走在前头的张思议微微转身,谨慎地问。“说了。”没走多远,两人到了一栋有着近二十年楼龄的住宅楼下。整栋楼有两部电梯,搭乘其中一台直达26层后,张思议又领着汤岩经过狭小的楼梯往上走了一层。“这里原来是天台的。”张思议解释道,“不过楼下的房东自己盖了小套房拿来出租。”他们眼前是三间并排的房屋。张思议和袋熊住的是最外侧一间。可想而知,夏日的燥热会对它产生何种困扰。但以学生的消费能力,在西失城能租下两室一厅也算是难得了。张思议将钥匙在锁眼中旋转两圈后,向前用力推门。有一些老化的铁门,开关都不容易。“我来。”汤岩伸手握住门把,侧身用右臂顶开了门。他让张思议先进。“袋熊,你来客人了哦。”张思议走进客厅,看到一半的空间已有了被收拾的痕迹,另一半还一片狼藉。屋内不见有人——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很容易就明了状况。张思议转身回看了一眼大门。她有基本的戒备心。“开着门吧,通通气。”汤岩仍站在门口,并将大门彻底敞开,刻意发出失望的感慨,“什么啊,我一来她就不在。刚才发的信息也不回复。”张思议从手提包中取出手机,拨通了袋熊的电话。汤岩没有阻止她,而是制造出明显的脚步声走进客厅,环顾了一圈。“喂?袋熊,你在哪里?”张思议的语速比刚才快了不少,“有学长来找你了。”“房东让我帮他收个包裹,我在楼下等快递啊。谁来找我?”袋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张思议握着电话,向汤岩的背影问道:“学长,怎么称呼你?”“汤岩。”简短又干脆的回答。张思议报出了汤岩的名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声音:“我很快就回来了。”得益于泥鳅对信息的抓捕与处理能力,汤岩总能及时…
05“善意的提醒。”
汤岩向泥鳅发送了四个字:支开袋熊。
手机屏幕迅速弹出回复:“十五分钟够吗?”
“够了。”汤岩收起手机。
时间一长,就显得有点欺凌眼前的女孩了。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汤岩抿了抿唇,压住笑意。
“学长,你跟袋熊说了吗?”走在前头的张思议微微转身,谨慎地问。
“说了。”
没走多远,两人到了一栋有着近二十年楼龄的住宅楼下。整栋楼有两部电梯,搭乘其中一台直达26层后,张思议又领着汤岩经过狭小的楼梯往上走了一层。
“这里原来是天台的。”张思议解释道,“不过楼下的房东自己盖了小套房拿来出租。”
他们眼前是三间并排的房屋。张思议和袋熊住的是最外侧一间。可想而知,夏日的燥热会对它产生何种困扰。但以学生的消费能力,在西失城能租下两室一厅也算是难得了。张思议将钥匙在锁眼中旋转两圈后,向前用力推门。有一些老化的铁门,开关都不容易。
“我来。”汤岩伸手握住门把,侧身用右臂顶开了门。他让张思议先进。
“袋熊,你来客人了哦。”张思议走进客厅,看到一半的空间已有了被收拾的痕迹,另一半还一片狼藉。屋内不见有人——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很容易就明了状况。
张思议转身回看了一眼大门。她有基本的戒备心。
“开着门吧,通通气。”汤岩仍站在门口,并将大门彻底敞开,刻意发出失望的感慨,“什么啊,我一来她就不在。刚才发的信息也不回复。”
张思议从手提包中取出手机,拨通了袋熊的电话。汤岩没有阻止她,而是制造出明显的脚步声走进客厅,环顾了一圈。
“喂?袋熊,你在哪里?”张思议的语速比刚才快了不少,“有学长来找你了。”
“房东让我帮他收个包裹,我在楼下等快递啊。谁来找我?”袋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张思议握着电话,向汤岩的背影问道:“学长,怎么称呼你?”
“汤岩。”简短又干脆的回答。
张思议报出了汤岩的名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声音:“我很快就回来了。”
得益于泥鳅对信息的抓捕与处理能力,汤岩总能及时获知最合适的台词。但刚才的他无视了泥鳅提供的若干备选,报上了真名。这相当于埋下了一颗炸弹,只是因为好运,没有当场爆炸。
张思议收起手机后,汤岩已走向了阳台。阳台不大,但视野还算广阔,没有逼近的遮挡物。
“学长现在做什么工作?”张思议来到阳台,主动问。
“我啊?”汤岩目视远方,发丝微微昂扬着,“不务正业而已。”
“怎么会,你太谦虚了。”
“你怎么会搬出来住?袋熊马上毕业还说得过去,你才大二吧。”汤岩似乎不想继续自己的话题,但他的提问,又是一句超出泥鳅安排的话。
“为了……不麻烦舍友。”
“你能有什么麻烦人家的?”
在并不重要的对话之际,汤岩借用阳台的视野,远眺数百米之外比肩接踵的楼群。口袋里的手机频频震动,但他不看。他经常如此。在泥鳅看来,汤岩时不时的自由发挥未免太过危险。但泥鳅就算反复提醒,也未必能让汤岩意识到形势紧张。
袋熊快回来了吗?汤岩心里有数。
张思议循着汤岩目光的方向望去,问:“那里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
在这晴好的天气里,汤岩本想看看那个鸟也飞不过的地方在哪个方位,但现在一只鸟、一片羽毛、一声哀啼也没有。视线当中那些裸露着红砖的,或是被残破绿网环绕的烂尾楼不止一栋。汤岩微微仰起脸,望着远方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烂尾楼吗。”
“我……不清楚。”
“那边曾经是一条繁华的大街。大概十三四年前吧,因为一场感染病,经济崩溃了,留下了很多待建的楼,现在成了地痞流氓的据点,各种见不得人的势力在那里抬头。”
“哦……”张思议尽力地跟眼前这个陌生人再相处一阵。
“你知道那里为什么现在还是一堆烂尾楼吗?”提出这个问题时,汤岩将脸转向了张思议。
张思议摇头。
“后来很多工人被派过去拆迁,但那些人都是一去不回。”
张思议笑不出来,用目光观察着天色,心里头最大的期待大概是袋熊快点回来。
汤岩拍了拍栏杆,回到室内,在阳台方位的窗台边停了下来。那里有几盆植物:月季、兰花和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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