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与财,有一者,就可让皇家忌惮。县君偏偏两者都占了。”
第104章 皇后召见
骡车车轮碾过结霜的官道,刘氏掀起青布帘,望见京城城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城门口两盏八角琉璃灯映着“天下第一关”匾额,牛大勇、孟贺、孟沙等人裹着厚厚的棉袍骑在马上,鞍鞯缀满的铜铃随着马蹄叮当作响。
刘氏的手死死攥着车帘上的盘肠纹,指节泛白。车轮碾过青石板的隆隆声中,她听见孟石在车辕上倒吸冷气――城门口的石狮子足有两人高。
“这、这得多少两银子啊......”林母攥着蓝布包袱的手微微发抖,包袱里装着给星宝绣的虎头鞋,针脚细密得能看见月光般的银丝。
林老爹的旱烟杆在掌心磕出火星,突然想起女儿成婚那日,他也是这般攥着聘礼清单,被孟家那一穷二白的无赖聘礼,惊得肝疼。
还真是时过境迁、恍如隔世啊!
孟沙的枣红马突然嘶鸣,鞍鞯上的铜铃撞出碎玉般的声响。他身后跟着四辆骡车,车上载着孟家村的年货:腌肉、柿饼、还有林多福特意点名要来的玫瑰酱。
“爹、娘!”孟三扬鞭策马而来,马鞍后斜插的桃符在风中猎猎作响,“前头刚接了宫里旨意,皇上赏了咱们宅子九盏羊角灯!”他话音未落,城墙上突然炸开九朵银花,细碎金箔簌簌落在众人肩头。
孟石仰头望着璀璨烟花,棉袄口袋里的红头绳露得更深了:“老三,你哥这解元公,可比县太爷威风多了。”
林庆年攥着《论语》的手冻得通红,却舍不得放下这本被雪水洇湿的书:“爹,等我考上进士,要给您买会转的走马灯!”
众人正说笑间,西直门突然传来马蹄声。二十盏写着“太医院”的羊角灯刺破雪幕,为首之人掀开狐裘,露出腰间药囊上的金线云纹,来者正是华恬。
“三爷好。”华恬翻身下马,靴底在青石板上踏出冰裂声,“陛下听说解元公阖家进京,特命下官送来长白山老参十支。”他身后仆从抬着朱漆礼盒,一一归入孟家车队中。
孟三拍着马背大笑:“还要恭喜华大人,晋升太医院院令,您来得正好!我家新制的梅花酿,可比宫里的葡萄酒顺口,走,去府上喝几杯!”
华恬笑着推辞,客套两句便告辞,孟家车队顺利进了城门,继续前行。
一路繁华景象,让众人目不暇接,街角茶楼的伙计扛着两坛女儿红经过,旁边还挂着酒旗,上有“太白遗风”四个鎏金大字,让林庆年的《论语》差点掉在雪地里。
“爹你看!”少年指着茶楼上的冰灯,八仙过海的造型在暮色中流转七彩光晕,“比县太爷的灯笼花哨多了!”
林老爹的烟斗“当啷”砸在青石板上,他凑近“太白遗风”匾额。
林庆年突然惊呼:“这‘风’字收笔处的飞白,像极了咱家姐夫的文风!”
话音未落,孟三就哈哈大笑起来,惊起檐角寒鸦掠过琉璃瓦。
“好小子,那茶楼就是我们家的,那牌匾自然就是你们姐夫的手笔。”
赵东升、徐闻显也大吃一惊,林娘子可真是厉害,不过比他们早到了一月,连茶楼都开起来了!
“前头就是棋盘街了,咱们福云宅的灯笼比这还亮堂呢!”孟三高调地骑着大马,带着车队一路穿行,骡车拐过街角时,林多福的声音突然从雪中传来:“爹,娘!”众人抬头,见她裹着狐裘立在朱漆大门前,发间东珠在暮色中泛着柔光。
孟家夫妇、林家夫妇都抢着答应,林多福几步奔上来,一手环住林母,一手环住刘氏,一同往宅子里走。
福云宅朱漆大门洞开,平香嫂子带着仆从提着万字纹灯笼相迎。门楣新挂的鎏金“解元及第”匾额在雪光中泛着冷芒,十二盏羊角灯依次亮起,映得石狮口中夜明珠如满月悬空。
“夫人、老爷们请!”平香嫂子引着孟石刘氏往东跨院,“东厢是温泉浴室,西厢摆着西洋琉璃镜,三爷特意从苏州订的。”
徐闻显夫妇被引向西跨院,赵茹蹦跳着踩雪:“娘快看!池子里的锦鲤戴着红绒花!”徐夫人却盯着游廊下的紫檀木柜,见柜门刻着《本草纲目》插图,连柜角铜环都是针灸穴位造型。
林老爹站在中院八角亭前,望着梁上悬着的浑天仪发呆:\“这物件,比县学的还精细。”林庆年却被东厢传来的油墨香吸引,推开门见满墙名人字画,其中一幅《杏林春燕图》惊才艳艳,题款确实从未耳闻的署名\“胡子复\”。
林庆年还在疑惑,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平轩抱着鎏金匣子匆匆而来:\“县君,宫里和几位大人又送来贺礼。”
众人看到前院铺满了一整个院落的礼,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徐家、赵家也啧啧称奇。
今个儿是大开眼界了。
工部侍郎林建岳送来了两方端砚与一盒湖笔,吏部侍郎武家,马车送来十二幅《寒林图》,每幅都用真金勾勒梅枝。孟三打趣说武回春要给宅子添“金枝玉叶”。
万国公府的礼物最是别出心裁。十匹西域天马驮着鎏金胡床,床腿雕着葡萄藤蔓,每颗葡萄珠都能转动。
林多福掀开胡床暗屉,发现里面藏着万国乐师手绘的《胡旋舞谱》,谱中墨迹遇热便显露出西域药草图谱。更妙的是床榻中央嵌着水晶球,转动时能看见漫天星光,应了星宝的乳名。
“得亏我们宅子大,不然这床都没地儿摆的。”孟三摸着下巴嘀嘀咕咕,孟家夫妇、林家夫妇,也早看花了眼,有些迷瞪了。
宫里的匣中除了玉如意、绸缎,还有个青瓷瓶,瓶身绘着五毒图案,正是太医院秘制的“五毒化骨散”。
林多福望着瓶底若隐若现的“徐”字,最近,太医院出现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她心里若有所思。
还没等她细想,孟鹤云神色凝重地过来:“宫里来人传皇后娘娘口谕,让我们正月初一进宫觐见。”
“宫里人呢?”林多福的手猛地一顿,抬眼看向孟鹤云,屋内炭火明明暗暗,映着她茭白的面庞。
进宫觐见,看似寻常的召见,却透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圣人的心思难测,这突然的口谕,究竟是福是祸?
林多福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被寒鸦掠过的灰暗天空,思索着应对之策。
“已经走了,看通传人神色,应该不是坏事。”孟鹤云揽过她的肩膀:“放宽心,今晚先好好过个年。”
黑夜缓缓而来,中院紫檀圆桌被拼成长案,四家促膝而坐。
赵夫人将翡翠镶金的筷子按在红漆托盘上,徐夫人则指挥丫鬟摆上景德镇青白瓷餐具;
林母端来酱肉坛子:“他爹做的酱方肉,用我们林家百年陈坛腌制的,大家都尝尝。”
林多福则从暖手炉里取出个玛瑙食盒:“这是北疆的手抓羊肉,用雪水炖了三天三夜。”还有拿来孟家村带来的玫瑰膏,一人泡了一杯,玫瑰饮子。
桌上的菜一个个叠上去,满满铺了一桌子,不分大小,整整齐齐围了一桌,宾主尽欢。
饭毕,四位夫人开始分发压岁钱。
星宝收了不少好东西,赵家夫人送的是嵌着东珠的鎏金荷包,徐太太是《心经》的翡翠平安扣,赵家夫人塞了块羊脂暖玉。
刘氏和林母都实在,一人送了六角银钱。
林多福也给大丫、赵家兄妹发了压岁钱,孟三也没落下,只要没成亲的,都拿了她的喜钱。
孟石则拿出捂得热热的红头绳,那是特意给星宝带来的,这可是他孟石第一个孙辈,他可是想念的紧。
墨水点燃九连响烟花,窗外传来阵阵爆竹声,四家人涌出正房。看完了烟花,又打起牌九。
林多福带着几个小的,在院子里架起烤全羊,孟鹤云、赵毅、徐道载挥毫写春联,平香嫂子带着阿瑶往梅枝上挂琉璃灯。
林母、刘氏抱着暖炉看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丑时,四家老人家歪在贵妃榻上打盹。林多福悄悄溜到厨房,见孟鹤云正往食盒里装饺子。“给守岁的更夫们备的,”他将食盒系上红绳,“你瞧这个――”掀开蒸笼,里面蒸着四只面塑,都印着福云字样。
林多福轻笑,两人倚着雕花窗棂,看天际将亮未亮的晨光。孟鹤云握住她的手,远处传来老人们的呼噜声,与檐角未化的积雪一起,在黎明前凝成琥珀色的暖。
正月初一,天已微亮。
林多福站在铜镜前,看
着平香嫂为她整理翟纹霞帔,鎏金禁步轻碰发出清脆声响。镜中女子褪去素日的干练,眉间点着朱红梅花钿,发间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县君,该启程了。”平香嫂将暖炉塞进她袖中。
林多福点头,指尖抚过礼服上的百子千孙纹。这是皇帝特赐的礼服,暗纹里藏着西域进贡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神秘的光晕。
孟鹤云身着月白夹棉交领儒衫,青缎镶边的衣襟上绣着淡金色云纹暗绣,腰间系着同色丝绦,垂着一枚羊脂玉佩。玉冠束发间插着竹制簪子,晨光映得他眉骨如削,袖口处还沾着昨夜未干的墨痕,分明是晨起时仍在习字的模样。
林多福有心调戏他,指尖轻轻点在他袖口墨渍上,朱红甲套在晨光中晃出细碎流光:“夫君今日这般齐整,莫不是要去御前科考,提前做演习?”她忽然凑近他耳畔,梅花钿几乎要蹭到他衣襟,“我倒觉得,你这般风流儒雅的模样,该配支玉骨扇才好。”语毕轻笑退开,东珠流苏扫过他掌心,留下一缕暖香。
孟鹤云满眼柔情,由着林多福胡闹,笑着回应:“还是娘子心细,污了的衣袍,自当不应出现在殿前,我去换套衣服,你先吃早饭。”
日常的话语,破坏了情调,林多福无奈笑笑,等着孟鹤云换了衣裳,两人相视而笑,乘上鎏金马车。
车辕上的玉铃铛与车帘上的银流苏相映成趣,马蹄踏过积雪,留下两行深深的印记。
入宫后,孟鹤云被御前侍卫引向勤政殿,林多福则由女官领着往坤宁宫。走过九曲回廊时,她注意到廊柱上的梅花纹与皇后赏赐的礼袍暗纹如出一辙。
坤宁宫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林多福踏入殿内,见皇后林念琳正与一位贵妇下棋。贵妇身着素色锦袍,面容慈祥,满头华发,身形格外消瘦孱弱。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林多福跪地行礼。
皇后微笑着扶起她:“免礼。林县君,不用紧张,我们见过面。”
林多福顺着力道,起身道谢,听着皇后指引:“这位是盖北将军夫人,特意从北疆赶来。”
林多福抬头,与将军夫人四目相对。
将军夫人眼里有着一滩化不开的愁绪,再看到林多福的第一眼,却如同寂静湖水突遇暴雨,剧烈荡起波涛。
第105章 母女相认
将军夫人姜袅嘴唇微颤,双手下意识地抬了抬,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缓缓落下。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说道:“林县君,多谢你……多亏了你的福清素,我这不争气的身体才渐渐好起来。”
说着,她的眼眶越发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皇后林念琳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目光在将军夫人和林多福之间来回流转,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却多了几分探究:“瞧叔母这模样,好似与林县君有什么渊源不成?”
将军夫人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林多福,见她一脸茫然,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她犹豫着,手指揪紧了衣角,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许是……许是看着林县君与我那早夭的女儿年纪相仿,一时感触罢了。”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牵强,可实在没有勇气在这时候道出真相。
林多福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多问,只能礼貌地笑了笑:“林夫人谬赞,若福清素真能帮到将军夫人您,那便是再好不过。”
说来有缘,盖北将军也姓林。
姜袅望着林多福,眼神里满是眷恋与不舍,她多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娘亲,可又怕这突如其来的相认会吓到她,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相见。
她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将满腹的思念与话语都咽回肚子里,默默在心里想着:孩子,只要能看着你好好的,就好。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娘再告诉你一切。
林念琳像是察觉到了将军夫人的异样,却未点破,只是浅笑着招呼众人入座。
林多福在旁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将军夫人,只见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双眼时不时望向自己,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让林多福困惑不已。
这时,宫女端上茶盏,袅袅茶香弥漫开来,却没能缓解这微妙的气氛。姜袅轻抿一口茶,稳了稳心神,试图将情绪藏好,可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她的激动。
闲聊间,皇后说起近日宫中琐事,偶尔提及林多福的聪慧与能干,开书店、建坊市、学医术……桩桩件件,都做的极好极好。
姜袅在一旁默默听着,眼中满是骄傲。她趁皇后说话的间隙,又悄悄打量林多福,从眉眼到神态,无一不与记忆中那个襁褓里的孩子重合。
终于,皇后有事要处理,让女官带着林多福去寻孟鹤云。
姜袅看着林多福离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向皇后告罪,声音带着哭腔:“琳儿,叔母失态了,实在是想起女儿,一时难以自制。”
皇后微微颔首,亲自扶起姜袅,轻声道:“叔母,您和我还客气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姜袅犹豫再三,哭诉道:“琳儿,不瞒你说,林县君极有可能是我失散十七年的女儿。此前我听闻徐繁和我说了真相,我不敢全信,今日亲眼见到她,更是确定无疑。可我不敢贸然相认,怕给她招来麻烦,也怕她不愿认我这个娘亲。”
皇后听闻将军夫人的哭诉,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
怪不得叔母的病情得到控制,还越来越康健,这个年,她竟然还有力气从北疆回来,探望她。
原来是,堂妹找到了!
她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来,裙摆随着动作带起一阵微风。
“叔母,不能再等了!”皇后语气坚定,“您因为思念多福成疾,日夜被病痛折磨,如今她就在眼前,何必再徐徐图之?当断即断!”
说罢,她伸出手,一把拉起将军夫人,疾步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勤政殿外,林多福正由女官引领着在附近回廊等候。她心中疑惑丛生,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让自己来此处,又为何迟迟不见召见。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多福抬眼望去,只见皇后和将军夫人匆匆赶来。皇后神色急切,姜袅则满脸泪痕,眼中却闪烁着激动与期待的光芒。
还没等林多福反应过来,皇后已快步走到她面前:“林县君,事到如今,也不再瞒你了。”她侧身,让姜袅站到身前,“这位将军夫人,正是你失散十七年的生母!”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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