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了几步,逼得姜莱连连后退。
直到她的后腰撞上冰凉的木质桌边。
陈蕴舟的手腕撑在她身体两侧,不容她逃脱半分。
他低头时,血腥味混着薄荷消毒水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每次我想克制住自己的时候,就会往自己身上穿孔,耳朵、嘴唇、舌头,还有眉骨。就像当年我对你做的那样。我真的后悔当初给你打下那枚唇钉,我时常在想,”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如果你能亲手把钉子从我的心口穿过去,是不是就能锁住那些让你恶心的妄念?”
“那年你从工作室离开以后,我再也没办法给别人打唇钉了。我总会下意识在别人的唇上寻找当初的那种感觉,但是不一样,全都不一样。”他的视线定在她的唇上,眼神痴迷。
那天姜莱走后,他还没有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第二天有客人预约唇部穿孔,他没有推掉。
可当他把穿孔器拿在手里的时候,视线却下意识地带着审视,针头迟迟难以落下。
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
他突然厌倦了,厌倦给这些人穿孔,特别是看到那些比不上女孩半分的唇瓣。
即使隔着黑色手套,他也不想触碰。
他以为这种厌倦只是暂时的,直到情况越来越严重。
那段时间,他每晚都难以入睡,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那副画面。
像是一杯水摆在将要脱水而死的人面前,伸出手却怎么也拿不到。
这种感觉让他开始害怕、慌乱,陷入自我怀疑。
于是他开始疯狂在别人身上寻找和姜莱相似的那种感觉。
他接了很多穿孔预约,但只在每天固定的时段。
他甚至担心一分一毫光线上的偏差就会影响他的判断。
没有,全都没有。
他找不到。
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唇。
之后,陈蕴舟再也没接过唇部穿孔的预约,再也不能亲手为其他人打唇钉。
他的病开始变得更加严重,每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他都会在画纸上用炭笔临摹她的唇。
一遍又一遍,从未厌倦。
那些画纸百分之八十都是废稿,不满意的就被他扔进碎纸机,满意的就会挂在墙上,或者放在房间里的任何角落。
有些不幸的,会被液体弄得肮脏。
最后被他丢进垃圾桶。
“那段时间我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后,就开始不断往自己身上穿孔,试图让自己逃离这种困境。但是没有用,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吧。”陈蕴舟轻笑一声,带着嘲讽。“我不和任何人联系,甚至连工作室和学校都不去,每天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后来是郑采薇恰好发现,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去医院,开始进行心理治疗。”
姜莱听他说完这些,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遭,心口处疼得站不稳身形。
眼泪从眼眶滑落,又不知不觉掉在地上。
她没办法切身体会到陈蕴舟所经历的,但是她能够想象到。
那种难捱的日夜,他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是一种折磨人的病。
让他对某种物体产生执念,又硬生生逼着他剥离。
姜莱想问他痛不痛。
可问出口的这些话在此时太无力了。
她颤抖着声音,哽咽地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告诉我,我......”
陈蕴舟打断她的话:“告诉你?你确定吗姜莱?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做些什么。是像郑采薇一样把我送去精神病院,还是和蒋时南分手每天过来陪着我?”他贴近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眼底带着怜惜,“我从没想过得到什么,真的。我这些年已经用尽全力反抗,坚持吃药、治疗,可是回国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姜莱,我根本就好不了。”
姜莱倔强地看向他,眼泪不断顺着通红的眼尾滑落:“你能好,肯定能好。”她只是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陈蕴舟发出一声短叹,动作轻柔地把姜莱揽入怀里,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安慰道:“别再哭了。”
本来姜莱的情绪都快要好些了,陈蕴舟这么一哄,眼泪又像决堤似的往外涌,抽泣着说:“都怪我,是我害得你患上这个病。”
陈蕴舟皱了皱眉,不悦地否认:“不是。这个病是我母亲去世后我才得的,只不过没那么严重。我会选择成为纹身穿孔师,也是因为这个病。那个时候我依恋的东西还不算特别具体,只能说是热衷于给别人穿孔时掌控一切的感觉。所以我的病不是你造成的。”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送上门啊......”他轻声叹息,自言自语道。
姜莱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蕴舟没说话,反而帮她解开了腕间的领带,让她的手再次获得自由。
“姜莱,我把所有都告诉你了。我的心思龌龊肮脏,一开始接近就是抱有目的。包括后来答应和你结婚,也是内心那些压抑多年的欲望作祟。也可以说是因为我的病。”陈蕴舟的神情变化极快,快到姜莱还未反应过来,男人眼底的柔情就已经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漠然。
结婚以后,他鲜少用这种眼神看她,往往都是对待外人。
此时,陈蕴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姜莱的情绪始终都被陈蕴舟牵着走,此时也是一样。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脏的钝痛,可是哭久了泪腺已经干涩,眼泪也没有几滴。
更多的情绪是茫然。
她甚至都不懂陈蕴舟的转变来源于何处。
他说的话毫不留情,像是针一样深深扎进她内心深处的柔软。
她早就好奇的问题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可是为什么没有她想象中的释然。
她应该早就猜到陈蕴舟答应和她结婚,也是抱着自己的目的,和当初的她一样。
偏偏当这个答案被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又没办法不去在意。
姜莱本想开口问清楚,可陈蕴舟的动作让她彻底哑口无言。
他拿出了一份早已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上面几个黑体字仿佛快刺伤她的眼睛。
姜莱点了点头,弧度极小地抬了下唇角。
几秒后,她突然动作粗暴地摘下陈蕴舟刚给她戴上的新唇钉,连带着另外一枚旧唇钉一起,狠狠丢在了地上。
唇瓣处因撕扯带来的疼痛已经不足为奇。
远不及她内心的难受。
“所以你今天跟我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拿出这份离婚协议书。陈蕴舟,我以前一直看不透你,但是我今天才算明白,这段婚姻里根本没有爱,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根本就没有去爱别人的能力。”
“你只是......病态地迷恋疼痛的载体。”
第73章
你真的疯了 陪我一晚上就放你走
她怎么都想不到陈蕴舟说了这么半天, 最后掏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摆在她面前。
衬得她刚才像是一个笑话。
陈蕴舟没说话,蹲下身捡起自己脚边的两枚唇钉,攥在手心里。
“你不要了吗?”陈蕴舟问她。
“既然早就准备好和我离婚, 干嘛又送我一个新的。怎么, 是离婚礼物吗?”姜莱冷嘲热讽道。
陈蕴舟垂眸,视线落在那枚新唇钉上许久, 缓缓开口道:“是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姜莱。”
姜莱冷笑道:“我不喜欢唇钉, 你送我这个东西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拜你所赐, 我的生日很快乐。谢谢。”
她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开, 甚至懒得翻看那一沓离婚协议。
当初他们刚结婚时,结婚协议也是陈蕴舟亲自拟定。现在这份离婚协议比那一份还要厚重, 满满都是讽刺。
她的手刚接触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男人干燥温暖的手掌就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制止她的离开。
姜莱不从, 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可陈蕴舟这次根本不打算放她离开。
他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用了些许力气就轻松钳制住姜莱, 让她一时无法挣脱。
“放开我!陈蕴舟你就是个疯子!你不可理喻!”姜莱气得抬脚踹他, 用了十分力气。可陈蕴舟依旧面不改色, 也没吭声。
等到姜莱累了, 彻底放弃了, 他才开口道:“听我说完好吗?”
房间里光线微弱,陈蕴舟抱着姜莱,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白皙的耳垂。
她身上某种好闻的香气缠绕在他的呼吸中, 总是挥之不去,让他着迷。
但......
“你说得对,我没有爱别人的能力,甚至不知道大家口中的爱究竟是什么。如果它有一个标准答案的话,那我选出的答案一定是错的。我没见过、没听过,也没经历过。和你结婚以后,我有在试着去学,可能是我没那个天赋,做出来的事总是不尽人意,让你不开心、没有安全感。”陈蕴舟的声音沙哑沉闷,眼神微动时,眼尾处闪过湿润。
“我很少和你提起我母亲的事情。她去世的早,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她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天分,也很有才华,开过画展、参加过许多比赛,也拿过国际大奖。但这一切都随着她的婚姻戛然而止,也可以说是我的出生,彻底断了她所有的梦想。”
“她怀孕后,陈修诚就像变了一个人,很少能在家看到他的身影,直到后来她坐月子期间发现了他出轨的痕迹。一开始他跪在地上求她别离婚,后来一次比一次更肆无忌惮,最后甚至毫不避讳。他经常用我来威胁她,倘若她决定离婚,肯定争取不到孩子的抚养权,只能默不作声忍受这一切。”
“姜莱,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从不拜鬼神吗?”陈蕴舟用手轻轻挑起姜莱柔顺的发丝,放在鼻尖嗅闻上面的香气。
他这么一说,姜莱才隐约想起这件事。在开机仪式上,陈蕴舟并未和大家一起去上香,只是在远处看着。
后来姜莱随口问了他一句,他回答说,我从不拜鬼神。
姜莱掩去眼底的震惊,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
陈蕴舟继续说:“她在这种折磨下,很快就被诊断出产后抑郁症,身体状况和精神都日益颓靡。陈修诚却一直执拗地认为是她太过矫情,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博得他的同情。”说到这,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后来,她开始难以进食和入睡,陈修诚不带她去医院,更荒谬的是他还找来了几个‘大师’给她驱邪,说她这种情况是身上有仙,需要在家里摆上供台,日夜供奉才可恢复。”
姜莱听到这些,久久难以回神。她难以想象陈蕴舟的母亲生前是如何挺过那些日子,被最爱的人伤害,患上心理疾病。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还不断往她的伤口上捅刀子,甚至拿她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作为威胁她的把柄。
她在这一刻才终于理解陈蕴舟为何如此恨陈修诚,就连过年都不愿多见他一面。
她终于明白了。
像陈修诚这种自私的人就活该在疗养院结束余生,一点都不冤枉。
陈蕴舟若是在知道这些的情况下,还去赡养陈修诚,又如何对得起已经去世的母亲。
可姜莱没想到,最让她难过的是陈蕴舟接下来告诉她的事情。
关于他母亲的死因。
她的病随着时间逐渐发展为重度抑郁和焦虑症,开始出现轻生行为。每当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时候,陈修诚都固执地认为那是中邪了,就会逼着还在上幼儿园的陈蕴舟跪在供台前不停磕头。
直到她实在听不下去幼年陈蕴舟的哭喊声,愿意开始吃饭,这场闹剧才算是堪堪落幕。
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这是需要心理医生和药物干预的疾病。
陈蕴舟年龄还小,不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仍然记得那天母亲的反常。
她难得开始拿起画笔,画了一幅又一幅堪称完美的画作。那天她还亲自煮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给陈修诚父子俩。就是在那天深夜里,她在浴室里草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天,浴缸里像是涮过沾染红颜料的画笔,一片刺目的红。
她安详地躺在其中,好像只是睡着了。
那天,陈蕴舟晚上突然被外面雷声惊醒,像是心灵感应般跑去母亲的房间,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房门。
他听到里面有水声,但是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没人答应。
年幼的他只能用家里的座机给陈修诚打电话,打了很多遍才接通。
陈修诚不耐烦的吼声从听筒里出来,旁边环境嘈杂,还夹杂着陌生女人的撒娇声。
陈蕴舟说自己打不开母亲的房门。
陈修诚一下就知道她在作什么妖,或许是美人在怀,他没什么耐心,只留下了一句“那你赶紧去供台前磕头,把头磕破,哭大声点,她肯定会出来。”便挂掉电话。
之后再也没打通过。
姜莱紧握着拳头,尖锐的指甲刺破掌心却浑然不觉,她只是声音颤抖着问:“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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