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十二疑惑地看他一眼,炸鱼干还有这么多区别?难怪上次卫百川拿来的那包,小猫不是很爱吃。
“那家今日可能买到?”封十二问。
他刚才出门前,见小猫蹲在门边,眼中颇有惋惜之意,八成是看他们出行,也想出去玩。
但一来今日有正事待办,二来小猫身份奇特,实在不便带她出行,所以他才临时起意,向她许诺会带吃的回去。
小年听他询问,把头摇成拨浪鼓:“今日怕是不成,那渔翁以卖鱼为生,平日只打大的不留小的,除非有人向他下订,他才会留着小鱼炸了换钱。咱们这会儿去订已是晚了,得提前两日才行。”
封十二听了没说什么,微点了点头 ,示意他知道了。
一行人在府门外上了车驾,赶至城外。
城外旌旗招展,花团锦簇,大道两旁拦着锦绣帷幕,绵延数里,帷幕后面各立了一排长棚,朝臣们按品级高低依序候在棚下。
因着天时尚早,圣驾未至,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议朝事,或论公务,有人说着说着便拍案轻叹――
“太子殿下糊涂啊。”
这一声叹息,顿时将周围的目光吸引过去。
说话人身着武将服饰,正是隋永道派来京城送礼的亲信郭印。
郭印长得瘦小,声量却大。
他与身旁的人摇头叹道:“我也不信太子会雇凶杀人,可白鸟阁不过一民间杀手组织,怎敢胡乱攀咬,依我看,此事就算与太子无关,难免有底下的人自作聪明,给太子添乱。”
“郭兄慎言。”与他相谈之人亦是平王府的僚属,拉拉他的衣袖,“我知道你是为平王担心,可此事尚无定论,咱们就莫要妄加揣测了。”
郭印两眼一翻:“身正不怕影斜,我便问了又如何?你道这次隋将军为何派我进京?他听说平王遇刺,惊恐难安,过去的旧伤又犯了。我出发时他还下不来床,只能托我替他问候陛下、探望平王。”
“既然病得如此重,何不卸甲归田,颐养天年?”
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出,似冰棱击水,长刀破玉。
第21章 应该的
众人听到这话,齐刷刷回头。
瞧见发话之人,一众官员下意识散开。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十二皇子封十二。
群臣皆知,封十二自小与太子交好,是铁杆太子党。郭印当众说太子的不是,封十二如何能忍。
郭印见到他也是一惊。
他临行前,隋永道特地叮嘱,要他协助平王咬紧太子,对封十二则能避则避,莫要另生枝节,谁想他刚在这里造势,就被封十二撞个正着。
郭印站直身子,朝封十二拱拱手:“听闻殿下身子有恙,何不在马车里歇着?这里风大,恐伤了殿下根本。”
他说着又是一笑:“当然,您年纪轻,怕是不知旧伤有多折磨人。我家将军当年为了救陛下,心口中了一刀,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幸得陛下厚爱,许他统领北河四州。我家将军常说,陛下以国士待他,他当以国士报之,别说旧伤复发,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他这话慷慨激昂,一旁的官员们听了,虽明知话里透着反讽之意,仍有人暗自点头。
隋永道领兵多年,败少胜多,是大昭朝一员猛将,当年皇帝御驾亲征,中了敌军埋伏,多亏隋永道拼死将他救出重围。
为了褒奖功臣,皇帝将后宫中隋永道的妹妹晋为德妃,隋家因此深得恩宠,多年不衰。
郭印敢在众人面前议论太子,也是因为刺客之案涉及隋永道的外甥平王,平王既是受害者,隋家当然有底气找人说道说道。
郭印斜睇了封十二一眼,他此次来是代表隋永道出面,他就不信,连皇帝都要对隋家礼让三分,这个不受宠的十二皇子还敢与隋家叫板。
却见封十二眉锋一挑,竟是微微一笑。
“隋将军远在千里之外,消息倒是灵通。”
短短一句话,郭印脸色微变。
他方才明示暗示隋永道对此案的关切,就是想让封十二知难而退,谁料对方压根不理会,张口便拿隋永道开刀。
隋永道驻防北河四州,大本营洛州与京城相距千里,便是换人换马一路不歇也要七日方至。
春狩总共不过二十日,郭印自洛州抵京花了小半月工夫,隋永道在他出发前就得到平王遇刺的消息,可见有人第一时间就给隋永道传了信。
原本外放的官员与京中联系不算什么大事,就连皇帝也对此心知肚明,但此事骤然被封十二挑破,着实让郭印难以找补。
要他怎么说?
说隋将军惦念外甥,才与京中时有往来?可隋永道的外甥不是寻常人家的外甥,那是皇帝的儿子。
一名皇子与军中将领来往密切,这意味着什么?
需知皇帝不是傻子,哪怕明面上他常向大臣们表示,羡慕百姓人家的儿孙亲情,可这话听听便是,谁要当真谁才是傻子。
冰凉的晨风刮得棚顶哗哗作响,棚里的人多少生出几分寒意,唯有郭印额角渗汗。
他瞥了眼四周,附近的官员看似在与旁人说话,实则个个觑着这头,唯恐听漏一分。
这些人当中,可不是每一个都与隋家和平王交好。
郭印心知,他若避而不答,便是给旁人留了话柄,可若要正面相迎,又该如何回话?
“殿下您有所不知。”一旁有人发声,接话之人却是封十二的侍卫统领卫百川。
郭印心中一惊,料想接下来定无好话,正欲出声打断,对方早已飞快说了下去。
卫百川道:“隋将军是平王的舅舅,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离得再远也是一家人。外甥有事,当然要说给舅舅听,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嗓门一喊,附近假装说话的官员全都停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恨自己站的不是地方。
十二皇子也好,平王也好,都是皇家事,他们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可卫百川话已问出,众人只能回应。
当下有人打着哈哈:“民间常说外甥肖舅,隋将军有情有义,平王亦是如此,外甥和舅舅常来常往也是应有之谊。”
他这话不知是圆场还是火上浇油,官员们脸上纷纷露出微妙的神情。
郭印横了那人一眼:“平王殿下循规蹈矩,从不擅自与外界联系。”
他必须将封无穷从此事中撇清,隋永道远在天边,皇帝就算恼他,也暂时拿他无法,封无穷可不一样,他日日待在京城,怎能让人以为他和军中暗通消息。
那人有一句话没说错,外甥肖舅,封无穷的性子不好,隋永道的脾气更糟,林天德才挨了封无穷三十鞭,郭印不想自己回去也挨三十鞭。
卫百川哈哈大笑:“是么?难怪有人敢穿着平王府的衣裳、拿着平王府的弓箭暗算我家殿下,平王如此老实,也不知便宜了哪路孙子,让他们打着平王的旗号手足相残。”
郭印面色一沉:“卫百川,你莫要信口开河,谁说凶手与平王府有关?”
“我说了吗?”卫百川摊开双手,“我只是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凶手穿的谁家衣裳,拿的谁家兵器,那日在围场的人都知道。”
郭印冷哼:“你又不在围场。”
“哟,隋将军的人果然消息灵通,连我在没在围场都知道。”卫百川笑道,“郭副将,我一小小的侍卫统领,竟得你们如此关注,实在受宠若惊。”
郭印一噎:“你!”
他恨恨瞪了卫百川一眼,朝封十二拱手:“十二殿下,围场之事尚无定论,你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封十二不答。
刮入棚内的凉风卷起他的衣袍一角,小年早已搬来一把椅子:“殿下,您遭人暗算重伤未愈,快坐着歇歇。”
说完,他朝郭印笑嘻嘻道:“郭副将,我记得这边是正四品以上官员方能进入,您好像是从四品吧?”
郭印闻言,脸色更黑。
他虽是从四品,但他同时也是隋永道的心腹,这里谁敢拿他品级说话?
但偏偏就有人敢。
郭印看了眼封十二,忍不住道:“十二殿下,您的护卫身手如何不知,一张嘴倒是厉害。”
封十二接过小年奉上的茶水,用碗盖轻轻撇去面上的浮沫:“应该的。”
郭印气结。
难怪隋永道再三叮嘱莫惹此人,果然与他的手下一样讨厌。
他思及此行的目的,强忍胸口的闷气,转身走出棚外。
这时,“E嚓”一声,一个响雷打了下来。
第22章 祸从口出
铅灰色的天上乌云滚滚,不时有闪电蛇行其中。
大风刮起沙尘,道路两旁的帷幕鼓胀激荡,仿佛随时可能迎风飘去。
礼部官员扶着帽子来回奔走,嘶喊着命人加固帷幕。
一群人正忙着打桩系绳,天上又是一阵
雷鸣。
雷声未息,雨水倾盆而下,噼哩啪啦打在棚顶。
棚下有人抬头:“这雨怎么这么大?”
话音未落,刚刚出去的郭印快步折了回来。
他一手捂着脑门,指缝渗出一丝鲜红。
“呀,郭副将,你这是怎么了?”
郭印咬着牙:“劳烦替我叫下医官。”
小年溜到棚外一瞅,乐了。
他回到封十二身旁,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殿下,外面在下冰雹。”
这话一出,好些官员涌到棚边。
只见棚外雨势极大,天地之间连成一片白雾,三丈之外已然看不清行人。
大雨犹如泄洪,数不清的颗粒夹杂其中,大的形如鸡蛋,小的也有拇指甲盖大小。
众人回头看向郭印,不消说,他那脑门上的伤就是给冰雹砸的。
人群中响起几声轻笑,郭印心中窝火,想看清是谁在笑他,偏生这里的官员个个乖滑,他视线所到之处,人人脸色肃穆,甚至露出几分悲天悯人。
“初春时节天降冰雹,此等异象多年未见,怕是并非吉兆。”
“钦天监怎么算的日子?怎地在今日让陛下回京,万一伤了圣体如何是好?”
“这场大雨若迟迟不休,京郊的农田怕是全完了。”
“还有城里,”又有人道,“西北角那一片好些棚户,人多房子又破,这场冰雹不知要砸坏多少人家。”
说话间,一个红袍官员越过众人,匆匆朝棚外走去。
“王大人,外面这么大雨,你去哪儿?”同僚拽住他。
“我带人回去看看,”府尹王璞满脸焦虑,“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城里好些地方恐会受灾。”
“你传话让人进城盯着就是,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不行,”王璞急道,“前不久百戏坊走水,那边的百姓现在还安置在善堂,善堂边上就是河沟,万一河沟暴涨,又是一场大灾。”
所谓水火无情,百戏坊大火已让他头顶的乌纱岌岌可危,倘若今日又出了乱子,掉的就恐怕不是官帽,而是脑袋。
王璞挣开同僚,叫上小厮就走。
没走两步又被人拦住。
“王大人莫急,”卫百川道,“殿下让我送你们回去。”
王璞一愣,朝他身后的封十二望了眼。
封十二微微点头:“乘我的马车。”
王璞惊了下:“这如何使得?”
人人都知十二皇子虽是太子党,却性子孤僻,不大与朝臣来往,王璞与他素无交情,眼下突然得他相助,大感意外。
卫百川笑道:“王大人不必客气,你来时乘的是软轿,这么大风雨还有冰雹,轿子哪里抵挡得住,咱们殿下的马车又稳又结实,包管送你平安回城。”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璞心中焦急,顾不得理会他人眼光,朝封十二作了一揖,跟着卫百川离去。
他这一走,棚里安静了一瞬。
有人猛地跺脚,是工部的一名官员:“王大人说得对,城中的明渠暗渠皆直通城外汴河,若河水泛滥,渠道堵塞,城里怕是会有水患。”
他倏地看向封十二:“不知殿下可否借车一用?我与王大人同去。”
今日为迎接圣驾,城外朝臣云集,停车多有不便,许多人或是骑马或是乘轿,却不料天降暴雨,将他们困在城外。
工部官员也是没法子,只能向封十二借车。
封十二点头:“可。”
工部官员大喜:“多谢殿下。”
郭印捂着脑袋站在棚下,他头疼欲裂,医官却迟迟未至,眼见封十二慷慨借车给官员,他不由冷嘲:“十二殿下好大方,我们在此迎接陛下,你却把人一个个送走,不知是何用意?”
“陛下常言以民为本,”封十二面色淡然,“隋将军没教过你?”
郭印一滞。
他当然知道皇帝常将这话挂在嘴边,但他更相信隋永道说的,自古做帝王者,满口深明大义,实则全是算计,以前的皇帝如此,当今的天子亦是如此。
但封十二这话他却不能反驳。
郭印恨得咬牙。
谁说十二皇子不善言辞,他这张嘴简直淬了毒。
郭印把头扭向一边,打定主意不再多话。
小年笑眯眯走过去:“郭副将,瞧你这一头血,你是隋将军的使者,可不能御前失仪,来,我这儿有上好的伤药,借你用用?”
他掏出一个瓷瓶递到郭印面前。
郭印见他面上带笑,似嘲非嘲,不由怒从心生,抬手拂开。
“咣啷”一声,瓷瓶掉在地下,摔了个粉碎。
清脆的声响引来一大片视线,众人困在棚下,本就无事可做,眼见郭印与封十二的侍卫起了冲突,个个面露异色。
却见小年耸耸肩:“殿下的好意你不领便罢,何苦打碎他的药瓶。”
他一步三摇头回到封十二身旁:“殿下莫怪,依我看,郭副将定不是存心的。”
郭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能堵住小年的嘴。
他警惕地看向封十二,唯恐他又借此攻讦隋永道。
封十二目色平静:“无妨,找平王赔。”
郭印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此行是向封无穷面授机宜,帮他对付太子,怎么封无穷还没见到,就惹上封十二这个魔星。
他悔之不及,只恐今日之事传入封无穷耳中,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殿下恕罪,”他低下头,“方才是末将头疼,一时手抖才摔坏了药瓶,并非有意为之。”
“嗯。”封十二道。
他这一声不轻不重,郭印辨了半天也辨不出喜怒,只能草草行了个礼,退到一旁,离这位十二皇子和他的侍卫有多远是多远。
到了下晌,大雨仍然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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