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氏抿唇不语,候在一旁的心腹张妈妈眉梢一弯,笑着打起了圆场:“原来竟是个误会,想是表姑娘多心了,世子为人坦荡,连后院都来的极少,又怎会与姑娘们有所牵连?”
张妈妈话音一落,薛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面露诧异地望向陈氏。
“既是误会,解开便是。往后莫要再提此事,我只当你们今日是来请安的。”
陈氏神色威严地扫视着屋里的三人,话里话外都饱含着告诫。
“是。”云笙和姚瑾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温顺地应了下来,唯有薛藜沉默不语。
“行了,都回去吧。”陈氏揉了揉眉心,满脸疲倦地下达了逐客令。
云笙和姚瑾屈膝行了个礼,随后相偕而出。薛藜却因心中愤懑而留了下来。
待那二人走远之后,薛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愤,急迫地开口道:“姨母,云笙分明就是狡辩,你千万不能被她蒙蔽……”
然而不等她说完,陈氏就喝止了她:“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陈氏虽然为人严厉,可对薛藜却是温和的。在侯府住了这么些年,这还是她头一次对薛藜发火。
“姨母……”这一番呵斥惊得薛藜面色一白,当即委屈地红了眼眶。
陈氏气恼地剜了她一眼,似斥责又似教诲:“她云笙如何,与你有何干系?事情闹大了对你有何好处?”
明明昨日就因为她打了云笙而责备过她一回,可她毫无领悟,仍是莽撞行事,顾头不顾尾。
看着薛藜眼底浮起的水雾,陈氏无力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对陵儿的心意,可天底下多的是前程似锦的好男儿,来日我定会为你寻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你何必要委屈自己,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被陈氏点破了心思,薛藜羞恼地落下泪来。“姨母既然知道我的心事,为何不肯成全我?”
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好亲事,她全都不在乎。她知道侯府想为徐陵挑一个能给他助力的妻子,所以她才会放下身段,甘心做个妾室,只求能留在侯府,留在他的身边,以全多年的心愿。
“不是我不想
成全你,我是舍不得你被人拿捏搓磨。我虽是你的姨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可到底是不能插手陵儿房里的事。”
见薛藜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陈氏无奈地叹息道:“那黄氏贵为郡主,从小长在蜜糖罐里,我虽是她的婆母,却也要顾及她皇室宗亲的身份。你若跟了陵儿,我未必护得住你。”
闻言,薛藜泪光一滞,大受打击地后退一步,震惊地望向陈氏。
郡主……
原来徐陵要娶的夫人竟然是郡主!虽然未曾谋面,她却也听说过郡主骄纵的名声。
“你心思浅,又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把你留在陵儿身边只会害了你。”
若她能有云笙的那份隐忍和谦卑,她又怎会舍近求远?她自认为用心良苦,可薛藜却无法明白她的苦心。
离开海棠院时,薛藜的面上再无来时的骄傲,反而垂头丧气,瞧着既颓丧又可怜。
“姑娘……”回到秋水苑后,丫鬟宝扇心焦地唤着面色苍白的薛藜,眼底满是担忧。
忍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在此刻有了宣泄之地,薛藜想也不想,抬手就摔碎了矮几上的两个花瓶。
姨母口口声声说爱护她,可若真的心存怜爱,又怎会狠心地棒打鸳鸯?
什么骄纵跋扈,分明就是借口。姨母就是不喜欢她了,又受了云笙的蒙蔽,才会无情地舍弃了自己。
云笙!这个贱人!她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连姨母都被她哄的团团转?
可恶!是她先爱上表哥的,她若是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想到此处,她的眼底散发出一阵阴暗森冷的幽光,连贴身伺候她的宝扇都吓得打了个寒战。
第4章 安抚求娶之意。
从海棠院出来后,姚瑾几度欲言又止地看向云笙,可云笙却紧抿唇瓣,始终未发一言。
临近蒹葭院时,她忽然顿住脚步,歉疚地朝姚瑾曲膝赔罪。
“今日为我之故,差点连累了姐姐,还望姐姐见谅。”
“你这是做什么?”姚瑾大吃一惊地将她扶起,急促地说道,“今日全赖薛藜无理取闹,你也是受她牵连,我怎会怪你呢?”
说着,她紧紧握住云笙的手,唇边露出了一抹真诚的笑:“世子乃人中之龙,你能有这番机缘,我打心底为你高兴。”
她的眼底流露着真挚的祝贺,云笙心头一动,感怀地向她道了句谢。
“你我姐妹一场,何须这般客气?”姚瑾温柔地笑了笑,“本想去你屋里坐坐,可我约了三姑娘品茶,只能明日再来寻你了。”
“既然有约在先,那姐姐快些去吧,别让三姑娘久等了。”云笙眸光微敛,唇边噙着一抹温润的笑,神色柔婉地望着她。
目送姚瑾离开后,她才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院落。
进门时,枇杷已经等在了屋里。见云笙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紧绷的面色一松,忐忑地迎上前去。
“姑娘,你没事吧?”
虽然昨夜云笙就已将今日可能发生的事提前告诉过她,可当她送完手帕回来时,见屋里空空如也,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
“我没事。”
她素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更何况今日的一切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我依着你的吩咐一路留心,果然发现有人在后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
“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自起身后,她连水都没喝过一口,此刻嗓子干涩,便就着昨夜剩下的凉茶喝了起来。
“隔的太远,我没看见她的脸。不过那身形姿态,倒是很像宝扇。”
听了枇杷的话,云笙的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是谁跟着她并不打紧,重要的是今后不会再有薛藜的人蹲守在外。
昨夜缝制帕子的时候,她便算准了这帕子一旦送出去,便会惹起风波来。
与其被陈氏发觉她的私心,生出改弦易辙的心思,倒不如借力打力,透过薛藜的鲁莽行径,让陈氏当众认可她的身份。
如此一来,她既对世子的馈赠有所回应,又能让陈氏对薛藜在世子身边埋下眼线一事生出戒备。
遇到姚瑾虽是意外,可有了她做见证,来日陈氏便不能反悔。
经过这件事,陈氏或许会对她有所不满,可薛藜的蠢笨只会让她更加不安。
她必会想方设法稳住薛藜,不让她掀起更大的波澜。
“姑娘,夫人不会为难你吧?”
看着云笙低垂着眉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枇杷犹豫地问着,眼底布满了忧色。
“不会。”云笙笃定地说着,见枇杷仍面露忧虑,便想开口说些让她定心的话。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嗓音。
“云姑娘,您在吗?夫人让我给您送些东西来。”
听到是陈氏遣了人来,云笙神色一敛,立刻朝枇杷使了个眼色。枇杷会过意来,当即笑着迎了过去。
“红袖姐姐,外头热,你快进来坐。”
红袖拎着一个精美的食盒,含笑走到了云笙面前。
“厨房做了些点心,夫人让我送来给姑娘尝尝。”说着,她轻轻打开食盒,从里头端出了两碟精巧别致的点心来。
一碟是绿莹莹清爽解暑的绿豆糕,一碟是奶香四溢的牛乳杏仁酥。比起她们往日吃到的点心,红袖送来的这两碟显得分外精美。
“大热天的,难为姐姐跑一趟。”云笙唇角含笑,神色温柔地招呼她坐下,随后转头吩咐起了枇杷,“你快去沏一壶凉茶来。”
见枇杷拎起茶壶,红袖连忙叫住了她:“不必忙了,夫人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枇杷怔愣间,红袖转头看向云笙:“姑娘今日受委屈了。”
迎着红袖温柔关切的眼神,云笙眸光一滞,缓缓垂下了眼眸:“都过去了。”
云笙的反应让红袖心头一震,不过瞬间,再看向她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钦佩。
“难为姑娘如此豁达,夫人若是知道了定会深感欣慰。”
在红袖看来,任何人遭遇不平之后都会心生怨愤,云笙却能忍辱负重,这份心性已经超过了许多人。
难怪自家夫人一眼就相中了她,原来她竟是如此聪慧沉稳的人。也唯有这样,她才能在郡主的手中存活下去。
红袖只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枇杷将她送出门的时候,云笙拨弄着摆在面前的两碟糕点,唇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讥嘲。
这两碟点心明面上是安抚,实则是陈氏的试探。她大概是怕自己心中有怨,再与薛藜闹起来。
一旦事情宣扬出去,损害的不止是她和薛藜的名声,也会带累世子的清誉。
陈氏是个爱惜羽毛的人,自然也会竭力维护徐陵的形象。
她纵然心中不忿,却也无法拒绝这份恩典。若想在后宅站稳脚跟,她就必须无条件地忍让温顺。
一晃三日过去。
及笄前夜,云笙收到了徐陵送来的贺礼。精美的锦盒里摆着一支明艳的海棠玉簪。
那玉簪上的海棠花泛着淡淡的粉色,玉质通透纯净,握在手里还有几分温热的触感。
及笄之龄,男子送女子发簪,便蕴含着求娶之意。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及笄礼,也是生平第一次收到男子的馈赠。想到徐陵那张清俊的面容,她心口一热,面颊上渐渐生出一朵红云。
徐陵在书院求学,每旬只休假一日。和他照面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只在节庆之时她才能在宴席上不远不近地见他一回。
她甚至不知道徐陵是何时对她动了心思,否则他为何会送这样一支寓意深远的簪子给她。
可一想到他是要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她的心中仍是生出了一丝欢喜和期盼。
看着云笙眼底流露出的喜色,枇杷笑吟吟地凑到她面前:“世子这般用心,姑娘还真是艳福不浅!”
听着她的打趣,云笙面上一热,娇嗔地斥责道:“别胡说,什么艳福不艳福的,小心被人听了去!”
“门都关好了,谁也听不见,姑娘放心……”见云笙面露羞窘,枇杷掩唇笑道,“这簪子这样精巧,想来世子花了不少心思呢!”
耳边回荡着枇杷的戏语,手中的玉簪也泛着一股暖意。
云笙珍重地将簪子收好,见枇杷还站在原地,便羞赧地催促道:“明日还要出门,快去睡吧。”
虽无亲族惦
念,可及笄仍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
数月之前她就在羽衣阁订制了一身新衣裳,想着及笄宴的时候能穿在身上,算是增添几分喜庆与福气。
熄灯之后,她睡得却并不安稳。一整晚都在梦境里斡旋,一会儿是薛藜的针锋相对,一会儿是徐陵的情意绵绵,她被梦搅得昏昏沉沉,被枇杷叫起来时,仍有些困倦。
许是知道今日是她及笄,厨房破例为她煮了一碗银丝面,里头还卧了两颗蛋。
望着铺洒着嫩绿葱花的寿面,云笙眼眶一热,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概是什么人和厨娘打过招呼,她来了侯府八年,却是第一次在生辰这天吃到了一碗属于她的长寿面。
“姑娘快趁热吃吧,一会儿面该坨了。”看着云笙眼眶湿润的模样,枇杷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心酸。
这些年来她们主仆俩谨小慎微,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今日。
只希望姑娘今后能顺遂安心,过上有人疼有人爱的幸福生活。
用过早膳后,她们便坐上了出府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很快就到达了羽衣阁。
这是应天府内最富盛名的一间制衣铺子,里头有最好的布料和技艺最娴熟的绣娘。
云笙和枇杷走到柜台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后,掌柜便叫小二将她领进了里头的厢房去试试衣衫。
望着那一袭粉嫩的轻纱罗,云笙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惊叹。进了侯府之后,她就从未穿过这样鲜嫩的颜色。
平日里她惯爱穿些素净的颜色,浅绿、淡蓝,或者不起眼的月白,既是为了低调,也是因为她可选的颜色实在是少之又少。
每一次别人选完了,剩下的布料要么老气横秋,要么寡淡无味,偶尔有被挑剩的几匹亮色,可云笙总觉得太过鲜亮,和她的气韵格外不和。
更何况薛藜一贯爱俏,和她颜色相近,很难不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她不愿被人评头论足,也不想招惹是非。
当她换上纱裙,莲步款款地走出来时,枇杷顿时眼前一亮,惊呼着走上前去:“姑娘穿上这身衣衫也太好看了!”
那轻纱罗色泽艳丽,如同开在三月里的桃花,粉嫩娇俏,美好得令人想要攀折。
她本就生得冰肌玉骨、容貌清丽,换上鲜艳的衣裙,便显得格外娇美动人。
“这颜色极衬姑娘气色,库房里还剩下半匹,不如一并买回去,往后裁了也可做两件小衣。”
看着云笙眼底流出几许赞赏,候在一旁的绣娘温声劝道。
可不等云笙开口回答,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清泠的嗓音:“剩下的半匹我要了。”
云笙心头一震,循声望去时,立刻撞入了一双锐利的眼眸。
第5章 折辱不要心存妄念
那是一张秀丽的面容,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
云笙望向她的时候,她也倨傲地打量着她,没有丝毫尊重,上挑的凤眸里满是轻蔑和嫌恶。
就好像她在看的不是一个妙龄少女,而是什么令她厌恶的脏东西。
在那充满不屑和鄙夷的目光下,云笙眸光一紧,下意识地垂眸躲避,想要息事宁人。
“我有这纱裙便够了,其他的往后再说吧。”云笙扭头看向绣娘,眸光渐渐暗淡,先前的神采早已荡然无存。
“也好,姑娘若是相中别的,可以再来寻我。”认出了不远处那位女子的身份,绣娘讪讪点头,拘谨地退到了一旁。
见那女子仍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云笙后背一紧,心中泛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
她正要去屏风后头换下衣衫时,身后的女子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你是什么人?”
二人素未谋面,这一句话问得实在是过于突兀。云笙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去,眸光冷淡地回视她。
“我与姑娘并不相识,往后怕是也不会再见,似乎没有交换姓名的必要。”
“放肆!郡主问话,你竟敢不答!”
云笙话音刚落,站在那女子身侧的一位蓝衣婢女立刻跳了出来,横眉冷对地斥责起她来。
‘郡主’二字激得云笙心中一颤,她虽鲜少出门,却也听说过应天府有个娇蛮任性却又深受宠爱的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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