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死了?
苏皎心一紧,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他鼻息。
阴影垂落,俯下身的刹那,谢宴蓦然睁开眼。
一双眸暗沉又锋利地看着她。
第4章
少年谢宴
“你醒……啪――”
苏皎惊喜的话未落,手中的瓷碗被打落在地上,脖子瞬息之间就落了只大手。
冰凉的杀意倾泻而出,瓷片被谢宴抵在她脖子,毫不犹豫地就要划下去。
“谢宴!”
苏皎一吃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熟悉的声音让他手下动作一顿,谢宴低头看过去,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芙蓉面,年轻的女子容色i丽,半张小脸全挡在披散的头发间,美眸映出几分慌张和害怕。
他眼中闪过几分迷茫和松动,只是片刻,手下动作再度收紧,死死扣住她的脖子。
“谁让你来此冒充她?”
阴鸷冷厉的眼神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在昏暗的大殿内更平添几分渗人的气息,苏皎身子一抖,鼻腔气息越发稀薄,她涨红了脸色拼命挣扎。
“你做什么!
我好不容易把你从外面拖回来,没让你成了大昭史上第一个大婚第二日就死的皇子,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想掐死我啊!
你要想死就自个儿去凤仪宫找皇后,咳咳咳……”
熟悉的腔调让谢宴目光一顿,再度审视地看下去。
苏皎捂着唇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又哑声喊。
“记得跟皇后说你是自愿死的,让她好生允一张和离书,再把我好好送出宫,可别拖累了我跟着陪葬!”
谢宴:……
他手下动作松了些。
鄙薄,狭隘,贪生怕死。
是那个女人没错。
可……
“你还不快松开,再掐下去,我可就要成你们皇室头一个被夫君掐死的皇子妃了!”
“你叫我什么?”
苏皎的抱怨还没落,面前阴影陡然投下,她一抬头对上谢宴冷厉的双眼。
这目光阴鸷又压迫,让她莫名想起前世那暴君躺在病榻上时两人的最后一面,苏皎语气顿时矮了一截。
“谢……谢宴啊。”
不,不对。
纵然他躺在榻上将死的时候,这女人胆大包天地说出那样的话气他,也从不敢直呼他的名讳。
谢宴看着她煞白的小脸,喉咙滚动,又往前走了一步。
苏皎被他高大的身影全然拢住,年轻男人抿唇,神色晦暗。
“你喊我……”
话音未落,谢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喜服。
他浑身一僵,正是愣神之际,被苏皎反手推开,逃也似的往另一边去了。
她推拒的手落在他手腕,温热的触碰让谢宴慌乱,他看着面前与做皇后时全然不一样的苏皎,仿佛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谢宴疾步往前走,苏皎警惕地步步后退,他越过苏皎,走出内门,破败的宫殿出现在眼前,屋外阴雨连绵,大红的绸缎还没撤去,电闪雷鸣间,门外宫人急急地奔进来。
“皇子殿下,皇后娘娘让奴才们回来了,还让奴才叮嘱您,好好在永宁殿内歇息养伤。”
“轰隆――”
惊雷滚滚而下,照着谢宴苍白的脸色,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被放到最大,剧烈的心跳蓬勃有力,仿佛要跳出胸膛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捂住心口。
活的。
*
谢宴已经维持这个姿势站在门边许久了。
苏皎从最开始的惊魂未定,到看着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如石柱般的人,犹豫片刻靠近过去伸手。
“做什么?”
谢宴在苏皎手落在他鼻下的刹那淡淡吐口。
苏皎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瞬间又恼起来。
活着?怎么不死了算了。
脖子上被掐的疼痛似乎还在,苏皎咳嗽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宴开口。
“我还以为你被雨淋坏了脑子,或者是被毒蛇咬伤了神智。”
不然怎么连新婚妻子都差点掐死?
谢宴额角一跳,薄唇一掀正要开口,待触及那纤细脖子上的指痕,目光又一顿。
他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方才醒来头有些发昏,以为殿内进了刺客。”
话又顿了顿。
“抱歉。”
这解释聊胜于无,苏皎转过身打算将榻边摔碎的草药清理了。
“嘶――”
谢宴正打算起身往外,才一站起便踉跄了一下。
膝盖发出刺骨的疼痛,他伸手卷起裤腿,露出已经血肉模糊的膝盖。
仿佛到了此时才察觉出几分疼痛,谢宴皱眉,飞快地在脑中想了一圈,也没想出前世这会是发生了什么。
他从旁边的盆里撩了清水,用清水反复洗罢,随意从裤脚撕开一截衣衫绑了上去。
刺骨的疼痛未让他皱眉分毫,苏皎站在离他三尺的距离,看他动作粗暴地清洗着溃烂的伤口,皮肉翻飞露出血淋淋的口子,终于在他绑伤口的时候额角一跳。
“我来吧。”
他淋雨昏迷了好一阵,伤口若再这样随意包扎,高热了能去半条命。
苏皎不想再惹来麻烦事,送佛送到西,救了一回两回也不差三回。
皙白的手递到跟前,谢宴目光落定在她身上良久,将绑好的布扯了下来。
顿时那模糊淋漓的血肉又映入眼中,苏皎诧异抬头。
“不只有蛇毒吗?怎么这么严重?你还做了什么?”
蛇毒?
谢宴目光蓦然一顿。
前世有发生蛇毒这一桩事吗?
不等他细想,苏皎已经拿了干净的帕子用清水仔细擦洗着他的伤口,因着在佛殿跪了许久,任凭她的动作再轻也免不了钻心的疼,谢宴俊美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侧的手紧了又紧。
她的速度很快,没一会的功夫就将伤口包扎好了,谢宴垂下头便能瞧见她认真的眸子和轻而又轻的动作,身上的伤疼得厉害,他竟难得有心情苦中作乐地想。
五
年前的苏皎倒不如后来尖锐,不说话的时候还讨喜得多。
如是想着,骤然腿上一紧,苏皎将纱布绑好,同时开口。
“我出门前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谢宴一愣,正想着要如何将话套出来,就听见方才他还觉得“讨喜”的人开门见山。
“我出门前说的和离一事你考虑的如何?”
霎时,谢宴目光顿住。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此时绝无和离这一句话。
从重生回来,蛇毒与和离,已经是两桩他全无印象的事。
“你……”
“皇子,皇子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从殿外迈进来,长林打断了谢宴还没说罢的话。
“皇上銮驾已回宫中,得知殿下早上擅自闯出佛殿,龙颜大怒,传您此时去问话。”
谢宴撩衣摆的动作一顿。
怎么还有闯佛殿这一遭?
苏皎也目光诧异地瞧过去。
不等两人再反应,嘉帝身边的冯公公已经到了跟前将谢宴叫走。
前脚他刚走,便有一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又进来了。
“皇上传召皇子妃同去。”
永宁殿离乾清宫甚远,路上那太监走路又磨磨蹭蹭,苏皎前脚才到乾清宫,便听得里面震怒的一句。
“滚出去,今日起你每天在佛殿跪足三个时辰。”
她迈入门槛,迎面便有滚烫的茶盏泼过来,苏皎眼前一花,那上好的瓷盏径自砸向了谢宴额头,哗啦碎了一地。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额头滴落,将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衬得更苍白了,谢宴抬头与苏皎对视片刻,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还未等走到跟前,冯公公已如一堵山一样站到了谢宴面前。
“三皇子请。”
为数不多的人出去,霎时屋内只剩下苏皎和嘉帝。
台上带着怒意的眸子审视地落在她头上,苏皎乖顺地跪下去。
“父皇万安。”
台上久久不语,苏皎心中七上八下。
前世她和这位皇帝公公拢共只见了两面,第一回是三朝回门,第二回就是谢宴逼宫那一天了。
没想到重生一回,反倒让两人又多见了一面。
台上沉默半晌,开口时已敛了浑身的怒,声音威严又喜怒不辩。
“今天他去佛殿的时候,你在哪?”
苏皎心中顿时一紧,面上适时露出几分迷茫。
“儿媳自然一直在永宁殿等殿下回去。”
“没出去?皇后可说今日永宁殿内她的太监没看见你。”
“父皇明查,您既有命,儿媳怎敢违背,许是那会儿媳在后殿,徐公公没瞧见罢了。”
她一口咬死了这话。
皇后的人就算没找着她也没证据她去了哪,苏皎可不会自投罗网。
嘉帝定定地看了一会,在苏皎以为他会追问的时候,他反而转了话题,语气透出几分温和。
“苏爱卿的女儿,可会觉得跟着这逆子在永宁殿受苦了?”
苏皎辨不出他的意思,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儿媳并未觉得吃苦。”
“你的这桩婚事是朕亲自赐下的,他到了年龄,是该有个皇子妃照顾着,再磨一磨他的脾性,你年轻难免喜欢跑着玩,可如今入了宫,便要好好守着三从四德,莫要随意乱了规矩外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儿媳不敢。”
她面上乖觉,嘉帝敛了神色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朕昨日还在上林苑遇着你父亲和兄长,朕瞧你成亲,你父亲也高兴得很。”
一个惯喜欢卖女求荣的便宜爹,能不高兴吗?
苏皎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嘉帝已起身往外,远远落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一荣俱荣,你在宫中得体,你父亲在前朝自然也更风生水起。
反之亦然。”
苏皎顿时怔住,明白他话中意思的刹那,遍体生寒。
嘉帝知晓她的确出去了,也并未信了她的话,只以为她外出是受不住永宁殿的清苦,所以敲打她的一言一举都和她的母族牵连,他要她好生呆在永宁殿。
从乾清宫回去,坐在空荡荡的屋内,苏皎有些头疼。
嘉帝的意思已是很明显,他亲自赐的婚,就不会容许生出别的波澜,若这会她再怂恿谢宴去说和离,那岂不是打这位皇帝的脸吗?
看来直接开口是行不通了,她得找别的办法。
苏皎坐在床榻边,苦思冥想要找个什么办法平平安安地走出永宁殿,这一坐就坐了一上午。
直到午后的阳光洒过窗棂,谢宴缓慢地从殿外被长林搀扶着走进来,他额上的血已经结痂,腿上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淋漓的鲜血顺着往下滴。
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内,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彼此身上。
第5章
弃如敝履的冷宫皇子
两相对视只是片刻,谢宴先收回了视线。
他由长林搀扶着坐在空旷的门边,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上满是斑驳的血痕,长年甚少走动使得他脸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他挽起裤脚,瘦削的手撩起清水,再次将已经血肉模糊的脏污洗去。
反复如此,一盆清水很快变成了血水,上次的药已经用完,谢宴只得直接用白布缠了起来。
苏皎依旧坐在原地,看着他浑身的血污和冷峻不语的脸色有些恍然。
他们这桩亲事的确是嘉帝亲赐,赐婚时正是谢宴在宗庙又顶撞嘉帝僭越的那天,嘉帝震怒罚他跪佛殿之余,便匆匆找了个四品侍郎的女儿赐下婚约。
从赐婚到成亲不过三日,如此潦草又匆忙的婚事,皇室众人看尽了笑话奚落,对于苏家来说,却宛如从天而降的惊喜,苏父斩钉截铁地把她送上了花轿,为此甚至将苏母气得卧病在榻。
前世苏皎初来永宁殿胆小害怕,后来谢宴登基做了皇帝,自然再无和离这样荒唐的说法,如今她重生回来,与嘉帝的三言两语却敲醒了她前世未曾看穿的事实。
帝王一句重千金,皇子的亲事错综复杂,岂是轻易能更改的?
她心中越想越闷,索性别开脸起身入了屏风后去歇晌,不愿再看谢宴这张惹人厌的面孔。
帘子上珠串晃动的声音使得谢宴抬头,瞧见一抹身影消失在面前。
他抿唇,本就冷峻的眉眼更寒了几分。
谢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回到五年前。
还正巧是成亲这一天。
凄凄冷冷的永宁殿,高高在上冷酷的君父,还有一个前世刚气死了他,转头又出现在他面前的新妻。
膝上的伤淋漓地疼着,谢宴四下一瞧,家徒四壁的宫殿,孤零零的侍卫,院内除了长林便连个下人都没有。
顿时阴郁的眉眼更冷了。
远的不说,他才从长林那得知了闯佛殿是为担心苏皎,转头被罚跪出来,这人不仅半句关怀都没,甚至如谢宴记忆里一样秉承着五年前胆小少话的脾性,瞧见他的伤口便吓得避去了屏风后。
眉宇闪过几分躁郁,谢宴抿唇起身,跟着往屏风后了。
苏皎才将自个儿往床上一裹,转头瞧见面前放大的俊脸。
“你跟来做什么?”
“这屋内就一张榻。”
谢宴冷然落下一句。
苏皎瞪圆了眼四下一看,这可怜的屋里除了桌子就是床,果然连张多余的美人榻都没有,噎了一下将话咽了回去。
谢宴撑着床沿上了榻,染血的外衫褪去,雪色的里衣下,隐约可见瘦削结实的腰腹。
身侧的床陷进去一块,清冽的气息刹那席卷而来,年轻男人的呼吸与她交错,久不同榻,苏皎难得有些不自然。
她下意识往另一边缩了缩,强自镇定地闭上眼。
夫妻两人自打重生回来都没睡过好觉,一沾床便各自睡去了。
直到暮色四合,苏皎被一阵滚烫的温度携裹着,感到一阵喘不上气,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面前凑过来一张放大的俊脸,谢宴紧紧挨在她身边睡,炙热的温度隔着中衣传递到她身上,正犹自睡得香甜。
苏皎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将他踹过去,手一挨在他胳膊,却被那惊人的滚烫温度骇住了。
再透着昏暗的烛光一看,谢宴面色潮红,额头冒着细细的汗,呼吸在睡梦中都有些急促。
苏皎想也不想地搭上了他的额头,顿时心沉入谷底。
她披衣下榻朝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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