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昏黄的霞光落满了莲池,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几朵荷花随风摇晃,绽开的花瓣像极了少女翩跹的裙摆。
来到莲池时,徐溪并未见到云笙的身影。池畔空空荡荡,只有满池的荷叶独立残阳。
满腔的热血瞬间冷寂,一股难言的失望在胸膛中来回激荡,他落寞地垂下眼,喉间泛起了一阵莫名的苦涩。
他本可以让小厮来送信的,可搁笔的那一刻,他忽然很想见她一面。
那点心很好吃,于情于理,他总该当面道声谢的。
可他没想到云笙没有等在这里。她写了那样的诗句,他以为她会想要当面听一听他的讲解。
原来是他会错意了。
他苦笑一声,握着信纸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寸。
罢了,既然见不到她,那就回去吧。手指微微松了几分,他眸光一敛,缓缓转身,可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叫唤。
“三公子……”
那嗓音轻柔软糯,还带着几分急促的喘息。
徐溪心头一震,讶异地转过头来,眸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惊喜。
“抱歉,我来迟了……”
许是一路小跑而来,她的气息有些不稳,面上还泛着一层红晕,连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可她乌黑的眼眸里却散发着明媚的神采,像是也很高兴见到他。
徐溪被自己的猜想惊住,心湖的涟漪不断扩大,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可原先的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喜悦。
“没关系,我也刚到。”
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对云笙动了心,可那温柔的嗓音和热切的目光骗不了人。
云笙愣了愣,随后抿唇一笑,缓步上前,慢慢拉近和他的距离。
“天这么热,你怎么还亲自来了?”她娇柔地笑着,眼角弯弯,像极了天际那一抹朦胧的月牙。
“我在书房待了一天,正想出来走走。”说着,他将捏了许久的信纸递到她面前,嗓音温润地说道,“你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云笙缓缓抬手,去接信纸的那一刻却不小心碰到了他弯曲的指节。
她低头展开信纸时,徐溪的手仍悬在半空,因她无意的触碰而激荡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指节微微发热,似乎有一道电流在体内缓缓流动,连带着心房都跟着震颤。
“你解释的很好,我已经明白了。只是……”她顿了顿,而后仰头看着他,眼底浮现了一丝困惑,“这世上真的有心灵相通的两个人吗?”
徐溪被她问得一怔,望着那双凝聚着好奇的水润眼眸,心口莫名地发烫。
“自然……是会有的。”
他嗓音低哑地答着,目光里多了几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殷切。
闻言,云笙忽然莞尔一笑,眸中凝满了期许:“若能遇见一个心意相通的人,才不算辜负此生。”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她含笑抬眸,嗓音轻柔地说道:“多谢你为我解惑。”
“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他温声答着,一颗心却因那一句‘不负此生’而剧烈跳动着。
将他的怔愣和思索看在眼里,云笙低头解下腰间的荷包,含笑递给了他。
“这一季的莲子很甜,出门前我多剥了些,你尝尝看可还喜欢。”
望着她举在手中的水蓝色荷包,徐溪心头滚烫,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荷包上绣着一朵芙蓉,粉嫩的花瓣像极了她此刻妍丽的脸蛋。握着荷包的手微微发颤,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春水里,柔软又温暖。
“先前的点心很好吃,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今日她已经送了他两回吃食了,可他却完全没想到要给她准备回礼。
“该说谢的人是我,你肯为我作答,还愿意亲自来一趟,我心中实在很感激。若是你不嫌烦,往后我遇到不懂的,还能再请教你吗?”
她仰着头满含期待地望着他,眸光殷切又温柔。徐溪心口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可以!”
听着他恳切的回答,云笙唇角一弯,露出一抹甜蜜的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颊边还有两道浅浅的梨涡,只一眼,徐溪便不受控地沉溺在她甜美的笑容里。
看着他怔愣失神的模样,云笙的笑容越发明媚。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公子也早些回去用膳吧。”她抬眸望向渐渐昏沉的天际,暖心地提出建议。
徐溪一直陷在莫名的悸动里,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天快黑了。
“好。”他轻声应着,心中却觉得有些遗憾。
云笙离开后,他仍恋恋不舍地站在池畔,直到夜幕低垂,他才缓缓转身离去。
回到蒹葭院后,云笙洗了个热水澡,惬意地趴在床榻上,顺手捞了一本书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枇杷收拾好浴桶,抱着脏衣服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她光着小腿,趴在床上读书的画面。
“烛光昏暗,姑娘别伤了眼睛。”枇杷放下衣服,捧着烛台缓缓走向她。
她将烛台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目光却忽然落在了书页上,待看清那上头的字时,她面上一热,瞬间羞红了脸。
“姑娘,你怎么……看这个?”
不过匆匆一瞥,那让人脸红心跳的词句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一想起来仍是臊得慌。
从前云笙也看话本,可那些大多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虽不切实际,却也无伤大雅。
可她手上这一本实在是有些孟浪,枇杷羞窘地看着她,眼底既疑惑又害怕。
“诗词歌赋只能陶冶性情,想要勾人,自然得学些旁门左道。”云笙面不红心不跳地翻看着,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姑娘,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书?奴婢竟不知道……”陈氏治家严谨,这样的书怎会出现在姑娘手中,她实在难以理解。
“我在藏书阁里找到的,也不知是谁将这样的书册带了进去,我觉得有用,就顺手带了出来。”
闺中的女子大多到了能出阁的年纪,私下里看些话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兴许是怀着猎奇的心思,看着看着就放开了尺度。
“可这样的书怎能藏在那里,就不怕被人发现吗?”枇杷面上红晕未退,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看着她一脸诧异的模样,云笙轻笑道:“你错了,藏在那里才不会被婆子发现。”
“可若是被府里的公子发现了呢?”躲得过丫鬟仆妇,却未必能躲得过几位公子和小厮。
“两位公子都在国子监求学,大多时候都不在府里。况且藏这杂书的地方极其偏僻,寻常人怕是找不到那里。而且,就算被偶然发现,也没人知道这书的主人是谁。”
见云笙说得头头是道,枇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有理,可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将枇杷面上的疑惑看在眼里,云笙笑意渐敛,眸光幽微地说道:“许是侯府的嫡出姑娘吧。”
除了侯府的两位姑娘,旁人不可能有买书的门路,也绝不敢冒险把书藏到那处。
“不会吧?”枇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面上满是质疑。
“这世上有许多出乎意料的事,就像这书的主人也猜不到它会落到我的手上。”
云笙随手将书合上,唇边再度漾起笑来:“你不必担心,明日一早我就悄悄放回去。”
该看的她都看了,也的确受益匪浅。现在就只差一个践行的机会。
想到此前徐溪的反应,她便知道那机会离自己不远了。
第9章 搭救若不是他忽然出现,她又怎会受惊……
翌日清晨,天刚亮,云笙就去藏书阁还书了。知道她将书还了回去,枇杷悬了一夜的心这才落了地。
可出人意料的是,云笙回来时怀里竟又多了一本更大胆香艳的话本。
枇杷顿时惊住,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
地问道:“姑娘,你怎么……又带了书来?”
看着她羞恼的面容,云笙唇角一弯,露出了一抹纯净无邪的笑:“昨日那本大多时候都是点到为止,不如这本详实。既然要学,那就不能一知半解。”
说罢,不顾枇杷满脸的诧异,她从容自得地坐进了碧纱橱里,兴致勃勃地翻起了话本。
正看得起劲,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唤。
“云姑娘在吗?”
云笙吓了一跳,立刻将书册藏在了柔软的靠枕下,顺手拿出了搁置了好几天的那本诗集。
“你找我家姑娘有什么事吗?”枇杷去应门时,云笙的心仍不安地跳动着。
“我奉公子之命来给姑娘送些东西。”小丫鬟脆生生地答着,目光越过枇杷,瞄向了水晶帘后的碧纱橱。
听见那一声‘公子’,枇杷立刻后退半步,将人请了进来。“姑娘在里头看书,你进来说话吧。”
小丫鬟进门后,先是恭敬地唤了声“云姑娘”,随后将手中捧着的木盒献上。
“知道姑娘爱看书,公子便选了几本,让奴婢给您送来。”
云笙撩开垂落的水晶帘,含笑接过木盒,扭头看了枇杷一眼,枇杷当即会过意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铜钱,塞进了小丫鬟的手里。
小丫鬟面上一惊,正要推拒时却听云笙笑着说道:“天这么热,劳你跑这一趟,也没几个钱,就当是请你喝碗茶吧。”
听她这么说,小丫鬟这才安心收下赏钱,而后朝云笙盈盈一拜。
“多谢姑娘赏赐。”
“请你替我向三公子道声谢。”
“是。”丫鬟轻声应下,“姑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云笙嗓音轻柔地说着,枇杷送小丫鬟出门后,她便垂眸看向了放在膝上的木盒。
这木盒虽只有四寸长,却是梨花木所制,乃是文人墨客用来收纳书信和名贵画册所用,单这盒子便价值不菲。
盒子里头放着两本书,一本《花间集》,一本《漱玉词》。
她随手翻了几页,见那诗集上多是写离愁别恨,看了几首便觉得酸腐乏味。
比起这种婉约的倾诉,还是话本里的感情更为热烈直接。
想到此处,她轻笑一声将书合上,抽出藏在靠枕底下的话本,继续看了起来。
丫鬟回到清风院时,徐溪正坐在桌前作画。
“公子,书已经送到了,云姑娘让我向您道谢。”婢女湘桥轻声说着,目光却落在了那展开的宣纸上。
那雪白的宣纸上画满了碧绿的荷叶,徐溪正蘸墨提笔,细细地勾勒出荷花的轮廓。
湘桥一眼就认出了他笔下画的是后院的莲池。昨日他回来的晚,险些误了用膳的时辰。
想来就是去了莲池,所以今日才会兴致勃勃地做出这幅画作来。
“她还说了什么吗?”徐溪故作平静地问着,一颗心却急促地跳动着。
“没有。”
“是吗?”徐溪低声问着,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失落。
“是,云姑娘的确没说什么。”当时她还多嘴问了一句,可云笙却什么也没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嗓音低沉地说着,握着笔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湘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沉默地退出了书房。
笔下的荷花已经初具模样,可他却失了着色的兴致,落寞地将笔搁在了墨台上。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笔下的莲池,没有荷花妆点,那一片池塘显得黯然无光。
午后,他心中烦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犹豫良久,他还是独自出门,顶着炎炎烈日去了一趟莲池。
午后阳光毒辣,莲池边上空无一人。他只站了片刻就热得满头大汗。
他真傻,天这么热,云笙怎么会出来?还是应该等到黄昏再来,兴许还能碰巧遇见她。
想到这他豁然开朗,不再傻站着,立刻转身走回外院。
可他刚进院门,湘桥就迎了过来。“公子,云姑娘跟前的丫鬟来了。”
闻言,徐溪脚步一顿,暗淡的眼眸中忽然迸发出一股光采,只见他加快步伐,振奋地走进了书房。
“三公子。”见徐溪来了,枇杷恭敬地欠了欠身,温声说明了来意。
“这是姑娘用去年秋日的菊花制成的菊花茶,有生津润喉、清热解暑之效,公子若是能喝得惯,明日我再送些过来。”
看着枇杷奉上的茶包,徐溪的唇边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这茶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你家姑娘。”
“公子不必客气,姑娘说了,人生在世知己难逢,能与您结识,她心中很是欢喜。”
枇杷一字不差地将云笙交代的话说了出来,随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徐溪。
只见他眸光一怔,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眼中流露出难掩的欢欣。
枇杷离开后,徐溪迫不及待地唤来湘桥,让她将茶壶中的龙井倒掉,换上了这金黄的菊花茶。
热水冲泡后,屋内茶香四溢。在袅袅升腾的水雾中,徐溪心念一动,立刻取来纸笔,画完了那副还未着色的荷花图。
两个时辰后云笙就收到了这幅画。
看着徐溪细腻的笔触,云笙不禁暗暗赞叹起他的灵秀与才情。
“怪好看的,不如挂起来吧!”见云笙面露赞赏,枇杷笑着提议。
云笙却神色怪异地看向她,蹙眉说道:“屋里平白多了幅画,画的还是这府里的莲池,任谁看了都会起疑,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我又该如何解释?”
见枇杷一脸怔愣,云笙幽幽叹了口气:“收起来吧。”
“是,奴婢知道了。”枇杷知道自己犯了蠢,心中很是羞愧,连忙将画卷好,收进了床下的箱子里。
日色渐渐昏黄,想到先前枇杷曾说徐溪在午后去过莲池,云笙心念一动,忽而开口说道:“我出去走走。”
“天都快黑了,姑娘要去哪儿?”枇杷扭头看向云笙,面上满是疑惑。
“我去趟莲池,很快就回来。”
云笙来到莲池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望着池塘边上那一株开得正艳的荷花,她跃跃欲试地伸出了手。
已经到了盛夏,荷花早已开过一轮,池塘里只剩下零星的几朵花。
若是能摘下一朵送去清风院,必然会让徐溪惊喜不已。
那荷花就开在池塘边上,她伸手去够时已经能碰到花瓣。只要手臂再伸长些,就能折下那花茎。
可就在她前倾着身体努力去折时,身后却冷不防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小心……”
云笙吓了一跳,正要收手时却忽然脚下一滑,不偏不倚地跌进了莲池里。
她不会凫水,又受了惊吓,纵然池子不深,却还是呛了水,仓皇失措地挣扎着。
她越是慌乱,大脑和四肢就越是不听使唤,正慌乱惊恐时,腰间忽然缠上了一只强健的臂膀,迅速地将她的身体往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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