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柳家的公子,我因柳家生,也只为柳家死。」
柳云初态度坚决。
我终是叹息道:「公子自便。」
「但我要为自己辩一句。」
「我杀曹承不怕被人知道,我希望公子明白,我与公子不是敌人。」
我目送着柳云初离去,早早上床休息。
曹承身死,此后必不可能风平浪静。
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第18章
翌日一早,皇帝传召。
我过去时,皇帝拿着手中拿着一纸密信,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阴冷地质问道:「你母亲从贼了,是吗?」
还未等我回答,皇帝便将信扔了过来。
是曹承的字迹。
信上写明了我与九河寨的关系,又写他怀疑九河寨细作已伏入军中,身份不知。
如果他还活着,这封无凭无据的信极有可能被搁置。
可他死了,却成了信上内容最有力的明证。
我没有说话,皇帝越发愤怒。
「九河寨打着贤王旗号,是朕最厌恶的反贼,你们怎么敢如此羞辱朕。」
「臣愿领兵替陛下诛除逆贼。」
我这才发现,大殿内还有第三个人在。
洛世秋。
洛世秋半跪在地,我看向他时,他也在微微侧头冲着我笑。
眉眼倨傲,一如当年。
我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大祭在即,此时再生兵祸,只怕百姓承受不起。」
皇帝咬牙切齿:「你果然心向反贼。」
「洛世秋,朕命拿下九河寨。」
洛世秋领命称是。
皇帝心意已决,我已然不可能说服,也懒得再与皇帝虚与委蛇。
「陛下想打便打,九河寨经营数年,也未必会输。」
皇帝一瞬怒不可遏,拍桌道:「李念微,朕是你父皇,你怎么敢如此跟朕说话。」
我嗤笑:「一日未养,算什么父,我可从来没管你叫过爹,陛下不要叫错了,我姓陈,不姓李。」
言罢,我看了洛世秋一眼,转身就走。
我是奉神的祭品,要在七月初三的祭神台上沉江而死。
在此之前,没有人能让我付出代价。
我有恃无恐。
皇帝雷霆大怒,还是让洛世秋受着吧。
我敢直接走,他怕是不敢。
我前脚没走多远,洛世秋后脚就来了。
他眉宇之间还有未散的阴郁,显然皇帝让他很不爽。
「曹家昨夜在一处枯井寻到了曹承尸体。」
洛世秋感慨:「妹妹下手还真是果决,毫不留情,幸好曹承一向谨慎,留了这封密信,我就要陷入被动了。」
「我的好妹妹,一出手就断了我的左膀,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我道:「已经折了左膀,还要自断右臂吗,好哥哥,九河寨可是在为你做事。」
「因为我怕啊。」洛世秋神色轻佻,眼眸微眯,「我怕妹妹点破我的身份,陷我于死地,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让妹妹失信于陛下。」
「但我无意与妹妹为敌。」
「妹妹,你为我治愈心疾,我替你在此战之中保住伯父和大哥,怎么样。」
我饶有兴趣地答应道:「好啊。」
「妹妹毫无诚意,我不敢信你。」洛世秋摇了摇头,绕着我转了一圈:「妹妹变化真大,一点看不出小时候的影子。」
我笑了:「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一副败犬模样。」
洛世秋僵了一下:「妹妹果然厉害,但这一次,一定是我赢。」
皇帝彻底恶了我。
他将我关在殿内,不闻不问,周围看守的人却越来越多。
朝廷出兵围剿九河寨,皇帝怀着恶意,每日都让人告知我战果。
自两方交战,九河寨只组织起零星几次有效的反击,之后便是节节败退。
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有几分冲劲,有几分豪气,但也仅限于此。
在我们相继离开之后,寨子的反应力迅速下降。
如果是平时,影响还不算太大。
可一但与朝廷开战,这就会成为巨大的破绽。
更何况洛世秋不是蠢人,他甚至比别人更加了解九河寨。
而我被困于皇宫,这场战事,我鞭长莫及。
最终的胜负手压在了大哥陈大牛身上。
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让我倍感煎熬。
我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一切早有安排,我只能相信大哥可以做到。
大多数时候我喜欢抱着曹承送给我的八音盒坐在床头轻轻拨弄。
让乐声安抚我的思绪。
曹承拿捏了皇帝的性子,用一纸密信促成了这场战事。
他要拔掉我埋在军中的钉子。
曹承、曹承。
死了也让人如鲠在喉,念念不忘。
战事的第十日,皇帝亲自来了。
他的笑容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他道:「崔耀,是九河寨的细作吧。」
我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为了防止皇帝在诈我,我什么也没说。
可是我很清楚,这个名字不该被皇帝叫出来。
「崔耀刺杀洛世秋,被一个叫沈时的小将当场格杀。」皇帝浑然不在意我的反应,「不仅如此,沈时奋勇作战,第一个冲入九河寨,生擒匪首。」
我心头猛地一跳。
生擒匪首,匪首,父亲被抓到了吗。
怎么会这样。
皇帝笑得越发得意:「如今他们已经班师回朝,朕也终于可以洗刷耻辱了。」
「好皇儿,你觉得朕该如何封赏沈时?」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八音盒。
咬着牙对皇帝道:「我不信。」
皇帝赏玩着我的神情:「不信也无妨,过几日朕会让你亲眼见到。」
对,无论如何,我必须亲眼验证结果。
距离大祭已经只剩五日,快要没有时间了。
第19章
又过了两日,洛世秋来了。
「陛下有旨,九河寨匪首今日处斩,让我带你前去观刑。」
我换了一身衣服,沉默地跟着洛世秋走。
朝廷处斩,周围围观者甚多。
一队士卒维系着刑场的秩序。
父亲穿着囚衣,身上染血,头发凌乱,完全看不清面容。
他被人粗暴地从囚车上拽下来,牵在手里踉踉跄跄地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最终被官兵压着跪在刑台上。
洛世秋勾起唇角。
「妹妹,我已经用一个死囚替换了伯父,如今伯父在我手里,只要你为我治愈心疾,将来我替大哥和妹妹给伯父养老送终。」
我打断洛世秋问:「沈时是哪个?」
洛世秋指向一个银甲的将军。
「妹妹想报大哥的仇,现在可不行,等大祭之后,我可以替妹妹代劳。」
我已然明了。
沈时是洛世秋的人。
而洛世秋要在大祭之日谋反。
我嗤笑:「卸磨杀驴,谁跟了你,还真是倒霉。」
洛世秋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在我心里妹妹总是更重要一些。」
「可惜。」我甩开洛世秋,猛然冲了出去:「我报仇,从不假手于人。」
周围士卒瞬间骚动,我解下腰间代表公主身份的玉牌,丢了出去。
砸在拦路的士卒身上。
那人拎着玉牌,愣了一下。
我趁着这个机会,成功近了沈时的身。
沈时仓促反击。
他被我卸掉右臂,而我也被他擒住,一起摔落在地。
滚到了一身狼狈的罪囚面前。
罪囚在此时有了一点反应,他微微抬头,艰难地道:「念念,不要辜负...念念。」
我一瞬间只余杀意。
洛世秋果然在骗我。
这不是什么替换的死囚,这就是我的父亲。
只有我的家里人才会叫念念。
我救不下父亲,但至少我有能做的事。
我伸手绞住沈时的脖子,沈时踹了我一脚,我死死钳着他的脖子没有松手。
刑场已经乱成了一团。
有人大喊:「有贼寇。」
士卒们纷纷举起武器向我围拢。
洛世秋匆匆上前,用力喊道:「这是皇庭公主,都收回武器。」
他们收了武器,改为上来拉我。
沈时又踹了我一脚,这一脚踢得更重,我直接被踹飞出去,摔在地上,吐了口血。
沈时颈上已有青紫勒痕,他却浑不在意,左手拔剑对准我:「公主,不要冲动。」
我伸手直接握住剑尖,把剑往我身上拉。
「杀了我,你也给我陪葬。」
沈时却毫不在意地与我对视:「为陛下解忧,死又何妨。」
我冷笑道:「真是条好狗。」
直到远处高台传来皇帝的声音:「沈时,收剑。」
沈时这才将剑收了起来,扶着受伤的右臂行礼称是。
我被强押着看完了这场处刑。
随后,又被洛世秋带回皇宫。
回去的路上,我主动开口对洛世秋说:「杀了沈时,我为你治愈心疾。」
洛世秋叹气:「妹妹,为什么就不能被我骗一骗呢,现在你敢给我开药,我也不敢吃了。」
我不再多言。
洛世秋薄情寡义。
既不想承担风险,又想换取好处。
想出这么个法子妄图骗过我的眼睛,我毫不意外。
我只是很难过。
洛世秋说他替换了死囚的时候,我真的感到了雀跃。
可终究是一场空欢喜。
洛世秋遗憾地摇头:「妹妹,下次再见面就是大祭了,可惜你是祭品,注定看不到我坐上皇位的样子了。」
说完,洛世秋也离去了。
我又只剩下了一个人,靠在床边拨弄着八音盒。
慢慢地,我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
在摸索一阵后,我在八音盒里发现了一个夹层。
夹层里塞着房契地契,一个身份和一封信。
字迹清隽,锋芒内敛,正是曹承的笔迹。
我仔细查看了房契和地契的位置,发现那里是我曾经的家。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已经难以证明。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事情的最初,曹承准备了一条退路。
他在杀与救之间出现了犹疑,最终选择了一个隐晦的方式,将结果交给了命运。
只是随着局势轮转,终是将一切都变了。
我用烛台将纸张点燃,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烧成飞灰。
过去的归于过去。
现在的还要继续往前。
已经没有人可以回头了。
要么赢,要么死。
距离大祭还有三日,乾坤未定,还没到终局。
第20章
皇帝给沈时封了侯,命他执掌禁军,守卫天子安危。
沈时成了天子近臣,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皇帝比皇后死时更加恣意,多年不畅倾泻而出。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皇帝。
说一不二,无人可违。
皇帝迫不及待的发下圣旨,昭告天下祭祀之事。
并明言此次大祭会以公主供奉神明。
他真的很想让我死。
我想告诉他,一个真正的皇帝,是没人敢把他的公主送上祭台的。
我还想告诉他,一个真正的皇帝,想处死一位公主也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但显然,陛下并不想听这些。
大祭前一日,我又被带到了大殿。
我在殿上,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玄秀。
我想起来了,玄秀曾对我说过,他绝不会让我登上祭神台。
正如此刻,玄秀指着我,对皇帝道:「陛下,她不能成为祭品,因为她根本不是公主。」
玄秀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我寻到了一口棺材,棺材的主人叫作陈念昔,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念微,我听人说你和陈念昔是双生子。」
我看着玄秀问道:「所以呢?」
玄秀道:「我猜,田夫人为了遮掩身份,将公主与你充作双生,棺中之人才是真正的公主。」
我道:「猜得不对,玄秀,不要自作聪明。」
玄秀却道:「对不对,一验便知。」
他挥了挥手,一架棺材被抬了上来。
玄秀下令开棺。
我护住棺材,警告道:「玄秀,棺内是我弟弟,你敢开棺,我此生此世绝不原谅你。」
玄秀坚定至极:「念微,我绝不会让你登上祭神台。」
「开棺。」
我被人拉走,紧接着棺材被人一点点撬开。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人颤颤巍巍的禀报道:「回国师,棺内是个男孩。」
玄秀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棺内人是我的弟弟,他叫陈念昔。
他没能度过被夺田流亡的那段日子,饿死在了黎明前夕。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他是个小男子汉,会把找到的食物分给姐姐。
我还记得他双手捧着虫子的样子,他说:「姐姐,我是男子汉,我不怕饿,这个给你吃。」
我甩开旁人,轻手轻脚地合上了棺材。
随后与玄秀对峙。
「玄秀,这是第三次了,你既然如此质疑我的身份,那不如说一点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事情。」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玄秀顿了顿。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四年前,你上山采药,遇到了被毒蛇咬伤的我,你问我信不信神,你说你行医济世,不救拜神者,所以我对你,始终不敢透露真实身份,我以为我们会从此错过,没想到你又出现了,念微,这一次,我决不放你走。」
我笑了:「又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十六年前,七月初三。」
「那时候你还没有一把剑长得高,却已有神子之名,从者无数,你踏在田家村土地上,说,那个女婴,会在十六年后斩断玄门的根基,找到她,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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