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对于有权有势之人是锦上添花,然姚氏如今没落,被姚芙绵重视的样貌今后极有可能会成为她的累赘。
她突然理解,阿父为何一定要她尽快寻求江氏的庇护。
姚芙绵一路沉闷不语,眉间一片惆怅,江馥当她受惊累乏,便不再说话,让姚芙绵闭目养神。
回到江府,江馥让医士去琉缨院替姚芙绵查看,医士开了几副安神的草药。
大夫人知晓此事后,派了侍女过来探望姚芙绵,让她放心修养,江家会让李氏给个交代。
当夜,江府一阵喧闹,从大门传至正堂,过后不久便有人来请姚芙绵过去。
只说道太尉带人来府上请罪。
大夫人已经歇下,江砚代为出面。
太尉对着江砚这个小辈有些抹不开脸,然今日不解决,明日就有人参他一本。
“是老夫管教无方,犬子任尔处置。”
李骞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面上几处淤青,然依旧站得挺拔,被太尉推着往前踉跄两步。
江砚待人接物,有尺有度,何况是面对长辈,他命人端来茶水,安置好太尉后才道:“要如何处置他,怀云说的不算。”
待姚芙绵过来后,太尉得知她就是今日被李骞带走的女郎,和蔼地问她,要如何处置李骞才能让她消气。
姚芙绵哪里敢说,毕竟如何处置都不能让李骞从洛阳消失,既如此,由她来决定对李骞的惩罚,不是更容易让李骞对她积怨吗?
她看江砚一眼,见他无所表示,只好道:“郎君莫要再像今日这般,此事便算过了。”
姚芙绵在心中叹气,江砚让太尉教训教训一下不就得了,让她来,李骞岂不是可安然无事。
太尉没料到姚芙绵会想要放过李骞,一愣过后看向江砚。
江砚面容无波无澜,道:“李郎君往后莫要再如此。”
姚芙绵既如此说,江砚自然也不会反对,更不会擅自主张对李骞的惩罚。
太尉口中责骂道:“逆子,方才的话你可听到了?往后再敢为非作歹,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算了。”
然即使江家宽容大度放过李骞,太尉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便是表面功夫也要做足。
他抬起手中木棍,重重打在李骞背上,李骞摔倒在地,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姚芙绵被吓得揪住江砚衣袖,皮开肉绽的声音听得她心惊胆战,她感觉李骞就要这般被打死了,分明今日他还想欺辱她,她却在此刻生出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表哥,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她小声对江砚说道,想要江砚劝阻太尉。
江砚听到了她的声音,沉默地看着太尉手中木棍又落下,方才开口。
“太尉大人,此事到此为止吧。”
太尉这才住手,命家仆将李骞抬走。
“今后我会严加管教。”
*
姚芙绵看着家仆将大堂的血迹清理干净,只觉一天下来精疲力尽。
姚芙绵将要回去时,被江砚叫住。
这还是江砚第一回 主动与她搭话,姚芙绵感到一丝喜悦,嗓音都透露轻快。
“表哥找我何事?”
今日发生的事令人疲乏,姚芙绵黯淡了一整日的双眼在此刻冒出神采。
江砚垂下眼不再看,取出一青色小瓷瓶,言简意赅:“去疤的膏药。”
“给我的?”姚芙绵喜出望外,她前几日受伤卧床,江砚看都不来看一眼,她还以为他毫不在意。
此刻又送她药膏,让姚芙绵觉得他之前的行为都可以谅解。
她高兴道:“多谢表哥。”
江砚轻“嗯”一声,这种陌生的处境又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送人药膏这种事只要他一句吩咐,自会有人替他去做。
“结痂脱落后再涂。”江砚叮嘱,又补充道,“是仁安所说,这药膏也是他的提议。”
姚芙绵唇边的笑意凝住。
“表哥会送这药膏,是宋世子的主意?”
“正是。”
宋岐致幼时顽劣,总是惹得一身伤回去,对于哪些膏药去疤效果好倒是颇有心得。
“那表哥呢?”
“什么?”
江砚不明白她方才还在欣喜,下一刻的语气就带质问的意味。
姚芙绵面上失落,将膏药还给他。
“若不是表哥想给我的,我就不要了。”
江砚眉头皱起,不明白姚芙绵的意思。
这药膏经他手拿给她,如何不算是他给的?
姚芙绵看江砚不明所以的模样,就知江砚没看明白她有些恼怒。
她想起李骞的话,也不算都不对。
木讷。
“今日李郎君说表哥的不是,我还替你辩解。”姚芙绵垂着眼帘,素指把玩衣带,并不看江砚,清丽的脸上满是失落,“然若非宋世子提醒,表哥便不会给我送膏药是不是?”
江砚重点则在前半句:“你可不理会李骞所言,他人评价并非我立身根本。”
姚芙绵一噎,手上动作也停了,蓦地怒从心头起。
“表哥难道不好奇李郎君说的是什么?”
江砚确实不好奇,他人如何看待他都无关紧要,他的行为一早就规范好,一言一行都要符合江氏嫡长子的风范。
然见姚芙绵一副不说出来不罢休的模样,他默了默才开口。
“他说什么。”
“说你不能让我快活。”
第十一章
周遭的气息仿若都僵持住,姚芙绵说出口后便有些后悔,不敢去看江砚。
她方才确实存了些捉弄江砚的心思,此刻才后知后觉感到脸热。
她来江府的目的也是为了成为江砚妻子,如今又何必说这种略带挑衅的话惹怒他。
江砚白璧无瑕,那等下流话在他听来或许都算对他的一种羞辱,他自幼读的圣贤书何曾出现过。
江砚看似谦谦君子风度翩翩,这段时日与他接触下来姚芙绵才知并非如此。
无论她如何献媚讨好他都无动于衷,待她的态度堪称漠然。
她悄悄抬眼去看江砚,发现他眉头紧锁,清俊的面上含有难以置信,似乎被她这粗鄙的话语惊到。
半晌,他才斥责一句:“胡言乱语。”
也不知是说李骞,还是说她。
姚芙绵从未见过江砚动怒,便是到了此刻连骂人都文绉绉的。
但她不会不识趣到此刻去火上浇油。
“是芙绵糊涂了,不该将李郎君骂过表哥的话说出来。”
姚芙绵垂首敛眉,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巧妙地将李骞拖入这个漩涡。
“表哥龙章凤姿,李郎君一派胡言。”姚芙绵声音稍稍提高,“不过表哥放心,当时我已替表哥责骂过他。”
江砚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沉默不语。
之后两人好一阵无言,夜色渐深,姚芙绵实在疲乏,同江砚告辞后便离开。
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江砚无声看着姚芙绵从他手中拿走瓷瓶,听她别别扭扭道:“表哥好意,芙绵感激不尽。”
拿到瓷瓶姚芙绵真的离开。
她方才置气将药还给江砚只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放下身段哄她,谁知江砚像块木头似的根本领会不到她的用意。
生气归生气,如何都不能让伤口留疤。江砚找来的药定要比她去跟医士讨的好得多。
*
关于李骞的事,姚芙绵担惊受怕好几日,唯恐李骞再想什么法子来对付她,新仇旧怨一起算。直至听闻李骞卧床养伤,又被太尉禁足,她才放下心,暂且将此事抛却到脑后,重新将目光专注在江砚身上。
江砚不来听学,姚芙绵只好去皓月居找他,然也不是每回都能见到。
便是见到宋岐致的次数都比他多。
因着江巍与宋祎两人战场并肩作战的缘故,江宋两家往来频繁,宋岐致自幼就被宋祎教导要多跟着江砚学习,而江砚确实才识过人,宋岐致一些无法想通之事来寻江砚,每每都能有所获。
姚芙绵这回来寻江砚又扑空,正好遇到来找江砚的宋岐致。
宋岐致比江砚小两岁,在朝中还未某事,因此日常无事可做便喜好来找江砚。
姚芙绵提醒宋岐致:“宋郎君,表哥不在府中。”
幽州一带发生民灾,圣上一早就召江砚进宫商议对策,宋岐致有所听闻。
皓月居后山有一片竹林,空旷静谧,宋岐致即使独自一人也能在那里待上一整天,即使江砚不在他也不会觉得无趣。
然在姚芙绵告知他之后,宋岐致改了主意。
若他可进皓月居,而她却要被拦在外面,心里想是会不大好受。
他看见姚芙绵怀中抱着一把琴,便问道:“姚娘子来找怀云何事?”
“春水游”在江砚的指正下姚芙绵已经练得差不多,还差江砚最后再听一次,确认她弹得无误。
她如实告知宋岐致。
江砚的曲子宋岐致自然听过不少,不过一桩小事,他提出他可代江砚听过。
宋岐致不同江砚,性子良善,面上总是带着儒雅随和的笑意,比之江砚更容易亲近。
姚芙绵犹豫几息,她当然知如何弹才是正确的,借此来找江砚不过是为了能与他多相处片刻。
然她记起江砚送她伤药都是宋岐致的提醒,因此并未拒绝宋岐致的好意。
“有劳郎君。”
二人找了一处无人的水榭,姚芙绵一曲过后,宋岐致称赞道:“听不出差别。想是怀云本人来了都会认为是他自己所弹。”
姚芙绵被逗得掩唇笑。
宋岐致风趣,侃侃而谈,在他面前姚芙绵无需伪装自己琴技如何差劲,也无需搜肠刮肚找话题,以免让周围安静下去。
若是江砚,她不说话,他更不会开口。
两人很聊得来,不知不觉过了许久,宋岐致不得不回去。
姚芙绵送走宋岐致时,内心不禁冒出个想法。
若与她有婚约的不是江砚,而是宋岐致,那她何必费这么多心思,想是与宋岐致的婚事很快就能定下。
然这也仅是她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
江砚回到皓月居,侍者告诉他今日姚芙绵与宋岐致分别来找过他,在皓月居大门口遇上。
江砚只应一声,不多过问。
侍者欲言又止,江砚见其如此才问:“还有何事。”
侍者便将姚芙绵与宋岐致二人去水榭弹琴之事说了。
毕竟如今外界都在传姚芙绵对江砚一往情深,众人已经对他们的婚事信了个七八,她就这般与另一个男子独处,江砚难道不会介怀吗?
侍者不知江砚会做如何想,但他认为江砚应该知晓此事。
江砚听完,并无多大情绪,只道他知了,最后又说一句:“往后此类事无需告知。”
侍从颔首应下,在内心不禁感慨,大公子果真胸襟宽广,常人所不能及也。
*
姚芙绵不清楚江砚是在忙什么,连着好几日都见不到他面。江馥来找她,道是江府来了贵客,是大夫人的妹妹,带了一些玉团糕来,问姚芙绵要不要一道去。
“姨母做的糕点美味至极,去晚了可就没了。”
大夫人的妹妹做的一手好糕点,上回她来江馥去晚半个时辰就没吃到,为此惦念许久。
她想让姚芙绵也尝尝看。
姚芙绵问道:“表哥可会在?”
江馥半是无言半是没好气道:“姨母来之前已提前告知过,堂兄自是要在。”
姚芙绵这才跟着江馥往正堂去。路上,江馥提醒:“待会你可收敛些,不可太明目张胆。”
江馥说的什么意思两人心知肚明。
姚芙绵挽着她手笑道:“馥娘放心,我就待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江馥脸色这才好看些。
到了正堂,江砚果然在,几日不见,姚芙绵只觉他好似更加清隽,面若冠玉,风度卓越,在一众江氏杰出子弟中亦最引人注目。
江馥说了几句也不见姚芙绵应答,侧首一看才发现她目光几乎黏在江砚身上,连她说话也没听见。
“芙娘,注意些。”江馥手肘轻捅了捅姚芙绵,姚芙绵才回神落座。
大夫人的妹妹夫家姓王,是琅琊一带有名的大族,她也被尊称为王夫人。
大夫人与王夫人叙谈,姚芙绵既在,便也介绍了姚芙绵几句。
“姚渊之女?竟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如此貌美,想求娶的郎君怕不是都能把门槛踏烂。”
大夫人笑望姚芙绵。
江馥则听得有几分不自在,去看姚芙绵,担心她难过,然姚芙绵面色平静,只轻笑以一声“过誉”为回应。
谈话间隙,王夫人将她带的玉团糕拿出,招呼几位小辈。
一碟玉团糕被单独放到江砚面前。
王夫人对江砚道:“怀云,姨母知你素日有什么东西都会先让着弟妹,几次来带的糕点你都没吃到。这回做的是新花样,姨母特地给你留了些出来,你尽可尝尝。”
江砚温和笑道:“多谢姨母好意。”
大夫人与王夫人继续闲谈,为糕点而来的几位郎君与女郎便开始品尝,细嚼慢咽,慢慢品味。
姚芙绵不重口腹之欲,来此目的就是为了见江砚一眼,眼下江馥将心放在糕点上,其余人也不往这边看来,她便又将目光放到江砚身上。
她看着江砚捻起一块玉团糕送入口中,咬了一口之后眉头皱起,转瞬即逝,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咀嚼起来。
若非江砚发现她的窥视,目光微沉,姚芙绵几乎都要认为自己方才看见的江砚的异样是错觉。
姚芙绵立即对江砚露出个笑,无声喊了句:表哥。
江砚无视,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你怎的不吃?”江馥见姚芙绵面前那块玉团糕还好好的,她的已经吃完了,“若是不想,可……”
“我吃的。”姚芙绵笑着,拿起咬了一口。
软糯甜香,又带着酒味的醇香。
江砚方才皱眉,是因为太甜了吗?
后来趁二位夫人交谈停歇,江砚起身道:“怀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耽误不得,望母亲、姨母恕罪。”
这段时日江砚很忙,大夫人自然清楚,让他先去处理。
江砚拿起剩下的糕点离开。
“怀云总是如此,有时被圣上召进宫商议要事,第二日才回来。”
王夫人则不无感叹,江砚兰芝玉树,越忙即表明越被重视,以他的才干,事务繁身才是正常。
江砚离开不久,姚芙绵有些坐不住,恰好王珺来找江馥,姚芙绵便跟着江馥离开。
一与江馥分开,姚芙绵立刻去追江砚,赶在江砚进入皓月居的前一刻喊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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