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成在和她分享家庭成员,梁吟半天憋出了句:“我有个弟弟,小我十三岁。”
“嗯。”顾思成第一次听梁吟说起家事,兴致盎然地等着她继续说。
他们肩并肩坐在床上,面对着墙壁思过一般。身体没有接触,眼睛不时望向对方,若作普通朋友闲聊,这距离过近了,若作上过床的炮友,这距离有些远,且这闲聊很没必要。
“他在我初一那年出生,我初二那年父母带着他,抛下我走了。”
梁吟语气平静,眸底没有波澜。顾思成手指蜷缩,勉强问:“那你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呢?”
梁吟摇头:“我没见过他们。”
顾思成缓慢地抿起唇,想穿越回几分钟之前给主动提及家人的自己一巴掌。他小心拘住梁吟指尖,迟疑问:“亲一下?”
梁吟:“?”
顾思成挨过去,捧着梁吟脸颊,往她脑门上印了一个吻。他亲完立即觉得这算怎么个事儿,但见梁吟已敛下眼皮,安安静静地由着他,模样很乖巧。
亲吻变了质,顾思成不止想碰一碰额头。
第19章
“我们是在谈恋爱”
“我家每到饭点才有饭,其它时候没有东西吃。我小时候长身体,放学后五点半到家,六点要开始家中上晚课,父亲坐在对面,我不敢狼吞虎咽,也不敢剩饭,便只盛小半碗饭,从来都吃不饱,晚上饿着肚子睡觉。我那时候想等长大了就好,初到国外留学时觉得非常自由,可以煮一整锅饭,但是,我做饭不好吃,我得哄着自己吃。”
顾思成搂着梁吟,温和地说着话。
“小时候不满吃饭时间短暂,后来我工作了独立居住,沿用了这个习惯,阿姨把饭做好,一个小时后收拾桌子离开,我偶尔下班晚了,面对的是空桌子。我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囤零食呢?原来饿了可以吃零嘴解馋,可以出门去吃街边摊,可以点外卖,炒面、烤土豆很香。”
顾思成摩挲梁吟脖颈和耳后,挨近轻轻地啄吻她面颊,“没有人会外出归来时特意给我带东西,吃的,玩的,从来没有过。”
梁吟迟缓地眨眼,对上顾思成带着笑意的眸子。
“感觉直接亲你不太礼貌,但我一时想不出其它可以分享的事。”顾思成移换位置,吻上了梁吟唇瓣。寂静里,梁吟听见远方“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栋楼的隔音差到了极致,烟火鞭炮的灼热似在身边,梁吟慢慢合上眼,浸溺在这个吻中。
他们吻得投入而认真,梁吟感觉漂浮在软绵绵的云彩中,沉迷,迷恋,又万分清醒。一吻毕,两人唇瓣都红润带水光,梁吟问:“你也是这么亲你前女友的么?”
顾思成:“……”做什么煞风景?
顾思成不想说话,但梁吟望着他等回答,只得道:“不记得。”
怕梁吟又拿刀,顾思成慢慢地回忆,“我和她是早恋,那时候都还未成年,我每次都觉得很愧疚,亲近时想的是我们不应该这样。”
换个男士说这样的话,可信度为零。但顾思成,梁吟知道他是个守规矩信教条到刻板的人,也许他在早恋时想的还真是他不应该早恋。
“这么喜欢么?为什么要破坏守则?”
顾思成那一瞬的眸子敛下,再抬起时隐隐带了水光,他很快扭过头去看了眼墙壁,从白墙移到鞋柜上的闹钟,再转回时已恢复正常。
“她很漂亮,性格娇蛮,行为活泼,很可爱。”
顾思成看到梁吟神情变得冷硬,眸子几乎是怒瞪自己,“是你要问的,说了你又不开心。”
梁吟起身蹲到箱子旁翻翻找找,留个背影给顾思成。
“生气了?”顾思成拍拍梁吟的肩,望她翻一箱子的小玩具,经不住想扶额,“你这么喜欢看我难受啊?”
对于很多花样,顾思成主要是哄梁吟,自己并不热衷。他捡起一个黑色蕾丝项圈,握着梁吟手指戴到自己脖颈上,眨着笑眼问:“好看么?”
梁吟定定望了几秒,吞咽了下口水。
“她已经是过去时了,我再也不会和她有交集。她很好,但我和她三观不合,凑一起很难受。”顾思成摩挲梁吟指尖,“都在问我,那你有前男友么?”
梁吟沉默。
“不会没有吧?”顾思成声音越来越轻,心间有浓重的愧疚,间杂有一丝喜悦,“你谈的第一个是我?不对,我们没谈……”
怎么说都感觉不对,听起来也太坏太不负责了。
“我们没谈?”梁吟重复,眸子黑沉沉的。
“我们谈了?”
“嗯。”梁吟声音冷淡。
“…………”顾思成想问我们什么时候谈了,半天小声地挤出来句,“不是炮友么?”
“什么是炮友?”梁吟一脸真挚。
顾思成:“……”
他站起身,在梁吟疑惑的目光中说:“腿麻了。”
梁吟跟着起身,复问:“我们没谈恋爱么?”
顾思成觉得自己回答不是梁吟能立马变脸砍人,可若要回答是,这太不清不楚了。他转而解释道:“炮友是像我们这样,解决对方性需求的伴侣。”
梁吟思忖后摇头:“不是炮友,性行为是我喜欢你的表现,不是我的需求。”
顾思成回避视线,想往后躲,被梁吟抓住手腕。梁吟认真道:“我们是在谈恋爱。”
“啊,”顾思成叹了一声,颇为头疼,“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那怎样谈?”
顾思成据自己过往经验道:“要先告白,对方得接受,一起出去约会,一起吃饭。”
“我告过白,你没拒绝,我们一起出去过,我们天天一起吃饭。”
顾思成:无法反驳。
他望着梁吟固执的眉眼,想到她初中遭父母抛弃,高中遭同学霸凌,毕业后受社会败类侮辱殴打,梁吟能成为如今模样已经是心智健全心灵强大。顾思成心间泛着疼惜,觉得梁吟瘦弱却孑然独立于世间。他不讨厌梁吟,可是他自己不健全,他对于梁吟会是一种拖累,一种心灵枷锁。
顾思成低下眼,“我不值得喜欢,你真的认识我,就不会喜欢我了。”
过往像黑雾一样笼罩着顾思成,他轻轻地说:“我曾经表面光鲜,实则活得很不成样子,我现在连表面都不光鲜了。”
梁吟张口想说话,但不善言辞,不知说什么。两人沉默地面对面杵着,梁吟终于道:“我们是在谈恋爱。”
顾思成拿她都没办法了,转而问:“吃什么?”
梁吟反问:“你想吃什么?店里做了桩大生意,店主给我奖金,我们可以吃外面的。”
二人坐床上,头凑一起看手机上的美食软件,一页页划过。
“麻辣小龙虾?”
“嗯。”
梁吟还下单了两瓶酒,搭配着一起。外卖送来后,屋子再一次停电了,他们在燃着蜡烛的桌旁面对面吃饭,顾思成心道若说是烛光晚餐,啃麻辣龙虾可太不文雅了,嘴巴红红肿肿的,非常不美观。但对面的梁吟没有不美观,她黑眸沉静,手指纤细白皙,烛火下既离得近,气质疏离又离得远。
顾思成直到躺在床上,忧淡的哀思才过去,心间泛起细密的喜欢。被子中有另一个人的体温,有触之可及的温热细腻的皮肤。
他们是在谈恋爱么?顾思成一边怀疑,一边肯定,手指慢慢攀过床单褶皱,握上了梁吟的手。
“怎么?”
“你手好冰,我可以捂捂么?”
“嗯。”
得到肯定后,细密的欢喜抽芽分枝,渐渐繁茂。顾思成整夜在欢愉的情绪中入睡。
天亮,梁吟在阳台接到了罗华黎的电话。
罗华黎说:“不要让思成见到魏妍。”
她提出交换条件,“思成在你那里住着,没有其他什么事,我也不需要见他。”
梁吟敛眸,没有说话,两边呼吸声传递,直到罗华黎那边有其他人说话,主动挂断电话。梁吟摩挲着手机按键,望向窗外,发了会儿呆。最近天气总是阴云密布,不见日光。
第20章
“小哥哥,考虑考虑我呗”
顾思成一夜无眠,睁眼见梁吟在阳台,精神仿佛还同昨夜般浸在一种暖融融的氛围里。梁吟洗漱,烹饪简单早点,将热乎的红糖鸡蛋饵块端到折叠桌上。她已经弄清楚了,顾思成饮食没有偏好性,全部性味都讨厌,像只挑食的金贵猫咪。
梁吟轻缓地拨开顾思成额前碎发,俯身亲了他脑门一下,拎上手提袋出门了。顾思成望她身影消失在房门,浅淡的喜悦随着身旁被中余温一同慢慢消散。直到碗中热气不再,他才慢吞吞地拿起调羹,吃冷得发僵的甜食。他眼中这是一碗飘着白黄脂肪块的褐红血浆,味道如所见般难以下咽,但仍强迫着自己吃下去。他一直习惯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事物。
顾思成放空地看窗外从不停歇的雷暴雨,任由诡谲的幻觉从遥远飘到近前,又远去。这是些难以形容的、很奇怪的生物,像婴孩,像水母,在整片郁蓝色里规律地游动,他仿佛被淹没在深海里,无法喘息。
他第一百次看向闹钟,距离梁吟离开才过了十五分钟,可是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绎了千百遍自杀。好煎熬。同梁吟待一起时能稍微缓解,可他的理智不让他太依赖别人,所以并未向梁吟提出过多陪伴的请求。
顾思成不知自己是怎样活着等到梁吟下班的。她一进门,他立马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容真心实意。
“今天做了什么?”顾思成闻见梁吟身上有汗液的味道。
“跟店主去进货了,搬货物搬了大半天,又理货架,还没收拾好。”梁吟边说,边找了睡衣要去卫生间。
顾思成从床上跪起身拦住梁吟,拉着她手臂使她转朝自己,抱住她腰身,头靠在她胸腹上,轻轻嗅闻,幻觉在逐渐远离。梁吟一手抱着衣物,一手轻轻按揉顾思成头发。
“明天我回来早些,我们去剪头发。”
顾思成细微摇头:“不想出门。”外面于他是个恐怖的异样世界。
梁吟分出一缕头发,摩挲打量着长度,“你头发长得比老年人还慢。”
大概是病理导致的代谢缓慢。
“我不能帮你剪,我不熟练,剪丑了,看的人是我。”
顾思成弯起唇角,头轻轻蹭了梁吟胸腹一下,松手退开身,“那好吧。”
梁吟在卫生间淋浴时,顾思成一直望着厕门,辨析水声。十多分钟后,梁吟回到床边,拿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顾思成笑:“我发现你是月光族。”
“?”
“有一点点钱就要花光。”
梁吟眸子平静:“因为留着没用。”
“怎么会没用?万一哪天生病了不能去上班,总得有点钱交医药费。”
梁吟没有回答。
顾思成想到:“药很贵吧?”他每天都得吃,但是不见成效。
梁吟摇头:“没事。”
堵住了顾思成想说不吃药的话。他心中泛上些难过,他死了,梁吟会难过么?顾思成苦涩地想,他活这么多年,生命终期竟然只惦念一个认识几月的陌生人,因为其他人并不关怀他的生死。
“吃什么?”梁吟每天一问。
顾思成和她一起把外卖软件翻了几页,选择:“鸡蛋面。明天出去我们再吃其他的。”
“好。”
梁吟不重口腹之欲,她此前一直和安琳一起吃饭,安琳多年做饭是四五个菜品换着来。现在每天中午梁吟仍和安琳一起,晚上安琳问她要不要带些回去和她男友吃,梁吟拒绝了。她一个人是被好心收留,加上顾思成两个人是无耻去蹭饭。
似乎她算是有家了,不能再天天在别家吃。
第二天下午,梁吟提早回来。顾思成闻见她身上昨日般的汗液味,望见她红扑扑的劳动后的面颊,手上有绳带勒动的痕迹。
待梁吟洗完澡换完衣服,顾思成跟在她身后出了门。他心中满怀恐惧地始终低着头,直到前方遇见树枝才抬起,发现幻觉不像想象中那么严重,世界只是有些暗沉。梁吟守在他的身边。
“我想撑伞。”——出门前梁吟拒绝了他的请求,说这会让别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并肩走了两条街,到老旧小区外商铺街一家贴着“65岁以上老人免费理发”的小理发店,入屋是烫发剂的刺鼻味,顾思成被熏得想吐,强忍着被迎进去,坐在破洞漏出黄色海绵的皮沙发上,沙发被油污染得锃亮,顾思成已经后悔出门了。
梁吟说了个冷笑话:“再过几年我们也可以免费剪发。”
顾思成配合地笑笑,笑容勉强。他真的要被熏吐了,不得不靠过去,脸挨在梁吟锁骨,小声道:“好臭。”
梁吟抚摸他后脑勺:“忍忍。”
不远的地方有好一些的理发店,但梁吟不敢去。那是富人区,容易偶遇认识顾思成的人。她不想丢失她的“猫咪”。
她好像给一只名贵的猫喂了劣质猫粮。梁吟良心发现安慰道:“我一直是在这里理发。”
顾思成果然容易接受了些。但依然靠着梁吟锁骨,小心地屏着呼吸。
店里客人不多,不一会儿轮到他们。顾思成躺在洗发床上,天花板上是花花绿绿的纸质广告,不知怎么贴上去的。他一个个浏览过,看见暴露的女人躯体时闭上了眼睛。他在想梁吟是否看见他看了卖、□□的小广告。脑海浮现的是梁吟的样子,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实在是不妙。
待到去剪发,顾思成如愿以偿地在镜子中看见梁吟在身后十几米远外沙发安坐的身影,她默默地同镜子里的他对视,视线焦灼着,好似不能被分隔开。
玻璃门外站了两个相携手臂的年轻姑娘,她们在彼此耳边窃窃言语,不一会儿后走进门来,站到顾思成身边。
“帅哥,加个联系方式呗。”高些的那个姑娘直接道。
陌生姑娘只肩膀入镜,脸在镜子外,理发师握着头发动着剪刀,顾思成不能移脸去看,歉意地笑笑:“抱歉,我没有手机。”
“噗。”高个女生笑了,矮个女生脸红地拉着她手臂,小声地劝“走吧”。
“加一个呗,你这理由找得可太随便了。你都不看看我,万一看对眼了呢?”
顾思成想着梁吟,那句“我有女朋友”怎么都说不出口。说了要怎么和梁吟解释呢?他只能维持温和的笑意道:“我真的没有手机,也没有联系方式。”
女生语气兴奋,来了劲:“你在邀请我搜身么?”
顾思成:“……不是。”
理发师看不下去了,朝女生扬了扬下巴,“人家女朋友坐沙发上呢。”
两女生回头,同梁吟对上视线,安静了几秒。高个女生转回来,道:“我不信,帅哥都没承认,怎么就是女朋友了?你随手指的路人吧?”
旁边座位染发仪器包着头发的中年妇女插话道:“我家有三套房子,小帅哥,跟年轻小姑娘谈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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